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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另一端弥漫着比铅还要沉重的沉默,宛若具备了物理体积似地传递过来。女人再次开口时,口吻中连那客套性的殷勤都消失无踪,变得无机质。“然后呢?”
“事情变得挺有趣的……或该说奇妙吧?她应该会成为我们下次的“目标”。”
“哦……”
“其实我们本来盯上的是另一个女人。说来有点复杂——”
芳树说明的内容如下。同伙中有个叫龙胆的男人因为求爱被拒而恼羞成怒,提议将那个叫做紫苑瑞枝的女人当成猎物,但负责邀她出来的浅钝样子却不对劲,芳树便瞒着龙胆偷偷探问,才知道浅钝似乎和紫苑瑞枝很要好,因此伤透脑筋。
“那时我就替他出了个主意。我说,我会替你瞒着龙胆,你就不着痕迹地叫那个女人找个“替身”来。浅钝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相当高兴;于是将这个点子装作是自己想出来的,告诉了紫苑瑞枝,条件是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女学生。结果她推荐的“替身”竟然就是藤弥生,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哼……”透过电话,传来了令人背脊为之冻结的冷笑声。“看来那女孩到处和人结怨嘛!”
阿姨至今仍深信儿子赤练诚一之死并非服毒自杀,而是他杀;她确信凶手即是藤晃至与弥生兄妹。芳树并不明白她的根据为何,这些都无所谓。他不能违抗这个阿姨,因为握有赤练海产实质经营权的是她。既然将来京都的分店会交到自己手上,还是趁现在多拍些马屁为宜。事实上,他会刻意选读高知这种乡下地方的大学,主要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更重要的是,阿姨是极少数知道他使用安眠药进行这种危险游戏的人。
“如何?我打电话来,就是要请教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咱没啥要求,就和平时一样——不,等等。仔细一想,汝个是用安眠药作案的嘛!也就是说,对方会失去意识?”
“嗯,是啊!”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掠过芳树的心头,他觉得或许自己将为去电给阿姨之事而后悔。“是这样没错……”
“那就别用——别用安眠药。”
“咦?这……这不太好吧……?”
“要是没张大眼睛看清楚自己被怎么了,不就没意义了?尤其是那个女孩!”
“阿姨、阿姨!”意料之外的发展让芳树完全乱了方寸。“我可以事后若无其事地留下痕迹,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她清楚知道自己被怎么了……”
“汝个在说啥啊?芳树。汝个也忒嫩了,忒幼稚,不懂女人。女人这种生物啊,就算和一百个男人上过床,必要的时候还是能装出处女样;即使明知自己被强暴过,在男朋友面前依旧能不露半点迹象,滴水不露!要是被强暴时意识不明,对女人来说就和啥也没发生过一样,根本不痛不痒,那还有啥意义?”
“可是……办不到的。别的不说,浅钝和龙胆一定会反对,因为被看到长相很危险。”
“负责准备安眠药的是芳树呗?汝个可以假装下药却把份量减少,或是使用药性较弱的药,反正只要让她中途醒来就成了。”
“……可是脸会被看见啊!要是事后又碰上她该怎么办?她和我一样是高知大学的学生,难保不会碰面。浅钝读的农学系在其他校区,龙胆已经到安艺工作了,或许他们比较安全,但我还得和她一样留在朝仓这一带耶!”
“有啥关系?咱记得芳树明年就毕业了嘛!到时就回京都了,只要躲到毕业为止就成啦!”
“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太危险了。”
“汝个这孩子真格的啰唆,要不然准备相机,威胁她要是敢说出去就四处散播她见不得人的照片;到时那女孩也只能死心、自认倒霉了。”
“没人能保证她绝对会自认倒霉啊!”
“好啦!要是她查出汝个的来历去报警,阿姨负责替汝个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样成了呗?”
“可是亲人的证词无效……”
“那咱就安排不是亲人的人,可以了呗?”大概是打算安排员工做伪证吧!“反正之后的事汝个不必操心,一定要让她中途醒来,亲眼确认自己遇上了啥事,知道吗?”
芳树慑于阿姨那尖锐得宛如一碰就会喷出鲜血的声音,只得乖乖答应。浅钝依照计划偷取信件谎称为失物,引弥生前来。从头到尾不知道浅钝带来的女人不是紫苑瑞枝而是藤弥生的,只有龙胆一人;但即使是浅钝,也不知道对弥生下的安眠药量是经过刻意调整的。浅钝及龙胆都未曾怀疑过为何芳树偏就那一回带了相机来;猎物醒来时被看见长相的话,芳树也一样有危险,因此他们作梦也想不到芳树竟然会故意背叛。如此这般,赤练光子的阴谋便得逞了。
要是背叛之事被龙胆那个偏执狂知道,不知他会作何报复;因此芳树和同党们说话之时都把强暴对象当成紫苑瑞枝,而浅钝也和他一搭一唱,是以不难骗过龙胆。在外头说话时,他也不改这个前提,总将白蓝庄自杀的女学生当作瑞枝;连在曾是到口肥羊、后来却找上门来向他讨回钱财的牡丹增子面前也一样。
然而,芳树的心里却有种预感盘据着——那天为了讨好阿姨而打的电话,总有一天会让自己后悔。这个预感成真了;要是用了安眠药,弥生必然无法确定自己遇上了什么事,也不会悲观地走上自杀的极端之路。若是弥生没自杀,浅钝及芳树自己也不会被晃至杀害。
被晃至勒住脖子时,芳树心中最后的疑问是:阿姨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呢?虽然芳树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赤练夫人确实朝着破灭之路迈进。她被自己的丈夫赤练亘告发——理由是她和赤练亘在菲律宾的情妇及孩子横死之事有关。
从过去母亲暴毙及外遇对象意外死亡等事,亘更加确信妻子已然疯狂,加深了危机意识。告发身为第一大股东的妻子,意味着赤练海产及自己的结束;但失去情妇的亘,在精神上已被逼得走投无路。
白鹿毛铃自然没察觉赤练夫人这个伏兵的存在,对于山吹海晴而言,更是完全超乎他的想像力之外。不过,制造夫人落马契机的不是别人,正是海晴的特殊能力;因此,铃称呼海晴为完美无缺的名侦探,其实并不算错。
话说回来,似乎也称不上正确。追根究柢,称呼这个男人为侦探,是否适当?这话或许是老调重弹,但山吹海晴不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做过任何事。
甚至该说,对解决案件最有贡献的不是别人,而是铃自身的“能力”;因为将海晴从东京“召唤”来的绝不是黑鹤的计划,而是她那让“必要关系人”齐聚一堂的“能力”。如前所述,海晴的特殊能力亦是她在十年前授与的;不光是如此——木贼调动至就业辅导股、季里子动起替海晴做便当的念头、与青磁及房子在酒吧相识、弁柄刑警及路考茶刑警造访安专,还有铃与海晴正好搭上瓶窥良介开的计程车,全都是她“集结”之下的结果。不,或许连铃本人都不例外。她一直以为自己升大学时会选择高知这种地方都市并无特殊理由,但或许她亦是被自身“能力”所引来的其中一人——为了邂逅紫苑瑞枝。就这层意义而言,铃可说是将原本该冠到自己头上的称号送给了海晴。
对吧?这么一想,山吹海晴其实什么也没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