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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姚老太太旁边的妇人也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是个谨慎细致的。你家里又不少这些东西。”说着盯着她手上的玛瑙手镯看了一眼。
叶大太太便道：“这两位是你姚大伯母、姚二伯母，还不赶快见礼。”
等叶锦辉行了礼，姚家的两位太太也有相应的东西送，大太太是一个玛瑙挂件，二太太是一对金手镯。
叶锦辉收了东西，不免感叹姚家的大方，同时又有些疑惑，照说泉州的船舶司建了那么久，做为钱家姻亲的叶家，怎么会骤然变得这般节俭？
可有关前世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她只记得奢靡富贵的叶家在京城的情景。
叶老太太前世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家老太爷之前在泉州做千户，凑巧就靠着船泊司，单祖上留上的地皮，也够几代人的嚼用了。”
再者，叶家现在虽然减了下人，吃食也很节俭，但叶大太太手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就像今天，姚家的东西也算不错了，叶大太太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叶锦辉几乎可以肯定，叶大太太手里的陪嫁必定十分丰厚，而前世，这些财产的去处都成了未解之谜。
第十三章 中毒
泉州城里，到处开始议论起叶千户长媳“命硬”一事。当然，这种事当事人往往是最后知道的。
大姑奶奶叶思晴为这事回了好几回娘家，抹着眼泪将外头的话学给叶老太太听。
“自古红颜多薄命，独留青冢向黄昏。这话岂不是说叶家所有人都要被她给克死？”
老太太信佛，听了这话心里马上就有些不舒服，偏叶氏根本不懂看她娘的脸色，接着道：“觉远大师亲自批的命，我可怜的阿弟，成亲好几年了，就一个小侄女。再说那两个小的，现在还没有成亲呢，现在到处都知道她命硬，谁家还肯来说亲？”叶氏哭一阵，再趁着擦眼睛的时候，偷偷地瞧一眼老太太，见她脸色阴沉，嘴角就勾了起来，“人与人的命还真是不一样啊，像我，给人家生了一儿两女，天天还没个好脸色呢，人家只比我小三岁，就生了一个赔钱货，天天过得比我舒适多了。”
老太太被闺女嚎得心烦不已，“行了，我还活着，不用你现在就哭丧。”自己没手段，管不住男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说，居然让他觊觎自己的娘家弟媳，还好意思跑到娘家来闹。“早给你说了，给他放一个放在家里，不就不出去了？不若你将含香带回去？”
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老二家的送个狐媚子含香过来，还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反正不能让她勾引坏了一屋子老少爷们，不如送给闺女拢住姑爷。
叶氏当时就不哭了，“家里已经败了，再多个吃饭的，只怕养不起。”
老太太冷笑：“那你是愿意他把钱全败在外面了。”
叶氏被噎得够呛，可又想老太太补贴自己，不由放低了姿态，“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差不多了，两个姐儿天天一到半晌就饿得哭，看到人家吃糕点，眼都移不开，不然我回去就将她们卖了算了……”
老太太沉着脸拿了包碎银子，一包点心，几个尺头出来，“你省着点用，家里现在也难。你两个嫂子都自己养家。”而你娘将银钱省下来都给你了。
叶氏：“等我们周转过来，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这话老太太已经听厌了，只道：“回去罢，不要天天往回跑，你俩弟弟都还没成亲呢。”总不能把所有老底都让你一个人败光了。
叶氏喜滋滋地带着大包小包去了。
但沈氏却因为叶氏的话，病倒在了床上。
老太太不由又感叹一回，“爷们好容易休沐，偏她躲在床上装病！”
大师批的她命不好，婆家一没给她休书，二没找她不是，偏她自己张致拿乔，难不成还想让一家子都还像以前那般整天捧着她？
再想到那些闲言碎语，老太太每每望向东厢房的时候，眼神像刀子一般。
唯有叶锦辉，日日去床前侍汤奉药。
叶大太太一见到叶锦辉，脾气莫名就开始暴燥起来，一副后娘的面孔，“这些事，有小翠做就行了，你别把药给端泼了。”
叶锦辉垂头出去了。
小翠望着叶锦辉的背影，悄声道：“大姑娘临走时，好像很伤心。”总归是亲生闺女，再怎么生病也不能拿孩子撒气。
叶大太太长吁短叹，末了才道：“不看到她我还痛快些。”
叶锦辉站在窗外，听了个一清二楚。
母亲，似乎越来越讨厌她了。
叶锦辉见小翠端药碗出来，吩咐道：“我要和太太说点事，无论谁来，都不许放进来。”
大老爷已经去了卫所，大太太身边就她这一个丫鬟，其他人根本不会来这里，这个任务没有任何难度，小翠便应了。
叶锦辉已经栓上了内室的门，将衣兜里装着的累丝嵌玉镶宝分心拿了出来，“母亲难道是为这个东西恼的我？”
她的声音里有一份连自己都陌生的疏离。
叶大太太一把将东西夺了过去，狠狠地盯着叶锦辉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那声音哪还有前几日的婉转？声嘶力竭，破败不堪，难听极了。
“那该问问母亲，将这东西给了谁，要做什么。”叶锦辉语气越发冷清，她刚才端那药碗，不过是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罢了，却不想那只是一碗加了甘草、生姜的红糖水。
难怪老太太听说她病了，只冷冷地笑了。
都说毒虎不食子，而她的母亲，却联合拐子要将她卖掉。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无法接受。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就算重生一世，她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无论叶大太太对她做过什么，她仍是她娘。
若这个娘不在了，马上就会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后娘，为了不落在后娘手里，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亲娘。
叶大太太狠狠地瞪着她，正想开口，一股馊臭味翻腾到了喉咙，几乎没把胆汁给吐出来。
叶锦辉蹲下去，盯着那呕吐物看了几眼，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不是想装病吗？这下如愿了。”
叶大太太猛地坐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恨声道：“我想让别人把你拐走不假，但那也是为了你的以后着想，万一你舅爷遭了难，叶家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我找个没生养过的人家来安置你，虽然不能保证你的荣华富贵，但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却不成问题，总之，我问心无愧！”
叶锦辉慢悠悠地道：“据说高官的帽子里，藏的都有鹤顶红，发现情况不对，直接服了自尽。所谓的鹤顶红，其实就是一种红色矿石，用火煅过之后，研成粉，少量用可以治病，多了就是毒，一两天就可以要人的命。老和尚说了你命不好，想不开自杀倒也解释得通。”
拐子说叶大太太中毒了，又想抛弃她，叶锦辉很容易就想到了服毒上面。可叶大太太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叶家早跟钱家绑在一起了，钱家出了事叶大太太马上无故病逝，叶家很容易受人诟病，只怕这千户更不容易保住。老太太虽然抠门，但是眼光却是不差，根本不会这么快下手，唯有二太太才可能会这么急功近利，不计结果。
“命好不好，也不能全由抽签决定，我自会再请觉远大师重新批一次命。”大太太说到这里，声音猛然提高了不少，“小翠，给我请刘大夫过来。”
第十三章 遮掩
叶大太太一把将叶锦辉扯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齿地问道：“说，你怎么知道鹤顶红？”
叶锦辉被她拉了一个趔趄，抿了抿唇，冷声道：“母亲弄痛我了。”
叶大太太盯着她看了一阵，冷然松了手，自语道：“你能接触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老太太就算想要我命，也不会现在下手，想必是林氏那个蠢货行事时没有背人，被你听到了。”
叶锦辉的声音比叶大太太还冷，“不，我那天在开元寺听到的。”
叶大太太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上面，她坐下来重新梳了头发，穿了大衣裳，径直去了上房跪在了老太太面前，泪如雨下，“母亲，真真儿还这么小，媳妇就算死了也放心不下她。”
叶锦辉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极冷的笑意。
或许，叶大太太知道的东西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多，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说不定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故意装着不知道罢了。又不是什么秘密，本就是极容易打听的事情。
可若是老太太知道，为什么偏要这么对大太太呢？
有什么东西在叶锦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快得来不及捕捉。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沈氏乌青的唇上，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孩子们面前哭哭啼帝，像什么样子！”
叶大太太哭得越发伤心了，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叶锦辉道：“祖母别担心，小翠去叫刘大夫了。”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叶锦辉的头，柔声道：“你这孩子，也会为你阿娘操心了。”说完向叶锦月，“后园里那些枇杷、杨梅只怕都熟了，让你们表姑带你们摘果子吃去。”
老太太口中的表姑，自然就是杨淑仪了。
自打杨淑仪来了泉州之后，每天都有新鲜的小玩艺往外拿，叶锦辉因着上一世的原因对她有成见，一直不怎么理她，但她却把叶锦月哄得十分熨贴。这会儿老太太发了话，叶锦月不由分说拉着杨淑仪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的枇杷最好吃了，甜甜的，稍微带点酸，吃了喉咙不痛，还治咳嗽，我昨天一口气吃了十六颗呢。”叶锦月一边说还一边咽口水，“表姑，我跟你说，我们家的杨梅比荔枝还要好吃，甜丝丝的，带一点酸尾，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叶锦月小小年纪对吃已经颇有研究，说起水果头头是道，杨淑仪虽然想继续听八卦，搁不住老太太已经开始赶人了，半推半就的被叶锦月拉着往外走。
“表姑最好了，我和妹妹都不会爬树，等下只怕要劳驾表姑了。”叶锦辉一脸无辜地说道。
杨淑仪一听说要爬树，皱眉道：“你们家不是有下人，让她们摘下来咱们吃就好了。”
叶锦月如今看得最顺眼的人就是杨淑仪了，帮腔道：“表姑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爬树，让下人闲着的道理？”
杨淑仪一看叶锦月维护她，看着她的眼光不由就多了一分满意，“月儿真聪明，咱们先去后园子里面等着，让你大姐姐去吩咐下人来摘果子吧。”
叶锦辉闻言顺从地应了下来，“就依表姑所言，我去吩咐唐婆婆她们。”
杨淑仪淡淡地点头，“你是长女，要记得照顾好妹妹。”
叶锦辉笑着点头，见杨淑仪带着叶锦月走远了，示意桂枝，“告诉唐家，表姑让她们去后园摘果子。”
桂枝悄声道：“唐婆子一向以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自诩，奴婢只怕叫不动她。”这是在变相的提醒叶锦辉，不该轻易答应这件差事，免得得罪人。
叶锦辉：“表姑是长辈，我们帮她传话是应该的，至于唐家婆媳去不去，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了。你等下只管如实告诉表姑即可。”
桂枝答应着去了，向唐婆子道：“表姑太太吩咐了，让你和你家媳妇去园子里摘果子呢。”
唐婆子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
要知道，她家老头子可是因为刮台风的时候救了叶老太太才死的，叶家上下，谁在她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就算她指使家里的姑娘干活，老太太也不过是恼上她一会儿罢了，一个过来避难的亲戚，还想来下她的脸面，也不看自己份量够不够！
“你跟表姑娘说，我忙完手上的事，就过去了。”唐婆子说着，扫眼看到了刘大夫，笑着迎了上去，将人往上房里带，“刘先生，这边请，病人在我们老太太这边呢。”
小翠忙看了看叶锦辉，见她没出声，忙提着药箱跟在了后面。
叶锦辉悄悄地跟了进去，不多时，只听刘大夫道：“中了毒……”
叶大太太的哭声骤然提高了一倍，“我若死了，嫁妆全留在您手里，只求我真真儿能够活到成年。”
叶锦辉一听叶大太太喊她的名字，垂下眸子，慢悠悠地进了跨进了门槛。
叶老太太面沉如水，“什么死啊活的，先听听大夫怎么说。”
“你这毒，发现得早，量也不大，还有救……”刘大夫不紧不慢地写着药方，淡淡地问道：“先催吐知道吧？喝点温盐水，拿根鸡毛绑在筷子上，让人在嗓子眼搅，别戳着就行，再煎两副药就差不多了。这是药方，老朽还忙得很，先告辞了。”
叶老太太便道：“帮我好好送送刘大夫。”
唐婆子应了一声，两步并作三步追上了刘大夫，塞了个荷包过去，“一点车马费，还请刘先生笑纳。”
刘大夫顿了一下脚步，似要将荷包还给唐婆子，但又忍住了，塞在袖子里，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唐婆子看着刘大夫出了二门，又极快地回了正房，“大太太也是，好端端地怎么就中毒了呢莫不是去上香的路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叶大太太怒极，瞪着唐婆子道：“没听说什么毒药要等到吃了三四天才发作的。我这些天根本不出门，入口的东西还不都是唐贵家的做出来的？”
唐婆子冷冷一笑，“若真是她，怎么别人都没事呢？您这几天不是天天都在吃药的吗？贼喊捉贼的，我这老婆子见得多了。”
叶大太太听了这话，又气又急，“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也认为是媳妇自己毒了自己吗？”
老太太皱眉：“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一个两个，真是吵得我头晕。小翠，还不把你们太太扶回去！”
第十四章 底细
杨淑仪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大中午也没等到唐家婆媳去园子里，很快冷着脸冲进了上房，“姑母，我想买两个丫鬟。”
叶老太太皱眉道：“人多是非多，你表嫂们都只有一个丫鬟呢。”
杨淑仪期期艾艾地低了头，“我虽有两个丫鬟，但毕竟是客居在姑母这边，很多地方不熟悉，比如您让我给侄女们摘果子，我和我的丫鬟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梯子，到现在月姐儿还嘟着嘴呢。”
“你这孩子，找不到的东西直接问唐妈妈不就成了，厨房里那个是她媳妇，家里的东西问她们准没错。”叶老太太说着，又向唐婆子道：“这丫头被她爹娘惯得不成样子，行走弄一大群丫鬟婆子捧着，来到咱们家我却使着她干活，你有空多给她搭把手。”
杨淑仪得意地看了唐婆子一眼，“还请唐妈妈先帮我把梯子送过去吧，我这两个丫鬟，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管近身伺候我，让她们绣个花、研个墨还成，只怕搬不动梯子呢。”
这倒是实话，她那丫鬟皆是预备着以后做通房用的，哪能做这种粗活。
“你那丫鬟比纸糊的灯笼还不如！让唐贵家的帮你搬过去吧。”叶老太太吩咐道。
唐婆子望了一到头顶的太阳，笑道：“小姑娘们皮细，大中午的时候晒太阳，仔细晒伤。”
叶老太太一顿，马上又笑起来，“看我这记性，只怕唐贵家的现在正在做午饭呢，下午再去吧，果子又跑不掉。”
叶大太太掩面而泣，深一脚浅一脚的任由小翠扶回了东厢房。
“姑娘，难道咱们就这般放过那下毒之人？”一进内室，小翠便气愤地问道。
做了五年的婆媳，老太太的想法叶大太太又焉能不清楚，她苦笑起来，“老太太年纪大了，只希望家宅和睦。肯定不会为了我去得罪拿着嫁妆供二老爷读书的二太太。”
“可若这么放任不管，万一她们再起歹意怎么办？”
“不用怕，只要舅舅一天还在，他们就不敢真正对我下手。”
跟着进来的叶锦辉心中微哂，可惜钱将军和他的儿子都会在今年暴毙，他的嫡长孙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被囚在京城，直至死亡。
到那时候，钱家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去照顾叶大太太这个早已经嫁做人妇的表姑娘。
当务之急，必须自救。
“小翠，从今天开始，大太太的日常饮食全由你亲手来做，食材自己采买。”
叶锦辉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之意，让小翠不自觉地忽略了她的年纪，脆声应了。
就是叶大太太听了这话，也觉得安心多了。
事实上，钱将军结局如何叶大太太并不敢往深处想，所以叶家欺负她的时候，她便默默地忍受，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希望自己会死得稀里糊涂
“照大姑娘说的做。”叶大太太吩咐小翠道，“老太太问起，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她现在就像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