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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是人大闭幕的前一天,正当李国军放松紧绷的神经,认为何雪不敢来闯省人大会时,一幕令他目瞪口呆的景象,瞬间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将整个广场的目光,吸引到南侧的金鼎商厦前,爆竹的烟雾尚未散尽,从商厦正面玻璃幕墙上,垂下一条一米宽十五米长的白底横幅,上面有一行深红的大字,“遇难者死不瞑目,强烈要求省政府再查怒江大桥垮塌事件。”
守候在歌剧院大门外的一堆记者,纷纷转身涌向金鼎商厦前拍照,从望远镜里,李国军看得清清楚楚,暗暗叫苦不迭。他不敢怠慢,立即用对讲机通知手下,速速赶往商厦,追捕何雪、拆除条幅。
身为记者的何雪,深知在省人大会场外造势的影响力,反复思考、筹划后,最终选择了这次冒险,用义无反顾的行动,表达自己强烈的抗争决心。
从天台下到五层,何雪担心电梯一层的门口已有人把守,选择拥挤的扶梯下行,一边向下观测,商场的中间是一个贯通五层楼的长方形天井,玻璃顶棚把阳光引入室内,天井的四个边长达三四十米,每边各有一上下扶梯。
何雪刚刚下到三层,从天井往下望,发现一层的四部上行扶梯中间,均有二三名手持对讲机的人,正推开众人加速奔向二楼。她立即停止下行,转身挤入人头涌动的售卖区。
滨海市的便衣警察用对讲机互相联系,留下三人在二楼寻觅,其余的人迅速向三楼追查。因为已在滨海市被通缉,这些追踪者都熟悉她面貌特征,何雪在人群中穿梭躲避、险象环生,寻到一处消费疏散楼梯,立即入内逃亡四层,从四层的天井栏杆处,遥遥望见十余名便衣从天井扶梯逐层逼了上来。她知道,首层的每一个楼梯出口和电梯,肯定已有人把守,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向上,同时默默期待着奇迹发生。
何雪在四楼的人流中急急地转了一圈,包括消防楼梯在内,处处无路可逃,见扶梯上的便衣警察即将到达四层,她感到自己已经陷入绝境,因走头无路、急得落泪,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向五楼逃亡。
上到五层,何雪突然发现,自己刚才上下都太急,没有注意到,商厦的五层并不是售卖场,而是被分割成几大块的游戏厅、影视厅、快餐厅、网吧。她疾步走进影视厅入口,正要掏钱买票时,自己的胳膊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
何雪惊恐万分,挣扎着回头一看,失色大叫,“怎么是你?”
第十二章 渊 源
滨海市的二十几名便衣警察,在金鼎商厦内逐层向上围堵的同时,李国军也悄悄赶到商厦的门口,留守在一层出口的警察立即汇报,“商厦正面、侧面共三个大门,地下车库一个出口,全部有人把蹲守,楼内已经搜查到四层,很快就可以抓住嫌犯。”
“很好,这就叫瓮中捉鳖,哈哈,”李国军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用对讲机指示登上五层的便衣,“先上天台撤掉条幅,再搜寻嫌犯。”
在商厦正面三扇双开的玻璃门口,有不少购物的客人陆续进出,李国军悠然地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心想,虽然被疑犯趁隙挂出条幅、惊动众多记者,这次能抓住她,也是功大于过。
正当他内心洋洋自得之际,突然间,整个商厦内的消防警铃,全部发出急促的报警,刺耳的响声传到门外,把李国军给惊呆了。随即,消防广播中发出全体人员疏散的指示,三处大门蹲守的便衣,立即被蜂拥而出的人群挤下门口的台阶。
面对争先恐后逃出大厦的人群,李国军心知现场已经完全失控,稍有阻碍,就会引起严重的踩踏事故,他立即用对讲机通知全部队员,停止抓捕行动,随人流撤出商厦。
第二天,省人大会议闭幕,在返程的车上,李国军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吐不出、咽不下,异常难受。人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包围圈内,竟然制造消防警报,然后奇迹般逃脱,令他的内心充满沮丧、窝火,商厦的消防设施是一套相当复杂的系统,除消防局外,公安系统其他部门的警察都搞不清,她一个女记者…,肯定有内行人出手帮助何雪解围,这人又会是谁呢?
像是一只被黑暗笼罩住的拳击手,李国军有着出拳的强烈冲动,却又找不到对手。带着无限的遗憾回到市公安局,领导的严厉批评如期而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垂耳恭听,同时,心底深处升起一种对何雪的莫名仇恨。
李国军属于那种在任何事情上,都坚决服从、贯彻领导指示的干部,对上级的命令,他从来不问缘由、不辨是非,或者说是超常地服从组织原则。这种工作习惯,在秘书行业和军职人员必备的品德,也让他能在同届走入公安队伍的同学中,进步的(升迁)最快,从警员、三级警司、一级警司,他迅速比同时入职者高出二级。
砮江大桥垮塌事件发生后,李国军的内心闪现一丝不安,承建商建安公司的老总潘荏嵩,在五年前曾经与他有过一段特别的交往。当时他刚刚升为三级警司,并从基层派出所调往市局经侦科,市公安局接受政府信访办的委托,调查一桩经济案件,科长指定由他承办。
那年,滨海市建筑安装总公司,由国有企业变更为股份制企业,在改制方案中,国资委只保留50%股份,另外50%的股份转让给企业高管,身为总经理的潘荏嵩优先获得5%股份份额,需要支付500万元的巨资。改制完成后,就有许多退休老职工去政府信访办举报,控诉以潘荏嵩为首的十余名高管,挪用企业公款充任自己的股本金。
李国军的任务就是查实潘荏嵩500万元股本金的来源,如果认定属于挪用公款,即可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当他刚刚开始从银行的往来账上开始调查时,潘荏嵩竟然主动找到他,和盘到出资金来源的全部真相。
“那500万元是我从银行借贷出来的。”
“这么大一笔款,没有担保?”李国军毫无表情地追问他。
“是我让建安公司下属的一家二级企业担保的,”潘荏嵩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想隐瞒什么。“通俗的说法,也可叫做借鸡下蛋。”
潘荏嵩见李国军用迷茫的眼光盯着他,又继续解释,“500万元买下建安公司5%的股份后,我立即用这5%的股份去另一家银行抵押,贷出500万元,归还了下属企业担保那笔贷款,也就是借银行这只鸡帮我下了一个蛋,立即就把鸡还给银行了,前后只二个月时间,当然,利息也一分不少的支付给银行。”
“二个月之后,就是我个人的股份,抵押在银行,这笔钱与企业无任何关系了。”潘荏嵩说完,长长地出了口气,把前倾的身躯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拢了拢铮亮的大背头,静候他开口。
李国军听完他的描述,惊得目瞪口呆,改制仅仅60天,国企的老总就变成个人资产500万元股东,支出的成本仅仅是几万元利息,简直太神奇了。仔细一想,自己却如坠雾里,恍然觉得既不可思议,又似乎是合理合法,“整个过程中,当事人是没有挪用公款的行为啊?”
“这样吧,今天就谈到这里,您请回吧。”李国军尽量不露声色,作为一名常年跟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警察,他当然不会立即表态。
送走潘荏嵩后,李国军决定去一趟省大学法律系,找一名教授咨询、请教。
刚从省城返回,当时的建设局长电话约他去一家茶楼见面,有这位与公安局长平级的政府官员邀请,李国军没有不赴约的理由。
“这位是建设局郑局长,这位是国资委的熊主任。”在茶楼包房门口迎接他的,竟然是潘荏嵩。
李国军与两位第一次谋面的市局领导握手后,互相谦让落座。
等服务员给几位客人斟满茶离开,郑局长先开口问他,“听你们科长说,为了潘总股本金的事情,你专程去了趟省大学咨询,结果如何啊?”
李国军轻轻瞥了瞥一旁的潘荏嵩,犹豫不答。
“说出来吧,”熊主任见他有所顾忌,开口道,“这次国企改制,是市政府下达的政治任务,由我们国资委执行和督办的,用银行的贷款购买股份这种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是否涉嫌挪用公款,你就当给咱们上上课吧,我市还有许多企业在推行改制。”
郑局长趁机补充道,“按照市政府的安排,建设局下属的企业先行一步,你给说说,我俩明天正好要向市长汇我局企业改制的情况。”
既然两位局级领导说明了建安公司改制的缘由,还要直接向市长汇报,李国军略略思忖后,决定如实汇报,“在下属企业担保这个环节上,事实上是把企业不动产的所有权,支付出去抵押给了银行,借贷方实际上是挪用了企业不动产,这批不动产的价值,是可以作为挪用公款的数额来认定的,…”
听完他的汇报,潘荏嵩略显紧张,二位局领导沉默了片刻,郑局长先说,“市建安公司属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不可避免有些瑕疵,建议你们还是酌情处理吧。”
熊主任也点头赞同,表态道,“算是摸着石头过河,最好不做犯罪认定。”
李国军回到局里后,一直犹豫不绝,拖了约一周的时间,潘荏嵩突然送给他一份厚礼,促使他最终在案卷上写下,不构成犯罪事实的结论。
二年后,郑局长升任主管城建、工业的副市长,李国军暗自庆幸自己当时的处理十分贴切。又过了半年,在潘荏嵩的热心斡旋下,李国军升为一级警司,任经侦科科长。唯一遗憾的是,那份厚礼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当了科长后,他几次联系潘荏嵩,表示要退回给他,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收回。
除了那份厚礼,李国军与潘荏嵩没有任何钱财的来往,甚至潘总三番五次的约他去皇冠歌舞厅,他也从来没有赴约过。因为潘荏嵩靠着副市长这颗大树,李国军麾到下的经侦科,对市建安公司一直敬而远之。
彭大富投靠在建安公司麾下览工程做,李国军是去年才知道的,当时就给潘荏嵩去了电话,“那个彭大富,道上的人都称他为彭大胆,你最好不要跟他纠缠在一起,弄不好,后患无穷。”此刻,他在经侦科已干了四年,早已深知其中的轻重。
潘荏嵩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想起这些,李国军愤愤骂道,“有个屁分寸,大桥箱梁这么重要的部位,尽然分包给那个彭大胆。”他越想越气,如果砮江大桥真的存在偷工减料,这次是谁也救不了潘荏嵩了,他那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进了拘留所,不出三天准会全部招供,五年前送给自己的那份厚礼哎。
李国军一方面企盼彭大富永远不能开口,另一方面,潘荏嵩提及的那位监理,又成为他的一块心病。
彭大富是在建安公司改制后投奔潘荏嵩的,二年前,凭着承揽了砮江大桥分包工程,他的实力迅速大增,便招来家乡的弟弟彭二富做帮手,负责工地管理,正好雯雯也被她正式纳为准夫人。
于是,一个管工程款支出、一个管雇请工人和采办材料,既互相协助、又互相制约,彭大富自己只负责疏通关系、接工程。这近乎完美的铁三角架构,因顶端人物的意外重伤,立即陷于瘫痪。
雯雯和彭二富都认为自己更能代表彭大富的利益,二人互不相让,都要争做老大,医院的一幕仅仅只是开头。
这天,她返回滨海市,去建安公司询问图书大厦工程款的事情,才被告知,彭二富已经另外设立账号,本月开始的进度款全部拨给他了。雯雯听了,犹如五雷轰顶,这么大的变故,自己竟然悄然不知,这场争夺支配权的战争,难道就无声无息地输掉了。
雯雯领着弟弟,怒气冲冲地赶到图书大厦工地。
“嫂子来啦,这里又脏又乱,别惊了您的贵体。”彭二富皮笑肉不笑,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盯着她姐弟俩。
“你怎么敢私自开设账号,收取工程款?”雯雯也不落座,站着身子直言责问。
“这有啥不妥的?我要给工人发工资、还要买材料,不违法吧?”彭二富仰身靠在大班椅上,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好个潘荏嵩,把我支去省城,原来还有这么个损招。”雯雯恍然大悟,如此下去,只怕自己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她敲着大班台,斩钉截铁底表示,“所有工程款必须先打到彭大富公司原来的账号上,你再凭工资单和材料单,向我支取。”
“别做梦了,你算啥?叫你声嫂子,是看我大哥的面子,”彭二富不想跟她纠缠,站起身下逐客令,“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您请回吧。”
雯雯气急交加,眼泪夺眶而出,冲他大吼道,“你们不仁,就别怪老娘不义,你转告潘荏嵩,逼急了我,把他跟彭大富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看谁死的更惨。”
彭二富望着摔门而去的雯雯,愣愣地站在那里,心中七上八下,无法平静。大哥与潘总的钱财往来,自己是一概不知,这个小妖精到底知道多少?女人一旦翻脸,会不顾一切后果的,他不敢耽搁,立即拨通了潘荏嵩得电话。
图书大厦工程的胡楠,刚才恰巧就在隔壁的房间,雯雯的怒吼声,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就暗自思忖,要是把这些透露给何雪,让她主动去接触雯雯,会不会…。
第十三章 较 量1
金鼎商厦上巨大条幅引发的骚动,在参会的人大代表中引激起剧烈反响,会议结束的次日,分管信访工作的副省长,指令省建设厅成立专门调查组,尽快赴滨海市复查砮江大桥垮塌事件。同时要求,对外仍然维持滨海市调查组的结论,在有确凿证据推翻原调查结论之前,严禁对媒体和公众透露任何信息。
省厅调查组到达滨海市后,首先分别约谈了潘荏嵩和秦盛,二人提供的信息,无疑与市调查组提供的记录完全一致。
回到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秦盛恍然觉得自己漂浮在云中一般,双脚离开了坚实的地面,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他无助地伸展手臂,却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支撑物。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潘荏嵩直截了当地追问道,“省厅调查组找你谈话了吗?”
“刚刚谈过,”秦盛努力稳住紧张的情绪,淡定地回答,“就是问了些质量记录的事。”
“哦,没有什么新说法吧?”
“能有啥新说法?同市调查组询问时一样。”秦盛心领神会,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这就好,这就好。”潘荏嵩的语调中,透露出如释重负的气息。
放下电话,秦盛克制着自己骚动的思绪,不去回想二年前在砮江大桥工地上发生的一切。刚过了十分钟,潘荏嵩又来电话,约他今晚在茶楼见面。秦盛本想推辞,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回避终究不是办法。
入夜,沿江路依旧是火树银花,霓虹灯招牌下是穿梭不息的各款轿车,影院、酒肆、歌厅,照样生意盎然、歌舞升平。潘荏嵩走出座驾时,江面上吹来的凉风,让他猛然打了个冷颤,让人醒悟到,秋天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
踏上木质的露天楼梯,他随意望着江面上的粼粼波光,暗自思忖,虽然表面上微波荡漾、一片宁静,但在砮江的深处,始终有一股汹涌的暗流,夹着上游下来的泥沙,势不可挡地冲进大海。
潘荏嵩此时最不想看见砮江残桥,便选了一处临街的包房坐下,片刻之后,秦盛如约而至。
二人沉默不语、静静地品茶,像是用心灵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调查组专门问了我缺失资料的事,没有问你吗?”十几分钟后,潘荏嵩先打破沉默。
“问了,我回答时间太久,记不清了。”秦盛垂眼凝视着茶具。
“到底是些什么资料?很重要吗?”潘荏嵩追问道,“他们肯定还要去找我司的项目经理。”
秦盛抬眼望住他,“应该是5号箱梁的几份隐蔽记录吧,我真的记不清了。”砮江大桥有五跨横越水面,共十个二十米长的箱梁,垮塌的正是5号箱梁。
秋天的夜晚,温度下降的特别快,潘荏嵩突然感觉到寒气逼人,“怎么这么巧?难道彭大富?”他用疑惑的眼光盯住秦盛。
“反正我是记不清了,当时的验收过程,质检站和档案馆都OK了,你是知道的。”秦盛嗅到对方的目光中隐含了一丝杀气,“彭大富应该最清楚,验收归档资料都是他操办的。”
潘荏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道,“我事情太多,跟你一样,实在想不起当时的细节了,看来要查清此事,只能等彭大富伤愈开口了。”
秦盛微微地点了点头,便自顾品茶、不再说话。
两周前的休息日,新图书大厦项目的甲方工程师胡楠,专程去省城金鼎商厦购买秋装,逛得累了,就去五楼的快餐厅歇息,正好撞见走投无路的何雪。也许在监理和包工头的圈子里,见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