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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瞳-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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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杨劝唐泽耐心点,他说铁玉兰的动机绝非那么简单。唐泽问其原因,老杨笑而不答,只是让他多留意隔壁的动静。唐泽深深相信这位老干警的直觉,便依话行事。
  第四天上午,9点左右,唐泽照例走去老杨的病房,手里拎着刚刚买来的黑鱼汤。经过铁正长病房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朝门口看了看,却发现门是开的。唐泽便不觉停下来观望,看见铁玉兰正抹着眼泪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位高个子医生。
  唐泽一怔,她哭什么?莫非正长他……他刚想到这里,铁玉兰已经走到门口。她看见是唐泽,赶忙擦擦眼泪,冲唐泽生硬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她走下楼去,坐进那辆黑色的轿车离开了。
  唐泽怔怔的愣了片刻,看见一个护士正从病房里出来,便上前去询问铁正长的病情。护士似乎认得唐泽,便叹声说:哎,他啊,刚刚醒来了一次,谁知我们刚把他姑姑喊来,他就又昏迷了,情况似乎比以前还严重,医生说,他大概是见到亲人太激动了,就让他姑姑先离开,过阵子再来看他,这不,他姑姑刚才伤心的哭着走了。
  噢……唐泽沉吟着,和护士道了声谢,垂着头继续往老杨那边走。可他走了不到两步,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喊他:喂,前面的先生,你是唐泽吗?
  他赶忙止步转身,见铁正长的门口站着另一位护士,正在冲着他招手。他点点头,疑惑地走了过去。
  我是唐泽,有什么事吗?
  病人铁正长醒了,他点名要你进去,护士笑吟吟的说。
  什么?他真的又醒了?唐泽的语气有些诧异。
  是的,进来吧。护士笑着说,又转身和门口的几个警员说明情况,便把唐泽带了进去。
  病房内干净而散发着淡淡药味,铁正长头裹着厚厚的纱布,躺在病床上,目光淡定地睁着。望见唐泽进来,他轻然笑笑,声音略显虚弱地说:泽哥,你坐。
  唐泽慢慢走进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生怕弄出什么响动来,惊坏了铁正长。他此刻觉得正长就像个布满裂纹的花瓶,稍不小心他就会碎掉。
  铁正长依旧笑着,朝唐泽打量了一会,便对旁边的护士说:麻烦你们出去一会,好吗,我有话要和泽哥说。
  两个护士对望一下,便笑着出去了,并且叮嘱唐泽千万别让他再受什么刺激。
  铁正长等房门关好后,说:泽哥,我姑姑走了吗?
  唐泽微笑说:走了,医生说你又昏迷了,怕你受刺激,让她过阵子再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铁正长轻轻的笑了:泽哥,这些我都知道,我其实并没有昏迷,我是装的,我只是不想见她。
  不想见她?
  是的,原因,我待会再说,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关于佛瞳的事,还有狗蛋……
  铁正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恬淡,再没有先前的那种激动和茫然,仿佛要讲一件与他无关痛痒的事。而且他语速流畅,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偶尔口吃。
  唐泽对这一变化暗自称奇,他想这可能是因为他头部受伤的缘故。
  他对他说:正长,不急,你先养好身体,这些事以后再说也不晚。
  不,泽哥,如果不说出来,我会憋的很难受,我的良心会永远不安,况且,现在如果不说,我怕以后再没机会说了……铁正长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又补充了一句道:泽哥,你不要再劝我了,你仔细的听着吧,我要说了……
  唐泽见他执意要说,没敢再劝他,便默默的倾听着。
  渐渐的,唐泽明白了一切。

  清醒记:父子

  在病房中,铁正长向唐泽道明了事情的原委。后来唐泽告诉我,铁正长讲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很淡然。他说这全是因为他死心塌地要说出来,再没有顾虑的念头。
  唐泽还告诉我,铁正长说他长这么大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惟有这些事让他异常内疚,他的良心甚至逼疯了他。所以他决定说出真相,不然他即便活下来也一定会疯掉。
  这话一直感动着我,在我写段事的时候也不例外。
  关于这段事情,铁正长是从他泄露佛瞳再现的消息说起的。
  铁正长说他泄露佛瞳的风声,并非出于本意,他是屈服在父亲欲举刀自尽的声势之下的。
  那天,铁正长挖完墓穴回家,没敢告诉父亲自己是去唐家帮忙。他很怕惹父亲生气,怕他病上加病。他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对唐泽一家那么痛恨,很早他就被教导要防着唐泽。父亲说他们一家都是害人精,爷爷是,父亲是,到了孙子肯定也是。
  铁正长不明白原由,父亲不说,他就不问,只是顺从地听着。但他想不出唐家何曾害过铁家,他不信是真的,至少他知道唐泽不会害人。父亲或许是病糊涂了。
  可他不能没有父亲。母亲早已过世,父亲是此间唯一爱他和他爱的人,尽管爱得心力交瘁。
  铁正长照例向父亲问安,然后动手煎草药。他把熏得黑黑的药罐拿去井边,汲水,细心涮去上次残留的药汁,之后将半浊的污水倒进水池,看着它从青石铺就的水道上流出院外。接着换上净水,和上满罐的草药,重新为父亲熬上一罐热气沸腾的煎药。再倒出药汁,冷凉,端给父亲一口气喝下去。这个过程他已做了数年,但总也做不完,那种棕色的药汁对父亲的病似乎并无大用。
  通常这个时候,他会给父亲倒杯茶水消去口中中药的苦味,然后去张罗午饭。但这次父亲突然叫住他,说正长,你过来。
  铁正长有些意外,关切地转向父亲: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铁老四说没有,你过来,让我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铁正长很惊讶,不知父亲什么用意,但还是乖乖地靠过来,在父亲床沿上坐下说:爸,你怎么了。
  铁老四并不答话,而是忽地坐起身来抓住儿子的衣袖,上上下下仔细地嗅起来。铁正长被父亲的举动惊呆,不敢深问也不敢走开,只呆呆地说了一句:爸,是我衣服臭了吗?
  铁老四还是一言不发,嗅得更加仔细和认真,并且越嗅也激动,眼中渐显出奇异的光芒。后来他突然停下,盯住儿子的眼睛问:你晌午去哪里了?
  铁正长一惊,不想父亲会问起这个。本来父亲突发的怪异举动已令他害怕,现在更是惊惧,一向擅长的说谎此刻出现阻碍。他咕哝一声,没说出半个词语。
  父亲的目光更加紧逼,再次问:去了哪里?
  铁正长终于编好理由,慢吞吞地说:去,去四婶家刨地了。
  父亲显得狐疑,又问:你碰见什么了?
  铁正长说:什么都没见……哦,碰见四婶的儿子铁国栋了,怎,怎么了爸。
  胡说!铁老四怒起来,你碰见佛瞳了对不对?你又去唐家了对不对?
  铁正长大惊,吞吐说:什么?没,没有……
  铁老四扬手“啪”一声给儿子重重一记耳光,吼道:兔崽子,还敢说谎!这个味道你老子到死都能认出来!你小子良心让狗吃了?胳膊肘往外拐!
  铁正长已经傻掉,懵然地望着父亲失去言语。
  铁老四狂躁起来,愤恨地从床上一跃而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颤抖地下地冲向对面的桌子,开抽屉取出一把乌黑的剪刀,手腕一翻刀尖指向自己的咽喉,向铁正长狠狠地怒吼:说实话!不然就给老子收尸!
  铁正长骇然失措,双膝一软,向着父亲扑通跪下去,含泪地喊着:爸……

  清醒记:重操旧恨

  在得知唐家挖出佛瞳的事情后,铁老四先是怔怔的发呆,随后忽然是一阵仰天长笑:天意啊,天意!
  铁正长被这忽如其来的笑声吓坏了,他跪在那里,瑟瑟的望着父亲。铁老四笑过后,缓缓的放下尖剪刀,伸手扶起了发抖的儿子,含泪说道:儿子啊,你不知道,他们唐家这帮龟孙到底欠了咱们多少血债!
  之后铁老四擦了擦眼泪,拉儿子一起坐在床沿上,说:来,儿子,现在我就把我忍了半辈子的事情都告诉你,让看清唐家人的真面目!
  接着,他便把唐铁两家如何因风水而结下恩仇,以及唐顶山如何深夜创入铁家坟地,用佛瞳害死铁家两条人命等等事情,全都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在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铁老四依旧是目光凶狠。他对儿子说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天黎明前的黑夜里,唐顶山从他身边走过的情形。
  那日,铁老四忽然夜半心惊,无故失眠。多次辗转之后终究无法入睡,便穿上衣衫,打开院门去外面散心。
  天上无月,铁老四在被星光冲淡的夜色中独自慢行着,想着自己蓦然来袭的心悸,不禁的烦躁。他在一处石桥停下,抽起了香烟。
  忽然,远处依稀可见一团黑影和一抹金光在快速靠近。铁老四心中微凛,以为是见了鬼火,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走。但好奇的天性使他最终壮起年轻的胆子,弓身躲在桥头粗大的栏杆后面,等着一睹鬼火的风采。他从未见过鬼魂,那是个在他既可怕又无比诱惑的东西。
  鬼火近了,再近了,铁老四却失望地发现那其实不是鬼火,而是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提着一把闪烁光芒的戒刀。随后铁老四便感觉一股怪味袭来,那是股奇异的味道,是寺院里经常点燃的檀香和血腥混合才能发出的味道。
  铁老四更加好奇,紧紧盯住目标不放。在黑影从他身边走过的一刻,他看清了戒刀上那颗闪动的水滴,还有唐顶山夜色下行色匆匆的脸。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就是盛传的佛瞳,更不知道唐顶山已经用佛瞳注定了他家的灾难。他只记得自己很好奇,以及好奇下的狐疑。直到他把这事告诉了父亲,从父亲骤变的脸色中才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他和父亲赶到爷爷的坟地,坟前石碑已断。在坟冢四周,渗出一圈尚未风干的血液,散发着与他昨夜桥头闻见的相同的怪味。
  铁厅看到这情景,忽然老泪纵横,对铁老四说:那是佛瞳沾了你三个哥哥的血啊……你要给我记住,这是佛瞳头一次沾人血,它以后永远就是这个味道了,以后你闻见这个味道,就是遇见了佛瞳,你一定得给我毁了佛瞳,杀了持刀人,给你三个哥哥报仇啊!
  从此,铁老四对那味道记入骨髓。
  铁厅和铁老四猜的果然不错,佛瞳断去了铁家的灵根,铁家不久的败落也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只是他们只猜到这结果,却猜不出那过程。这是他们不及唐氏父子的地方。
  他们也猜不出,或者不愿去猜,唐家在被他们一路逼来会是何等痛苦,以及在绝境中还能为铁家留下后人的用心。他们更不会去承认,也不愿去承认自家亲人的落马,实则是因果有道,缘法自然耳。这是他们更不及唐氏父子的地方。
  仇恨。只有仇恨。
  铁老四的仇恨一直至今,未曾有半点褪色。
  铁正长在听父亲讲述这段恩怨的时候,已经将佛瞳再现的经过和盘托出了。誓言和父亲的生命相比,显然失去了重量。他深知父亲品性刚烈,说出就能做到,父亲的脖子已经被剪刀划出了浅浅的血痕。他在违背誓言的那一刻,有着深深的内疚,但他已别无选择。
  而在听过父亲描述的那段铁家血泪史后,他的内疚渐渐减轻了。如果父亲说的一切属实(铁家陷害唐家的真相被铁老四歪曲,在他的描述里,唐家确实全是十恶不赦罪人),唐家的确是铁家的头号仇敌。难怪父亲如此仇恨唐家,难怪父亲一直阻止他与唐泽来往,现在总算一切明白了。铁正长懦弱外表下的刚强终于渐露倪端,他已经在愤怒了。这在他像是个奇迹。
  但他还是忍不住狐疑,在他印象中,唐家一家对他和父亲一直都很好,只因为父亲的敌视,两家关系才一直僵硬。假如唐家是坏人,那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家好?又为什么都那么宽厚善良?况且这么大仇恨,父亲为何到现在才对自己提起?
  算了,不多想了,父亲是不会害自己的,铁正长暗自说服自己说,唐家那样做只是装好人罢了,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之后的两天里,铁老四彻底燃起儿子的怒火。
  于是第三天下午,铁正长怀着满腔的仇恨,带着父亲的叮嘱,向镇上的电话亭走去。

  清醒记:阴谋

  铁正长在路边公话亭拨动号码的时候,夕阳西下,漫天云霞,这是个美好的秋季傍晚。
  可铁正长的心绪并不美好。父亲的话将他一向亲近的唐家位置扭转,转眼成为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仿佛一个忠实的信徒,突然被人告知自己一直笃信的信仰其实只一场虚念。他失落而愤怒。
  他准备着报复。他将用一个电话为父亲一手策划的报复揭开帷幕,而这个开端需要他和远在他乡的姑姑一起完成。
  他开始噼里啪啦地拨号码,但是被告知电话卡余额不足。他竟一下十分恼火,将手中听筒猛地狠摔在话机上,听筒断作两截。他被自己的行为吓一大跳,如此暴戾的动作他还第一次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摔听筒,他只是潜意识里身不由己。这还是以往的自己吗?他不禁的吃惊。
  他叹口气息,向四周环顾一下。他需要重新买一张话卡。
  他来到一家百货铺,瓮声瓮起地说出自己要买的东西。
  一个短发的女孩正在低头看杂志,听见铁正长的声音,忙抬头露出一贯的微笑,说好的,你要哪一种币值的——咦?正长哥,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铁正长很是一愣,旋即认出她是唐泽的妹妹唐小婧。两年前她去遥远外地读大学,有两年多没回丝竹镇了,怎么会忽然在这卖百货?铁正长意外地打量她,发现这个他从小到大唯一的女性伙伴,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明媚的大姑娘了。她是丝竹镇上唯一一个愿意对他笑的女孩子。
  她的眼睛还是以前那样清亮,笑容还是那样亲切,只是眼角多出一份凄凉。这凄凉他在唐泽脸上也见到过,那是他们爷爷的去世给他们留下的印记。
  唐小婧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呵呵一笑,说:嗳,干吗这么看着我,不认识了?呵呵,也难怪,别人也都说我变了。你看看,我是丑了还是好看了?
  说着她在铁正长跟前转了一圈。
  铁正长面对她的调皮脸色通红,笨拙地说:好,好看了。
  接着又说:你不念大学了吗?
  唐小婧顽皮地说:是啊,我退学从商了……骗你的,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后,我向学校请了假,结果还是晚了,我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下葬了。
  唐小婧的脸色暗下来。铁正长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内心好一阵内疚。他奇怪自己竟会对她内疚,他对唐家的仇恨在她面前竟然一下淡去了。他开始微微不安。唐小婧笑笑,看出铁正长的尴尬,这个大她两岁的憨厚男孩总是这么善良。她重新活泼起来,轻快地说:要说学校也真够义气的,准我三个礼拜的假,还早呢,我无聊了就到小鹃这来帮她卖卖东西,呵呵,还真过瘾。
  铁正长这才想起这是陈俊家的商店,陈小娟是陈俊的妹妹,一个又凶又蛮的漂亮丫头,从来不肯正看他一眼。她和小婧居然也能成为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顺着噢了一声。
  唐小婧还在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地说:你不是要话卡吗,多少币值的,我给你拿。
  铁正长这才说:20的,200卡。
  铁正长付完钱后拿着话卡匆匆离去,他不愿再多留一刻,他害怕那女孩的眼睛会融掉他给姑姑打电话的决心。他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重新选了一处话亭。小镇虽然偏僻,但电信设备还算可以,主街道两旁排列着不下五处电话亭。镇上人就是靠这些通道,与外界传递着事务与感情。铁正长确定四周无人后,顺利地拨通了姑姑的手机。
  喂,你好,哪位?
  姑姑,是我,我是正长。
  噢,是正长啊,你还好吗,姑姑正打算去看你们呢,上次寄去的药效果怎么样?你爸身体好些了吗?
  还,还是老样子……姑姑,我爸让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快告诉姑姑。
  我,我们看见佛瞳了。
  什么?佛瞳?对方声音忽地惊异起来。
  是的,是佛瞳,是唐泽在他爷爷墓地挖出来的,我爸让我和你说说。
  你爸爸怎么打算?
  ……
  铁正长把父亲的话一字一句转给了姑姑,之后他挂上电话准备转身回家。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带着孩子的大婶,铁正长认出是镇西的刘婶,他顿然一惊,对着刘婶吞吐地说:你,刚才……
  刘婶并不答话,只是慌然而抱歉地笑笑,然后抱着孩子一路小跑离开了。刘婶素有大嘴巴的习惯,更何况那是关于佛瞳再现的事。于是一夜之间镇上人都知道佛瞳再现了,一大早便把唐家大门挤得密不透风要看佛瞳。
  而铁玉兰那边在和侄子通话后,也即刻开始了动作,忙得费尽心机精神矍铄,直至深夜。
  她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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