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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约会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第一部
第01节 第02节 第03节
第04节 第05节 第06节
第07节 第08节 第09节
第10节 第11节 第12节
第二部
第01节 第02节 第03节
第04节 第05节 第06节
第07节 第08节 第09节
第10节 第11节 第12节
第13节 第14节 第15节
第16节 第17节 第18节
第19节
第1节
“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
这句话流进寂静的暗夜,在附近回响片刻,旋即在黑暗中向死海消逝。
赫邱里·白罗手搁窗环上,迟疑了一阵。
随即双眉紧皱,猛然关起窗子,仿佛要把有害的夜气全部关在外头一样,白罗自幼就相信,外头的空气最好不要让它流进房间,尤其夜晚的空气对身体更是有害。
放下窗帘,紧紧挡住窗户,他向床铺走去,微微一笑。
“怎样,非把她杀掉不行吧?”
在耶路撒冷的第一个晚上,就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禁引起侦探邱赫里·白罗的好奇。
“怎么到处都会碰上让我联想到犯罪的事!”他在心中嘀咕。
随后,他想起了以前听过和小说家安索尼·崔洛普有关的故事,他继续笑着,崔洛普横渡大西洋时,听到两个旅客在讨论他最近发表的连载小说。
“非常有趣。”一个旅客说出了意见。“可是,那个烦人的老太婆应该被干掉。”
小说家微笑着对他们说:
“谢谢你们的指点。我立刻就去把那老太婆干掉!”
赫邱里·白罗不知道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在什么状况下说出来的。是两个人合写剧本或小说吧?
他仍然微笑着想道:
“这些话,总觉得带有更不吉利的意义。”
他突然想起那声音含有一股紧张焦虑的味道,抖颤得仿佛在谈一件内心极度紧张的事。是成年人的声音,还是少年人的声音……
赫邱里·白罗熄了床旁的灯,心中自语道:“再听那声音一次,大概就会知道……”
雷蒙和卡萝·白英敦,手肘搁在窗沿上,头靠着头,凝视着深蓝的夜幕。雷蒙不安地重述刚才那句话:
“怎样,非把她干掉不行吧?”
卡萝·白英敦动了一下身子,以低沉的声音说:
“唉,好可怕!”
“这样下去更可怕哪!”
“说的也是……”
雷蒙以激越的口吻说:“不能再这样下去啦,绝对不能!总要做点事……但我们一无所能……”
卡萝说,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自信,她自己也知道——
“我们可以设法逃出去……”
“我们逃不了。”他的声音显得空洞而绝望。“卡萝,你知道我们逃不了……”
她浑身颤栗:
“嗯,我知道,雷。”
他突然发出苦涩短暂的笑声。“世人一定会说我们都疯了,不能出外一步。”
卡萝缓缓地说:
“说不定我们真的全疯了!”
“■,也许吧。总之,我们快要——呵,不,已经疯了;大家会这么说,也实在难怪——我们竟然这样冷静地计划要杀自己的母亲!”
卡萝尖声说道:“她不是我们的母亲。”
“嗯,说的也是。”
谈话中断了一下。接着,雷蒙以沉稳的平板口吻说:
“卡萝,你赞成吗?”
卡萝从容问道:
“我想,她最好早点儿死。”
接着,她突然难以忍受地喊道:
“她才疯了呢——她才真的疯了呢!正常的人,才不会叫我们这样受苦。好几年来,我们都一再说,这种情形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还是一直持续下来。我们都说,她总会死的,但她就是死不了。我想她永远不会死,除非……”
雷蒙接着明白地说:
“除非我们把她杀掉。”
“是的。”
她在窗沿上紧紧推着双手。
她哥哥以冷静的平板口吻继续说下去,但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显示了内心的激动。“我们总要有一个人去做,对不对?雷诺克斯要照顾奈汀,也不能让吉妮去做啊。”
“可怜的吉妮……吉妮恐怕——”
“嗯,我知道,情形已经越来越糟,对不对?所以,非快点想法子不行,在吉妮还没有越过忍耐的界限之前。”
卡萝把落在额上的栗色头发往后撩,突然站了起来。
“雷,你不觉得这是不对的吗?”
他仍然装出冷静,问道:
“不,我想这就像杀一条疯狗一样,为害人间的狗!要它停止危害人间,只有把它杀掉一条路了。”
“这么做,我们会被处死刑。我想,我们无法解释清楚她是怎样的一种人。听来一定跟向壁虚构一样。在某种意义上,这全在我们自己的内心!”卡萝低沉地说。
“是的,没有人能够了解。不过,我有个好法子。计划拟妥了,一定可以干得很好。”雷蒙说。
卡萝猛转身向他:
“雷,你好像跟平时不同,发生什么事啦……为什么会想到这种计划?”
“你为什么以为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背转了脸。
“因为那是,雷,那是火车上的那个女人出的主意?”
“不,当然不是。为什么说出这种话?别说这种傻话了,还是回到刚才的……”
“你的计划?你真以为那是很好的计划?”
“是的,我真的这么觉得。当然要等待适当的时机。时候一到,顺利的话,我们都自由——”
“自由?”卡萝微微叹口气,仰首望着星星。随后,突然浑身颤抖,伏身哭了起来。
“卡萝,你怎么啦?”
她含着泪水,呜咽地说:“这夜晚,这深蓝的天,还有星星……多么美丽,如果我们能够……如果我们能够跟其他人一样……但是,我们现在都性情乖僻,像发疯一样。”
“但,我们都会好起来,只要她死去!”
“你真的这么想?不是太迟了吗?”
“不,不。”
“真的!”
“卡萝,你难道不愿意——”
卡萝轻轻把哥哥安慰般环抱着她肩膀的手臂移开。
“不,我站在你这边,跟你一起战斗,为了大家,更为了吉妮。我们必须救出吉妮。”
雷蒙停了一下说:
“那,我们就按计划进行喽?”
“是的。”
“好,我就告诉你我的计划……”
他弯身把头靠近她。
第2节
医学士莎拉·金小姐站在耶路撒冷所罗门饭店写字间的桌旁,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报纸和杂志。她双眉紧锁,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中年高个子的法国人,从大厅走进来,望了她一眼,信步走到桌子对面。两人视线相遇时,莎拉微微点头,报以微笑。她记得,从开罗来的旅途中,这人曾帮她拿过行李。
“你觉得耶路撒冷怎么样?喜欢吗?”打过招呼后,杰拉尔博士问。
“有些地方很奇怪。”莎拉说,又加上一句:“这里的宗教奇妙得很。”
法国人仿佛引起了兴致。
“我很了解你的意思。”他的英文很地道。“所有教派都互相敌视,争吵不已。”
“还有,他们的建筑也很吓人!”
“不错。”
莎拉叹口气。“今天,我穿无袖衣服,还被赶了出来。”她恨恨地说:“全能的神亲自创造了我的手,这手好像很可厌!”
杰拉尔博士笑着说:
“我想要杯咖啡,一起喝好吗,小姐?”
“我姓金,叫莎拉·金。”
“我——这是我的名字。”
他迅速递出一张名片。莎拉接过名片,张大了喜悦与尊敬的双眸。
“戴奥德·杰拉尔博士?啊,真高兴能见到您。您的著作,我都看过了。您那关于精神分裂症的学说,非常有趣。”
“真的?”杰拉尔的双眉询问般地上扬。
莎拉客气地解释:
“我有意要做个医生,刚得到医学士的学位。”
“啊,原来如此!”
杰拉尔博士叫了咖啡。他们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这个法国人对莎拉从前额往后起伏波动的黑发,和形状优美的红唇,比对她的医学造诣,更感兴趣。她对自己明显表现的敬意,他也觉得很好玩。
“你要在这儿待很久?”杰拉尔问。
“只待两三天。然后,我想到培特拉去。”
“呃?要是不太花时间,我也想到那儿去。十四号,我必须回巴黎。”
“我想,大概只要一个星期。去两天,停留两天,回来两天。”
“早上到旅行社去,看他们怎么安排。”
一群人走进休息室,坐下。莎拉兴趣盎然地望着他们,低声说:“昨晚火车中,你有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在开罗跟我们坐同一班火车。”
杰拉尔博士戴起眼镜,朝他们望去。“是美国人?”
莎拉点点头:
“是的,是美国的一家人。但,我觉得他们相当不正常。”
“不正常?如何不正常?”
“你瞧瞧他们,尤其那个老妇人。”
杰拉尔博士依照她的指示,以他那敏锐的职业性眼光,迅速地望了他们一圈。
他首先注意到身材高大,骨架柔软,年约三十的男人:面貌姣好,毫无生气,态度极其冷漠。接着是两个面貌端正的年轻人——男的容貌看来很像希腊人。“他好像也有问题。”杰拉尔博士想。“对啦——是典型的神经过敏症。”女的显然是他妹妹,容貌酷似。她仿佛很容易激动。另一个更年轻的女孩,金发蓬松有如光圈;双手不知所措,撕扯着膝上的手帕。另一个女人,年轻沉着,黑发,肌肤雪白,平静的脸很容易让人想起圣母。她一点也不焦躁。看了那群人的中央,杰拉尔博士以法国人露骨的嫌恶想道:“多么令人讨厌的女人!”简直就像盘踞在蜘蛛网中央的大蜘蛛,倨傲地坐在他们正中央,像一尊难看的古代佛像。
他对莎拉说:“那老太婆一点也不美。”他耸耸肩膀。
“有点阴沉沉的,你不觉得吗?”莎拉回答。
杰拉尔又仔细端详那老妇人。这次,他的眸光已不是审美式的,而是职业性的。
“有水肿,是心脏病。”他很快地说出了医学名词。
“■,不错。”莎拉不理会医学观点。“他们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对不对?”
“是什么人?”
“他们姓白英敦。母亲、已婚的儿子和他的太太,小儿子,两个女儿。”
杰拉尔博士低声说:
“白英敦一家人出来看看世界?”
“是的,但样子很奇怪。他们根本不和别人说话。如果没有得到老太婆允许,什么也不能做。”
“她是母性家长的典型。”杰拉尔深思般说。
“我想是典型的暴君。”莎拉回答。
杰拉尔博士耸耸肩,批评说:“美国女人支配了地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嗯。但有过之而无不及。”莎拉坚持。“你看,她让他们怕得抬不起头来了。啊,真,真过分!”
“女人有太多权力并不好。”杰拉尔博士猛然一本正经地表示同意,随后又摇摇头。“要女人不滥用权力,相当不容易。”
他扫了莎拉一眼。她正望着白英敦家人,不如说她凝视着其中特殊的一个人。杰拉尔博士心领神会地绽放出法国人特有的微笑。不错,就是那种微笑!
他试探似地问道:
“你跟他们谈过话?”
“嗯,跟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说过话。”
“那年轻人——那个小儿子,是吗?”
“是的。在坎塔拉到这里的火车上。他站在走廊上。我跟他说话。”
莎拉不怕见人,性格外向,容易跟人接近,虽然脾气暴躁,对人却很亲切。
“为什么跟他说话?”杰拉尔问。
莎拉耸耸肩:
“为什么?我旅行时常跟不同的人说话。他们怎样做,怎样想,怎样感觉,我都感兴趣。”
“你是说,你把他们放在显微镜底下观看?”
“呵,也许是这样吧。”
“那时,你有什么印象?”
“这个嘛——”她有点犹疑。“觉得有点奇怪。那年轻人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
“噢,这真不寻常。”杰拉尔博士面无笑容。
莎拉笑了。
“你以为我主动跟他说话,他就会认为我是个不知羞耻的轻佻女人,因此而生气?呵,不,我不认为他会这样想。男人通常会明白的,对不对?”
她以坦率的询问目光投向杰拉尔。他点点头。
莎拉微锁双眉,缓缓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很激动又很不安,我以为美国人大都非常沉着,所以觉得很奇怪。二十岁左右的美国青年比起同年纪的英国青年通常要懂得多,也机灵得多。那青年一定已经过了二十岁。”
“我看有二十三四岁啦。”
“有那么大吗?”
“嗯,我想有那么大了。”
“对,也许你说得对,他也许看来比较年轻。”
“精神上如果不能适应,往往会一直保有一份孩子气。”
“不错,我没看错吧?我的意思是,他并不完全正常。”
杰拉尔博士耸耸肩,因她的热忱微微一笑。
“小姐,难道我们都是完全正常的人吗?不过,他们的确可能得了一种精神官能症。”
“都是那老太婆搞出来的,一定是!”
“你好像非常讨厌那老太婆。”博士诧异地望着她。
“是的。多么恶毒的眼睛!”
杰拉尔低声说:
“大多数母亲在她们的孩子被年轻有魅力的女性吸引去的时候,都会有那种眼神。”
莎拉不耐烦地耸耸肩。法国人为什么全都被“性”迷住了!她想。不过,她自己也是一个有良心的精神病医生,不能不承认人的行动底层都含有“性”。莎拉的思绪已奔向她熟悉的心理学之道。
不久,她从冥思中猛然醒来。雷蒙·白英敦穿过房间,向中央的桌子走去。他选了一本杂志。回来时,经过她椅子的旁边,她仰首望他,说道:
“今天参观很忙吧?”
她随口而出,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雷蒙脚步半停,满脸通红,像胆小的马一样惊慌,畏怯的目光投向他家的中央,口吃地说:
“■,是的——其实,我……”
他突然加快脚步,急忙回到他家人那里,把杂志递出去。
那像奇怪佛像的老妇人伸出粗胖的手,接过杂志,杰拉尔博士发觉,她的目光一直倾注在那青年脸上。她没有道谢,说话声中却含着责怪之意。随后,她的头微微改变了方向。博士看到她把严厉的目光投向莎拉。她脸上一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莎拉看看手表,叫了起来。
“哎呀,已经这么晚啦!”她站起来。“杰拉尔博士,谢谢你的咖啡。我现在要去写几封信。”
“再会。”
“嗯,再会。你会到培特拉吧?”
“我很想去。”
莎拉向他微笑,转身离去。她要走出房间,就须经过白英敦一家人旁边。
杰拉尔博士看见白英敦太太的目光转向儿子那边。年轻人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莎拉经过时,雷蒙·白英敦半回首——不是向她那边,是向相反的方向。这是无意识的缓慢举动,仿佛白英敦老太太拉了一条看不见的线。
莎拉·金见他背转脸,很生气,竟然这么稚嫩,这么单纯。他们会在卧铺车厢摇晃的走廊上友善地聊天;彼此热切地回忆着埃及,为了牵驴小孩和街上揽客员的滑稽话,捧腹大笑。她说,有个牵着骆驼的人若有所待地向她走来,无礼地问道:“请问,你是美国小姐,还是英国小姐——”她回说:“不,我是中国人。”那个拉骆驼的人愣愣地望着她,那副迷惑的样子,简直可笑极了。她觉得,雷蒙·白英敦很像一个正经诚实的好学生,那种正经诚实几近于热情。可是,现在,他不知为什么,竟然这么腼腆,战战兢兢,甚至极其无礼。
“别再为他的事烦恼自己了。”她生气的自语。
莎拉虽然并不傲慢,对自己可评价得相当高。她知道,自己对男性很有吸引力,不会有人冷淡她。
她因一种模糊的理由而同情他,那也许超过了友谊。
可是,他现在竟是一个无礼、傲慢、不通人情的美国年轻人!
莎拉没有写信,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往后梳,一面凝视镜中带着烦恼的一双褐眼,细细思量自己的人生处境。
她刚度过一场艰苦的感情危机。一个月前,她和大她四岁的年轻医生解除了婚约。他们彼此都很吸引对方,但性情太相似了,一直争争吵吵。莎拉个性很强,不能忍受对方的独裁。像大多数固执己见的女人一样,莎拉也很崇拜力量,一直希望有人支配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