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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约会-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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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进白英敦太太的卧室。从洗脸台下的瓶子里,取出服一次的分量,放进小茶杯,注满了水。刚要走过起居间时,突然停下:“雷诺克斯!” 
  隔了好一阵子,他才回答;仿佛她的呼唤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去。 
  他说:“哎,什么事?” 
  她轻轻把手上的杯子放在桌上,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雷诺克斯,看看那阳光,窗子那边的。看看那活生生的世界。好美。我们要活在那世界里,不只是从窗口外望。” 
  半晌后,他才说:“啊,对不起,你想出去?” 
  她回答得很快: 
  “是的,很想出去,跟你一起,到有阳光的地方去,在活生生的世界里,跟你一起生活。” 
  他跌坐在椅子上。眼睛像被追逐者一样畏怯。 
  “奈汀,我们必须这样吗?” 
  “是的。下决心离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能够吗?我们没有钱。” 
  “我们可以赚钱。” 
  “怎么赚?我们什么都不懂。我又没有一技之长。几万人——连有资格、有技能的人都失业了。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的生活费由我赚取。” 
  “你连护士的资格都还没得到。没希望,完全绝望了。” 
  “不。我们现在的生活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绝望的。”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妈妈对我们很好,给我们豪华的生活。” 
  “可是,没有自由。雷诺克斯,振作起来。从现在——从今天起——跟我走!” 
  “奈汀,你疯了。” 
  “没有,我很清醒,绝对完全清醒。我要跟你在太阳光之下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在那老太婆的阴影下窒息而死。她是一个独裁者,以让你不幸福为乐。” 
  “妈妈也许有点独裁——” 
  “你的妈妈疯了!她不正常!” 
  他平静地回答: 
  “那不是真的。她有工作的好才干。” 
  “也许。” 
  “奈汀,她不会活得太久了。已经六十几,身体又不好。她死了,父亲的遗产,我们平均分配。你记得,她曾读遗嘱给我们听吧?” 
  “她死的时候,”奈汀说,“也许已经太迟了。” 
  “太迟?” 
  “我是说,为了幸福,已经太迟了。” 
  雷诺克斯低声说:“为了幸福,已经太迟。”他猛然浑身颤栗。奈汀靠近他,把手放在他肩上。 
  “雷诺克斯,我爱你。这是我和你母亲之战,你站在哪一边?” 
  “你这一边,你这一边!” 
  “如果这样,请你照我的要求做。” 
  “这是不可能的!” 
  “不,不是不可能。雷诺克斯,我们可能有孩子了!” 
  “妈妈也要我们有孩子,她说过。”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在你成长的温室中把孩子带大。你妈妈也许可以控制你,但控制不了我。” 
  雷诺克斯说: 
  “你常让妈妈生气,实在不好。” 
  “她因为不能控制我的心,指挥我的思想,才生气!” 
  “我知道你对她一直亲切有礼。你实在了不起。你对我太好了。老早就这样。当初你答应跟我结婚,我简直不敢相信,像做梦一样。” 
  奈汀静静地说: 
  “我跟你结婚,就是错误。” 
  雷诺克斯绝望地说: 
  “是的,你错了。”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那时,如果我离开你那个家,要求你跟我走,你一定会答应的。不错,你一定会答应……我真不够聪明,还不能了解你母亲,也没看透她的真意。”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不愿意离开?对,我不能强迫你。不过,我可以自由离去!我想,我会走……” 
  他用难以相信的目光望着她。 
  他那沉淀的思绪似乎加快了。他第一次迅速回答,口吃地说: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妈妈——绝对不会答应。” 
  “她阻止不了我。” 
  “你一点钱也没有。” 
  “我可以借、讨、偷啊。雷诺克斯,你妈妈管不了我!我要走,要留,全看我自己的意思。这种生活,我受够了!” 
  “奈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浮现出迷人般的表情,沉思似地凝视着他。 
  “别离开我,奈汀。” 
  他像小孩子似地叫喊。 
  他背开脸,所以他没看到她眼中突然涌起的痛苦。 
  她跪在他旁边。 
  “那么,跟我走,跟我走!你能够。只要你愿意,你做得到!” 
  他畏缩地离开她。 
  “不能!我不能!啊,天呀,救救我。我做不来,我没有这个勇气!” 
   
   






 







第9节



  杰拉尔博士走进旅行社办事处,看到莎拉·金在柜台那边。 
  她仰首,“呵,早,我正在办到培特拉旅行的手续,听说你也要去。” 
  “是的,我发现我也可以去。” 
  “啊,太好了。” 
  “很多人去吗?” 
  “你我之外,还有两位女士,刚好可以租一辆车。” 
  “真高兴。”杰拉尔轻轻颔首。 
  接着,他就去办自己的事。 
  不久,他手上拿着信,跟莎拉一道走出办事处。有点凉意,却晴空如洗。 
  “白英敦家有没有什么消息?”杰拉尔问。“我在伯利恒、拿撒勒及其他地方绕了三天。” 
  莎拉意兴阑珊地报告她意图跟白英敦家人接触终归失败的经过。 
  “终于失败了。”她最后说。“据说,他们今天启程。” 
  “到哪儿?” 
  “不知道。看不出来。”她生气地说下去。“我觉得自己做了臭事。” 
  “为什么?” 
  “干涉别人。” 
  杰拉尔耸耸肩。 
  “那要看情形而定。” 
  “你是指应该干涉,是吗?” 
  “是的。” 
  “要是你,会吗?” 
  法国人浮现出愉快的表情。 
  “你是说我有没有干涉别人的习惯,是不是?老实说没有。” 
  “那你认为我多管闲事罗?” 
  “不,不,你误会了。”杰拉尔说得很快,又很用力。“我想,这是值得讨论的问题。如果看到有人犯错,想去改正它,这到底是好是坏?干涉有时会产生好结果,但也可能产生意外之害。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有善于干涉的天赋,这种人往往做得很顺利!可是,没有这种天赋的人却往往弄巧成拙,最好别管。而且,这也跟年纪有关。年轻人容易流于理想和信念,重视理论甚于实际。他们还没经验过事实与理论的矛盾。如果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做得不错,往往可以完成非常有益的事情(当然也常常会做出非常有害的事情!)然而,中年人有了经验,知道干涉尽管会导出好结果,有时也会造成坏结果,坏结果可能比较多,所以不会轻易插手!结果两者扯平了——热情的年轻人,不管有益与否都做;慎重的中年人,两者皆不为。” 
  “这道理没有多大用处。”莎拉反驳。 
  “一个人对别人未必能有帮助。这是你的问题,可不是我的。” 
  “你是说你不愿意为白英敦家的人做任何事吗?” 
  “是的。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 
  “对我而言也一样。” 
  “不,要是你,可能有希望。” 
  “为什么?” 
  “因为你有特别的资格。你的年轻和性的魅力。” 
  “性?啊,真的?” 
  “人际关系总归一句,就是性的问题,可不是?你对那女孩是失败了,对她哥哥未必失败。从你刚才告诉我(也就是卡萝告诉你的)的话里,可以知道,白英敦太太的独裁有一个威胁。大儿子雷诺克斯曾以年轻人的力量反抗她。他离开家,去参加舞会。男人追求异性的欲望比催眠术的魔力强。那老太太也注意到性的力量(在她一生中也可能有此体验)。她很巧妙地处理了这件事——把美丽而贫穷的女孩带到家里来,让他们结婚。这样又获得了一个新奴隶。” 
  莎拉摇摇头: 
  “我不认为年轻的白英敦太太是奴隶。” 
  杰拉尔同意。 
  “不错,也许不是。因为她沉静温顺,白英敦老太太才低估了她在意志与性格上的力量。奈汀·白英敦当时还太年轻,也没有经验,不能正确评估自己的立场。她现在能够评估了,可是已经太迟了。” 
  “你以为她已经绝望?” 
  杰拉尔怀疑地摇摇头: 
  “如果她拟了计划。没有人会知道。柯普可能参与其事。男人天生就是一个很会嫉妒的动物,嫉妒是一种很强的力量。雷诺克斯·白英敦也可能会被激动起来。” 
  “你从同一理由——”莎拉故意以职业性的平板口吻说:“认为我有机会去影响雷蒙,是不是?” 
  “不错。” 
  莎拉叹了一口气: 
  “我如果这样想也许早已尝试了。可是,现在太迟了。而且,我也不喜欢这方式。” 
  杰拉尔似乎颇感兴趣: 
  “那是因为你是英国人。英国人对性总怀有复杂的情结,认为性不太高级。” 
  莎拉显得很愤慨,但杰拉尔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现代的女性,你会当众从容使用字典上最叫人不快的字眼,你是专家,没有丝毫偏见!可是,你还是有你母亲和祖母传来的民族性。即使不至于羞得满脸通红,你到底还是一个害羞的英国姑娘。”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浑话!” 
  杰拉尔只眨眨眼,接着又从容地加了一句:“这使你变得非常有魅力。” 
  莎拉愣住了。 
  杰拉尔蓦地脱下了帽子。 
  “对不起,先走一步。”他说:“免得你把想到的话全部倒出来。” 
  他逃进饭店。 
  莎拉放慢脚步跟着走过去。 
  那一带显得忙碌异常。几辆载着旅行箱的车子正准备启程。雷诺克斯、奈汀和柯普先生站在一辆大车旁边监视着。一个胖胖的译员用流畅的英语和卡萝站着谈话。 
  莎拉经过他们旁边,走进饭店。 
  白英敦老太太身上裹着厚大衣,坐在椅子上等待启程。 
  看她那模样,一种奇妙的感觉猛然从莎拉内心涌起。 
  过去,她一直认为白英敦太太是个穷凶恶极的可怕人物。 
  现在所看到的却是一个可怜无力的老人。天生拥有如此强大的权力欲和支配欲,却只能做一家的暴君!莎拉很想让她的家人看看自己现在看到的老妇形象——愚蠢、恶毒、虚矫的老妇形象。 
  莎拉激动地向她走去。 
  “再见,白英敦太太。”她说:“祝旅途平安。” 
  老太婆望着她。眸中,敌意与怒火交迸。 
  “你对我相当无礼。”莎拉说。 
  (我疯了?她在心中嘀咕,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想妨碍你的儿女跟我交朋友,你不觉得这非常愚蠢、天真吗?你想做食人魔,其实你只是可怜的、滑稽的小丑。我若是你,我会马上停止这种愚蠢的游戏。你一定觉得我这么说很可恨,其实我是真心劝你,希望你有点反应,今后可以过得快乐一点。我认为和家人和睦相处,亲切相待,好得多。如果你愿意尝试,一定可以做到。” 
  她停了一下。 
  白英敦老太太仿佛已经冻僵了,纹风不动。最后,她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张开了口……但没有说出话来。 
  “请说吧!”莎拉催促。“说话啊!不管说什么都可以。不过请你仔细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 
  终于说出话来,声音虽然嘶哑、沉静,却尖利如刺。白英敦老太太毒蛇般的目光不是望着莎拉,却奇妙地越过她的肩膀,投向莎拉身后,她不是对莎拉,仿佛是对亲近的亡灵说话一样。“我决不会忘记。”她说。“记住,我一样也不会忘记——什么样的行为,什么名字,什么样的脸形都不会忘记。” 
  这些话不知何所指,但那凶狠的说辞使莎拉吓得往后倒退。随后,白英敦老太太笑起来了——那笑声真吓人。 
  莎拉耸耸肩。 
  “你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她说。 
  她转身向电梯走去,几乎碰上了雷蒙·白英敦。她激动地说,说得很快: 
  “再见。祝你快乐,也许我们还有相见的一日。” 
  说完话,她投给他亲密温暖的微笑,迅速走开。 
  雷蒙当场呆住。他茫然自失,以致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矮男人想要走出电梯,从后叫了好几声“对不起。” 
  雷蒙好不容易才听到这叫声,让到一边。 
  “对不起,我正在想事情……”他说。 
  卡萝向他走来。 
  “雷,把吉妮带来好吗?她回房间去了。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 
  “好,我叫她马上来。” 
  雷蒙走进电梯。 
  赫邱里·白罗站着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竖眉倾耳,仿佛在听什么。 
  旋即领会似地点点头,然后望着穿过休息室,向母亲走去的卡萝。 
  他把服务生领班招过来。 
  “请问,在那边的那些人叫什么?” 
  “叫白英敦,是美国人。” 
  “谢谢。”赫邱里·白罗说。 
  在三楼,杰拉尔博士回自己房间,跟走向电梯的雷蒙和吉奈芙拉错肩而过。两人走进电梯时,吉奈芙拉说: 
  “雷,你在电梯里等一下。” 
  她跑回去,转过走廊拐角,追上了行走中的绅士。 
  “请留步,有话跟您说。” 
  杰拉尔博士吃惊地抬起头来。 
  那女孩走近他,抓住他的胳臂。 
  “他们要把我带走!想把我杀掉……我不是他们家的人。真的,我不姓白英敦。” 
  她说得很急,字句都黏在一起。她继续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是皇家的人,是王位继承人——所以我四周全是敌人。他们想毒死我——在耍阴谋!——请救我——带我走——” 
  她突然停住,传来了脚步声。 
  “吉妮!” 
  她吃了一惊,那模样很美。她手指抵着嘴唇,将恳求的眸光投向杰拉尔,然后跑回去。“我来了,雷。” 
  杰拉尔博士扬起双眉,起步而行,缓缓摇着头,眉头紧锁起来。 
   
   






 







第10节



  启程赴培特拉的早晨。 
  莎拉走到楼下,看见一个鼻如木马、高大傲慢的女人,正在饭店大门外,为车子的大小提出强烈抗议。她曾在饭店见过这女人。 
  “太小了,四个客人加上一个译员,非要大一点的车子不行!把这车子开回去,叫一辆大小适当的车子来!” 
  旅行社的人不管怎么提高声调解释都没有用。这是普通车子,坐起来最舒服。较大的车子不适合沙漠上的旅行。 
  这高大的妇人,借比喻而言,有如巨大的蒸气滚轮,向他滚过去。 
  她回头看到了莎拉。 
  “啊,是金小姐吧?我是威瑟伦爵士夫人。我说那车子大小不适合,你同意吧?” 
  “是的。”莎拉慎重地说,“我想大一点比较舒服。” 
  旅行社的青年说,大车子要加价。 
  “旅费中已经包含了车费。”威瑟伦爵士夫人断然说道:“我拒绝缴追加的费用。你们公司的导游手册写得清清楚楚:‘舒适的座车’。你要遵守你的承诺!” 
  旅行社的青年承认失败,答应设法找找看,然后沮丧地退下。 
  威瑟伦爵士夫人转身望着莎拉。暗黑的脸庞浮起胜利的微笑,赤红的大木马鼻得意洋洋地鼓胀着。 
  威瑟伦爵士夫人在英国政界鼎鼎有名。纯真的英国中年贵族威瑟伦爵士,他的人生乐趣只有狩猎、钓鱼和射击。当他旅游美国回国途中,亲近的旅客中有个梵西塔太太。不久之后,梵西塔太太变成了威瑟伦爵士夫人。这婚姻常被引来做大西洋航行的危险事例之一。新威瑟伦爵士夫人养苏格兰犬,欺凌乡人,强迫自己的丈夫参与公共生活。但是,在知道政治不合威瑟伦爵士的习性之后,她宽大地允许他回到狩猎之乐,自己出马参加竞选国会议员,以压倒性的多数当选。威瑟伦爵士夫人于是投身政界,在国会中非常活跃,大大有名。不久,报纸上开始出现她的漫画(这经常是成功的象征)。成了政界人士之后,她支持旧式的家庭道德和妇女的福利活动,也热心支持国际联盟。对农业、住宅和消灭贫民窟等问题,都发表了颇有内容的意见。她深受尊敬,也为大多数人所厌恶!她的政党若取得政权,她很有可能当上次长级的官员。当时,工党和保守党的联合政权分裂,自由党内阁意外地取得优势。 
  威瑟伦爵士夫人目送车子离去,情绪略好。 
  “男人常常以为女人好哄骗。”她说。 
  如果有人敢哄骗威瑟伦爵士夫人,那一定是真正勇敢的男人,莎拉想。莎拉把正走出饭店的杰拉尔博士介绍给她。 
  “你的大名,我早已知道。”威瑟伦爵士夫人握手说。“我在巴黎曾和克里孟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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