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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近中国的另类观察2-历史的底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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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上海的外国租界做掩护,不抓紧时间捣乱,更待何时?捣乱的诗人中,喜欢佛的不少,既喜欢佛也喜欢女人,或者说更喜欢女人的更多。不过,真的做了和尚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苏曼殊,一个是李叔同。

  苏曼殊是先做和尚,然后光着头穿西装、闹革命、吃花酒、做诗弄画。李叔同是先穿西装(甚至穿西式的女装演“茶花女”)、闹革命、吃花酒、做诗做画,然后出家当和尚。就做和尚的境界而言,苏曼殊做的是花和尚,而李叔同做的是戒律严格的苦和尚。虽然有这样的不同,但这俩人相同点更多,都才华横溢,学什么像什么,于诗于画,均有可观者。当然,也都很有女人缘,走到哪儿都有女人围着,李叔同出家后,还有女人找上山来,在山门苦等。

  从古到今,诗人和诗,都离不开女人。唐朝是诗的王朝,害得后世怎么做,都超不过去。其实,多亏了当时男女界限不严,男男女女凑到一块,浅斟低唱,帽落袜滑,不惟妓家,良家妇女也乐在其中。女诗人鱼玄机,跟男诗友唱和,可以涉及性器官(集句“山气日夕佳,众鸟欣有托”,说的是某诗人有疝气并用了疝气带);公主可以带着相好,招摇过市,甚至为相好求考官行方便;进士及第,放榜日,得意者一窝蜂拥进妓楼,歌伎舞儿,不仅床上功夫了得,做起诗来也不让须眉,诗人浪漫的,居然有在妓女大腿上写诗的。这种事如果放在后来,不进大狱也得终身禁锢。都说悲愤出诗人,其实女人也培育诗人,如果没有女人,诗人多半是做不出诗来的。所以,苏、李二位招女人喜欢,对近代诗与画的繁荣,的确大有好处。

  二位更有佛缘,毕竟他们都遁入了空门。无论是苏曼殊这种花和尚,还是李叔同这种苦行的律宗和尚,在佛教的某种境界里,都是可以成正果的,他们的确也成了正果。

  当然,二位跟革命也有缘,他们都是反满革命的鼓吹者,甚至在诗画里,都不忘渗透着革命的意义。显然,革命从来都跟浪漫的诗人有着难解难分的缘分,只是,浪漫的诗人往往不知道革命完了之后做什么。

  同样与革命、诗酒、女人和佛都有缘的南社诗人兼画家是钱化佛。此公没有出家,但特别喜欢画佛,只是所画的佛个个都闭着眼睛。人问为什么?他说:我佛慧眼,不要看人间的牛鬼蛇神!钱化佛在辛亥革命时是员勇将,参加过攻打南京制高点天保城的战斗,杀进去的时候,清军做的稀饭尚在,结果便宜了包括钱在内的敢死队。

  既然革命后的世界是个佛都不忍看、不愿看的天地,那么诗人皈依佛门,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吴稚晖的两次“冤”的际遇
  吴稚晖是个民国怪人。在国民党内,他无疑属于元老级的人物,但其政治表现,却总是二丑模样,半是名士派头,半是玩笑洋相,总也正经不起来。日俄战争期间,留学生在东京开会,吴稚晖上台大骂西太后,骂着骂着,肚子一鼓,裤子掉了下来,提上之后,面不改色,依旧是骂。北伐成功,国民党当了家,吴稚晖成了元老中的元老,而且年逾耳顺,奔七十了,却依然为老不尊,疯癫如故。喜欢穿土布大褂,坐三等车,睡大车店,还特别喜欢在住所周围的空地上方便(吴《斗室铭》有句云:“耸臀草际白,粪味夜来腾”)。极其健谈,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所讲的话庄谐杂出,格外喜欢在脐下三寸左右徘徊,越是有女士在场,就越是卵蛋、精虫的说个不停。为文,最喜欢的东西,一个是嘲笑瘌痢头的《瘌痢经》,一个是一开首便“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的鬼话《何典》。西太后死的时候,吴稚晖写文章去骂,要李莲英伸手扪西太后“干软的乳头”,全不顾人家看了会不会呕吐。

  不过,一生嘻嘻哈哈,老不正经,拿肉麻、下流当有趣的吴稚晖,也有不爽的时候。第一次是甲午之后,知识分子闹变法,康有为叫得最凶。公车上书之后,同为举人的吴稚晖慕名去见康有为,说起中国之病,公推“八股”、“鸦片”和“小脚”(缠足)为三害,由是约定,大家不再参加科举考试。三年后,吴稚晖老实地遵守了约定,没有下场,可是康有为和弟子梁启超却照考不误,康有为还中了进士。吴稚晖一怒之下,一度愤而“反动”,故意跟进步潮流唱反调,为难追求新思潮的学生(时吴在北洋学堂教书),好不容易才回过味来,死活也不肯在北方跟康梁们一起干了,跑到家乡,另起炉灶。后来吴稚晖从康党变成革命党,估计跟这次“上当受骗”很有关系。

  吴稚晖的另一次不爽的经历,跟《苏报》案有关。亦宦亦商的陈范接手《苏报》,半出于对朝廷的不满,半出于销路的考虑,将报纸交到了爱国学社里笔和嘴巴都很厉害的一干人手里,吴稚晖也算是其中的一个。这些人在报上大骂皇帝,骂得北京的西太后坐不住椅子,动用国家力量来惩办“乱党”,具体的经手人却是很开明的俞明震。俞明震兵马未动,却先托关系找到了吴稚晖,在出示了朝廷要将《苏报》同仁拿办正法的谕旨之后,却连说“笑话,笑话”,并说他们以后可以多联系,告知了联系的方式,最后暗示,吴稚晖可以出国避一避,去欧洲、美国均可。对于俞明震的卖好,吴稚晖和《苏报》的同仁蔡元培、章士钊、章太炎和邹容等人,开始是当笑话听的,由于有租界的庇护,他们根本没把北京那个老太婆的雷霆之怒当一回事。在此之前,租界当局已经找过他们若干次,并保证说,只要他们不私藏军火,仅仅是批评清政府,没有关系。但是,他们没有估计到的是,即使是西方国家,国家的利益和言论自由的理念比起来,后者依然脆弱得很。当西太后很是认真的时候,已经跟清政府达成了协议,而且有四万万白银的赔款厚利要拿的西方国家,多少都是要给点面子的,尽管这个西太后,刚刚很不人道地把一个“持不同政见者”杖毙掉了。于是,《苏报》案发了,章太炎和邹容进了租界的监狱,虽然在清政府看来是重罪轻判,但毕竟有人受了惩罚。在《苏报》同仁大多避开的同时,吴稚晖走得最远,真的去了英国,全不在意英伦居大不易的花费。

  案发后,有消息传出,说章太炎和邹容的入狱,是吴稚晖告的密。当然,这是冤枉的。尽管吴稚晖走得远了点,如果仅仅为了避难,似乎没有必要,但章、邹二人的落网,的确跟吴稚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当时办案的人,无论是中国方面的官员还是租界的巡捕房,都没有任何的热情,事还没办,空气早就放了出去,咋呼得地球人都知道了。章与邹的被捕,完全是这两人的自投罗网,找上门去的,大概就是想弄出点事来,好扩大影响。这里面,抓人的和被抓的,没有丁点的秘密可言,当然也就没有密可以告。至于为什么俞明震偏要找上吴稚晖,很可能是因为这些人里,只有吴稚晖是江苏人(还是绅士),而俞恰在江苏做官,身家事业都在江苏。

  吴稚晖这两次际遇,的确有点冤,以至于事情过了很久,这位党国的“稚老”,依然忿忿不平。不过,这个“冤”,也反映出吴稚晖其实并没有人们想像的那样潇洒和狂放,对于自己没有拿到进士的头衔,多少还是有点惋惜,对于清政府,或者说对一切大权在握的人,也有相当清醒的认识。一个《苏报》案,章太炎自投罗网(还是有风险的,毕竟沈荩刚刚被杖毙),而吴稚晖却远走欧罗巴;回来以后,虽然身属革命党,信仰无政府主义,但暴动暗杀的事情(这恰是欧洲无政府主义者的拿手戏)却一点也不沾边,既比不上幕后策划的蔡元培、陈独秀,更比不上亲自动手的吴樾和汪精卫。再以后,我们发现,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吴稚晖,对于最有权势的那么几个人,却连小骂都没有,无灾无害地做着国民党的中常委。1949年江山易色,蒋介石周围像吴稚晖这样专门舞文弄墨的人,戴季陶自杀了,陈布雷也自杀了,可吴稚晖却活得好好的,吃得下,睡得香,躲到台湾,活到自然死亡。 






 
文人打手的故事
  张继是国民党元老,属于文官,不过他的这个文官,在年轻的时候,却以能打闻名。张继当年也是公派留日生,但很早就因受不了日本人的嘲笑,剪了辫子,很为留学监督姚某看不惯,总是说三道四,说得张继性起,约了同为剪辫党的陈独秀、邹容,找个茬子,一个抱腰,一个捧头,一个挥剪,把监督大人的辫子也给咔嚓掉了。监督大人官做不成,张继也只好做革命党了。

  说起来,革命党起事的资格,要比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保皇党老得多。但自从保皇党流亡海外,康有为拿着一个假的衣带诏,以一介冒牌的帝师的身份,在海外华人华侨中招摇,居然后来居上,很有市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双方各开大会,往往是保皇党的会人多势众,这次第,令革命党人很是气闷。这个时候,教科书上说,革命党和保皇党开展了一场大辩论,在辩论中,由于主持《清议报》的梁启超这支笔,敌不过主持《民报》的章太炎的那支笔,所以,革命战胜了改良。其实,要论宣传,梁启超的时务体绝对天下独步,怎么可能输给为文古奥的章太炎?原来,这里面另有内情。

  在章太炎跟梁启超打笔仗的同时,张继也上场了,他的武器不是羊毫,而是一柄粗大的枣木手杖。每逢保皇党开会,张继便领了若干健将,杀将前去,二话不说,挥杖便打,梁启超们开始还欲与之理论,可是枣木杖招招见肉,秀才遇见兵,只好落荒而逃。只要保皇党人开会,张继不知道便罢,知道便去打,非打得人家鸡飞狗跳而后止。保皇党人虽多,但架不住张继之勇,所以每打必败。当时,同盟会和保皇党人的基地都在日本,而日本警察虽然效率很高,但对这种中国人之间的内讧,根本没有兴趣理会。久而久之,保皇党人的活动在日本都没办法进行了,又过了一段时间,至少在声势上,革命战胜了保皇。当时,同盟会有四大打手,张继排行第一。

  张继打手的英姿,到了老年,又得到了一次施展的机会。那是1935年,国民党在南京开大会,上海的洪帮受某些势力的指使,派出刺客化装成摄影记者,行刺国民党要人。结果临场的时候蒋介石不在,刺客便对汪精卫下手,刚开一枪,便被两人制住,一人抱腰,一人卡住手腕夺枪。夺枪者为张学良,抱腰者,乃年逾七十的张继。能当刺客,当刺杀国民党要人的刺客,大抵都有两下子,居然被张继一抱而不能动,可见昔日打手不减当年之勇。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打人当然不在话下。不过打的对象,不是满清亲贵,而是同为流亡海外的文弱同胞,似乎胜之不武。况且,革命也好,改良也罢,不过是手段,目的都是为了国家的富强,人民的康乐。手段、道路的选择,其实真是需要辩论的。辩论是讲理,不是动蛮,如果靠动粗打架取得了胜利,这个胜利,对于国人意义其实不大。何况,无论主张革命还是改良,保存帝制或否,双方都是在以西方政治为蓝本,区别只是学美国还是学英国,手段是暴力革命还是和平渐进,而目标都是建立西方的代议制政体。可是,在革命和改良的争论中,在革命党和保皇党的角逐中,双方都不能坐下来讲理,辩论实际变成了谩骂,背后还有棒喝党的开打。彼此在对方的眼里,都是最凶恶的敌人,甚至比他们共同痛恨的叶赫那拉氏还要可恨。比较起来,激进的革命党人,似乎又更显得理直气壮。

  显然,张继虽然勇,但他不是流氓痞棍,只是一个文人。就当时而言,是自以为他们对,真理在握,才这样勇往直前的。在握的真理,给原本不正当的行为蒙上了一层道德的面纱。 






 
文甘草的故事
  在帝制的中国,明清两朝,士大夫能够中进士而且点翰林,是科举途上最荣耀的事情。一般做了翰林之后,仕途最顺,不仅可以有机会外放考官,收若干门生,纳若干“孝敬”,而且升迁特快,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位列卿相。不过,清末,却有两位翰林公参加推翻帝制革命的,一位是蔡元培,另一位是谭延ND064。今天要讲的,就是这位谭延ND064。谭延ND064本是贵胄公子,父亲谭钟麟,本是清末的地方大员,不过面目相当保守,戊戌变法时任两广总督,不惟抵触革新,而且连前任兴办的水师鱼雷学堂也给裁撤了。谭延ND064是谭钟麟的晚年得的儿子,虽然以今天的眼光看来,似乎不利于优生,但这个老来子却非常聪明,书读得好,是光绪三十年会试的第一名,即会元。湖南名士王ND064运闻之大喜,说是破了湖南的天荒(谭延ND064是湖南人,湖南清季二百年没人中过会元)。

  在中国近代历史上,老子和儿子唱反调的事特多,老子保守,儿子往往就激进,越是有出息的儿子就越有激进的可能。中进士入翰林之后,谭钟麟死了,回家守制的谭延ND064,很快就跟鼓吹改革的立宪派搅在了一起,高票当选湖南谘议局议长。接下来辛亥革命,“山大王”焦达峰做了湖南都督,没多长时间就被刺杀,谭延ND064被推上都督的椅子,从此落入“革命阵营”,二次革命反袁(世凯),国民党阵营的四个省督独立,也有他一份。此后在湘督位置上几番上下,率领残余湘军跟随孙中山东奔西走,参加北伐,时而省长,时而督军,时而总司令,时而军长,最后做到国民党政府的行政院院长。

  谭延ND064在国民党内,人缘极好,因他是文官,人称文甘草。中药配伍各有禁忌,惟有甘草跟什么药都能配合一起用。凡被人叫做甘草的人,往往有副特别好的脾气,谭延ND064为人之随和,是出了名的。湘督三易上下,每次都安之若素,走之从容。做官时,下属进门不用报告,有座便坐,有烟自取享用,而谭延ND064不论什么时候,都和颜悦色,了无怒容。即使被当面羞辱,则装作不闻,即使被部下卖阵,差点做了俘虏,也不过是苦笑着摇摇头而已。所以,他的第二个外号,叫谭婆婆。谭延ND064人有名气,字也写得好(要是开门卖的话,完全可以卖个好价),一直做着大官,按道理字不太好求,但湖南各地饭铺酒店,到处都有他的墨宝。随便一个马弁副官,都可以替人求字,谭搭纸费墨,没有二话,也许有些是秘书长之类的代劳,但都得到他的首肯,肯将名义假借的。大革命时期,国共时有摩擦,左派右派,壁垒分明,但是惟有谭延ND064,左派当他站在左边,右派当他站在右边,两边的攻击炮火,都擦不到他的边。反过来说,这种人的用处也不大,做到行政院长,也不过是国民党内各个实力派都能接受的作为缓冲用的沙袋,一个军人政权的点缀。

  谭延ND064登上政治舞台的时候,赶上了一个武人当家的时代,遍地烽火,到处打仗。“左也是东洋刀,右也是东洋刀”(袁世凯语),帮会、土匪、教门也各逞威风,有枪就是草头王,枪多气粗,各以实力说话。谭延ND064一介贵胄公子,不幸又是读书种子,中过会元,点过翰林,虽然据说在第一次做都督的时候曾经在武人面前露过一小手——可以双手使枪,而且枪法极准,但依然没有武人拿他当自己人,因为他不是士官系(日本士官学校毕业),也不是保定系(保定军校毕业)。而他自己,也没有亲自下部队,带兵打仗,实现从文人到武将的转变。所以,尽管他当过的官尽是些“武职”,督军、司令、军长之类,但始终成不了一个带兵官,顶着那么多貌似军阀的头衔,却从来掌不了实权。实际上却是秀才遇见兵,不仅有理讲不清,而且很容易被人架空,甚至赶走。

  在那个时代,文人混在武人堆里,做幕僚也好,做“长官”也罢,往往带有很大危险性,弄不好就会被上下左右的野心家们给牺牲掉。可是由于谭延ND064的好脾气,左右圆通,这种危险对他来说却似乎不存在。下面的武夫可以架空他,出卖他,驱逐他,但却没有人敢冒湖南乡里舆论的大不韪杀掉他。至于上面和左右的武人,由于他的圆通,对人不构成威胁,也会安全得多。从某种意义上说,谭延ND064是近代的冯道,苟安于乱世,靠的就是心平气和,处世圆通。据说,谭五十岁那年,有人做祝词曰:“茶陵谭氏,五十其年,喝绍兴酒,打太极拳,写几笔严嵩之字,做一生冯道之官,立德立功,两无闻焉。”谭氏闻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连称奇才。说实在的,这祝词虽然刻薄了一点,但对于谭,确实再贴切不过了。

  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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