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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疯狂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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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走近小溪后,她闻见一股奇特的矿化物气味,那是一种浓烈而诱人的金属味儿。
她突然觉得口渴难忍,嗓子眼里直往外冒火。
    你不能喝这里的水,无论多渴也不行。绝对不行。
    对,她就是这么对她说的;而且她还警告过她,即使她被那溪水仅仅弄湿了一根手
指,她也会从此忘掉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姓名。但是真有这么糟吗?其实从另一个
角度考虑一下,如果能够忘掉诺曼,忘掉他曾经为了她而杀过人,难道事情真的很糟糕
吗?罗西咽了一口唾沫,感到嗓子里面像有干柴烈火在燃烧。她用手在身上使劲儿拍打,
从乳房和脖子周围收集到一些水分,然后嘴巴对着手掌贪婪地吸吮。这办法并没有消除
口渴,反而加剧了口渴的程度。溪水绕着台阶流过,闪耀着诱人的黑色亮光,浓烈的矿
泉水味儿充斥着罗西的整个大脑。她知道那水的味道一定像淡而无味的、陈旧的糖浆水,
她还知道那种奇怪的咸味和溴化物气味儿充满喉咙和肚子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是
一种使人能够遗忘一切的泥土气息。她会忘掉普拉特夫人,她曾经告诉她,她的全家都
在高速公路上遇难了;她会忘掉举着蒙古铅笔和黑杆网球拍的诺曼,忘掉维尼酒吧里的
那个男子,还会忘掉那个把姐妹之家叫做同性恋福利会的胖女人。她多想忘记她曾坐在
屋角,肾脏的疼痛使她呕吐个不停,还得吐在围裙里。忘掉这一切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有些事忘记与否没有什么差别,而另外一些,例如诺曼用网球拍对她所做的一切,则必
须忘记……忘到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甚至在梦中也没有发生过的程度。
    罗西全身发抖,眼睛盯着像透明丝带一样静静流淌的黑色溪水,嗓子眼里像是在燃
烧。她不停地眨眼,想象自己弯下了腰,把整个脑袋伸进水里,像头牲口一样痛饮一番。
    在忘掉那些灾难的同时,你也会忘记比尔,理智带着一丝遗憾在对她窃窃私语。你
会忘记他那双有着褐色眸子的浅绿色眼睛,以及耳轮上扎过耳朵眼的小圆疤痕。近来发
生了许多值得你记住的事情,罗西,你是知道的,对吗?
    罗西不再犹豫了。她走上第一块大石头,伸出双手保持身体平衡。从她的睡衣包裹
里不断地流下来红色的水,她能感觉到里面包裹着的石头的分量。她左脚踩在石头上,
右脚站在岸边,鼓足了勇气,抬起右脚,往前边那块石头上迈去。一切顺利。她又举起
左脚,迈了一大步,跨上第三块石头。这一次她的身体有点失去平衡,向右边摆了摆。
她举起左手摇晃了几下来维持平衡,溪水被石头晃动得哗哗作响。这时她已经站在了小
溪的中央,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罗西担心再犹豫下去很快就会冻僵,她踩上最后一块大石头,一步跳上了长满枯草
的岸边,只三步就走到了前面的丛林中,她意识到,剧烈的口渴就像一场噩梦一样总算
过去了。
    丛林里似乎活埋着一些巨人,他们伸出手臂,用没有果实的树枝向空中无言地诉说
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谋杀。枯萎的树枝相互交错纠缠在一起,在空中形成了奇怪的几何
图形。一条小路通向这些几何图形。这条小路的保镖是一个裸体的男孩雕像,他那根直
挺挺的生殖器硕大无比,双手高高地举在头顶。当罗西经过他时,他那双没有眼珠的石
头眼睛对着她眨眼。这一点她十分肯定。
    嗨宝贝儿!石头人在她的脑海里愤怒地说,想下来吗?想跟我玩儿一次吗?
    她举起手挡住自己,匆匆走开,但是石头男孩儿只是个石头男孩儿而已……假如他
是别的什么,哪怕只是一刹那也很可怕。水从他那大得可笑的阴茎上滴了下来。罗西想,
他肯定能保持着勃起的状态。她看着他那双无珠的眼睛,以及过于狡烩的笑容。诺曼会
十分嫉妒你。
    她匆忙从雕像身边走开,沿着通向树林的小路前进,她强烈地渴望回头看一眼,石
像是否跟她走来,那只挺起的阴茎是否在动。但是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她不敢看。
她怕自己由于过度紧张会看到一个有可能并不存在的东西。瓢泼大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
沥的小雨。罗西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一会儿听不见那婴儿的哭声了,也许它睡着了。也
许公牛艾林尼斯听腻了这哭声,像吞噬薄饼一样把它一口吞了下去。无论发生了哪种情
况,它都不会哭,罗西怎样才能找到它?她继续往下走,倾听着雨水打在枯树上的哗哗
声,不愿承认自己在树皮上看见了人的面孔。是真正的人的面孔,而且还在尖叫。罗西
觉得很像女人的面孔。
    走了一段路以后,她看见一棵倒下的大树堵塞了小路。这棵大树很明显是在暴雨中
被雷电所击中的。它一半已经裂开,并被烧成了焦黑色,几根树枝像死灰复燃的营地篝
火一样还在青烟缭绕。罗西不敢爬过去,到处都是干裂的树枝和锯齿般尖利的主干。
    她从右侧徐徐绕过倒下的大树和露出地面的树根。她绕回去很长一段路,才绕过了
像蛇一样突然钻出地面的一节树根。
    嗨,宝贝儿!你想玩一玩吗?你这婊子,你不想吗?
    这声音从一个塌陷的山洞里飘了出来。树根突然划过她的小腿。
    想跟四个人一起玩吗?罗西?这倒听起来不错,我会从后门溜进你的房间,像吞噬
烘烤得香喷喷的奶酪三明治一样吞掉你。否则,你就用你的嘴巴吸走我的爱滋病。
    “放开我。”罗西悄悄地说,用睡衣垫着树根,摆脱了它的纠缠,继续匆匆赶路。
由于树根缠得太紧,在她小腿上留下了一道圆形的红色斑痕,然而很快便消失了。她觉
得自己差点被吓坏了,不过对于一个和诺曼生活了十四年之久的人来说,这种恐惧算不
了什么。
     
7
    又走了五分钟,她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孤独凄凉的林中空地,
里面只有一棵植物是有生命的。它是罗西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树,她吃惊得几乎窒
息。她曾经是奥布莱威利卫理公会主日学校的忠实学生,现在还能记得亚当和夏娃在伊
甸园里的故事,她想,假如在伊甸园中真有一棵知善恶之树,它看起来一定跟这棵树一
模一样。
    树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细长而光滑的绿色树叶,紫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
在它周围倒下了很多玫瑰红色的大树,和罗丝.麦德的短裙颜色非常相似。这些倒下的
大树多数还十分新鲜饱满,它们很可能是被刚刚过去的暴风雨所摧毁的,甚至那些已经
开始腐朽的大树也同样生机盎然。罗西愉快地抿着嘴唇,渴望拣起一只果实,结结实实
地咬上一大口。她想象那滋味一定是酸甜的,叶子很像大黄的叶柄,果肉带有树林里那
种没有完全熟透的山莓味儿。她看着那棵很像石榴的大树,一只果实从不堪重负的枝头
落下,砸到了地上,裂开的果实里面露出了玫瑰红色的果肉,她能看见涓涓果汁中的一
粒粒种子。
    罗西往树下跨了一步,便停了下来。她在两根石柱之间徘徊着:她的心灵相信这一
切都是一场梦,她的肉体却感到这不可能是梦,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的梦能够如此真实。
她半信半疑地开始倾向于相信这是一场梦。树的左边看上去很像地铁入口,宽阔的白色
台阶一直通向黑暗的地下。台阶上有一座雪花石膏的柱基,上面刻着“迷宫”两个字。
    真的,这太过分了。罗西想着,但是她仍向大树走去。如果这是梦,她迟早可以从
自己的床上被闹钟叫醒,然后关掉闹钟,以免被它吵得心烦意乱。现在她多么渴望听到
它的铃声!她很冷,脚也很脏,她还被树根勾住过,她的裸体被一个石头男孩贪婪地注
视过,他太年轻,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总之她感到假如她不能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会得一场重感冒,甚至感染上支气管炎,它会影响她星期六的约会,还会使下个星期
的录音工作全面陷入瘫痪。
    罗西没有注意到,一个人会因为梦中旅行而患感冒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她跪在
落得满地都是的果实旁,仔细地研究着,仍然渴望知道它的滋味。她打开了睡衣的一角,
又撕下来一块布条,把它铺在地上,打算把拣起的种子一粒一粒全部放进去。
    她想,这计划真不错。但愿我能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手指尖好像打了一针足量的奴佛卡因似的,顿时变得毫无知觉,同时,一阵奇
妙的芳香扑进了她的鼻子。那是一种甜蜜的香味儿,但是并不是花香味儿,它使罗西想
起了馅饼、小甜饼、蛋糕等等从奶奶的炉子里面烤出来的那些可爱的东西。它还让她想
起了当她和比尔并肩往科尔大厦方向走时,比尔的身体碰到她时的那种感觉。当然,这
种感觉和奶奶那个铺着亚麻油毡地毯的厨房之间的距离需要用光年来计算。
    她把二十多粒种子放在了那块布条上,犹豫不决地耸了耸肩,又加进去两粒。这些
够了吗?她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采集它们,又怎么会知道需要采集多少粒。她最好赶快
离开这里。她又听见了婴儿的呜咽声,比抽泣的声音还要小,这就预示着它已经打算放
弃努力,准备睡觉了。
    她把潮湿的布条像叠信封那样对折起来。这使她想起每当冬季快要过完时,父亲就
用一只信封给她带回来一些种子,那时她还是一名主日学校的好学生。现在她已经长大
了。她为自己美丽的裸体感到自豪,而不是羞愧。
    她头脑中理智的那一半自我不到一秒钟便立即意识到,她打算用自己那只染上了玫
瑰红果肉的手指干什么。她的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使劲吹了吹手指,那种酸甜的味道
充满了整个头脑。不要尝,“温迪”曾经警告过她。干万别尝那果实,甚至也不要把摸
过种子的手指放进嘴里!
    这是一个危机丛生的地方。
    她站了起来,看着肮脏的手指颤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一样。她任凭果实和种
子撒了满地,匆匆离开了。
    这不是知善恶之树,罗西想。这也不是生命之树。我想,这是死亡之树。
    一阵微风吹过,石榴树长而光滑的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喋喋不休地用嘲弄的口气悄
悄念叨着她的名字:罗西——罗西——罗西!
    她又跪下来,寻找活着的青草,结果一棵也没有找到。她放下睡衣,把包着种子的
小包放在它上面,拔下一大把潮湿的枯草,使劲摩擦着摸过种子的手。玫瑰红褪掉了许
多,但是并没有彻底消失。指甲下面仍然留有原来的颜色。婴儿的哭声更加频繁了。
    “好吧,”罗西喃喃自语着站起身来,“你的手离你的嘴远一些。这样就会没事。”
    她走向白色雪花石的台阶,站在台阶的顶层,对进入黑暗感到有些担心,便试着给
自己打气。白色雪花石基座的表面刻有“迷宫”二字,它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再像是一个
基座,而像是一小块墓碑。
    婴儿还在啼哭,好像没人安慰它似的,它就在下面黑暗中。那种孤独的、自我安慰
的声音最终使她往前跨了一步。它不应该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地方自己哭着睡着。
    罗西一边往下走,一边数着台阶。第七层,她从一个房檐下面走过。在第十四层时
她回头看见后面有一个矩形的光亮,转身面对着它,那光亮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层一层地往下走,赤脚踩在石头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五十层。七十五层。已经是一百层了。她停在了第一百二十五层台阶上,又看见光
亮了。
    你真傻,罗西。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的想象。事情就是如此。
    不。她慢慢地举起手,包着种子的小包和拿它的那只手闪着迷人的绿光。扭曲的黑
影变得高大起来,好像那不是一堵墙,而是玻璃鱼缸,无生命的东西漂浮在水的表面。
    罗西!停下来!别再继续这样想!
    她不能。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看!
    这是一个好主意。了不起的主意。罗西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鬼火般暗淡的X光,继续
往下走,低声地数着台阶。绿光继续照亮下面的台阶,当她到达第二百零二层,也就是
最底层台阶时,好像站在了一个用绿色胶质体照亮的舞台上,她抬起头,准备接受她所
看见的一切。下面的空气是流动的,既潮湿又新鲜,但是里面有一种她不喜欢的气味儿。
像动物园里的味道。她感到这里好像关着某种野生动物。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公牛文林
尼斯。
    面前有三面石头墙,高十二英尺,由于墙太高,她看不见墙的另一边。这里也闪耀
着那种暗淡的绿光,罗西神经质地扫视着通向四个方向的四条狭窄通道,应该去哪个方
向?婴儿还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嚎啕大哭着,但是它的声音正在渐渐减弱,好像一台收音
机的音量正在被人渐渐关掉。
    “快哭!”罗西大喊了一声。顿时,四面传来了她自己的回声。“呜……呜……
呜!”
    除此以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四条通道通向了迷宫的四个入口,它们默默地面对着
她,就像四只张大的嘴巴,谨慎地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在距离右边第二个通道不远的地
方看到了一堆黑色的东西。
    你知道那该死的东西是什么?她想。你曾经忍受着诺曼、哈里,以及诺曼所有的朋
友,你已经忍受了十四年了,以至于愚蠢到连一堆牛粪也认不出来的地步。
    这个想法引发了一连串的记忆,那些臭男人坐在客厅里没完没了地谈工作、抽烟,
谈工作、说黑人的笑话,接着又谈工作,说下流故事,这些都使她生气。罗西并不否认
这种感情,她一生都在自我训练,使自己接受他们。生气的感觉不错,比起恐惧来要好
得多。还是个孩子时,她也有过在游乐场上发出刺耳尖叫的岁月,那种声音能将玻璃震
碎,能使眼珠爆裂。十岁左右时她因为发出了这种尖利的声音而遭到了谴责,人们说那
声音不是女士应有的;它足以破坏一个人的大脑。现在罗西想看一看自己是否还拿得出
这项保留节目。她将地下潮湿的空气全部吸入肺部,一直送到身体的底层,闭上了眼睛,
回忆上小学时玩过的把戏。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件法兰绒衬衫令人
心醉的芳香,她曾经一直把它穿到背后破成了两半。她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发出了一声
哀鸣,那是一种用常声和假声反复变换着喊出来的声音。
    她欣喜若狂了。这仍然是儿时的声音,但是比儿时要好听得多,同时使她感觉到好
像是回到了过去,就像惊奇女郎。超级女孩以及安尼·奥克莱的综合体。最重要的是,
它确实起作用了,甚至当她的校园节目还没有表演完,那孩子就开始哭起来了。那是她
的肺部所能发出的最尖利的声音。
    快点,罗西,你必须越快越好。如果她真的累了,她现在这种音量不会坚持太久。
    罗西往前走了两步,观察着通向迷宫的四个人口,然后走近每一个入口处仔细地倾
听。毫无疑问,婴儿的哀号声出自第三个通道,这绝对不是想象。至少这是一个良好的
开端。她开始往下走,赤脚拍打着石头地面。她忽然又停了下来,头扬得高高的,牙齿
咬着下嘴唇。她撕心裂肺的叫声吵醒的不止是婴儿,通道里某个地方有兽蹄在岩石上奔
跑的声音,回音使她无法判断距离。它们边跑边发出懒散的哼哼声,这声音越来越近,
逐渐减弱了下去,然后又一次高近了。最后一切都停止了,她听见一声低沉的带有湿气
的喷鼻声,紧接着是一声更加低沉的哼哼声。随后便只有婴儿的声音了,它的号哭已经
开始减弱。
    罗西完全可以想像出公牛的样子:一只巨大的野兽,长着坚硬的兽皮,又宽又厚的
黑色肩膀在脑袋上可怕地隆起,鼻子上应该戴着一只金色的圆环,像她小时候读过的神
秘故事中半人半牛的食人怪兽。艾林尼斯站在一条通道的路口,低着头,伸出犄角,静
静地倾听着她的声音,等待她的来临。
    她走进微微发光的通道,一只手扶在墙面上,用耳朵寻找婴儿和公牛的踪迹。她期
望找到更多的动物粪便,但是什么也没有。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过了大约三分钟,
她进入的那条通道汇入了一个了字路口,婴儿的声音从左边的路口更加清晰地传了出来。
难道我的耳朵也像手一样有左右的区别,因此左耳才能更加迅速地抓住声音吗?她有些
茫然。不过她仍然转向了左边。她只走了两步便停住了,突然想起那些种子可以派上用
场了。她现在身处险境,没有任何人可以跟她分担恐惧。她回到丁字路口,跪在地上,
打开那只小布包,取出了一粒种子,把它放在台阶上,尖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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