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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回道:“夫人不愿意孙先生醒来后,瞧见夫人的容魏,所以就…。”
秋灵素颤声道:“我将那瓶药水浴在脸上后,神智已几乎疯狂,所以……所以才会做出
那种事、我……我……”她突然以手拖面,再也说不下去。
楚贸香长叹道:“直到现在,在下才知道夫人为何在对孙先生如此,为何要画那四幅
画,以前我们对夫人的用意,完全都猜错了。”
楚留香戳然半晌,柔声道:“在下只知道现在的任夫人,是世上最温和,最仁慈的女
人,至于以前那秋灵素是怎样的,在下既不如通,也不关心。”
秋灵素也沉默了许久,悠悠道:“这二十年来,我的确改变了许多,你当然也可猜得出
是谁令我改变的。”
楚留香道:“任老帮主。”
秋灵素且不回答,印道:“我在疯狂中挖去了孙学圃的服珠后,也昏迷不醒,醒来时,
整个头都已被包扎起来,此后我便在黑暗中生活了几个月,那时我真不知有多么的感激素心
大师,若不是她照颐我,我怎能活下去?”
她语声已渐沥平静,接道:“但等到我重见光明时才知道,时时刻刻在身旁照顾我的,
竟不是素心,而是任慈。”
楚留香道:“所以夫人就将那感激之心,持任老帮主了。”
秋灵素摇头叹道:“那时我非但没有感激他,反而恨他!”楚留香讶然道:“恨?”
秋灵素道:“我见到任慈时,也见到了自己的脸,我见到这张脸,才知道我已没有法子
活下去,我失去了容貌,也就等于失去了生命……”她叹了口气,楚留香接道:“夫人那时
的心情,在下倒也能了解几分。”秋灵素似乎又笑了笑道:“那么你也该知道,像任慈这种
人是赶不走的,第二天早上,他又来了,我又赶走了他……”楚留香微笑道:“但第二天早
上,他还是来了。”
秋灵素道:“他天天来,我天天胚,我用尽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骂他,甚至打他,但他
还是一早就来了……”她轻轻抚手中的骨灰坛子,这虽然只是个冰冷的瓷坛,但却像是带绘
她无限温暖。
她柔声接道:“你知道,那时他已是丐帮的帮主。他不必对一个额丑怪,又凶狠的女人
如此忍耐的,你现在瞧我的脸,也该知道,除了任慈之外,世上绝不会再有别的男人对我如
此忍受的。除非我真的逼个死人,否则又怎么会不被他感动呢?”
楚留香缓缓道:“这只因任老帮主爱的本不是失去美丽,而是夫人的……灵魂,他只知
道夫人的容貌虽然改变,但灵魂却不会改变的。”
秋灵素幽幽道:“只可惜任慈活的时汲有认识你,否则,你一定会成为他的好朋友……
只不过,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你还是猜错了。”楚留香道:“哦?”
秋灵索道:“在那时以前,我和任慈只不过见过两面而已,他又怎么会对我如此痴情,
何况,那时我美丽的只是躯壳,我的灵魂是丑恶的。”
楚留香微笑道:“有时人们也会见钟债,情深入骨的。”秋灵素又似笑了笑,道:“无
论如何,这总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一个女人容貌被毁后的痛苦,他也知道
只有情感才能令这种痛苦减轻,所以他决定牺牲自己,来路伴我,安慰我一生。”
她仰首望天,悠悠道:“我早已说过,他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血海飘香》
第二十二章 好友戍仇
楚留香微笑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算是牺牲了自己。他虽没有得到世上最荚丽的女
人。却得了世上最温柔、最高雅、最体贴的妻子。”秋灵素柔声道:“谢谢你,谢谢你对我
说这种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听了你的话,心里有多么开心。”
楚留香道:“在下更要感谢夫人,告诉我这段往事,在下这一生中,永远再也不会听到
比这更伟大、更动人的爱情。”
秋灵素忽又一笑,道:“你可知道,除了任慈外,你不但是唯一见这张脸的男人,也是
我唯一感激的男人。”她凝注楚留香,目光变得更温柔。
她温柔地轻抚浇坛,轻轻地、缓缓地接道:“只因任慈赐给我三十年宁静的幸福生活,
却只有你,才能令裁在如此宁静的心情中死楚留香骇然道:顿?”
秋灵素悠悠道:“任慈一死,我活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揭穿南富灵的秘瞪,现在,我心愿
已了,你以为我还能活下去?”
直等楚留香回到济南时,他心里仍充满了悲哀。
他眼看任夫人助身子,直坠人那万丈悬崖中,眼看那迷蒙的云雾,将她吞没,竟援救不
及。
虽然他也看得狠清楚,任夫人临死前的目光,是那么宁路,并没有丝毫痛苦,虽然他也
知道,死亡,对任夫人疲惫的生命说来,已不过只是一种永久的安息,但他仍然觉得说不出
曲悲哀,说不出的愤怒。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南富灵·他几乎立刻就找到了南宫灵。
夜已很深,但泻帮的香堂中仍是灯火通明。
楚贸香到这里来,本未想到能寻南宫灵,他只不过想寻个巧帮子弟,问山甫宫灵的下篮
沥已。
但在那辉煤的携光下,遗大的紫檀木椅上石像般端坐一个人,却赫然正是南宫灵。
他以乎支腮,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在等人。
他等的是谁?楚贸香远在对面屋脊上,便已见他了,白玉魔必已回来,他想必已知道楚
留香已单独和秋灵素谈过话。
那么他为何还不走?为何还坐在这里,这莫非又是个陷阱?这院子里,莫非已有杀人的
埋伏,南宫灵不惜以身为饵,等楚留香上钩。
但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也瞧不出丝毫杀机,星光映青石扳的地,亮得像镜
子。
南宫灵忽然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楚兄已来了么?小弟在此久候了。”
楚留香微微一惊,南宫灵已又笑道:“楚兄请放心,此间只有小弟一个人,并无埋
伏。”
楚留香大笑道:“这里自然绝无埋伏,我自然放心得很,这种事你自然不愿惊动别人,
你自然如道还是你我两人单独解决的好。”
话声中,他已掠入大厅,目光灼灼,瞪着南宫灵。
南宫灵也瞪他,锈利的目光,像是狼,又像是鹰。
良久良久,南富灵才叹了口气,道:“你已知道了,是么?”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我已知道了,是么?”南宫灵也点了点头,微笑道:
“但小弟还没有走,还是在这里相候。楚兄必定奇怪得狠。”
楚留香道:“你没有走,只因你知道走不了的。”南宫灵大笑道:“我没有走,只因为
我不愿走而已,否则天下之大,我何处不可去?”
楚留香拉过把椅子坐下,悠悠道:“你要走,便得放弃一切,过被驱逐般的生活,但若
要你放弃你现在声名与权势,你却比死更痛苦!”南宫灵大笑道:“楚兄倒真是小弟的知
己。”
他忽然顿住了笑声,厉声道:“你既对我了解如此之深,你该知道我死也不会放弃这一
切的,我费了一生心血得来的东西,没有人能逼我放弃。”
楚留香轻叹道:“你能不放弃么?”
南宫灵霍然战了起来,厉声道:“我为何不能不放弃,我就算杀死任慈,但那也不过只是
为父报仇,父仇不共戴天,江湖中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楚留香失声道:“你已知道了这秘密?”
南宫灵凄声笑道:“任慈以为能瞒得过我,你难道也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就算你这么做,真是为了要报父仇,就算江湖中没有人
管你,但丐帮子弟,若知道你杀了任慈,他们还能容你做帮主?”
南宫灵身子一震,嚷地坐回摘子上。楚留香这句话,就像是一炳刀,一刀刺入他的要
害。
他像是突然老了许多,垂下头,凄然道:“楚留香…楚留香你为何要如此逼我?我本不
原有丝毫伤害到你,你……你为何定要多管闲事?”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这也许是
因为我天生是个喜欢多管困事的人。”
南宫灵缓缓道:“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便认为你可以做我终生的好友,你……你可记
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是在素山之麓,那时齐鲁四雄非但劫了金陵‘双义’…”南宫灵微笑道:
“从此以后你我就成了相知好友,只要我有空,我就会到你的船上去躲两天,你可记得构为
苏蓉蓉画像的那次?”
楚留香嘴角也泛起了微笑,道:“那次是你我相处得最久的一次,五天之内,你我喝光
了船上所有的藏酒,有一次我赐得烂醉,要到海中去捉月亮,你居然也跳下去帮我的忙,我
们月亮虽没有捉到,却捉回了一双大海龟。”
南宫灵大笑道:“那只海龟,真是我平生从未吃到过的美昧,你我比赛看谁吃得多,诺
大的海龟,竟被我们一天就吃光了,但我们的肚子却因此疼了两天。”
两人相对大笑,笑得是那么开心,像是已忘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但不知怎地,笑
声却竟然微弱下来。
楚留香踌躇道:“那些日子,可真是一连窜快乐的日子,我有时总不觉奇怪,为什么快
乐的日子总像是分外短促?”
南宫灵悠悠道:“只要你不破坏,我们仍有那种快乐助日子,只要你不说,这件事也绝
不会有别人知道。”
楚留香骤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轻轻叹息道:“若说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动楚留香的
心,那就是友情了。”南富灵道:“你……你肯不说么?”
楚留香道:“我不说……”南宫灵大喜道:“朋友……我就知道楚留香是南宫灵的朋
友。”
楚留香沉声道:“我不说,但却要你答应我两件事。”南宫灵一怔,道:“什么事?”
楚留香叹道:“你纵然为父复仇,手段却不该如此残酷,更不该留下。”南宫灵面色变得铁
青,仰首笑道:“楚留香,好朋友你总算还没将说要杀我,却要我将来再从头做起,投来是
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他又霍然站起,身子额起抖来,嘶声道:“一个人一生中,又
有几个二十年?你为何定逼我牺牲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你为何不索性说杀了我?”
楚留香叹道:“我只是要你为自己所做的事赔罪,只是要你改过,并不要你死,你要知
道,死,并不是一个人陪罪的最好方法。”
南官灵冷笑道:“你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我也想听听。”
楚留香沉声道:“我要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南宫灵皱眉道:“他?”
焚留香道:“他就是杀死天鹰子,杀死宋刚随人,他就是假扮天枫十四郎,要取我性命
的人,他也就是自‘神水宫’盗出天神水的人。”
南宫灵身子一震,骤然怔住。
楚留香道:“你自然知道,他如此做,必定并非只为了要杀任慈,他必定还有许多阴
谋,我绝不能眼看他的阴谋再发展下去,我一定要阻止他!”南宫灵紧咬牙关,字字道:
“你永远不能阻止他的,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楚留香大声道:“到了此刻,你为什么还要
为他守秘密?你可知道,要任慈死,只不过是他整个阴谋中的一环,你也不过最被他利用做
杀死任慈的工具而已,到了必要时,他一样也会杀死你的。”
南宫灵突又狂笑起来,道:“他利用我?他也会杀死我……你可知道他是谁么?”楚留
香沉声道:“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耍问你。”
南宫灵狂笑道:“你想我会说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南宫灵南宫灵,我实在也不愿伤害你、你为何也要逼我?”
南宫灵颤声道:“是你在逼我,不是我在逼你。我虽不愿伤害你,但到了万不得已时,
也只好出手了!”楚留香缓缓道:“你绝不会出手的,你武功绝不是我的敌手。”南官灵冷
笑道:“真的?”
他身子看来没有丝毫动弹,却已自椅子中平白飞起,楚留香身子也似是未动弹,也飞了
起来。
似到了空中,楚留香竟还是坐的,那硕大而沉重的紫檀木椅,竟好像已戮变他身上。
两人凌空相遇,只听掌击之声,一连窜响了七次,两人竟在这侠的自驹过隙的刹那间,
交了七掌。
掌声七响后,两人身形乍合又分。
楚留香带椅子,飘飘落到地上,恰巧正落在原处,几乎不差分寸,沉重的木椅落地,竟
未发出丝毫声音。
南宫灵凌空个翻身,也落回椅上,却将那坚实的水椅,压得发出“吱”的声,他面色也
已惨变。
两人虽然各无伤损,但无疑已分出高下,两人交手时间虽短却也无疑正是可以决定当今
武林局势的一战。
这战看来虽轻描淡写,但其重要性,却绝不在古往今来任何一战之下。
楚留香叹道:“南宫灵你难道还要逼我出手不成?”南宫灵面上乍青乍红,神色说不出
的凄凉仰天四道:“南宫灵南宫灵,你若练了二十年的武功竟如此不堪不击么?”他突又长
身而起,大声道:“楚留香,你也莫要得意,我南宫灵今日既然在这里等你,又怎会没有别
的手段?”
喝声中,他挥了挥手,一个身高八尺赤膊秃顶,仿佛野兽般的大汉,已高举张椅子,大
步走了出来。
辉煌的灯火下,只见那椅子上,竟也木然溺坐一个人,苍白的脸使楚留香大惊失色,变
色道:“蓉儿你…你怎会在这里?”苏蓉蓉竟似听不见他的话,仍然动也不动。
南宫灵冷笑道:“苏姑娘自然是我请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请得动她?”
楚留香道:“大明湖畔的风雨亭上,那四个绿衣人也是你派去的?”
南宫灵道:“正是。”楚留香道:“你怎知道她在那里?”
南宫灵笑道:“月下大明湖人约黄昏后,无花师踊然提醒了我,我自然要去瞧瞧,我既
然为她画过像,又怎会不认得她?”
楚留香道:“你生怕她已探出了神水宫的秘密,所以竟令人骤下毒手,但你们既已下过
毒手,又怎知她还未死?”
南宫灵微笑道:“我知道那黑衣少年在一旁瞪,故意要他传话给你,但你来到这里后,
面色却毫无悲戚之色,由此可见,苏蓉蓉必定未死。所以你借尿遁之历,我并没有追你,却
去追她。追你虽不易,要追上她却不难的。”
楚留香长叹道:“而她却显然没有对你起丝毫怀疑,否则又怎会蕴入你的手中?”
南宫灵大笑道:“她又怎会怀疑楚留香的朋友。”
楚留香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喝道:“不对!那四个绿衣人向她下手时,你正陪我去
寻任夫人,这件事显然另有别人主使,他是谁?他又怎会认得蓉儿?”
南宫灵面色又变,厉声道:“我既已下令,还用得亲自在场么?”
他不等楚留香再说话,大喝又道:“放她下来!”那野兽般的大汉,双手平伸,缓缓将
椅子放下。
南宫灵道:“你为何不让这位朋友瞧瞧你的手劲。”那大汉切开大嘴一笑,伸出一只毛
茸茸的巨攀,缓缓抓超旁边一张稿子,两双手轻轻一挟。
只听“喀咳擦”响,坚实的木椅,竟被他接得粉碎这哪里像是人?这实在是像难来自洪
荒的恶兽。
南宫灵大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将你这双手,放在达小姑娘的头上,只是耍小心些,
莫要将她的头压扁。”
那大汉的手果然缓缓的落在苏蓉蓉头上。
南宫灵指楚留香对那大汉道:“现在,你张大了眼睛,瞧着他,他全身上下,无论手
脚,只要稍为动一动,你就将这位小姑娘捏碎。”那大汉竟然吃吃笑了起来,像是觉得这件
事有趣已极,楚留香却只觉手脚有些发冷,仰天叹道:“南宫灵南官灵想不到你竟也做得出
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来,你……你实在有些令我失想了。”
南宫灵扭转了头,嘎声道:“我本来也不愿如此做,但你为何定要苦苦逼我?”
楚留香道:“现在你……你究竟想怎样?”
南宫灵道:“我只要在你知道,苏蓉蓉已落在我手中,你着还想她好好活下去就千万莫
要再管我的闲事。”
楚留香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若不顾她的性命,定要管呢?”南宫灵回过头,微徽
笑道:“我确信楚留香不会是这样的人。”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你莫非竟要将蓉蓉永远留在这里?”南宫灵道:“无论
在哪里,我总会让你知道她还是活的,那总比死了的好,是么?”
楚留香缓缓道:“但我也还是活的,只要我活,你们就再也不会放心,我此刻纵然答应
了你,你们还是要设法将我置之于死地,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