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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那些栗末人看着突厥人的样子,心里都暗暗感到一阵快意:想不到你们突厥人也有今天。突厥人中的首领看到栗末人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子,勃然大怒,他低声喝道:你们这些栗末的狗种,立刻上马和我们一起拦截,如果这一次再走失了马匹牛羊,我就报上三殿下,将你们的家人全部处死。那些栗末人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狞烈的恨意,默默低下头,纷纷上马。
清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近了很多,也更加尖锐刺耳。听到啸声的马匹纷纷昂起头长声嘶鸣,遥相应和。大家,咳咳,大家注意。那名勇悍的突厥首领因为心情紧张,说话竟然有些结巴。在营盘中的牛羊此时此刻开始焦躁地走动了起来。四周熟知牲畜习性的牧人们脸上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当彭无望和彭无惧从新兵大营中兴兴头头地回来的时候,红思雪,方梦菁,贾扁鹊和一众飞虎镖师们纷纷围了上来。红思雪热切地问道:大哥,和令兄相认了没有?彭无望挠了挠头,道:大哥从天烛峰坠了下来,把以前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竟然认不出我和四弟。幸好他已经答应了我们一起回青州彭门,说不定看到家里面的景象可以帮他回想起来。但是,无论如何,大哥没有死,他还活着。这句话一出口,以侯在春为首的飞虎镖众纷纷欢呼起来。彭无忌乃是飞虎镖局兴盛至今的大功臣,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没有改变。
彭无惧看了看众人,没看到和他十分相得的赵一祥和洛鸣弦,好奇地问:这么晚了,一祥和鸣弦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方梦菁笑了笑,道:听说最近有一个神物,每天定时到城外栗末难民的牛羊马场来捣乱,每一次都要带走数百匹牲口,让栗末人损失惨重。郑公子,连兄,萧公子和雷先生他们听了好奇,前去查探,鸣弦和一祥少年好事,也一起去了。
噢,是什么神物这么厉害?彭无望和彭无惧对望一眼,都来了兴趣。
方梦菁笑着摇了摇头,只作不知。彭无望看了看红思雪,笑道:义妹,咱们也去瞧瞧。红思雪也对那神物甚是好奇,只是为了等待彭无望归来才忍着不去,此时立刻出附和,拿起飞鹰鞭跟在彭无望后面就要出门。彭无惧更是心痒难挠,叫得一声:三哥,等我。便如马猴一般窜出门去。
整个栗末人的难民营已经被四处乱跑的牛羊马匹冲得七零八落,那些围入栏中的牲畜纷纷冲破了栅栏,涌出了营盘,朝着四外的旷野发狂地奔跑。那些栗末人携带而来的马匹,仿佛被一个无名神灵指挥着,肆意狂奔,将四处兜截他们的牧人们冲得人仰马翻。彭无望等人来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突厥首领扬声高喝之时。那个首领一声令下,数十名塞上健儿优雅地挥舞着长长的套索,熟练地将已经发了疯的健马套住,准备将牠们赶回营地。这时候,一阵狂野而高亢的清啸炸雷般在众人耳中响起,一匹浑身金黄色的黄骠马从马群中闪电冲了出来。这匹马比一般的健马高出一头有余,体态优雅俊美,浑身壮硕的肌肉随着奔跑的动作仿佛小山般在周身滚动。牠浑身的皮毛呈现出黄金般艳丽的色彩,长长的鬃毛锦缎般迎风摇摆,在月光之下闪烁着令人迷醉的梦幻光华。在牠金色皮毛之上,有着奇异的琥珀色斑纹,环体而生,宛若老虎身上的纹路,十分醒目。即使在牠扬蹄飞奔的时候,高昂头颅上那对晶莹的双眼里仍然透出一股沉静的气息,仿佛在用一种冷然自若的神情观察着周遭的人群。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令所有识得相马之士无不血脉贲张,不能自已。
围住牠!突厥首领一声暴喝,数个塞上健儿挥舞着套索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匹虎纹黄骠马冲来,高扬的套索乌云般四面升起。
这匹黄马夷然不惧,仰天高嘶一声,声若龙吟,浑身的鬃毛迎风乱舞,牠高抬前蹄,将冲在最前面的塞上健儿顶下马来,数蹄踏死,接着后蹄飞扬,另外两个从后面掩杀上来的牧人被踢得高高飞起。这时候,一名彪悍的牧人抖手飞出套索,眼看就要套在牠的颈项之上。而这匹黄马咆哮一声,一偏头,张口咬住了绳索,猛地一拉,将那名牧人拉下马来,在地上摔成了滚地葫芦,紧接着牠纵声长啸,宛若雷霆震怒,另外数十个牧人的座驾仿佛有默契一般同时高高扬起马头,发疯地做着老虎跳,令那些牧人狼狈不堪地坠下马来。
这匹威风凛凛的神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是对这些愚蠢人类的嘲笑,回身撞断了最坚固的一处围栏,引领着大群的牛羊骏马向着薄暮笼罩的远方奔去。
所有人都被这匹马那威猛勇烈,却又优雅从容的神姿深深震撼住了,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好马!彭无望,郑绝尘,雷野长等人同时衷心赞道。
这个时候,那名突厥首领垂头丧气地打发着手下众人收拾残局,这一次,又有八九名牧人或死或伤,更丢失了近千匹牲畜,可谓损失惨重。这个时候,郑绝尘突然来到他的面前,沉声问道:那是你们的马?
那突厥首领叹了口气,道:并非我们的马。只是前些日子,我们逃难来此,路上看到这匹马雄壮非常,想要将他驯服,谁知道却死了几个我们中最好的牧人。那畜牲从此和我们结下仇怨,一路尾随我们直到此地,几次三番地将我们手中的牛羊马匹放走,让我们损失惨重。
既然如此,郑绝尘一阵欢喜,那么我来帮你们将牠收服如何?
那首领见到居然有人拔刀相助,自然高兴异常,忙道:那实在感激不尽,不知道英雄可有什么让我们效劳的地方。
郑绝尘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必了,只是明日如果牠再来,请立刻通知我就好。
这个时候,彭无望已经帮助几个受了轻伤的牧人从地上爬起来,他小声问道:你们是否是被突厥人驱赶到这里的栗末族人?那些牧人看了看正在和郑绝尘谈话的首领,纷纷点头。彭无望笑了起来,道: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赶走突厥人,为你们重建家园。那些牧人互望了一眼,脸上露出复杂之极的神情。
司徒婉儿到达恒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和她一路的彭门首席铁匠师傅魏俊雄魏师傅飞身下马,牵过司徒婉儿座下青驴的缰绳,笑道:司徒姑娘,这里就是栾城了。我那结义兄弟吴仕宏就在这里隐居。
有劳魏师傅。司徒婉儿感激地向魏师傅道了一声谢,从青驴上轻盈地跳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块精致的青鸾丝帕,姿势优雅地擦了擦额头上的风尘汗水。
嘿嘿,我那结义兄弟苦苦研究西域龟兹国流传而来的曲颈琵琶和我们汉人传统的秦汉子直颈琵琶的制造方法,创造了一种四相十柱的琵琶,音韵极为出色。可惜,世人太过因循守旧,对他的发明嗤之以鼻。如今遇到姑娘这样天下第一等的识货人,一定会一洗多年颓气,重出江湖。魏师傅兴奋地说。
久仰中原吴氏乃是天下有数的乐器制造名家,婉儿能够有幸结识高士,使我的荣幸才是。司徒婉儿的眼中露出一丝热切之色,听闻龟兹曲颈琵琶弦韵铿锵,曲调高昂,气势磅礴,可奏出大漠狂沙,金戈铁马的无双气蕴。可惜正因为牠四相,四弦,失之粗狂,缺乏婉转悠扬之韵,所以尚不算完美。如果能有人将我汉人四弦十二柱的直颈秦汉子和龟兹曲颈琵琶融为一体,造出四相十柱的新品,那将会是乐坛千古盛事。
哈哈哈,魏师傅更加高兴,姑娘,一看妳的谈吐,便知道你乃是我那吴老弟的平生知己,来来,我们快走几步,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司徒婉儿赞成地点了点头,和他并肩穿过恒州城的南大门,向内城走去。
栾城吴府白幡高挂,满空的纸钱蝴蝶一般在庭院中四处飘舞。魏师傅和司徒婉儿怔怔地立在吴府大门之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魏师傅一声悲呼,抛下司徒婉儿,急奔进堂:只看到奠字高悬,一具乌木棺材端端正正地摆在内堂之内,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跪在灵堂之侧,泪如雨下,在她的身侧是几个年幼的童子。
嫂子,吴兄弟他?魏师傅双目含泪地问道。
魏兄来晚了一步,昨日先夫已经辞世而去了。那妇人哽咽着说道。
吴兄弟的病一直以来都没有好么?魏师傅沉痛地问道。
此乃心病,苦无心药来医,积年累月下来,终有这一天。吴夫人惨然道。
魏师傅费然长叹一声,暗暗自责:若是我带琴仙子早来一天,我那可怜的兄弟,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个时候,吴夫人走进内室,捧出一具造型新颖的梨状琵琶,交到魏师傅的手中,轻叹一声,道:先夫一生为其所累,我本欲将之烧毁。但想到先夫一生抑郁,唯独对此甚是自豪,实不忍毁了他多年心血。兄和先夫乃是至交,这副琵琶由你保管,最为合适,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缘人引之为曲,令先夫含笑九泉。
当魏师傅从门内走出的时候,司徒婉儿快步走上前,急切地问道:魏师傅,难道吴先生真的天不假年?
魏师傅双目通红地将那副琵琶递到司徒婉儿的面前,沉声道:这是吴兄多年心血结晶,如今能够遇上姑娘这样的识家,他应该死而无憾了。
抚摸着这副奇异琵琶上的木质纹理,司徒婉儿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副无声无息的乐器正是自己一生一世想要寻觅的伴侣。
渤海血影
栗末人城的皇宫之内,千余名宫女内侍密密麻麻地跪在主宫殿前的广场之上。一百名面目狰狞的突厥壮汉手握四尺雪亮马刀,在这些仓皇失措的人群周围站立。东突厥三王子曼陀坐在宫殿内的龙椅之上,一只手拿着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张嘴大嚼。
在他的面前,木然站立着怀抱着大柞荣的渤海国太后和执掌军政大权的渤海国丞相穆素。吹进大殿的长风中夹带着那些年幼宫女和可怜太监的失声痛哭之声。
曼陀将一只脚踩在龙椅上,双手攥住羊腿,吃得津津有味。穆素和太后对望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良久,曼陀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羊腿扔在大殿之上,伸出小指抠了抠牙,将嘴里的残渣连同唾沫一口吐在龙椅之上,抬起头道:听说你们和唐朝订买了五千副铠甲,一万副刀盾,可有此事?
穆素头上冒出一丝丝冷汗,他不明白这么秘密的事情曼陀怎么会知道。他定了定神,知道隐瞒无益,颤声道:确有此事,但是,但是这是贵军入境之前的事。
哼!曼陀从龙椅上跳下来,来到穆素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听说你们早早就把定金交了,只求汉人快点交货。嘿嘿,你们就那么急着和我们突厥人作对么?
穆素忙道:购买兵刃甲胄乃是为了自卫之用,我栗末人绝无和贵国大军作对的意思。
哼哼哼!曼陀闭着嘴发出一阵低笑,宛若野狼扑食前所发出的低声咆哮。即使是心智坚强的渤海丞相穆素也由头到脚感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意。
曼陀笑着将穆素鬓角的一个发辫捻在手里,用力一甩,甩到他的身后,冷然道:现在你们渤海已经被我突厥神兵占了,可是大唐朝却仍然对你们念念不忘啊。他们居然派出最精锐的大唐镖队,山长水远地护送着他们特意为你们打造的一套盔甲朝这里赶来。
大唐还没有忘了我们。穆素虽然竭力压抑,但是眼中仍然掩不住一丝兴奋激动之色,他偷眼朝着太后望去,只看到太后激动地热泪盈眶,将大柞荣紧紧抱住。
曼陀看到他们的眼神,脸上立刻笼罩了一层狞恶肃杀的煞气,他冷冷地接着说:听说,这套盔甲的价值竟然在那五千副盔甲,一万副刀盾之上,实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大唐朝这么器重你们,你们真应该高兴才对。
穆素和太后互往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好,却又不知如何解救。穆素沉声道:三王子,我三万族人此时正在汉人边关为突厥大军效力,请阁下三思。
好!好!曼陀仰天大笑,洪声道,居然轮到我堂堂突厥第一勇士曼陀三思了。那我就要好好想一想。
他回过头,看了太后一眼,沉声道:不过有的时候,我的脑子真的是一片空白,什么想不起来。不如给我提个醒吧?
穆素挺胸道:若我的族人知道王子虐待渤海子弟,他们恐怕不会这么用心地为贵国效力了。
曼陀嘿嘿狞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个醒提得实在不好。他高高扬起左手,打了一个响指,尖锐的声响刺耳地在大殿中回荡。
守候在广场上的突厥壮汉同时挥舞起雪亮的长刀,朝着那些跪地不起的太监宫女疯狂地砍去。惨呼声此起彼伏,大股大股的鲜血涂满了整个天空。一颗颗失去凭借的人头无助地落在地上,顺着汉白玉铺成的台阶朝下滚去,黑红色的鲜血深深地印在大殿广场之上。
看着殿外修罗地狱般恐怖残忍的场面,渤海国太后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穆素目眦尽裂,双目冒火地怒视着曼陀,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曼陀快步来到大殿的门口,迎着吹进殿内参杂着浓重血腥气味的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畅然道:这才是我曼陀最喜爱的味道。他仰起头,狂笑了一声,转回身道:暗通唐朝的下场如今你知道了?
他来到穆素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最好盼着那些大唐镖师快点到渤海。因为从今天起,我每天都要杀死一千个渤海人,直到这群不知死的蠢材被我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为止。你放心,那三万渤海子弟的家属,我会好好留着他们。
你这个禽兽!穆素破口骂道。
哈哈哈哈哈!曼陀仰天大笑,道,明天我杀人,就不会这般快法,今天这一千人,算他们走运。
看着穆素悲愤莫名的表情,他止住笑声,冷然道:你要怪,就去怪大唐对你们实在太错爱了。说完,他率领着手下,大踏步走出了大殿。
栗末人城外的突厥军大营中,无数攻城器械已经陆续建造完毕,栗末第一巧匠黄玄忠将手中的建造清单交到曼陀手中,然后伏地而跪。哼哼!曼陀看着清单,极为满意,道,黄玄忠,干得好,这批器械足够攻下长安城。
黄玄忠伏地道:回三殿下,这些器械攻打长安也只是先期的投入,长安乃是天下坚城,无论赶制多少攻城器械,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攻下。
曼陀不耐烦地说:这些我知道,放心,这些宝贝儿我会象伺候爹娘一样伺候牠们,让他们安抵长安,交给联军兄弟。不过你的事还没有完,这一路上,少不得你给我们沿途继续打造攻城工具。来人!
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来到他面前躬身施礼。曼陀一挥手,道:带他下去,好好伺候着,不可怠慢。
看着黄玄忠颇不情愿地被人带走,曼陀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回头问道:普阿蛮,铁镰兄弟来了么?
他身边的副将罗朴罕躬身道:回三殿下,普阿蛮大哥如今被调到二殿下身边效力,铁镰兄弟正在赶来。阿蛮大哥听说三殿下要人,已经召集了屠南队的精英赶来。而且,锦绣公主殿下已经派来了在塞外秘密训练多年的火焰教精锐赶来,他们将会协助我们一起剿灭北上的大唐镖队。
噢?天魔紫师的精锐也来了。曼陀一阵兴奋,如此看来,我再也不必为此事担忧了。
夜色渐渐笼罩在恒州城的上空,姜重威就着刺史府昏黄的烛光看着多年前窦公遗赠给他的兵书。那是窦公精研了骑兵要诀之后所写下的长达万余字的心得。在二十年前,窦公就已经开始想要建立一支象突厥铁骑一般威猛轻灵的轻骑兵部队。但是,就在他紧锣密鼓地筹措的时候,他的大军就已经被李世民的黑甲精骑打得全军溃败。如今,自己麾下终于有了一支窦公梦想中的骑兵部队,但是,窦公已经不在人间了。姜重威看着这本兵书,就仿佛看到了窦公凝望着他的深邃而慈祥的眼神,心情也平静了很多。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窗外一跃而入,浑身蚕丝织就的夜行衣在烛光下闪烁着明灭变化的诡异光芒。
你终于来了。姜重威放下兵书,抬起头看着来人。这个人大马金刀地在他面前一坐,将蒙面的黑巾摘下,却是一个青面长须,双目如电的中年汉子。他看了看姜重威,冷笑一声,道:老姜,这些年你锦衣玉食,混得不错嘛。
姜重威苦笑一声,道:小龙,你不必嘲弄于我。当初兵败,你率军出塞,我率军降唐,都没什么光彩。
小龙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急声道:老姜,窦公,刘帅死得这般惨法,难道你就能够忍受杀死他们的凶手如此逍遥自在。
姜重威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想早日杀死李世民,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