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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后的归宿-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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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时我委实不曾想到他会有这一着。”

    霍桑道:“要是当时你知道了这一着,也许会跟他拚命吧?哈哈。……好,以后你的行
动,我也都已知道。你拿了手枪,就赶到亚东七七四号去找赵伯雄;找不着,你又回到宋元
麒家里去。元麒倒是个有识见懂利害的青年。他又再三劝你,告诉你这件事你犯不着冒险,
可是你还是执迷不悟。后来你又带了空枪,再想去找赵伯雄,可是走出昌明里口,就被倪探
长捉祝对不对?”

    余甘棠连连点头道:“是的,霍先生,现在你总可以相信我,王丽兰不是我打死的。”

    霍桑不答,但微微点了点头。他又问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昨夜你的汽车经过丽
兰家时,除了瞧见赵伯雄的背形伏在短墙外面以外,可还曾瞧见过其他的人物?”

    余甘棠疑迟道:“没有什么。我只瞧见伊的会客室里灯光亮着。——唉,我记得了,伊
屋子的西面,好像还停着一辆汽车。”

    “那汽车是什么颜色的?汽车里有没有人?”

    “这个我不曾留意,说不出。”

    “那时丽兰的会客室中有什么人,你当然也不会瞧见。”

    “我不曾瞧见,因为汽车驶得很快。”

    霍桑听到这里,就立起身来。“好,你去吧,别的话再谈。”

    那枯坐了好久的许三也站起来挺了挺腰。

    余甘棠也立起身来,张大了眼睛,惊喜地说道:“霍先生,你放我回去吗?”

    霍桑摇摇头。“不,我叫你回警厅去。”

    余甘棠又失望了。“霍先生,你既然相信我不曾行凶,怎么还不让我自由?”

    霍桑沉下了脸,答道:“自由?有这样容易?你现在也知道自由的宝贵了吗?可是太迟
了些。你是个知识分子,竟会干得出这种荒唐,堕落,和近于自杀的勾当。那你怎能不付代
价?”

    余甘棠哀恳道:“霍先生,现在我明白了。以后我决计好好地做一个人。我既然没有杀
人——”霍桑抢着说:“你至少总有杀人的企图。”他旋转来,向那探员说:“许三兄,你
带着他回厅里去吧。倪探长如果准备要向赵伯雄问供,请通知我一声,我也想来听听。”

    许三点点头,便向余甘棠撅一撅嘴,叫他先走。那少年便懊丧地向那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但他还没有走出门口,那许三忽抢前一步,伸出手去拦住他:“霍先生,倪探长关照我通知
你一声,那陆健笙已说明他昨夜不到扬子去的原因。他在另外一个女朋友家里打牌,地点是
大沽路九号,姓干,不过这事是秘密的。他在临走的时候,再三请求倪探长恳求你不要把他
的事实登在报上。倪探长已经答应他。”

    霍桑点了点头,嘴唇上浮出一丝微笑。许三就押着那少年出去。霍桑不曾送出去。

    不一会,门外的汽车声音响动,分明余甘棠已被押回去了。我不等霍桑坐定,便忙着向
霍桑质问。

    我道:“霍桑,那陆健笙怎么样?我听许三的口气,好像他已经走了。”

    霍桑慢慢地坐下来,答道:“是的,那是我叫倪金寿放他走的,让他卖一个面子。”

    我诧异道:“这个人本来没有关系吗?”

    “我想没有——在情势上,他不会打死王丽兰。后来他说话时的声音状态,也给予我同
样的印象。”

    “但你在警厅里对付他的那种态度,却并不和你此刻所说的一致。”

    霍桑嘴唇上的有含意的微笑又一度显现,“那是他的那副势利架子的反应。我想煞煞他
的骄气。你总知道我生平最厌恶势利!”

    我又道:“不过他的足印又怎样解释?他的那双圆头的皮鞋,尺寸不是和地板上的甲印
相同的吗?他虽说昨夜里不曾进丽兰家里去,但他的脚印怎么会留在尸屋里面?

    霍桑的笑容消灭了,代替的是一种凝目皱眉的苦思神态。他顿了一顿,缓缓地说:“这
个问题固然还不能解释,不过暂时放他去也没有关系。他也跑不了。”他的眼光在书桌面上
停留了好一会,忽又回过来瞧着我说:“包朗,你总也瞧见,那看门的老毛也穿着一双皮鞋。
那皮鞋虽已破旧,但也是圆头的,尺寸似乎也不校是不是?”

    我点头道:“是的。那么,你想这个甲印是老毛留下的吗?”

    霍桑忽然站起来,摇着头,自言自语说:“我不知道。我委实还解释不出。”他把两只
手放在背后交握着,开始在办公室中低着头踱来踱去,显见他又已陷入深思状态。

    室中静默了一会,霍桑仍没有什么表示。我又有些忍耐不祝“霍桑,你在想什么?

    照你说,那陆健笙既然已解除了行凶的可能,余甘棠的供词假使完全可信,也不像那案
中的主凶,那么,三个嫌疑人只剩赵伯雄一个人了。现在又根据余甘棠的证实——那自然要
凭他的话完全可信。作一个先决条件——赵伯雄的嫌疑,更要加深了一层。他实供出来,自
然可以水落石出。你怎么反而这样子踌躇不决?

    ——霍桑,你想些什么?怎不说出来听听?“

    霍桑的步子仍旧不停,神思惝惚地答道:“我在想赵伯雄的冷笑,又在想——”一阵急
促的电话铃声,把他的语声打断了。霍桑忙奔到电话机旁。我也跟着他走过去。好像我有一
种本能的直觉,觉得这一次电话里会有什么惊人的消息。霍桑拿起听筒接话以后,我知道对
方是倪金寿。倪金寿的声音特别响亮,我站在旁边,句句都听得清楚。那消息果真是惊人的。

    倪金寿道:“霍先生,事情弄僵了——僵透了!赵伯雄已经走了!”

    霍桑那只握听筒的手,也震了一震,张大着眼睛问道:“走了?可是逃走的?”

    “不是,崔厅长放他走的。我在家里吃过了饭,赶到厅里去,准备要向赵伯雄问话。

    据说他起先写了一个纸条给厅长,后来又要求打一个电话出去。一会,厅长就叫他进见,
谈了一会,当场把他放掉。你想这件事尴尬不尴尬?“

    “奇怪!”霍桑除了这两个字以外,竟说不出别的话。他呆住了。我也认为这个消息太
出人意外,一时非但想不出应付的步骤,连那崔厅长凭着什么理由,竟滥用权力,把这样一
个最重要的嫌疑轻轻放掉,也完全捉摸不着。不料那惊人消息又接连着从电话中传出来。

    倪金寿又说:“霍先生,还有呢,据秦墨斋告诉我,白医生剖验的结果,竟说王丽兰是
被刀尖刺破了心房致命的,并不是被枪弹打死的。霍先生,你想这事僵不僵?我们的这半天
工夫,不是都白忙吗!”

    霍桑一听这话,神经上好像起了剧烈的变动。他把听筒往电话机上一搁,竟不再说话。
他在电话机旁边,静默了两三秒钟,便举起左手,看看他腕上的手表。接着,他的脸上忽现
出一丝苦笑。

    “包朗,你真有先见之明!我不能不佩服你!—现在已两点半了。

    我觉得他的话,简直近于不伦不类。莫非这个消息的刺激太剧烈了,他的铁一般的坚定
的神经,也承受不住,竟会因此而丧失了它的常度?我还找不出安慰的语句,他忽然说出几
句比较有条理的话来。

    “包朗,我现在马上要到警厅里去,瞧瞧那位厅长大人。你不必跟我去。”他向我的脸
瞧了一瞧,又笑着说:“你放心,我决不会跟他闹翻。我衣袋里虽有手枪,也决不会乱用。
你还不了解我,我的神经跟你一样健全——也许比你更健全些。我所以不让你一块儿去,因
为我还要你担任其他任务。”

    我问道:“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霍桑道:“你再过半个钟头,就到王丽兰家里去,先把老毛的皮鞋量一量。”

    “好,这个容易。以后还有什么事?”

    “第二步,你,请那老头儿李芝范,叫他在楼下客室中陪你谈话——喂,你须记着,你
跟他谈话的地点,应得在会客室里面。还有两个条件,你得把会客室的门开着,还须把那钢
窗上黄色的窗帘拉下。”

    我又觉得有些突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霍桑早已移动脚步向门口走去,一边答道:“这个你姑且别问,我没有功夫解释。”

    他已迅速地走下阶沿。

    我也追着随出去,“喂,霍桑,我跟李芝范谈些什么?我们经过的事情,也可告诉他吗?”

    霍桑走出了大门,已在着手开他汽车的门。他简单地回答:“你可以问问他儿子守琦的
事。”他已跳上汽车,一刹那间,那车子已轧轧地开走了。

    我回到霍桑的办公室中,心里感觉到搔摸不着的懊恼——对于案情的悬疑,出我意外的
情报,和霍桑交托我的没有目的的任务,都是这懊恼的成因。这时恰巧二点三十五分。霍桑
叫我再过半个钟头到王家去,那我不能不设法消磨这难捱的二十五分钟。我坐在沙发上,烧
着了一支纸烟,默默地把这案情推想一番,希望可能地找得一个答案。

    霍桑一再说这案子内幕的复杂,眼前看来,那真是没有疑问的。从这案子的逐步发展上
看,不能不说这侦查因已逐渐缩校第一个嫌疑人当然是余甘棠,现在据余甘棠自己的供述,
假使不是虚构,显见他不是主凶。据我观察,他的声容态度和他的话,的确不像出于虚构。
那么,他应当从嫌疑圈里剔除出来了。但霍桑为什么还要拘留他呢?第二个嫌疑人陆健笙,
霍桑也认为他不会打死王丽兰。但他的皮鞋和尸屋中的甲印相合的一点,还是一个难解之谜。
第三个嫌疑人赵伯雄,当然是最可疑了。他的行动已有种种切实的证明,别的莫说,但瞧那
一粒穿过王丽兰胸膛的子弹,还有一粒在亚东旅馆里打霍桑的子弹,都是显明的铁证。本来
我们仅可把嫌疑圈收缩到他一个人身上,再进一步,就可以宣告结束。可是现在情势又变动
了。他已给崔厅长释放了!而且又剖明王丽兰的死不是枪伤而是刀伤!那么,崔厅长就凭着
这个理由释放他吗?不过这举动究竟不合法理。

    他就是不是凶手,但明明有过行凶的事实,而且他又打过霍桑,无论如何,在法理上他
总有应得之罪。他怎么可以擅自把这个人释放?

    我弹去些烟灰,默默地吸了几口烟,不禁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不承认我国的政治,有一
部分的确还不曾走上正轨。因为民治的精神,在乎人人守法。身为官吏,一举一动,更不能
随意超越法律的范围。崔厅长平日虽没有恶劣的政声,但此番的举动,显然是违法的。霍桑
此番去见厅长;当然也着重在这一点。他虽保证他不会跟厅长冲突,我却真有些儿为他担忧。

    我又想到霍桑临走时叫我跟李芝范谈到他儿子守琦的事。这守琦霍桑早就把他排列在嫌
疑圈里,不过缺乏事实的根据,仅仅有一个理想。刚才据安娜说明了他和丽兰还有婚约纠纷
的关系,他的嫌疑自然突然间加重了。老毛虽说他昨天一早就回到苏州去,这事实还没有证
明。他尽可能假说回苏州去,实际上却藏匿在什么地方,到了昨天夜里,冒着雨到丽兰家里
去行凶。不过这件事实我要向他的父亲李芝范去查问,一定也没有效果。第一,这老头儿也
许不知情;第二,就是知情了,他也决不会把儿子的罪行干干脆脆地告诉我。

    我丢了烟尾,又推想发案的经过。起先我们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枪声发作以后,时间
上凶手来不及再走进去盗取丽兰身上的首饰。现在就可以假定、那个真正的凶手,分明在打
枪以前就用刀刺死丽兰;刺死以后,拿了首饰出去;那时以后,赵伯雄才站在短墙外面开枪
;这样,时间上的矛盾,的确可以解除了。不过那个用刀行刺的凶手是谁?

    果真是李守琦吗?还是见财起意,凶手竟是老毛?或者竟是那李芝范或金梅?但行刺时
丽兰怎么没有挣扎,也不发呼救的声音?并且桌子上还有余酒,好像伊很客气地招待那凶手,
这也是解释不通的。老毛那双脚上的皮鞋,的确很像那个甲樱如果是的,他又为什么秘密地
进去?因为据他的自供,并不曾承认这一点。那么,行凶的可会竟然是老毛?(看到包朗的
作用了吧,他负责的就是把水搅混,把读者的头脑搞乱——狄仁杰注)我的手表上已指三点
钟。我便放弃了这没结果的推想,关照了一声施桂,便出发向王家去。我坐在黄包车上,还
踌躇着见了那李芝范怎样措辞。因为我要查访李守琦的行动,也不能不小心一点,免得引起
他的疑忌。不过我这心思也是白费的,我虽构成了几种谈话的步骤,实际上竟毫无用处。

    我在青蒲路二十七号门前停车的时候,瞧见大同路的转角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穿黑衣的人。
这人一瞧见我下车,就慢慢地走开去,模样儿有些可疑。这个人好像是派在那里监视的探伙,
不过我不认识他。我并不顾忌,就推开了那盘花的铁门走进去。那铁门虚掩着,我推门时动
作很轻,走到里面,也不见人。客室中的黄纱窗帘密密地下着,静悄悄地没有声息。我先向
右手里老毛的门房瞧瞧,那门关着。我就直接走到门房门口,用手指在门上弹了两响,没有
回音。我顺手把门钮一旋,也是虚掩着没有下锁。老毛不在里面,那双污旧的黄皮鞋,却留
在一只小方桌的底下。我走进去拿起一只皮鞋一瞧,鞋底上已有一个洞,我从衣袋中摸出软
尺来一量,果真是十一英寸六。

    这个发现,又不能不使我感到惊喜。原来这老毛也是有关系的!可是我刚才把皮鞋放在
原处,回转身来,正要退出门房,骤然间瞧见那头发花白的老毛正站在门外,一双小而圆的
鼠目,惊异地向我凝视。他的脚上已换了一双黑哔叽蒲鞋面鞋子。接着他张开了缺齿的嘴唇
向我开口了。

    “先生,你——你——”他分明要问我在他房里做什么,却因着有所顾忌而不敢直截地
说出来。

    我答道:“老毛,我来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

    我觉得有些难于回答,我当然不愿把察验他的皮鞋故事就告诉他。我含糊地说:“你在
里边做什么?”

    老毛等了一等,答道:“我在接电话。有个鲍玉美小姐,来约王小姐叉麻雀呢——这鲍
小姐也是王小姐的好朋友,伊还不知道王小姐已被人打死。我把这消息告诉了伊。

    伊说就要到这里来哩。“他顿了一顿,向我瞧瞧,似觉得我不很注意他的报告,便重新
提出他先前的问句。”先生,你要找我做什么?“

    我随意应道:“我要叫你去通知一声你们的李老爷,请他下楼来跟我谈几句话。

    老毛的鼠目仍盯住在我的脸上,好像觉得我的答语是随意扯出来的。他分明怀疑我走进
他的门房里去,一定有什么作用。他摇摇头说:“先生,你要见李老爷?他不在楼上了埃”
我微微一震。“不在楼上?可是出去了?”

    “是的——才出去了半个钟头光景。”

    “到那里去的?”

    “我不知道,他一个人出去的,临走时不曾说什么。先生,你要跟他谈什么事?

    你究竟要找我,还是要找他?“

    老毛对于我的怀疑,的确很严重。他明明要问我闯进他房里去的理由。他为什么如此?
是不是情虚的表示?

    我索性直截答道:“是的,我也要找你说几句话。”这时我本站在门房口的水泥阶石上,
因着要向他问话起见,重新走进了他的小小的门房,靠着那只小方桌旁边站祝老毛也跟了进
来。他的瘦黄的面颊显得很紧张。因为他已经证实他的怀疑并不是无固的。

    他问我道:“先生,你要问什么?”

    我想了一想,说道:“有一句话关系很重要,你要老实说才好。”

    老毛睁开了两粒桂圆型的眼睛。“那自然。我不曾说过假话,我也用不着说假话。

    反正王小姐不是我打死的,不关我的事,我何必说假话?“他略一沉吟,又反问说:”
先生,你尽问。有什么关系重要的话?“

    我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昨夜里在枪声发作以前,你到底有没有进过这屋子里
去?”我随手向那正屋的方向指一指,目光仍毫不转瞬地瞧着他,可是捉不着什么破绽。因
为他的目光既不闪避,也没有恐惧的神气,只略略有些惊讶。

    他惊异地反问我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早晨我不是已告诉你们了吗?我不曾进去
过埃”“当真没有吗?——你须实说,这是我们要查明这案子里的一个疑点,你承认了也没
关系。我们决不会因着你承认了走进去过,就把你当作凶手。”

    老毛有些着急,但仍旧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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