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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后的归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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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的。”

    “那么,他凭着什么理由放赵伯雄的?”

    “崔厅长起初不肯说,只说他相信赵伯雄不是凶手,后来才勉强告诉我,他是奉了上峰
的命令才释放他的。”

    “奇怪!上峰的命令,这姓赵的究竟有什么来历?那厅长竟也供他利用?”

    “来历的问题还在其次,如果他真是凶手,任他的来历多么大,我也决不让他逃出法网。
不过我眼前有一个更重要的推想——唉!且慢。”

    霍桑顿住了,忽走到那口衣橱面前,把那扇玻璃门一拉,应手而开。橱里面大部分是花
花绿绿的女子时装:不过也挂着几件男子长衣。霍桑向橱里瞧了一瞧,脸上又显出失望的神
气。我正要问他究竟要找寻什么东西,他忽又绕过了铜床,走到另一面壁上的壁橱面前去。
那壁橱门也没有锁,拉开以后,他立即把头钻到橱里面去。不多一会,他已挺直了身子,旋
转身来,手里拿着一双男子皮鞋,脸上仿佛也换了一个兴奋愉快的面具。

    他惊呼地说:“包朗,我的推想证实了,你瞧,这是双黑纹皮皮鞋,质料做工都是上等
的,而且还是新的,圆头式,尺寸也足有十一英寸以上。你快把软尺拿出来。”

    我也惊喜得很来不及说话,忙在衣袋里摸出那卷软尺来,凑在那皮鞋底上量了一量,果
真是十一英寸六。

    我瞧着霍桑,问道:“对,这皮鞋是陆健笙的吗?”

    霍桑不答,他的发光的眼睛仍射在皮鞋上。他又用左手的指尖在皮鞋底下抚摩。

    他又低低地惊呼:“包朗,你也摸一摸。这鞋底分明还没有干透!”

    我果真依着他的话,用手指在皮鞋底上摸一摸,随即点点头。

    他又紧张地说:“你仔细瞧瞧,这鞋跟和鞋底的边缘,有什么异状?……没有吗?

    你瞧得不仔细埃你粗看鞋跟上好像很干净,其实还有些泥水的痕迹,还不曾抹得干净。

    你瞧,这底边上面针缝里还留着不少泥哩。“

    我点头作领悟状道:“那么,这皮鞋昨夜里有人穿过,后来经人把泥水抹干净。

    对不对?“

    霍柔道:“对,不过抹得不十分干净。这叫做百密一疏。还有,你瞧,这鞋带头上沾着
污泥。你懂得它的来由吗?……什么?不懂?那是很容易明白的。就因为——”

    “砰!砰!”

    这声浪虽然隔着玻璃窗传进来,并不怎样刺耳,但我和霍桑都听得出是手枪声音,决不
是其他声响。这枪声的来由,好像就在这屋子的大门外面。声音,当然不能使霍桑认为没有
关系。他立即把皮鞋重新放回壁橱,照样将门关好,随即向我招一招手,一言不发便从房间
里奔出去。我也跟在他后面。一刹那间霍桑已奔下楼梯向前门口出去。我赶到楼梯脚下的时
候,金梅也已开了会客室的门,惊惶地走出来。

    伊问我说:“先生,什么事呀?”

    我不能回答,但摇一摇头,继续向外面走。我踏上那水泥径时,瞧见霍桑已从那盘花的
铁门口走出去。我向左右一望,门外很清净,只有一辆汽车从西面驶过来,向东面去。

    霍桑也向东走,已在大同路的转角上停祝老毛也站在他旁边。我奔近去一瞧,地上躺着
一个人,就是那老头儿李芝范!

    这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瞧瞧地上的李芝范,身体蜷曲着,横侧地倒在地上,身上还是
穿着那件深青色绉纱的骆驼绒袍子,足上一双双梁布底玄缎面的鞋子。他的眼睛紧闭,嘴唇
张开,在那里喘息。我明知他已中枪,但不知打在什么地方。霍桑已蹲下了身子,用手解老
人胸襟前的钮扣。我才见他里面白衬衣的右胸膛口,有着鲜红的血渍。

    霍桑斜侧着头,向我说:“包朗,快去打一个电话到警厅里去,叫他们派救护车来。”

    我立即旋转身子,奔进门口里去。金梅正伏在铁门里面发怔。我将伊推在一边,急步奔
进屋子,一步三级地跨上楼梯,在楼梯的转折处,拨动电话机的号码。这电话打得很顺利,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倪金寿还在厅里。这消息当然也出他的意外。他答应马上就来。

    我回到外面时,霍桑已站直了身子,正拿一张好像从李芝范身上搜得的纸,放进他自己
的衣袋里去。他的神气当然很紧张,但并不慌乱。那老毛依旧站在他旁边,那慌张的神态,
却让他一个人包办了。我告诉霍桑倪金寿马上就来。霍桑但点点头。他又向街的对面和两端
瞧了一瞧,对着老毛说:“你比我先出来,可曾瞧见什么?”

    老毛张着小眼,点头说:“瞧见的——我瞧见那姓赵的——赵伯雄。”

    霍桑不答,也没有特殊惊讶的神气,但闭紧了嘴,像在寻思什么。

    我禁不住说:“哎哟,又是这家伙!真厉害!”

    霍桑也不接嘴,又向老毛说:“你会不会瞧错?”

    老毛摇头说:“不会,我奔到这转角时,见有两个人向北飞奔,一个人向南跑。”

    他用手向大同路的南北两端各指一指。“那向北面去的两个人奔得已远,我当然瞧不清
楚;向南边逃的一个还很近,我瞧得很清楚,真是那个高个子姓赵的。他的背影我已瞧惯了,
不会错。”

    霍桑道:“他穿的什么衣服?”

    老毛道:“当然是西服。”

    我暗忖“当然”的字样不免有些可疑。赵伯雄在早晨被捕的时候是穿着中装的。

    不过他释放以后、又换穿西服,那也说不定。

    我向霍桑说:“如果是他,这倒又麻烦。你想崔厅长的保证可靠不可靠?”

    霍桑瞧着地上的李老头儿,缓缓地说:“我不愿意借重他的保证。我要亲手捉住这家伙。
不过先决问题,这回事是不是他干的,还待研究。”他用手指指地上的李芝范。

    “枪弹还在他胸膛里,不曾透过——我想他不会死,也许他还能说话。”

    我答道:“如果能说话,那最好。不过那姓赵的家伙,无论如何,总有把他找来的必要。
你说要亲手捉住他,有没有把握?”

    霍桑道:“以前没有,现在却不同了。”

    这时候一阵波叭波叭的声响,警厅里的救护车已开到了。倪金寿就从那车上跳下来。

    他先惊慌地瞧瞧地上的李芝范,才向霍桑说话。

    “不得了!又是一件血案!那怎么办?”

    霍桑答道:“你别慌。现在先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也许还有救。”

    倪金寿向那车上几个穿白色制服的人招招手。两个人便抬着舁床下来,走到李芝范旁边。
不到三分钟功夫,那汽车已载送李芝范往医院里去。

    霍桑先向老毛挥挥手,叫他进屋子里去,随后向倪金寿说道:“据老毛说,他听得枪声
奔出来时,还瞧见赵伯雄的背影。”

    倪金寿惊呼说:“什么!又是他干的?这个人有着某种靠山,委实吃不消他。”

    霍桑道:“是不是他干的,这还难说。不过我们总有再见见这位赵先生的必要。”

    倪金寿向街的左右望了一望。“松泉跟荷生在那里?他们总应当瞧见。”

    霍桑便将李芝范曾外出和我从老毛金梅嘴里发现的两件事实,连着我们在楼上房间中发
见皮鞋的事,用简短的语句告诉了倪金寿。

    他又接着说:“我到这里时,瞧见荷生还在对面转角上,松泉却已不见。等我听得枪声
追出来时,荷生也不见了。我想这两个人都很得力,一定不会坏事。”

    我才知道刚才我到这里时,大同路转角上有个黑衣人,分明就是特地派在这里监守的便
衣探员。这个人我虽不认识,大概就是叫做荷生。现在想必这荷生已尾随着赵伯雄去了。事
后我才问明白,这便衣侦探的派遣,原是出于霍桑的提议。当上午勘验完毕出王家时,霍桑
叫倪金寿撤退那九十九号警士,同时又悄悄地叫他派两个密探来,原是有着微妙作用的。

    霍桑又向倪金寿说道:“你最好再派两个人来,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变化。”

    倪金寿点点头,便回进屋子里去打电话。我和霍桑仍留在门外。

    我乘机问道:“霍桑,刚才你在李芝范身上搜得的是什么?好像是一张纸。是不是?”

    霍桑点点头:“是的,是一张汇款收据。”他说完了便回转身来向西进行。他的汽车就
停在空地的西边。

    当他将汽车门开好以后。倪金寿也已从屋子里退出来。霍桑向他招招手,我们三个人便
一同上车。

    倪金寿问道:“我们上那儿去?”

    霍桑答道:“警厅里去。我要等候荷生跟松泉的消息。”

    在汽车进行的时候,大家都保守着静默。因为这案逐步地发展,越转越高,虽已峰巅在
望,却还隔着一阵薄薄的云雾,最高峰的面貌依旧瞧不清楚。并且真像爬山一般,攀登了十
分之九的羊肠曲径,最后一分的努力,实际上也许比以前的更吃苦些。这个感觉我相信我们
三个人是同样有的,所以大家都不言而喻地静默着。

    我们到了警厅以后,松泉荷生还没有报告来,却另外得到两种情报:一种是亚东旅馆电
话间木壁上的枪弹已经派人去钳取出来,并且已经检验过,是一粒零点四五厘米口径的弹子,
和尸室中的一粒相同。还有一种情报,霍桑在亚东旅馆门外瞧风的那辆八零八四四号绿色的
强生汽车,倪金寿也已派一个叫做虎林的探伙,到强生公司里去调查过。

    那调查的探员虎林费了好一回工夫,才碰见那八零八四四号有关系的司机。据说这辆汽
车是一个姓赵的人常雇的,已经雇了二十多天;司机却不止一个,每隔一二天,总要换一个
;这也是由于姓赵的要求。在十八夜里当值的那个司机,叫做朱福庆。那虎林找着了朱福庆
以后,就把调查所得的经过,写成了一长篇报告。

    我们到厅里时,这张报告已在倪金寿的书桌上。那报告中的文字语句,固然有不少欠通
误写,但关于车辆行动的时间,却写得非常清楚。那行动的时刻,从上一天傍晚开始,我现
在把它摘录在下面:十八日下午七点半时,汽车开到青蒲路二十七号,赵伯雄走进屋子里去,
一会儿就退出来,并不曾留顿。接着,汽车开到福州路闹市,在好几家菜馆门前停留过,他
好像要找什么人。到了八点一刻光景,他在白梅酒家里似乎找着了他所要找的人。因为车子
在白梅酒家门口停留半个多钟头,直到九点钟时,他才上车,

    追随着另一辆黑牌汽车到上海戏院去。朱福庆还说明那黑牌汽车的照会号码是五零零九
零(事后倪金寿曾补充说明,这一辆是陆健笙的汽车)。

    在上海戏院门前停住以后,赵伯雄也进去瞧电影。就在这个时候,朱福庆才能偷空吃夜
饭,不过赵伯雄的夜饭也许始终没有吃。

    十一点半戏院散了。赵伯雄先出来,上了车,仍叫朱福庆追随那辆五零零九零号汽车。
朱福庆还瞧见那黑牌汽车里坐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身材高大的胖子;女的穿一件白色的旗
袍,上面罩一件深色的短大衣,打扮得非常摩登。

    那黑牌汽车在青蒲路二十七号停祝赵伯雄叫朱福庆让汽车向西继续进行,并不一同停留,
不过速率却特别慢。一会儿,汽车驶过了两三条支路,赵伯雄又吩咐回过来,停在青蒲路三
十一号的门前。这时雨下得很大,那黑牌汽车已开去了。赵伯雄却冒雨下车,悄悄地走到二
十七号门外去。朱福庆瞧见他并不曾进去,却站在短墙外面,向里面张望。

    这张望的时间延长到一刻钟光景,朱福庆始终坐在汽车里等候,有些儿觉得不耐。

    他忽见赵伯雄从二十七号的短墙边向西退避,先在隔壁的空地那边躲一躲;随即又回到
短墙边去,向屋子里张望了一下,接着就奔向停着的汽车去。

    当赵伯雄在空地上躲避的时候,朱福庆在汽车中瞧见有一个身材短小穿雨衣的男子,从
二十七号里出来,向东面大同路那里面转角走去。赵伯雄赶回进了汽车,马上叫朱福庆开车,
驶过了二十七号,到大同路转弯向北,意思要追踪前面一辆汽车。朱福庆才知道那个穿雨衣
的人,本来也是有汽车停在大同路上的,不过经过了赵伯雄重新回到短墙外面去瞧一瞧,时
间上已略略有些耽搁。故而朱福庆的汽车驶进大同路时,那个穿雨衣人所坐的汽车驶得已相
当远。朱福庆虽开足速率,驶过了两条支路,但因着前面汽车的速率同样加快,不但没有追
上,连前面那辆汽车的颜色都辨别不清。在驶进第三条支路口时,因着等候支路上的汽车驶
过,又停顿了一下,等到再开车前进,前面那辆汽车已不见影踪。赵伯雄仍叫朱福庆拼命追
赶,可是到底没有结果。于是又驶过了几条马路,只得停止追赶。

    汽车重新退回到青浦路,照样停在三十一号门前。赵伯雄又一度下车,依旧悄悄地走到
二十七号屋里去。朱福庆以为这一次又有相当时间的耽搁,正打算摸出纸烟来苏散一下。不
料砰的一声,连他的纸烟都没有烧着。他忽见赵伯雄仓皇地奔回汽车去。朱福庆不知道是赵
伯雄开枪打人,还是有人开枪打赵伯雄。他当然也不便查问。不过赵伯雄上车以后,拿了两
张十元的法币,塞在朱福庆的手里,此外没有一句说话,只叫他开回亚东旅馆去。

    报告到这里为止,霍桑和倪金寿看过以后,当然大家都很重视。倪金寿的意思还嫌不很
清楚。

    他建议说:“这是间接的,不够清楚。我想叫虎林去把那个司机朱福庆找到,直接地问
一问。”

    霍桑却表示异议。“这仍旧是间接的,最直接的,还是见见这位赵先生。”

    倪金寿本来已伸手向书桌旁边要想按电铃,这时又缩住了。他皱着眉峰说:“当然,无
论如何,这家伙总是案中最重要的角色。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去见他?你可打算向厅长去要人?”

    霍桑摇头道:“不,我不打算这样。厅长虽给过我口头保证,如果必要,他可以把赵伯
雄交给我。不过这一着也许要给厅长相当的麻烦。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想麻烦他。”

    倪金寿问道:“你打算怎样去找他?”

    霍桑道:“方法未始没有,不过时间上也许不能怎样迅速。好在眼前案子的复杂情形已
全部揭露,结束的迟早,已不成多大问题。”

    我不禁插口问道:“你已全部明白了吗?我倒还有些儿隔膜。你能不能——”这时书桌
上的电话铃声阻断了我的问话,倪金寿早已将听筒拿了起来。他的耳朵一接触听筒,脸色立
即紧张起来。

    他断续地说:“荷生?……我是倪探长。……什么样子?……唔……冷……黄河路。

    三十号?……丰泰烟纸店里?……好,好,我们马上就到。“

    霍桑不等倪金寿报告,便紧张地说:“这是关于赵伯雄的消息吗?”

    倪金寿道:“是的。荷生说那人个子高大,穿一身深灰条纹的西装,方阔的下颏,棱角
的眼睛,的确是赵伯雄无疑。荷生跟随他走了不少路,现在已跟到了一个地点。”

    “可是在黄河路三十号,丰泰烟纸店里?”

    “正是,荷生就在那店,附近等我们。”

    “那么,我们不能耽搁。马上就走。”

    我们三个人离开警厅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钟。淡淡的阳光已渐渐儿向西,有好
几个卖报童子,都在高着喉咙乱喊:“交际花吃手枪”,“舞国皇后到阴间”一类俏皮的名
目。我随手买了一张,方才上车。汽车进行时,我急忙把报纸翻开,找寻关于王丽兰的这一
节新闻。那“舞后被暗杀”的标题字模虽很大,但新闻的内容却简单得很。

    内中只记载王丽兰在半夜后被人刺死,不但嫌疑人不曾列举,连手枪的字样都没有。

    此外只铺张些王丽兰当选舞后时的许多已往事实,和伊在舞场里的那些倾倒一时的轶闻,
还有伊的住所和平日的生活状况。末段的结论,却把倪金寿乱捧一阵,连霍桑和我的名字都
不曾提起。

    霍桑一边把握着司机盘,一边淡淡地问我说:“报纸上写些什么?”

    我答道:“雷声响,雨点小,简直不曾说什么——这新闻好像经过什么人统制或笔削过
的,幸亏你和我的名字都不曾牵连进去。”

    霍桑不答,也不加什么批评。倪金寿不但不关心报纸上的新闻,连霍桑跟我的问答也并
不注意。他分明十二分紧张,好像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如何应付赵伯雄的问题上。

    其实我对于他也有相当的同情。因为这赵伯雄既然有着某种来历,确乎不能同平常的罪
犯一般看待。霍桑是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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