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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总共多少人?”看守人问道。
“只有四个,”西里尔说。
“你们有武器吗?”
“我们有什么?”
“我手里有枪——因此你们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看守人说,“如果我们把门打开,你们保证安安静静地下楼,不做任何傻事吗?”
“保证…噢,保证!”所有的孩子异口同声说。
“天保佑,”牧师说,“没错,是女人的声音!”
“让我打开门吗,牧师?”看守人说。
安德鲁走下几级楼梯,后来他说是“给其他人让路”。
“好,”牧师说,“把门打开吧。记住,”他透过锁孔说,“我们放你们下来。你们能遵守你们的诺言不动武吗?”
“这铁栓都锈住了,”看守人说,“谁都可以想见,都有半年没有拉开过。”事实上是半年多没拉开过。
所有的铁栓拉开以后,看守人透过锁孔用深沉的胸音说话。
“你们先到塔楼另一边,然后我才开门,”他说,“如果你们有人向我过来,我就开枪。现在走开吧!”
“我们全都在另一边了,”几个声音说。
看守人很得意,他自认为是个大胆的人,把门打开,走到外面铅皮楼顶那儿,提起马厩的灯照亮那群在塔楼另一边靠着矮围墙站着的亡命之徒。
他垂下枪口,手提灯也几乎落了下来。
“天啊,”他叫道,“他们不是一群孩子吗?”
牧师现在走上前。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严厉地问道,“马上告诉我。”
“噢,先把我们带下去吧,”简拉住他的袍子说,“你要听什么我们告诉你什么。你不会相信我们的话,但没关系,噢,把我们带下去吧!”
其他孩子围住他,提出同样的请求。但只除了一个西里尔。苏打水瓶就够他忙的,它随时要从他的上衣里面滑落下来。他得用双手捂住它,让它留在原来地方。
他尽可能站在灯光之外,说道:
“谢谢你一定把我们带下去。”
于是他们给带下去了。在黑暗中走下这么个陌生的教堂塔楼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看守人帮助他们——只是西里尔为了那苏打水瓶得自己走。它还是要滑下来。在下那梯子的半路上,它真滑出来了,西里尔仅仅来得及抓住它的喷嘴,害得他自己险些儿没在梯子上站住。等到他们终于来到螺旋梯脚,走到外面教堂门廊的石板地时,他浑身哆嗦,脸都发白了。
这时候看守人忽然抓住西里尔和罗伯特一人一条胳膊。
“你把女孩们带走吧,牧师,”他说,“你和安德鲁对付得了她们。”
“放开我们!”西里尔说,“我们不会逃走的。我们没有损坏你们的古老教堂。放开我们!”
“你们就来吧,”看守人说。西里尔不敢硬反抗他,因为就在这时候,苏打水瓶又开始往下滑了。
于是他们全都进了牧师住宅的书房,牧师太太急急忙忙进来。
“噢,威廉,你没事吧?”她叫道。
罗伯特赶紧消除她的担心。
“是的,”他说,“他一点儿没事。我们根本没有伤害他。对不起,已经很晚了,家里人正担心。你们能用你们的车送我们回家吗?”
“或者附近有旅馆,我们在那里能租到马车,”安西娅说,“事情弄成这样,马莎要急坏了。”
牧师已经重重地跌坐到一把椅子上,满心激动和惊讶。
西里尔也坐了下来,为了那个苏打水瓶,弯下身子用手肘撑着膝盖。
“你们怎么会关在教堂塔楼顶外面的?”牧师问道。
“我们上去了,”罗伯特慢慢地说,“我们累了,我们全都睡着了,等到我们醒来,发现门锁上了,于是我们拼命大叫。”
“我想你们是拼命大叫了!”牧师太太说,“这样会把所有的人都吓掉魂的!你们真该感到害羞。”
“我们是感到害羞,”简温柔地说。
“可门是谁拴上的呢?”牧师问道。
“我根本不知道,”罗伯特千真万确地回答,“请一定把我们送回家吧。”
“对,不错,”牧师说,“我想我们最好这么办。安德鲁,你去套马,你可以送他们回家。”
“一个人可不干,”安德鲁心里说。
“还有,”牧师说下去,“让这作为你们的一个教训吧……”他说下去,孩子们苦着脸听着。可看守人不在听。他在看着倒霉的西里尔。他对偷猎人当然熟悉,因此知道人们藏着什么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子。牧师正讲到长大后要成为父母的幸福,而不要成为麻烦和给父母丢脸,看守人忽然说:
“问问他衣服里面有什么。”
西里尔知道再也隐藏不下去了。于是他索性站起来,挺起胸,试图做出高尚的样子,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孩子,一看脸就没有人能对他们出身勇敢和高贵的家庭和极其忠实有所怀疑,然后他掏出苏打水瓶说:
“好吧,那么这个给你。”
一阵沉默。西里尔说下去——他已经没有顾虑了。
“对,我们从你们的食品室拿了这个,还有一些鸡、牛舌和面包。我们当时非常饿,但是我们没有拿蛋奶糕或者果酱。我们只拿了面包、肉和水——却是苏打水,这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拿活命需要的东西。我们还留下了二先令六便士作为付这些东西的钱,我们并且留下了一封信。我们感到非常抱歉。我父亲会付罚款或者你们提出的任何赔偿,但请不要送我们去坐牢。母亲会感到极其苦恼的。你说过不要丢父母的脸,你明白这个意思。那就请你不要对我们这样做……我说完了!我们感到无比抱歉。就这样!”
“你怎么攀上食品室的窗子呢?”牧师太太说。
“这我不能告诉你,”西里尔坚决地说。
“你告诉我的是全部事实吗?”牧师问道。
“不,”简忽然回答,“是事实,但不是全部。我们不能告诉你全部。问也没有用。噢,请原谅我们,把我们送回家去吧!”她跑到牧师太太面前,伸出双臂抱住她。牧师太太也伸出双臂抱住简,看守人用手挡住嘴悄悄对牧师说:
“他们没什么,牧师……我想他们是在维护一个同伙。是有人叫他们这样做,他们不愿告密。这些勇敢的小家伙。”
“告诉我,”牧师和气地说,“你们是在包庇什么人吗?是有人有什么事和这有关吗?”
“是的,”安西娅想起了沙仙,说,“不过不能怪他。”
“很好,我亲爱的孩子们,”牧师说,“那我们就不追究下去了。只是请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要写那么古怪的一封信。”
“我不知道,”西里尔说,“你瞧,安西娅写得那么匆忙,当时这样做的确不像是偷。可后来我们发现我们下不了塔楼,到这时候再一想,似乎正好是这么回事。我们全都感到非常抱歉……”
“这话再不要说了,”牧师太太说,“只要下回听别人的话之前先动脑筋想想。现在嘛……你们吃点蛋糕喝点牛奶再回家好吗?”
当安德鲁进来说马已经套好,并且问是不是要他一个人钻进他一开头就看清楚的圈套时,他看到孩子们正在大吃蛋糕大喝牛奶,听了牧师的笑话哈哈大笑。简正坐在牧师太太的膝盖上。
因此你们瞧,他们受到的责罚比他们应受到的好得多。
猎场看守人,就是女厨子的表哥告辞要走,顺便和他们一起坐车回家。安德鲁看见有人保护他,不用落到他那么肯定的圈套里去,他真是太高兴了。
当轻便马车来到白垩矿场和沙坑之间孩子们的家时,他们已经昏昏欲睡,但他们觉得他们和这看守人是终身朋友。
安德鲁一言不发,让孩子们在铁门口下了车。
“你回家去吧,”那位猎场看守人说,“我用我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家。”
于是安德鲁只好一个人赶车回去,这是他完全不愿意做的事。倒是看守人把孩子们送到了房子门口,当孩子们在一场旋风似的责备声中被赶上床以后,他留了下来,向马莎、女厨子和女仆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解释得那么好,第二天早晨马莎十分和气。
在这件事以后,他常常过来看马莎,到头来——不过正像吉卜林先生(英国作家,他写有儿童爱看的《丛林故事》等)说的,这是另一个故事了。马莎不得不执行她头天晚上说过的话,要罚孩子们第二天待在家里。不过她对这件事根本不凶,还答应放罗伯特出去半小时,让他去弄到他特别想要的东西。
当然,他特别想要的就是提出这一天的希望。
罗伯特奔到沙坑,找到了沙仙,马上提出希望要。。。。。。
不过这也是另一个故事了。
城堡和吃不上饭
其他孩子给关在家里,作为昨天那件倒霉事情的惩罚。当然,马莎认为他们不是倒霉而是淘气——因此你们怎么也不要去怪她。她只认为她是在尽她的职责。大家知道,大人总是说他们并不喜欢罚你们,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你们好,其实这样做他们也和你们一样难受——这常常的确是真的。
马莎无疑不喜欢罚孩子们,完全跟孩子们不喜欢挨罚一样。这只要说一点就够了,她知道这一整天屋子里会吵成什么样子。但她还有别的缘故。
“我说,”她告诉女厨子,“这么好的天气,把他们关在家里简直是罪过。但他们太胆大妄为,如果我不严厉对付他们,哪一天他们会把脑袋都丢掉的。亲爱的,你给他们做个蛋糕明天吃茶点的时候吃吧。我们早点儿把我们的活做好,很快就可以带着小宝宝去玩儿了。这样,他们可以到他们的床上去闹一通。现在快十点钟,没兔子捉了!”
据说在肯特那地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没活儿干了”。
就这样,其他孩子全关在家里,只有罗伯特,正如我说过的,得到准许出去半小时,弄来点他们大家要的东西。当然,这就是去提出这一天的希望。
他不费什么事就找到了沙仙,因为这一天太热,它第一次自己爬了出来,坐在一摊松软的沙上,伸直身体,整理着它的胡子,把蜗牛眼睛转过来转过去。
“哈!”它的左眼睛一看见罗伯特就说,“我一直在张望你们。你们其他那些孩子哪里去了?我希望不要是为了那些翅膀受伤了吧?”
“伤倒没受,”罗伯特说,“不过那些翅膀给我们惹了麻烦,就像所有其他希望一样。因此其他人被关在家里,只让我一个人出来半小时……来提出希望。因此,请让我尽快把希望说出来吧。”
“这就把希望说出来吧,”沙仙在沙里打转。可罗伯特不能很快把希望说出来。他一直在想的东西一下子全忘了,什么也记不起来,只除了他自己要的小玩意儿,像太妃糖,外国邮票簿,或者一把折刀,带三把小刀和一把螺丝钻的。他坐下来拼命地想,但是没用处。他只想得出别人不会要的东西——诸如一个足球,或者一副护膝,或者回到学校时能彻底打败小辛普金斯。
“好了,”沙仙最后说,“你最好赶紧点提出你的希望。光阴似箭啊。”
“我知道光阴似箭,”罗伯特说,“我想不出希望什么。我希望你能实现他们当中一个人的希望而不必他本人到这里来提出。噢,不要!”
但是已经来不及。沙仙已经胀大三倍,现在又像一个戳破了的气球那样泄了气,长叹一声,身体靠着那摊细沙的边,作法以后它十分虚弱。
“好了!”它用无力的声音说,“非常难……但是我做到了。快跑回家去吧,要不然在你到家之前,他们一定会希望什么愚蠢的东西。”
他们会的——可以断定。罗伯特感觉到这一点,他一路跑回家,心里只想着他会看到他不在时他们所希望的东西。他们说不定会希望兔子,或者白老鼠,或者巧克力糖,或者明天是个晴天,或者甚至——极其可能——有人会说: “我实在希望罗伯特能赶紧些。”好,他是在赶紧,这样,他们得到了他们所希望的东西,而这一天也就浪费掉了。接着他又想,在室内也好玩的东西,他们能希望些什么呢?这从一早起就是他自己的难题。户外阳光明媚,而你怎么也不能出去,室内没什么是好玩的。
罗伯特拼命地飞跑,但当他拐了个弯就可以看到“建筑师的噩梦”——他家那装饰性铁屋顶的时候,他眼睛张得那么大,只好由飞跑变为慢走,因为他不能张大了眼睛奔跑。紧接着他一下子停下来,因为什么房子也看不见。前面花园的栏杆也没有了,而原来是房子的地方……罗伯特使劲擦擦眼睛再看。对,其他人曾经希望——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一定是希望他们住在一个城堡里,因为那儿是一座黑压压的宏伟城堡,非常高,非常大,有雉堞和尖头窗,有八座大塔楼,在曾是花园和果园的地方有白色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像蘑菇。罗伯特慢慢地向前走,他再走近些就看出来,这些白色的东西是营帐,穿盔甲的人在营帐之间走动——大群大群穿盔甲的人。
“噢,天啊!”罗伯特热烈地说,“他们是这么希望的!他们希望有一个城堡,它被包围住了!这正像沙仙做的事!我恨不得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个可恶的东西!”
顶多半小时前曾经是花园的地方,现在是护城河,护城河那边,在大城门上面一个小窗口,有人在挥动一样灰不溜秋的东西。罗伯特想那是西里尔的一条手绢。自从他把那瓶“定色液”打翻了,流进放手绢的抽屉以后,他们就没有见过雪白的手绢。罗伯特挥手回答,但马上就觉得不明智。因为他的手势已经被围城军队看见.两个戴铁盔的人向他走过来。他们的长腿穿着棕色的长靴走过来,步子那么大,罗伯特不禁想到自己的腿那么短,也就不逃走了。他知道逃走对自己也没有用处,怕反而会激怒敌人。因此他站着不动——那两个人似乎挺喜欢他。
“以神圣的名义起誓,”一个说,“这是一名勇敢的骑士侍童!”
罗伯特觉得很高兴被人说勇敢,这也多少使他觉得自己勇敢。他不去管什么“骑士侍童”。他知道,在历史小说里,人们是这样说年轻人的,这显然不是骂人话。他只希望能听懂他们对他说的话。少年历史小说里的对话,他不是一直能够听懂的。
“但他装束怪异,”另一个人说,“有点像似外国奸细。”
“喂,小子,你到此何事?”
罗伯特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是:喂,小朋友,你到这里干什么?于是他回答:
“如果你们答应,我要回家。”
“那走吧!”靴子最长的那个人说。“不要耽搁,勿令我们驱逐。天啊!”他用谨慎的低音加上一句:“我疑心他是给被围的人送信。”
“你家住何处,小厮?”铁盔最大的人问道。
“那边,”罗伯特说,但随即想起,他本该说“彼处”。
“哈……你说出来了?”靴子最长的人说,“来吧,小鬼。此事应由我们司令决定。”
罗伯特给拉到司令那里去了——拉他一只不情愿被拉的耳朵。
司令是罗伯特见过的人中最神气的。他跟罗伯特在历史小说插图中常敬慕的人一模一样,身穿铠甲,头戴铁盔,骑着骏马,还有羽饰、盾牌、长矛和宝剑。不过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盔甲和武器全是不同时代的。盾牌是十三世纪的,宝剑是半岛战争(半岛战争指1808-1814年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拿破仑战争。)中用的。铠甲出自查理一世(查理一世(1600-1649),英国国王。)时代,头盔要上溯到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期(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是在1147…1148年。)。盾牌上的纹章十分威武——蓝底上三头奔驰的红色雄狮。营帐全是最新款的。看到营帐、军队和司令的整个场面,那么像个大杂烩,有人真会惊呆。可罗伯特崇拜得傻了,只觉得这一切百分之百正确,因为他对于纹章学和考古学不比经常给历史小说画插图的天才画家知道得更多。这场面也的确“和一幅插图一模一样”。他对这一切是如此崇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勇敢过。
“过来,小子,”当两个戴克伦威尔时代(克伦威尔(1599…1658),曾在英伦三岛成立共和国,任首脑。)铁盔的士兵很急地对司令说了几句话以后,那威严的司令说。他脱下头盔,因为戴着它看不清楚。他的脸很慈祥,好看的头发很长。“不必害怕,你不会受皮肉之苦,”他说。
罗伯特听了这句话很高兴。他不知道“皮肉之苦”是什么,不知道它是不是比他有时候不得不喝的旃那叶茶更难受。
“只需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来,不必害怕,”那司令和善地说,“你来自何方,你的来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