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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来石头,先不许造堤添坝,都要被审石官过目后再说。
审石官,是本县独有的一个官称,不在名册,却拿着俸禄。
也不知开出了多少石头,终于被县府大人寻到两块形状一模一样的怪石。
形状如同孪生,花纹各有不同。
一条飞龙,一只舞凤。
飞龙金黄,舞凤七彩。
这对龙凤石,真是天赐良机。
县府大人费尽周折,将龙凤石运到了二王爷的府邸。
二王爷见到了龙凤石,高赞一声:世间尽尘土,唯有龙凤石。
据说,二王爷花了数不清的钱,将龙凤石镶了金子做装饰,再转送给附庸风雅的皇帝。
皇帝龙心大阅,赐了二王爷见驾不跪,不审斩臣的大权。
而县府大人因为送了两块石头,升做了城府大人。
他拿着朝廷修路的钱寻到了龙凤石,立即官升一级。
谁说升官需要自掏腰包,城府大人不就一个大子儿也没自掏吗?
四王爷喜欢佛珠,城府大人下令全城境内必须换植菩提树。
结下来的菩提子,不许乱丢乱植,需要审珠官过目。
与审石官一样,审珠官是本城独有的名目。
菩提子成熟时,审珠官忙得没日没夜。
终于在数千万颗菩提子中串成了两串佛珠。
要寻到大小相同的菩提子并不算难事。
难就难在纹路奇异,令人叹为观止。
每串佛珠十八颗,左手罗汉右手佛。
左手佛珠上,有十八尊阿罗汉法相,清晰可辩,栩栩如生。
右手佛珠上,有十八种佛祖的如意睡相,面目慈祥,恣意百态。
这两串佛珠,自打到了四王爷的手里那一天,就从来没人见他从腕子上摘下来过。
城府大人拿着朝廷种树的钱,串成了两串佛珠,依然没有自掏腰包,却再升一级,做了州府大人。
七王爷家的六小姐生得普通,也没有女子才情,却独有一好,喜欢习武。
武艺练得怎么样不知道,她却放出话去,要招一个武功最好的人做夫君。
武功最好的人,都藏于江湖,并不愿与官家为伍。
州府大人不肯错失良机,他见了全州的武师、捕快,终于发现了刘兴守。
那时的刘兴守,只是县府里的一个挂名捕快,武艺平平,却生了一个好相貌。
问过了刘兴守的身家,还算清白可靠,州城大人一纸批文,将刘兴守连跨三级,直接调任至州府任了捕快。
也不知道请了多少武师教授刘兴守武功,但他资质平平,进境很慢。
州府大人过问时,一个老武师长叹一声:“兵器乃手足之延展,一寸长一寸强,不如让刘捕快学习一些更长的兵刃吧。”
州府大人为刘兴守打造了一柄上等的六尺长剑。
从此之后,每年州境内破获的最大案件,都要呈报是刘兴守一人独自立下的功劳。
于是,拿下飞天九盗,力斩八手佛,巢灭江沙匪帮的功劳,全都记到刘兴守一个人的头上了。
强强忍了四年,终于将刘兴守扮成了一个少年英雄,州府大人亲自领着刘兴守进京,见了七王爷。
七王爷不懂武功,但见刘兴守仪表堂堂,又曾做下如此多的功绩,心里十分欢喜。
但六小姐提出要与刘兴守过几招,看看他是不是有真本事。
这着实惊了州府大人一身冷汗。
谁知,只是虚惊一场。
六小姐的武艺更差,甚至,连个架势都摆不出来。
刘兴守毕竟习过武,只用了一招,就将六小姐纳在怀里。
七王爷虽然见到刘兴守有些轻薄,微有不悦,但也不得不赞他一句:“我府里养的武师,均已不是六小姐的对手,没想到在这少年手下却一招也走不过去,着实是难得的人才。”
王爷府里的武师会打不过不会武功的六小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武师们教六小姐练功的时候,只是胡乱的哄着她玩。
与六小姐过招的时候,只要输给了她就有赏,谁会傻乎乎的去赢她呢?
订下了这门亲,州府大人带着刘兴守回到州里,大张旗鼓的准确聘礼。
只要刘兴守与六小姐入了洞房,生米造成了熟饭,还愁不一步跨入金銮殿吗?
州府大人做梦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来。
一手打造了四年的刘兴守,如今却死了。
死得如此难看,枉费了这四年的栽培。
金銮殿的美梦破碎,怎能不让州府大人恨死这个前方雪?
月下院中独饮,冷酒越喝越愁。
州府大人哀声叹气时,听到背后两声女子的俏笑。
是哪个丫鬟半夜闹猫?
让我抓到你,扒了你的皮!
一把摔碎了酒壶,州府大人转头喝问:“谁在作怪,给我滚出来!”
“你真的想见我?”女子怜音飘飘,似乎又坐在屋檐上。
心里一惊,仰头屋顶,又听到对面传来娇音:“我是前方雪。”
再寻声一看,一个女子已经坐在他的对面了。
明眸如星,红唇如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通辑要犯
夜半愁酒时,佳人来相会。
不可多得的旖旎风光。
州府大人暗自冷汗,只因佳人自报前方雪。
终于见到了这位胆大包天的杀官恶匪。
却没想到是一个女子,美艳八方的女子。
她坐得俏丽,宛如雨夜梨花。
州府大人心里叫苦,险情在前,他已无人可用。
谁让他将全州上下的捕快都打发出去了。
为官多年,州府大人也历练出了几分诡道,他堪堪坐下,微微扬笑:“不知女侠深夜造访,并未准备茶点待客,不免失礼。”
“没事儿。”女子挑眉扬笑,话音曼妙:“江湖寂寞,你能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尽管她说得轻巧,毫无杀意,州府大人仍然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在转筋。
刘兴守吊死旗楼的惨状,似乎还荡漾在州府大人的眼前。
只恨自己刚才摔碎了酒壶,现在想喝一口压惊酒,已然成了奢望。
“你怎么不说话?”女子蹙眉,她委屈的模样,任谁都怜。
“下官不是江湖中人,实在不知道该陪女侠说些什么。”
回话要小心翼翼,否则,在眨眼之间,她就能一刀抹平了你。
“就说说你审过的那些好玩的案子吧。”
星眸闪烁间,她右腿搭在左腿上,左肘支在右膝上。
小巧的下巴掂在如兰的小手中,如此天真无邪。
如果她没有自报是前方雪,州府大人只会把她当作半夜偷跑出来玩的公主殿下。
“案子,案子?”州府大人浅浅一笑:“公务事,多烦躁,不如女侠和我说说江湖事吧,一定比案子有趣。”
“呦,你不会武功,但真是推了一手好太极呢。”女子将眼睛眯成弯月,笑得银铃荡星:“本来我想找你陪我说说话的,结果你一句话的功夫,就变成我陪你说说话了。”
她说得那么撒娇,听不出喜怒,州府大人不敢多言,只能唯诺称是。
“好吧,我陪你说就陪你说。”叹息如兰,女子装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自哀自怜:“谁叫我闲不住嘴呢?”
“女侠讲的故事,一定有趣。”州府大人陪笑。
他只想拖到天亮,也许有回府的差人,可以救我一命。
“老吴家的玉米熟了,被老吴老婆搓成了粒子,堆到场院里晾晒。”她突然说起了长家里短:“老王心眼儿不好,他放牛的时候,故意让老黄牛偷吃了老吴家的玉米粒子,结果没想到便宜没占着,反倒把老黄牛撑死了。”
听到了她两句话而已,州府大人已经开始抹汗。
“人家老吴心眼儿好,不问老王黄牛偷吃玉米粒子的事儿,结果老王却把老吴告到县府去了,真是活笑死个人呦。”她又开始笑,笑得玲珑娇俏。
州府大人唯有心里哀叹,紧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后面的事情更好笑。”她说得兴趣盎然,灵音不断:“县府大人不但判了老吴要赔老王黄牛,而且让老吴赔两头黄牛,因为县府大人说死的黄牛是怀了牛犊子的。”
指尖抹去笑出的泪痕,看着州城大人,问得认真:“你说,县府大人知不知道那头黄牛是公的,而公牛是不能怀牛犊子的?”
州城大人不敢抬头,颤颤微微:“下官那时年轻,不懂乡下牲口这些事。”
说了这半天,原来是他曾经审过的案。
“原来是这样。”她撅起红唇,幽叹:“你那时候的师爷是老王的亲外甥,你今天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当初护短呢。”
“哎?对了。”幽叹过后,星眸一亮:“你想不想知道当初被你判赔人家两头黄牛的老吴,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老吴不服县府的判,扬言要到城府告状,被我差人打断了腿,回家后吃了耗子药死了。
现在,早就是一把骨头了吧?
“下官实在不知道。”脸色难看,一声苦叹:“审完这件案子不久,下官就到城里任职了,如果女侠能助下官找到老吴,下官愿赔老吴二十头黄牛。”
“嗯,你这人,还真不错。”她笑得灿烂:“看在你这么好的分上,我再跟说一件好玩的事儿。”
她似乎信了州府大人的说辞,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天,突然下了大暴雨,齐麻子钻到了一个小面馆里,点了一碗热干面。”她说故事的时候,眼睛越来越亮:“热干面这种东西呢,一定要加辣椒吃才地道,可是齐麻子吃热干面,不但不加辣椒,还吃得那么急,像要赶着去投胎一样。”
“邻桌有一伙人,其中一个问齐麻子,你吃热干面,怎么不加辣椒呢?”她叹了一口气:“也怨齐麻子的脾气不好,直接跟人家说喝汤药忌口不就行了吗?齐麻子偏偏瞪了那人一眼,横横的说,我就得意这一口,不行吗?”
“这一眼可瞪出事儿来了,他不知道问话的人是新任的城府老爷。”女子又扬起眉毛:“城府老爷一声令下,与他同桌的捕快锁了齐麻子,将他下了大狱。”
说到这里,她又笑得灵音曼妙:“吃面不加辣椒,要被判坐牢,真是千古难闻的好笑呢。”
州府大人句不成句,抖做筛糠:“下官,下官是见齐麻子,形色匆忙,怀疑,他是通缉要犯,这才,这才。”
许说到一半,州府大人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是啊,该怎么能说下去呢?
齐麻子被下了大狱后,自己安排了狱卒,天天伙同其他狱犯欺负他,把他当狗养,要他每晚给每个人**趾缝。
齐麻子不堪受辱,咬下了狱卒的两根脚趾,撞壁身亡了。
“哦,原来你是怕错过通辑要犯呢。”她点点头,又笑了:“你可真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呢。”
扬起眉毛,看着州府大人,怜音幽幽:“既然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官,我就再说一件好玩的事儿给你听。”
在她说之前,州府大人一声求:“我想求女侠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留一个全尸。”
如此卑微的州府大人,如此可怜的最后要求。
却将女子逗笑,笑得星月灿烂。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好久不见
如果一定要死,留一个全尸,似乎更有尊严。
前方雪细细说出两件州府大人做过的恶事。
回顾前方雪杀人手段之毒辣,州府大人已知今夜难逃。
他最后的要求,是求前方雪给他留一具全尸。
女子娇笑,婷婷起身:“这么快就不想听故事了吗?真可惜,像黄牛与热干面这种故事,我准备了至少十八个呢。”
州府大人享通官场,自恃洞悉人心。
可他只是洞悉上差之心,从未将百姓当人。
直到前方雪来了,已经追悔莫及。
半世官路,拼命敛财。
枉读了圣贤书,居然不知道“世间万般带不走,死后两手攥空拳”的道理。
何必呢?
卑微的人,软软跪下,重重的磕头:“求女侠给我留个全尸。”
她没有说话,将刀丢在州府大人的眼下。
细长的刀,像一片新鲜的柳叶儿。
“如果你有勇气自己抹了脖子,我给你全尸。”她的声音很冷,冻住人心:“如果你不敢,我保证,你死得比谁都难看。”
她俏笑,说着闻所未闻的恐怖:“左手抓着心,右手抓着肝,双肩挂肠子,脑袋拴裤裆。”
说过这几句,扬眉轻轻笑:“不信?试一试。”
被她吓得肝胆欲破,州府大人拔出细刀。
刀如秋水,横架在脖子上。
几乎将牙咬碎了,双手一直抖个不停。
刀刃很冷,冻透了脖子。
终于一声嚎啕大哭,州府大人丢了刀,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拼命求饶:“女侠,我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值得脏了女侠的刀呀,你就当我是个臭虫,把我放了吧,我保证拿出所有的家财,给女侠修个祠堂,让女侠受世代供奉!”
哭声没完,磕头无尽。
泪眼不可视物时,一件冰冷的事物托住了他的下巴。
锋利的细刀,慢慢将州府大人的头抬了起来。
仰视一个美如天仙般的女子,樱唇里流淌出冰冷:“不到绝望的时候,这世上少有人能对自己下得去手,老吴和齐麻子之所以对自己下了手,是因为他们绝望了。”
事到如今,州府大人才真正懂得,老吴和齐麻子在死之前,其实早已经心碎了。
“事到如今,你还对自己下不了手,是谁给你的希望!”
厉声娇喝,骇破了他的心神。
“女侠,女侠,我真的,真的,下不去手。”瘫软的堆在地上,州府大人哭得可悲,可悲的像临死的老狗:“我能赎罪,我能重新做人,女侠,如果我再犯,你随时来拿我的狗命呀,女侠。”
樱唇吹了吹刀锋,女子冷笑:“本来你若不求饶,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可惜呀可惜。”
她咯咯一笑,举起了快刀:“我要先削掉你的眼皮,这样,你的眼睛就闭不上了,然后,你可以看着我把你的手脚先切下来,再挑出你的肠子与心肝,最后割下你的头。”
怜音幽幽,冷风徐徐。
她说出无尽的凄惨,州城大人双眼翻白,面无血色,从嘴里吐出几口绿汤,仰头死了。
看着他的死相,女子冷笑:“居然吓破了你的苦胆,十足的便宜你了!”
收起笑容,冷刀如风。
当夜,州府旗楼上,挑挂着一具不像人的尸体。
任谁看一眼这具尸体,都会做几年的恶梦。
大部分人看到了后,直接就吐出了隔夜饭。
尸体上插着一支旗。
白色的旗,血色的字。
前方雪。
接二连三的贪官被杀,百姓们都暗自解恨,津津乐道。
朝廷却颜面扫地,龙威震怒。
前方雪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前方雪是妖怪,那就焚香请神,愿老天保佑华夏平安。
如果前方雪只是个恶贼,大内府在三个月之内,必须将前方雪缉拿归案。
否则,大内府的所有捕快,都要给前方雪陪葬!
这是最不像圣旨的一道圣旨。
但它确实是一道圣旨。
足以可见,皇帝在写这道圣旨的时候,估计已经被气懵了。
九州之广,想找一个江湖大贼,哪有那么容易?
追一个恶贼归案,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区区三个月,实在太难了。
而且,前方雪如果从此不再出手,销声匿迹,谁又能把他揪出来?
大内府的高手们哀声叹气。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既然明知还能再活三个月,不如就此逍遥三个月。
所以,大内府的捕头驿馆里,一片酒气熏天,赌声不断。
赢了钱的,趾高气昂,输了钱的,也没有垂头丧气。
因为今天是约好了的,谁赢了钱,谁就要请大家去喝一壶花酒。
“燕副头,你去不去?”捕快醉笑,问向一个少年。
少年虎躯,浑身是胆。
燕副头是大内府的副总捕,只有区区二十二岁的年纪。
常言说,虎父无犬子,燕副头的亲爹毕竟是前任大内府的总捕头燕大人。
“不去。”燕副头的答案,一如既往。
“兄弟们就奇了怪了,你既没成亲,不怕老婆抓,又不是男风,为什么不喜欢喝花酒呢?”
男风?亏他想得出来,看来的确是喝多了。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只剩三个月的命了,还有什么比及时享乐更重要的事情?”捕头搭上燕副头的肩膀,满嘴酒气。
“请前方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