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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红过一阵儿,刚才的惊吓也消散了,沙纱莎干脆还起嘴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没看过,在月牙泉那次,看得比这次还多,还真亮呢。”
小小年纪,虽然正值天真时,也该谨守礼仪廉耻。
“莫拿低俗当有趣。”
又教训我?
真不喜欢他这样说我,看都看了,谁也不是故意的,难道还能把眼睛抠出来吗?
低下头,满心不情愿,红着脸,轻声对他解释:“我不过是一时玩心重,和小姐猜猜你们有没有男男之风,谁知道会……”
“咦?”说到这里,沙纱莎突然眼睛一亮:“你们俩,不会真的……不然,他在那个的时候,你干嘛在旁边看着?”
话音转的真快,两句间,竟然让平日冷若冰霜的黑无常微微脸红。
这是茶摊旧地,兰衫姑娘的故事也太长,不必对她明言。
“一派胡言!”
转身离去,沙纱莎扑哧一笑,像一条小狗紧跟在后面,不依不饶:“你们究竟是不是?如果不是,这也太奇怪了。如果是,对我们说说又能怎么样呢?黑君哥哥,说吧,我们不会笑话你们的,不然,你只告诉我一个人……”
开心又得意,第一次见黑君哥哥脸红呢,一定要跟到底,看个够!
这一闹,日渐黄昏。
穿着一双湿鞋,白无常也神情萎靡的走了回来。
沙纱莎咯咯两声笑,跑开了。
去到车厢里与蛇王女儿说着私房话。
一阵笑声传出来,还不一定怎么阴损白无常呢。
苦笑看着小爷,白无常弱声问:“小爷,在月牙泉那次,是我的过失,被你骂过,我认栽。这次,是谁的过失你就该去骂谁,我等着听呢。”
“无聊!”
转身不理,又在旧地思索,除了地府,究竟谁还能有阴煞?
一声叹息后,白无常又磨了起来:“男人脱光被女人看,是男人耍流氓。女人看男人脱裤子,难道不该被骂吗?小爷行事一向公道,怎么到了我头上,就不主持公道了呢?”
正在他为自己争强的时分,遥遥走来两个柴夫。
每人身后一大捆木柴,看他们行路沉重,估计是刚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收工赶着回家呢。
柴夫走近,对黑白二君点头示礼,也算民风淳朴。
路过马车时,听到车厢里传出女声,柴夫登时顿步。
两人轻声商量了一会儿,一个柴夫回步,走到黑白二君身旁,满面忧虑:“两位小哥儿,如果是带着家里的赶路,千万绕道走吧。前面有山匪,好抢女人,可别遭难了。”
说完劝言,不等黑白道谢,柴夫立即低头快步离去,像逃难一样。
估计此地山匪狠毒,若知道有人通风报信,耽误了好事,肯定要痛下杀手。
用羽扇轻轻拍了拍脑门,白无常恍然:“我想起来了,大内府的人不是曾经对小爷说过,再往前行,有十七里山林,那里有强匪出没。”
依稀记得大内府的人在说这话时,他还在伏案酣睡,原来只是装的。
见小爷沉声不语,白无常轻问:“绕不绕路?”
冷哼一声,黑无常跃上驾席。
白无常脚步欢快,与黑无常同坐,双掌一拍,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小爷做事一向公道,怎能不替我出撒尿被观这口恶气?”
回头看了看车厢,白无常阴损的自语:“强匪不是喜欢女色吗?刚好我有两个女人,送给你们当押寨夫人。再叫你们胡闹,偷看过我撒尿的人,还想有好下场吗……”
他得意时,黑无常扬鞭赶马,一鞭回旋,鞭稍擦过了白无常的嘴角。
立即泛起一道红印,火辣辣的钻心。
用手揉了揉脸,白无常呆看小爷:“你是故意的吧?”
第九十八章 镇山金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有纷争,就有输赢。
赢了强权,输了自由。
赢了金银,输了风雅。
赢了美人,输了牵挂。
任谁权、钱、色一手在握,也不过是个输家。
只有岁月,赢尽天下,笑看生死,淡若清风。
往东十七里,一片密山林。
今夜,此时,十七里山林就是江湖。
皓月当空时,马车驶进山林。
只有夜枭悲啼,不见半点灯火。
两侧黑山,中间一条蜿蜒路,有高耸入云的古木遮掩,果然是强匪生息的好地方。
马蹄踏草,有萤火虫围绕,安静的像神仙道场。
用手指往嘴边抹着创伤药膏,白无常皱眉叹气:“月黑杀人夜,今天偏偏繁星闪烁。风高放火天,此时偏偏无风无雨。”
不再催马,黑无常松开缰绳,任马车信步。
再行一段路,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半点鬼影,白无常跳下了车板,撕了两块树皮,又跃了回来。
扬眉笑问:“小爷知道为什么土匪又叫响马吗?”
问题无趣,黑无常沉声不理,任由他自说自话:“如果不弄出点响动来,他们就不动犬马,故此简称响马。”
自得的一笑后,将两块树皮打出鼓乐节奏,和声唱着:
爷爷生在河水边,不打渔来不划船。
爷爷生在山林下,不打柴来不烧炭。
爷爷生在肥田角,不打粮来不纳钱。
一把钢刀杀八刀,爷爷赛过活神仙。
噪音粗鄙,一首土匪野歌被他吼的震彻山林。
亮完了破锣嗓子,随手扔掉树皮,眨眼一笑:“小爷,我的活儿干完了,等下土匪抢人的时候,就全是你的活儿了。”
以手做枕,他歪歪斜斜的向后倚着。
冷哼一声,黑无常又催鞭赶马,鞭哨回旋时,白无常侧头闪过,响鞭擦着他的耳朵而落。
躲后了这一鞭,得意的拍手一笑:“吃了第一次亏,是小爷精明,再吃第二次亏,就是我蠢笨。”
正在玩闹时,果然不出所料,山顶传来几声响哨。
数十支火箭像流星一样砸向马车。
本来应该一击就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火箭只要一接近马车,就像吓到了一样,全部射落在草地上。
地上燃起一个火圈,将马车困在其中。
怕马儿惊了,白无常急忙跳下马车,摇动羽扇,替马儿驱走胆寒。
火箭过后,又听到雷石滚滚的声音。
“唉这哪是要抢人的土匪?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声叹息后,白无常又做起了手脚,悄悄在火圈外围布下了气盾。
雷石快要接近时,要不然就跌碎,要不然就被树木阻隔。
数十块雷石,竟然没有一块能滚进火圈。
火箭、滚雷结束了,下一步该轮到圆木了吧?
圆木没有来,人马终于下山了。
几声响锣划破夜空,两侧黑山树影闪动。
高高举起长兵短刀,嘴里鬼吼鬼叫,铁蹄踏在碎石上铮铮作响,打出火花。
气势不错,可惜还是有虚张声势的嫌疑。
如果刀够快,何必举那么高?
如果人够多,何必喊那么响?
尽管有些战术,还是没有脱离土匪的套路。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已被黑森森的人影围住。
数十支火箭对准了黑白无常君。
为首一人带着鬼谱面具,头发散乱,身形的确有几分魁梧。
一根狼牙棒,通体乌黑,散着阴光。
张口便喝:“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
“大当家的,省了号子吧,我们是来靠窑的(投奔的)。”
不等这人念完匪号,白无常拱手一笑,先打起了切口(江湖黑话)。
这人立即收声,倒背狼牙棒,在马上向前探出身子,冷声一笑:“你是相家?(混江湖的)”
江湖上称呼同路人一般叫做绺子、合子、线上的、并肩子、大掌柜的、大当家的。
他偏偏用相家这么冷僻的词来考较我,真是鬼奸猾!
仰头一笑,接上了这句:“不但是相家,还是熟脉子。(混江湖的老客)”
倒吸一口冷气,这人坐直了身体。
难道真是个混的?要知道熟脉子这种冷词,近年来也极少出现在地面上了。
相视了一会儿,这人扬声大笑。
笑够了,突然再冷起声音,喝问:“有梯子吗?(见面礼)”
白无常也笑,笑的气喘不匀,笑的轻轻抹泪,边笑边问:“大当家不问我是不是反草(从其他地方叛变了)来的,反倒问我有没有杵头儿(钱财)?咱们屋瓦下边到底漏了多少水?(你们到底穷到什么地步了?)”
此言一出,这群人再也不怀疑白无常是冒充的了,数十只火箭头也慢慢垂下。
江湖有礼数,若是从其他地方叛变来的人,是不能收留的,否则就视为两方撕破脸,随时可以动手互砸了。
他懂规矩,又谈笑自若,应该不假。
但想入我山门,嘿嘿,也没那么容易!
一跃下马,鬼脸谱将狼牙棒倒掷在地上,向白无常伸出手掌,两步逼近:“来,咱们亲热、亲热。”
是想试我的功夫?
“这个么……”白无常回身走开,请下了黑无常,笑对鬼脸谱:“我晚上刚用手抓过西湖醋鱼,怕酸了大当家的手,不如让我这位兄弟与大当家的亲热、亲热?”
胆小懦弱,看来这中年汉子功夫不济,想躲。
他的兄弟……哼,不过才十几岁的娃娃,能练过几年功夫?
鬼脸谱仗着自己有一招铁沙掌的硬功,面色轻狂,向黑无常伸出肥掌。
一只粗手好似熊掌,布满了厚厚老茧,估计一刀砍下去都剁不出血来。
黑无常的手掌刚刚搭上鬼脸谱的手,鬼脸谱立即身形萎靡。
内衣深厚之人,手掌驭功,可以烫如火炉,炙伤对手。
但这少年的手掌,冰冷。
不对,比冰冷还要多一百倍的冰冷。
手已无知无觉,眼见着一条手臂发黑,鬼脸谱想撤回手掌,却像铸上了一样。
这么多兄弟看着,死也要忍下去。
但怎么忍?再挨一会儿,不但这条手废了,恐怕命都丢了。
正在鬼脸谱为难的时候,白无常用羽扇搭上两人相握的手掌,对鬼脸谱轻笑:“大当家的给面子,没让我这小兄弟下不来台,就此罢手,可好?”
浑身冻僵,连点头都困难。黑无常却撤了手掌。
冰掌一去,鬼脸谱捡回了一条命。
知道来者是高人,鬼脸谱向黑无常一拱手:“小兄弟,山上请,自己跟大掌柜的说吧。”
阎王好搞,小鬼难缠,早就知道这鬼脸谱是个马前卒而已,量不清轻重,偏要来试小爷的功夫。
这一试,阴煞入体,至少试掉二十年阳寿。
不该你做主的事你偏逞强,没有好下场。
有成色的土匪窝,必有能通行马车的暗道,否则一但官府来剿,怎么拉着金银财宝逃跑?
懂得以火石探路,这是一窝有成色的土匪。
马车驶进大寨,驻停在演武场中央。
仰首看,一个威武的大殿,八方堂。
“大嘴吃八方,一赌杀八方,咱们堂主好威风,好学问。”
白无常摇头晃脑的念着,旁边跟随的小卒却笑了出来:“咱们的地盘有一十七里山林,一加七,总和为八,所以才叫八方堂。”
原来是这么粗俗的由来!
真是亏了我刚才词句的华彩。
没有被请进大堂,在演武场中央等了一会儿,又有一队人从大堂里走出来。
为首的一个怀抱九环鬼头刀。
这柄刀粗笨,也许有五十斤重,说是刀,还不如说是压扁了的铁杵。
不过,刀与人相配。
刀粗笨,人肥壮。
一个大汉,赤着胸膛,露着胸前的护心毛,肥大的肚子快垂到了大腿上。
胡子杂乱,头发如草。
声音也含糊不清,只能勉强听懂:“大掌柜的有规矩,新靠窑的兄弟必须打八方。”
八方堂,打八方,好像挺合理。
不待白无常问,肥大汉冷笑,先问:“有两种打八方,你们想打哪种?”
“要是老哥不嫌下巴太重的话,不妨把这两种都说给我们听听,我们也好选一选。”
“好说。”肥大汉将鬼头刀插入地下半截,双臂环胸,声如洪雷:“第一种,我们打你们八方。正面打一百,背面打一百,左面打一百,右面打一百,双手打一百,双腿打一百,脑袋打一百,肚子打一百。要是你们活下来了,就是我八方堂的兄弟。”
总共打八百,也算合了八方之数。
“打一百什么?”
“铁棒,砖头,你们挑一样儿。”
摇头苦笑,白无常叹气:“要是打八百豆腐我还能考虑。”说完抬头笑问:“我想听听第二种。”
拔出土中刀,肥大汉将它扛在肩上,面目狰狞:“第二种,你们要打遍八方将,我八方堂有八大镇山金刚,你们要是全都打赢了,就是我八方堂的镇山金刚。”
镇山金刚,呵,会起名字,有点威风。
“要是打输了呢?”
横刀在手,肥大汉仰天大笑,似乎笑白无常无知:“给我八方山当狗粮!”
打赢了当金刚,打输了做狗粮?
这不是入伙,是玩儿命。
挠了挠头,白无常刚要还嘴,黑无常早已听得厌烦,冷声对肥大汉说:“省点事,八大金刚一起上。”
第九十九章 府里的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匪帮里不但有法有规,还有刑堂。
当土匪并不容易,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吃饭的行当。
土匪有威风的时候,只是在人多势众劫道儿的那一时。
其他时间,都活的胆颤心惊。
除了要躲府衙的通缉,还要躲侠客的利剑。
除了要躲官军的围剿,还要躲村民的闷棍。
落了单,又被人认出来的土匪,哪一个得过好下场?
即便是在老窝里,活的也不自在。
要看老大的脸色行事,说错一句话,就很有可能招来杀身大祸。
土匪头子活的自在吗?
当然不,他活的更憋屈,要提防有异心的小弟,要小心藏好的财宝。
赶上哪天出个闪失,脑袋搬家的就有可能是他。
这么难,干嘛要做土匪?
十之**是没了活路,不得已的选择。
土匪头子不能随便见外人,否则岂不是卖的比野鸡更便宜?
要见这窝土匪头子,还得先过八大镇山金刚。
黑无常负手挑衅,希望这八个废物一同来战,能省去一些时间。
他狂言一落,肥大汉扛着鬼头刀走近,低目蔑看黑无常,冷笑:“大爷是八方堂斩鬼金刚,今日要剁了你这只四两不到的小鬼,报上你的贱名……”
又不是两国交战,上将对阵,哪那么多废话?
斩鬼金刚,站的位置刚好。
一记朝天蹬,踢碎了他的下巴。
肥壮的大汉向后仰去,砸碎了一片砖地。
黑无常仍是负手而立,似乎从未动过。
第一只金刚,完了。
马车边的白无常正在饮水,半口水喝到嘴里,又扑的一下喷出来,苦笑着问那些已被惊呆的匪兵:“如果你们其他七位金刚都是这种成色的货,直接请你家大王吧。”
大王八?
有聪明的匪兵已经听出白衣汉子一语双关,在转着弯的骂人,但第一阵输了,也只能忍恶气,希望其他金刚能为八方堂挣回点面子。
这架打得挺斯文,匪兵们不叫骂,七手八脚的将斩鬼金刚架走,随后在人群中闪出了一个人。
长袍素装,钢针短发,一张刀削斧砍的脸,一双精亮的眼。
双手执钩,脚下踩着流云步态,缓缓走到演武场中央。
将双钩耍得绚烂,舞出两片银光,立即招来匪兵一阵叫好。
又不是卖艺,耍什么花架子?
黑无常闭目凝息,侧听风声。
执钩人见少年托大,嘴角冷笑,滑到了他身后。
突然双钩连环,整个人像一支利箭,刺向黑无常的后心。
风至,步移。
只往旁边移了半步,便让过了执钩人这一招,在他身后踢了一脚。
踢在执钩人的屁股上。
这一踢,助长了执钩人的余力,他仍然像一支利箭前冲。
只不过,这一次,箭没射到人,反倒钉上了堂门前的廊柱。
半声未发,他砸在堂门口,人已昏死,裤裆里流出屎尿。
白无常斜坐在车板上摇头,招呼着一众匪兵:“快把你家勾魂金刚的黄汤收拾干净吧,待会儿东风起,这点儿香气全得飘到八方堂里,估计你们堂主不会太喜欢。”
匪兵们恼怒不已,慌忙收拾残局,有几个满脸不解的遥看白无常。
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