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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金锭子收好,沙纱莎扬起下巴,不信的看他:“凭你这个鬼奸滑,卖压寨夫人就只卖了两锭金子?老实说,你是不是私藏了?”
真是好哄,只用了两锭金子,她就不再问动手的事了。
用扇柄挠了挠脖子,白无常摇头叹息:“本来想把他灌的半醉不醉才好抬价,结果他酒量太小,刚掏出点儿见面礼就醉晕了,这个买卖,只能明天接着谈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今晚还在土匪窝里住下了?”
点了点头,以羽扇指向还驻停在演武的马车,胡言乱语的笑回:“长线生意才能做的妥当。你今夜和蛇小姐还住马车里,反正有小爷望月关照,万事无碍。”
有地府的黑白君亲自守护,别说山匪了,就是朝廷的军队也莫奈能何。
但,不是要来剿匪的吗?
怎么还真当成买卖来做了?
不懂他肚子里面在卖什么货,总之,先过这一晚,明天看他怎么说。
狠狠白了他一眼,沙纱莎收拾了一些酒菜,陪蛇王女儿一同走回了马车。
前堂里,桌上的酒壶未尽。
自斟一杯,无限萧索。
世人天天谈报应,有心报国的好男儿却窝居成匪,这又是谁的错?
小人乱朝,坐享阳寿。
兵士杀敌,埋骨他乡。
我地府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伸不出手来。
正在独饮自愁时,突然听到演武场战马嘶鸣。
月夜下,呼延乌珠身穿银装亮甲,坐下红鞍白马,已拉满一张弓,对着马车厢。
仰起一张俏脸,对着树影娇喝:“你出来!否则我一箭射穿!”
树影微动,黑影闪过,满弓上的箭已不在了。
黑无常立在演武场,低头看了看手中利箭,原来没有箭头。
她总算没有害人心。
为什么又全副铠甲?
见黑无常现身,呼延乌珠两指成圈,放在唇里打了个响哨。
一匹油亮的黑马,披挂而至。
背回了硬弓,呼延乌珠自得胜勾上摘下了银纹绣刀,隔空一劈,喝指黑无常:“你上马,挑兵刃,再战一阵!”
原来她先前输了一阵,心里不服气,又要考较小爷的马上功夫。
一跃上马,黑无常立在马鞍上,两指拈着无头箭,冷声:“这支箭就是我的兵刃。”
他好狂妄!
“小贼无礼!”绣刀舞动,隔空劈出风声,一双明眸倒立,厉声再起:“本姑娘刀下不死无名鬼,报上你的名字!”
好一个沙场上的英雄,呼延家的人血脉有继,未动手,气势已经摄人胆寒。
将无头箭负在身后,举目望月:“你是来招亲的,还是来打架的?”
厉风响,刀影至。
“敢调戏本姑娘,要你脑袋搬家!”
刀劈乾坤,左右翻飞。
砍、削、压、打,招招不离黑无常的要害。
黑无常没有驱马,马儿自然不动,他也没动,一双脚好像铸在了马上。
刀影团旋,杀气四射,偏偏就沾不上他的衣角。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拈着无头箭,刀来时,只用箭尾顺着刀身轻轻一滑,便将刀的厉势泄去。
舞了几十招,依然不能见效,呼延乌珠心头焦急,半个身子斜到马下,使出挺而走险的水中捞月。
刀光自下而上,捞向黑无常的双腿。
你再敢不动,就要将你一分而二!
黑无常没动,马动了。
未见他驱马,马儿偏偏像与他心意相通,侧出一步,刀影恰好擦过他的面堂。
这一招,灌注了呼延乌珠的全部气力,收势不及,刀身仍然望月。
无头箭轻轻助力,银纹绣刀冲天而已,追着星月去了。
两军阵前,为大将者手无兵刃,已是战败。
大将架下有三宝,战马,硬弓与快刀。
先前一战,被他吓死了战马,此时一战,被他夺去了快刀。
呼延乌珠策马回旋,反手摘下硬弓,箭打连环。
一出手就是五支箭,头颅,双手与双足。
黑无常仍然直立,战马却屈膝卧下。
他的身形一矮,这五支箭全部落了空。
他一招未出,我已败了?
呼延乌珠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利箭搭在弓上,也软软的射不出来了。
她身藏数十支暗器,可以再反招,但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再攻,就如同无赖了。
呼延家的人,丢不起这种脸!
我苦练七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呼延家正名,谁曾想一招都敌不过这少年。
死死盯着黑无常冷峻的面容,双目溢出泪光,一声冷哼,呼延乌珠策马奔向崖边。
难道她要寻死?
惊觉不好,黑无常纵身前跃,已甩出铁链。
未到崖边时,呼延乌珠将硬弓抛下深渊,连同箭壶,都一同沉入谷底。
原来她没有寻死心,只是弃武了。
收回铁链,黑无常静立当地。
呼延乌珠打马回旋,在路过黑无常时,恨声冷哼:“你休得意,这事儿没完!”
回望她绝骑的身影,黑无常心头滋味百般。
若她自此不动兵刃,岂不是因为我而损失阳间一枚战将?
沉吟时,听到掌声。
回首望,是沙纱莎钻出车厢在为刚才的一战而喝彩。
白无常也提着酒壶走近,一跃坐到车板上,笑谈沙纱莎:“你看看人家,红装银刀多威风。”
“她再威风也是个土匪,我再落魄也有两个仆人。”
一脚将他踢下车,沙纱莎不耐烦的推走他:“你另找个地方睡,每次睡车板,你那呼噜都打翻天了,你都不知道我和小姐多烦你,自己还美个没够呢吧?”
将他推出老远,沙纱莎返回车厢里安睡。
独自抱着酒,找到一棵树下瘫坐,白无常望着车厢苦笑:“我夸了句英雄,就被你这么糟践,当心我明天谈买卖的时候,买一送一,卖了蛇小姐,白送一个你。”
饮了几口酒,就要斜斜入睡时,树影里传来黑无常的轻问:“呼延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安排?”
仰头一笑,望向树影,却只是斑斑月色,不见人影。
低头轻叹,满脸愁容:“心结难解,再想让他们投军报国,恐怕难如上刀山,须想出个能转弯的办法……难,实在太难了。”
叶儿沙沙,黑无常飘飘落下:“在你离去的那一天,我放纵童女游玩,有一桩奇遇。”
“哦?小爷是要给我说故事吗?”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再饮一口酒,打起精神,轻轻笑说:“我今夜已经听了一个凄惨的故事,但愿小爷说的这个故事能美好一些。”
不理他的聒噪,黑无常在讲述之前,先反问他一句:“你听说过凤鸣草吗?”
“昔日凤凰巡游雪山高原,见到冰雪之地有一丛绿草随风摇曳,形如娇女起舞。凤凰心喜,灵音鸣啸。草儿印证了凤凰的灵音,自此后,每逢随风起舞就以凤鸣伴奏。”
缓缓说完凤鸣草的来历,白无常饮酒反问:“这是土蕃国的至宝,小爷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黑无常还未待回答,白无常突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眉目见喜:“我或许已猜到小爷的用意了,原来小爷早就想到办法了,请小爷不吝赐教,细细的将那天的奇遇说与我听。”
月色独明,树影斑斓。
梅朵的故事又再重现。
越听越笑,白无常连连点头,双掌一击,喜乐大笑:“此局可解!”
天将亮,沙纱莎还未睡醒时,已听到马车外演武声声。
揉了揉眼睛,将车厢窗子开了一条小缝,看到演武场上旌旗招展,兵士们正在操练。
难怪这窝山匪能土霸一方呢,这么勤快,就算想考状元也考上了。
正在偷看他们演武时,听到有人轻响车厢门。
隔门问,是白无常。
他向山匪讨来了白粥热馍,送给二女食用。
再见沙纱莎时,忍不住的挤眉弄眼,终于捧腹大笑。
被他笑得莫名,沙纱莎怨气满满的斥他:“大清早的,失心疯吗?”
连连摇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凑近她,悄悄说:“昨天晚上,我听了个故事,故事里有个姑娘叫梅朵……”
哎呀!
这个家伙!
怕蛇王女儿知道这件事,沙纱莎跳出了车厢,反手关上车板,小脸气得通红,威胁白无常:“你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的?”白无常边退边笑:“反正被亲的人又不是我。”
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脸烧的通红,沙纱莎纵步就追,白无常吊头就跑。
跑得狼狈,嘴里又疯喊:“你别担心,在这种情形下,我依然能将你卖出去,只是价格得打一些折扣了。”
女孩儿追逐白衣汉子横穿演武场,众匪大惑不解,昨天还说是自愿卖的,今天怎么就内讧了?
难道真是价钱没谈好吗?
第一百零二章 出嫁
清晨,八方堂演武场,女追男跑。
被沙纱莎追得紧,白无常脚下一滑,顺势滚了出去。
见她的拳脚又跟了过来,连滚带爬的绕到树后。
“看你还敢不敢再嚼老婆舌?”
不依不饶,转到树后,仍要揍他。
单臂架住她的双拳,眨眼一笑,白无常神秘的说:“我引你到树后,是有好关照。”
红透的脸还未退热,沙纱莎哪能再被他哄骗?扬起脚儿踢,稚声损他:“凭你一肚子鬼肠肠,会对我这么好?”
任她踢了两脚消气,白无常作揖求饶,博她一笑后,又说:“我知道你喜欢玩,今天让你玩个大的,保证是你没玩过的。”
不待她还嘴,白无常急忙凑近她的耳边,先告知了呼延无珠与呼延乌珠的故事。
听了后,心头泛起悲苦,嘴里喃喃:“原来是我们把英雄错当土匪了。”
“好玩的事就要来了,我下面要跟你说的话,你每个字都要记住……”以手遮嘴,白无常密告了沙纱莎许多言语。
听完了他这些嗦,沙纱莎的脸已红透,连连摇头:“这……你要我和你一起算计……我做不出。”
“做不出?”白无常一愣,随即盯着沙纱莎,正色问:“你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吗?难道是假话?”
他的计谋实在太胡闹了,可是,细心一想,如果做成了,确实能让世间少一伙土匪,多一群护国勇士。
为了天下太平,沙纱莎紧紧咬着嘴唇,终于闭上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
昨夜能与呼延无珠同饮同醉,今日自然不再受众匪徒的约束。
匪徒们本就扶佐在将门之下,个个儿都有虎狼的威风,也有瀚海般的胸怀。
今晨不但舍了白无常等人一顿早餐,再见他们时,已不再横眉冷对了。
所以,白无常再想见堂主,也无须费尽周折了。
二次进了内堂,呼延无珠已经起身坐在木桌旁。
单手扶着额头,还在受宿醉的折磨。
将随手提来的一坛老酒置在桌上,白无常倒了两碗,推给呼延无珠一碗。
自己先饮尽,又对呼延无珠笑言:“堂主若是宿醉未醒,喝了这碗还魂酒,立即精神百倍。”
将门之后,杀敌不落后,饮酒也不落后,立即一口喝干,相视一笑。
“这就对了,堂主有了精神后,才好继续谈买卖。”
低头一笑,呼延无珠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小口慢饮,对白无常明言:“昨夜我已对朋友说的很清楚了,我这里只谈交情,不谈买卖。”
堂主饮酒,白无常作陪,笑问:“堂主请我喝过酒,我就是堂主的朋友,朋友想说几句知心话,堂主愿意听吗?”
笑而不语,酒碗相碰,一口饮尽,英雄豪迈。
“既然堂主痛快,我也不遮掩。乌珠小妹英姿飒爽,生的俊俏,只是年龄……恐怕不小了吧?”
他怎么突然问我小妹?
呼延无珠皱眉沉声,瞪了白无常一眼,继续倒酒。
好像未察觉呼延无珠的不快,继续谈下去:“若我未看错,小妹已年逾双十,还做姑娘打扮……堂主,因你心怀愤世,就要耽误小妹终身吗?”
铁拳砸向桌子,震得坛碗嗡嗡作响,呼延无珠已目露凶光。
全当视而不见,白无常饮酒笑谈:“在这土匪窝里,恐怕没有一个英雄能配得上小妹,堂主肯孤老一生,难道从没为小妹打算过吗?”
这人很讨厌,每一句,都剜在他人的心上。
但他说的又没错,小妹十四岁就征战沙场,又入匪窝七年,少女年华早已逝去。
如今,守着一群粗野男人渡日,好像一朵雪莲误入泥坛。
我这当哥哥的,怎敢如此亏待小妹?
但,又能怎样?
不回他言,只闷气饮酒,湿了衣衫。
笑了两声,白无常以羽扇遮住呼延无珠的酒碗:“堂主在生我的气,就说明我料定了堂主的心思。”将羽扇挪开,为自己斟满酒碗,又说:“眼下就有一门好夫家,堂主难道看不到吗?”
哼,原来他不是来卖压寨夫人的,是想抢一个夫人回去!
却打错了算盘,来错了地方!
登时虎目圆睁,摔碎酒碗,抽出钢刀,架在白无常的脖子上。
英雄一声吼:“奸贼!你到底是谁?”
面对死的威胁,白无常不惧反笑。
笑的白面泛红,气喘不匀,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笑意渐收时,才短着气与呼延无珠明说:“堂主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定是误会好夫家是指我,堂主错了,十足的错了。”
见钢刀没离开脖子,又继续挑明:“昨夜,有一个少年,独战八方将,断箭胜乌珠,他才是好夫家。”
原来是指那黑衣少年?
曾在人群中偷看过他一眼,气宇不凡,是个英雄。
心头火气渐消,钢刀却未离开,继续倒拧浓眉:“你以为我小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怎会给一个不明底细的人?”
钢刀在侧,端碗饮酒,白无常面色不改:“底细这种事,一天不明,两天不明,难道一年还不明吗?”
一年?他所指何意?
见呼延无珠眼中现出解惑,继续解释给他听:“我兄弟仰慕小妹英雄,愿与小妹共结百年之好。成亲后,甘愿在八方堂入赘一年。期限界满后,再携小妹出世,共游人间。”
入赘?
好屈辱的词!
入赘者,不能考功名,不能入仕途,不能得将衔,是人下之人。
他如此少年英雄,正是前途无量,竟然肯为小妹入赘?
或许,诚心可见。
若小妹跟了他……
无论如何,也好过孤老一生!
沉思许久,钢刀抽离,呼延无珠深叹一口气:“或许是好,但小妹的心意……”
“堂主父母早故,长兄为父,有你的一句话,小妹不能不从。”
小妹心性倔强,却一直以我为尊,即便她有一万个不愿意……
小妹,为兄的对不起了。
思量过这一节,又看向白无常,为难的问:“那位小兄弟可知道小妹比他年长?”
“女大一,有金鸡,女大二,穿金衫,女大三,抱金砖。”哈哈一笑,站起来向呼延无珠拱手:“恭喜八方堂,今日纳亲。”
“今日?”
“佳人已待,何须夜长梦多?”
望向窗外的丝云,脑中闪过小妹自小到大的一颦一笑,呼延无珠几欲流泪。
最终,好像生命走到了尽头一样,对白无常无力的摆了摆手:“我去准备,今夜结喜。”
再从后堂走出来时,白无常喜笑颜开,好像白捡了金元宝一样。
到了马车近前,立即欢声笑语:“谈成了,买卖谈成了!”
蛇王女儿闻言后心里一惊,推开车厢,满脸惊吓,悄悄的问:“白君兄长,你说要来山里剿匪,我们姐妹才随你上山的,你不会真要把我们卖在这里当压寨夫人吧?”
没回她的焦虑,四处寻望:“小爷呢?”
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冷,回头看,黑无常已悄然立在身后。
总是鬼魅无声。
对着黑无常深施一礼,白无常笑言:“恭喜小爷今夜小登科!”
小登科?
新郎官?
我?
正在不解时,沙纱莎从车厢里钻出,满脸不情愿的对黑无常说:“黑君哥哥,白君哥哥把你嫁给昨天晚上和你打架的女人了,你今天晚上就不再是童男了。”
白无常连连点头:“佳人碧偶,可喜可贺。”
童女怎么也与他一样胡言了?
抬头望,八方堂前人群忙碌,抱出了许多红绸缎,正脚踩云梯,高挂喜彩。
后厨有人牵羊赶猪,好像要大排筵宴。
人们干活之余,都交头结耳,笑望黑无常。
一副要办亲事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