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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旋即启口说，麻衣。我叫麻衣。
——好特别的名字。我叫知云！小哥哥要记住我的名字哦！孩子哧哧笑着。
知云？
——……快回去吧，天黑了呢。麻衣指指回去的路。
——那再见啦！小哥哥。
就像纯白的雪落在夕阳下一样，慢慢融化成不一样的形状。有风吹过的时候，他似乎偶尔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再往回看的时候那个会变魔术的叫麻衣的神，已经不见了。
B
是人影，是无数的人影。
他们以一种虚幻的样子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发出阵阵分不出具体意义的哀鸣声。
榻榻米上的人蜷缩着身体，就好像是自我保护一般，以防止那些影子靠近自己。他们会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什么啦！不要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为首的孩子生气地用手一推，被推的人毫无防备地倒退两步，双瞳却依然冷静地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气势汹汹的孩子。
——明明是你推到了人家还不承认错误！
——真不可原谅！
各种指责的声音与目光聚集起来。
树里和其他老师赶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孩子此刻依然面无表情。
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想让他跟他们一起玩游戏而已，直接的拒绝没有作用，相反有更高的热情来邀请他。在别人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推，没有想到就将那个孩子推到老远，额头还撞到了桌角上。
因此换来了同学们的声讨。
树里让跟来的老师把额头受伤的孩子带去医务室，自己则留下来安抚同学们的情绪。
七八岁孩子的情绪，还真不好安抚呢。
第175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4）
——老师，把这个人带走！
——不愿意在教室里看到这个人！哼！
孩子们的话让树里毫无招架之力，下意识地回头看已经回到座位上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但是明明刚刚被孩子们推动的时候，右手受了一点小小的伤。
——还是把和音先带到职员室，余下的由我来处理。教导主任过来的时候，跟树里说。
职员室里，树里借来医药箱，给坐在面前的孩子清理伤口。孩子的额头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流了少量的血，鲜艳的血与雪白的皮肤有着触目惊心的对比。
——一定很疼吧！树里边吹着伤口边涂上药水。
——不疼哦！叫和音的孩子摇摇头。
——和音不喜欢跟同学们相处吗？
好像从转学来以后，在性格这一方面就特别突显了。虽然容颜漂亮，看似温柔，但双瞳里的安静，与他平时不冷不热的性格实在是相差甚大。小学的孩子们看待这个世界就是黑与白，因此也自然而然地对和音充满了好奇感，太热情也无可厚非。
——……没什么，只是觉得还不是很熟悉。
不是很熟悉吗？
树里老师，和音完完全全不合群啦！班里的小朋友是这样说过的。而她当时也只是笑笑，因为和音刚刚来，还跟大家不太熟悉哦！
——可是，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那种眼神看起来很可怕。
她一时无法理解孩子们所说的可怕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看着孩子们认真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和音有着他们所不能接受的理由吧，至少，自己还没有察觉到和音到底有什么令人觉得害怕的地方。
那双眼睛本身就那么漂亮，至少与自己目光交会的时候，从来没有奇怪和可怕的时候啊。但是今天的矛盾一定是由自己的完全疏忽造成的吧，如果仔细询问一下他们，也许就不会产生什么问题了。
和音转学来的那天，正好是秋季的小学的开学典礼，树里早早来到学校，却发现已经到了不少孩子。树里赶紧把教室里的书柜整理出来，将假期的书报都发下去。
第176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5）
虽然假期很快结束，也无可奈何地结束了之前的旅行，昨晚还在苦恼着，大人都这么无法适应假期结束的日子，那么孩子们怎么办？然而结果大大出乎意料，孩子们的精神意外地好。
树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同时也注意到了站在教室后门的孩子，跟他身后的一个美丽的女子。
树里走过去，呃，真是个好看的孩子，但是让她更强烈地感受到的是那种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气息，那种气息叫安静吧。精致的容貌应该是传承了他的母亲吧，也就是他身边的这位女子，面若桃花，气质飘逸，肌肤胜雪，有着黑如墨的长发，静静地披着，美丽的双瞳此刻安静地朝树里温柔地笑着，微微弯弯身。
像天使吧。树里当时就那么想，就算没有翅膀，但仍然给她这么一种感觉。
啊，真漂亮啊。
树里不禁感叹，继而想到自己，一辈子也难求这种美颜与气质吧，想来还真是令人沮丧啊，上帝对人类还是不公平的。
——你好，我是和音的母亲麻衣。以后孩子就麻烦你了。
原来校长昨天在电话里所说的转学生就是这个叫和音的孩子。
——我叫江树里，请多指教。
——那么，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告辞了。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树里呆呆地看着那个离开的美丽背影，为什么给了她忧伤的感觉，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从此就将身边这个孩子留给她一样？
一直到有人拉拉她的衣角她才回过神，叫和音的七岁孩子现在正用安静的黑色眼睛看着自己。
——和音，第一次参加开学典礼吗？树里在他面前蹲下来，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非常喜欢呢。
——不，之前有参加过哥哥的开学典礼。
是以非常认真的态度来回答的，装着小大人的样子，让她拼命忍住从心里涌上来的笑意。
——一定觉得我说话很正经吧？
啊，绝对是出乎意料的话。
——因为妈妈说我是小大人哦！
说这句话的同时，孩子突然明媚地笑起来，完全和刚才是两个人。树里开始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
第177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6）
——来，和音，我带你去拿假期书报吧。树里牵过和音朝那边的孩子们走去，孩子柔软的手握在手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与疼惜呢。
但是，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和音站到那些孩子中间时，又有着怎样的不和谐感。当这种不和谐感被人知晓，也许就是和音再次辗转别处的时候吧。
树里是个温柔而活泼的老师，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是作为小学的教师已经有一年的经验，并且一个人担任国语、算术、道德、制作、音乐等全部课程，这也相对地增进了她与孩子们之间的互动。
因此，孩子们都非常喜欢树里，不管活动课或者制作课、外出旅游她总是亲力亲为，同时也鼓励孩子们动手动脑，对于这一点，处理得非常好。开学后她与孩子们也相处非常融洽。这可能也跟树里有着无法抹去的童真，包括她本身就有着可爱的娃娃脸有关。
想到出神处，竟然忘记了面前就是和音，树里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一个好老师，现在看来，好像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我很喜欢老师哦！和音突然说，双瞳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树里。
——咦？
——因为老师会温柔地帮我处理伤口。如是以前学校的老师，都不会这样做。和音的小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具备了孩子的天真与纯洁。
——和，音。
树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孩子，为什么觉得他是这么孤单啊？紧接着又了然地一笑，不过，也许自己目前要努力的就是让和音真正跟其他人走得更亲近，抛弃那种距离感，才是最重要的吧？
C
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沿路都是住宅区，除了零零落落的便利店，也是阿婆们打发闲暇时光的方式。偶尔与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擦肩而过，孩子的笑声，妈妈的温柔，便一点不少地映进双瞳里。
夕阳拉长幼小而低矮的影子，长而卷的睫毛此刻安静地微微垂下遮住双瞳。
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步行回家，因此也拒绝了同学们邀请一同回家的请求，甚至也不愿意排在长长的回家队伍里。
第178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7）
树里老师也应该是拿自己完全没办法吧？但是，自己也完全是没有办法啊。
——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就可以了。
妈妈总是这样交代自己。也不说原因，但是却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和音一定要记得，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就可以了。
当然，自己也没有问。即使问了，妈妈也一定只会用伤感的眼神看着他吧，那种不明意义的眼神似乎在驱使着自己：照着妈妈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然而即使这样做，也换不回妈妈的一个笑容，即使是该有的母子之间的接触，也觉得是奢侈的事情。
总是跟他说着诸如：不能有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带谁到家里来这样的话。
——喂！小鬼！
只管一心往前走，没有注意到前面突然出现的人，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习惯性地再往前踏出两步才收住。
然而，自己却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愕然地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伴着自己奇怪的“咦”声，转过脸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刚刚呼唤他小鬼的人，此刻正站在夕阳的余晖中。因为是逆着光线，因此大片的阴影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但是好像还是大概认清了面前的人的大致容貌。
是一张年轻的脸，具体一点，应该是个少年的脸吧？用他的意思来讲，就是长着不让人讨厌的五官，穿着奇怪的黑色斗篷，持着奇怪的手杖。
但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
自己刚刚是直接穿过了这个人的身体吧？
和音定定地站在日暮里。
俊俏的容颜，邪气的笑容，而且像是虚无的身体。而两个人的双瞳也在那一刻有了第一次的交集。
然后，和音没说话，而是伸出手去，在少年有点惊讶的表情里探向他的身体，然而，就在这一刻有了证实，自己的手是真正穿过了这个少年的身体。
——咦？你是魂魄吗？和音抬头奇怪地看着面前脸色纠结的少年。
魂魄？！
怎么能有这种结论？
一般的孩子见到的话，只会爆发出吵人的哭闹吧，怎么这个孩子完全是一脸平静啊？就算是刚刚触摸到自己的身体，也完全是好奇的表情，根本没有他所预料的恐惧及害怕。
第179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8）
看来，果然没有找错人呢。
真是精致的一张脸呢，长大后也一定更为出色吧。当然，如果能够正常成长的话。
这么想着，那种笑容更为深刻，却带给和音抵抗的感觉。
——是叫和音吧？
——你怎么知道？波澜不惊的脸总算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
——哪，给你。
少年把什么放在和音手里。
低下眉眼一看，竟是个木偶人，有他手臂一样长的长度，完全是个漂亮的木偶人呢。
——好漂亮的木偶。
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夜幕降临的时候，住宅区陆续亮起灯光。
公寓里的麻衣默默地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长长的发被挽起来，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即使是在准备晚餐，眉眼间也透着重重的忧伤。这个女子就像从不曾展颜一笑一样。
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七点的新闻，七岁的孩子大概趴在地板上玩着积木一类的游戏。
电视机开着也只是增加些声音而已。否则，明明是一个空间，却像存在两个空间那样毫无交流。
孩子总是秉着沉静的习惯自己玩自己的游戏，做自己的作业，饭好了，就上桌吃饭。在妈妈面前，他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展露笑容了。
至少自己现在是这么认为的吧，那种不知道怎么展露笑容的感觉，就是孤单吧？
——和音，吃饭了。麻衣边把简单的饭菜端到饭桌上边回头叫和音。
然而在和音没来得及应声时，就听见妈妈小小地惊呼一声，然后就被妈妈奔过来的身影完全撞开。
——妈妈？
和音愕然地看着妈妈的表情，那表情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而那害怕的视线正好停留在他手里拿的木偶人身上。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一个哥哥，给我的。
自己还是不会撒谎，即使见到妈妈这样惊慌的表情下意识地想撒谎，但还是抵抗不了自己诚实的心。
——为什么要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啊？
第180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9）
——……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从来不听我的话？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悉的人，都要通通不理会！
——……
——这种不祥的东西，你怎么可以拿回家来？
麻衣抓着那个木偶跑到玄关处打开门，在和音的尖叫声中把木偶用力掷了出去。一定丢得很远吧，连回声也没有，麻衣就这样丢掉木偶然后用力地关上门。
在那期间，和音一直紧抿着唇看着她，然后双眼就渐渐迷蒙起来。
——听着，和音。妈妈的双手有力地钳住他的双肩，以后遇见那个人，要远远地绕开。听见了吗？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个世界待下去的话。
如果还想在这个世界待下去的话？
什么意思啊？
和音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明白我的话了吗？和音。我们必须远离那个人，你明白吗？
那个人？妈妈说出“那个人”三个字时，透露出恐惧与惊慌。
而双眼是如此有力地逼视着他，迫使他不由得点点头。
——我知道了，妈妈。
麻衣的表情才松懈一点，随即松开双手，那，来吃饭吧。
和音扭着头看着紧闭的玄关门。
不祥的东西？！
就这么丢到门外，不要紧吗？如果那是个不祥的东西，丢在外面被别人捡去，不是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吗？
D
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后。
一场滂沱大雨倾泻，十米之外的景物也变得朦胧。下午的课外活动改成了室内自由活动，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是留在教室里，还是去图书室。
大部分同学都在图书室里阅读，其中包括正在上阅读课的其他班的同学。和音坐在靠窗的角落里，认真地翻阅借来的书。
奇怪的情形就这样产生了。即使是几个人挤一张桌子，也将和音这边的位置完全空出来。
——那个人就是一班的江和音吧？推倒了同学拒不承认错误的坏孩子。
——真可怜，没有什么朋友！而且好像上次的家长会只有他的爸爸妈妈没来呢。
第181节：第六乐章 魔鬼（回忆篇）（10）
——就算是想跟他做朋友，也完全不知道怎么亲近。
完全清晰的声音，从心底最深处传达到了耳膜。
和音捂住耳朵也避免不了那些声音的入侵，所以只好站起来，准备离开。
然而诸如：真是可恶，树里老师居然完全偏袒他！或者光是长得可爱就能夺得老师的喜欢吗？真是太讨厌树里老师了。这样的话也钻了出来。
——咦？后面看书的小女孩奇怪地抬头看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和音。
——不准你讨厌树里老师！
带着警告的口气与严肃的表情。
——什么啊？
——你刚刚在说你讨厌树里老师吧？
——哪有啊。
心里却想着，就是讨厌又怎样？
——不怎样，但是不要再让我听见。和音双手撑在桌子上面，瞪大眼睛直视着面前的孩子。
旁边的几个孩子都聚拢过来，奇怪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你，你这个怪物！
小女孩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因此觉得恐慌起来，带着要哭的表情，却又不敢擅自动一下，因为和音完全将自己逼在一个角落里。
——喂！你在干吗啊？力气大的男生过来试图扯开和音，不管怎样，欺负女生是不对的。
——那么，跟树里老师道歉！和音纹丝不动。
怪物，完全是怪物！
内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