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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拎着佛珠,口中唱着佛号,铁头功往前一撞─比道士昏得还快。
把昏倒的和尚拖走,跳大神的娘娘〈第一个“娘”发一声〉,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哇呀呀呀呀……”一道金光飞出─打中门又折返回来,正中她的眉心,娘娘瘫软。
剩下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一边叫着“这恶鬼好生厉害”,一边后退。若不是有“大师”的名号扣在头上的话,只怕现在已经逃得一个都不剩了。
看见他们的样子,女孩狂笑起来,长着尖长利爪的手指,蓦地用力按住了老板的头颅。老板的四肢在地板上扑腾,活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鱼。
“我是个骗子,一个可恶的小偷。”她说,“我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为什么要逼死我?为什么不给我半点活路!为什么?”
她似乎看到了人群之外的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咧开血肉模糊的嘴笑一笑,又继续说道:“你们大概觉得我杀人不对是吧?我没有杀过无罪的人,一个都没有!”
她抓起老板的头发用力往上拉,逼迫他看着门外,同时身体压在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属下三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没有做错吧?那一车的人明明也罪孽深重!我没做错呀!我求他们,我说我什么都干,只求求他们救救我,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其实只要全车的人都起来反抗,我就不会那么惨!可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没有!他们就像死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连个屁都不敢放!听着我被他们欺负,很爽是吧!很爽是吧!很爽是吧!“
她抓着老板的头发,每说一句,就将他的脑袋猛力往地上撞一次,没等她说完,老板的鼻子就已经流出了浓稠恶心的暗黑色血。
温乐沣看不下去了。
不过他并不是看不下去她打那个该死的老板,而是其他东西。
房间里的人都看不见,可屋外的大师们以及温乐源、温乐沣兄弟却看得清清楚楚,被她杀死的阴魂们已经挤满了房间,互相厮磨拥挤,痛苦地嘶叫着。
她的恨一天不消失,它们就会一直跟着她,永远地痛苦下去。
“正像你说的……”温乐沣走到门口,从门缝的空隙中对她说,“你只是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你,可以骂你,但是不能逼死你,因为你罪不致此。”
“是的!”她抓紧了老板像草一样的头发,狠狠地说。老板哀号。
“那么,那一车的人,就该死吗?”
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愣住了。
“这位老板是禽兽,是畜生,但是那一车的人呢?他们胆小,他们见死不救,他们活该,但是,他们的罪过就到了可以判死刑的地步吗?每个人都会害怕,每个人都有懦弱的时候,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懦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世上又能剩下几个人?”
女孩拖着老板退了一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一切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不好!见死不救,和这个混蛋一样该死!该死!”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凡的人。他们没有力量、没有办法和强硬的势力抗衡,他们就只有缩回自己的壳里,至少保护自己─这是人的本能。”
“那我就应该被打、被强奸吗?”女孩尖锐地叫。
“我没有这么说。”温乐沣的手抚上了门板,门上的薄膜在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变得柔软,他轻轻往前一推,门便开得大了些。
“他们如果救了你,当然是英雄,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他们不救你,那他们就是一群无能的狗熊,应该受到一辈子的良心鞭挞。可是他们不该死,他们罪不致死。”
“我也罪不致死啊!”女孩哭了起来,“谁又能为我找回公道呢?他们的错又有谁来惩罚!”
“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们受到什么惩罚了!”
温乐沣慢慢地将薄膜拉开,悄然推门走了进去。
“他们成了英雄。”
女孩疑惑地看着他:“成了英雄?”
成了英雄?英雄?一会儿,她恍然大悟,疯狂地大笑起来。
“英雄!他们成了英雄!哈哈哈哈哈……他们死得太早了!我应该让他们活着,让他们当一辈子的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乐沣看出她有些不对劲,紧赶几步:“你快住─”
手字未出口,她已经抓起老板的脑袋,猛力地砸到了地板上。
头骨碎裂,血流成河,脑浆涂地,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再存活。
老板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房间里的幸存者于同时全部昏了过去。
“还有……一件事。”女孩站起身来,薄膜以惊人的速度收回于她的体内,她看一眼温乐沣,倒飞出了窗户。
“还有一件事?”温乐沣略一思考,大惊,“大哥!她这是要去找……”
“小胡!”
两人一跺脚,同时往窗外飞去。
剩下的大师们困惑地看看飞走的人,问阴老太太:“老太太,咱们这一行什么时候出了这两个厉害人物?居然还会飞……”
老太太笑起来,缺了几颗牙的嘴噗噗漏风:“他们两个?哈哈哈哈……先莫管那个哈,这家伙一死,我们的钱咧?找谁要去?”
你受托保护的人都死了,还敢要钱啊?
胡果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向他飞来,他以为是温乐沣或者温乐源,但是那影子怎么看都不太像男人……
难道是……难道是……女人!
那个没有天灵盖的女孩正向他飞来!
“我的─妈呀!”胡果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温大哥、温二哥!你们在哪儿啊!救救我啊!我不要死啊!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我要回家!哇─”
不顾男子汉的颜面,胡果抱着身边的晾衣杆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落到他面前几米的地方,困惑地看着他。
“喂……”
“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每天给你上香,我把你当我家祖宗看待……我给你买新的骨灰盒!我给你买花圈!哇─求你别杀我!”
“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不是来杀我的是干嘛─哇─啥?不是来杀我的?”胡果含着眼泪,扭头问。
女孩点头。裸露的脑子更清晰地袒露在胡果面前,胡果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再丢人现眼地大哭。
“可你不是一直在找我……”
“是的。”
“向你道谢。”
“向我─”胡果的下巴掉到了地上,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向我……道谢?向我?我!”
女孩微笑了:“我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说的那一句话。”
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瘦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好商量……”
“只是─为了那一句?可是我最后也没做什么……”
“其实,只要那一句就够了。”女孩退了一步,“我没有奢求,只是希望有人为我伸张正义,你没有救得了我,但是你有那心意,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我第一个来找的人就是你,可惜你身边总有东西阻挡我,所以等到现在才能来对你说这句话。”
胡果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
多么讽刺啊,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成了她的英雄。可是他真的担当得起吗?真正的英雄,不是应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吗?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成为了什么英雄,这公平吗?
女孩说,公平的,因为没有英雄,所以他就是英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找那个家伙报仇吗?”
“已经……报完仇了。”女孩笑着说。
“之后呢?”
“之后?”女孩望着深黑色的银星苍穹,轻笑,“死人,还有以后吗?”
她的双脚又离开了地面,慢慢地向天空飘飞起来。
胡果竟有些着慌:“你……你到哪里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那个……”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自己与她的关系,大声说道:“我听说杀过人的鬼不能超度,我现在住的那个公寓里面有不少鬼在借住!你要住那里吗?”
女孩摇摇头,唇边带了一丝淡淡的笑:“谢谢,真的很感谢你,虽然有些懦弱,但你真的是英雄。”
懦弱无能的、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英雄。
多么可笑的英雄。
女孩的身影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胡果看着她的影子消失的地方,愣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来,抱住了脑袋。
温乐沣和温乐源远远地看着他们这里,微笑起来。
更晚一些时候,绿荫公寓里。
“原来是你撺掇那个女孩来攻击我们的?要干嘛你自己干!你太奸诈了,死老太婆!”
“哥……别这么没礼貌……”
“礼貌!”温乐源暴跳,“我们对她有礼貌,还给她看房子,收拾胡果那个烂摊子,她可好!去接了个最轻松的活不算,还教人来打我们!什么意思!”
“不利用白不利用哈。”阴老太太轻松地说。
“啊─”温乐源大怒,“我们来决斗!死老太婆,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甘拜下风─”
“姨婆。”温乐沣也稍微有些埋怨地说,“您要是想救她,就明着告诉我们嘛,和那些术士说一说也行不是?干嘛非要让我们蒙着眼睛蹚这淌混水?”
“那些术士?”阴老太太冷笑,“术士就都是好人哈?自然有人要钱不要理,不暗地帮忙就是把她卖出去喽!我才不干那种蠢事。”
“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我和你决斗!死老太婆你到底听到没有─”
女孩的一笑与那声感谢仿佛又回响在耳边,胡果看着窗外梧桐树上宋昕小小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他何时才能摆脱这种“英雄”的污名,当一回真正的英雄?
也许下次就能做到。
也许,一辈子也得这样下去。
第五个故事 叛徒之一
听说你哥哥病了呀?
这是我在家收集了二十多年的药,听说都很有效的,都送给你们!
不用客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要不要?
我现在就回去拿─“你拿枪对我?啊?”
枪口黑洞洞地,像漩涡一样,让我有些头晕。
他没有说话─不,也许他说了,但是我忘记了。
直到现在,我连他的表情都已经开始模糊,甚至连他的容貌也快要忘记,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想不起来一切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过程,又是怎么回事。
八、九月分的天气,盛夏只剩下了尾巴还在人的面前晃来晃去,但已不像以前那样难捱,至少晚上打开门窗就会有穿堂风呼呼吹过,时不时还会在半夜下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让暑气的消散更加迅速一点。
在这种变幻无常的气候中,稍一不小心就会被感冒病毒看中,饶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逃不过它的追捕。
“阿─嚏!”
这不就有一位被追到了。
“阿嚏!阿嚏!阿嚏……”几个喷嚏过后,温乐源的眼泪鼻涕哗啦啦地都下来了。
“真恶心……”胡果抽一张面巾纸给他,一脸嫌恶。
温乐源夺过面巾纸狠狠地擤鼻涕:“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擤─”
像回光返照似的,本来已经变得稍微凉爽的天气,在昨天忽然回复了之前的热度,连素来以凉爽著称的绿荫公寓中,也热得让人受不了,为求凉爽,温乐沣打开了房间的门窗,连走廊上的窗户也打开了。
当时的穿堂风的确是很舒服,可惜他们直到睡着也忘记关,后半夜下起了雨,带着潮湿气息的风呼啦拉地吹了一个晚上,硬是把温乐源这个壮骨头给吹成了这副德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温乐源手里抓着卫生纸,咳嗽几声之后,呼哧一声,又把鼻涕吸了回去。
温乐沣和胡果本能地离他远了些。
“吸─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感冒!简直不公平!乐沣,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干了什么?”温乐源又吸一溜鼻涕,语气愤愤然。
温乐沣真想离他远远的,再在背上贴一张纸条─我不认识这个家伙。
“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你半夜抢走了我的毛巾被,现在居然还敢来质问我?”
温乐源一拍大腿:“哈!找到原因了!我就说你今天早上怎么盖的是被子,只给我盖的毛巾被,怪不得我会感冒!”
温乐沣将面巾纸盒甩到了他的脑袋上,“我不是说了,是你抢走我的毛巾被吗?要不是你,我会没盖的东西?要不是我没盖的,我会去半夜爬起来拿被子?居然还敢怨我!”
“啊啊……”温乐源的脸上终于“似乎”、“好像”、“大概”有了那么一点点愧疚。
温乐沣攥了攥拳头,总算没打出去。
由于公寓里有了胡果这个超级漏嘴巴,到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公寓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温乐沣其壮如牛的哥哥生病了,于是一拨一拨的探视人群纷至沓来,连温乐沣也有点头疼了。
“需要吃点感冒药吗?我这里有感冒灵。”敲开门的楚红开口便问。
“谢谢……”温乐源眼泪哗哗地道,“不过不用,我吃过了……”
“用不着这么感动吧?”楚红有些惊讶地说。
“谁感动!我是因为鼻子不通气!”温乐源带着浓重的鼻音吼叫。
温乐沣道:“别理他,倒是你!你和林哲怎么样了?”
楚红愣了一下,淡淡笑道:“林哲……他在我房间里,很好啊。”
“哦……那就好……”
目送她离开,温乐源道:“她身上有味道没有?”
温乐沣摇头:“我闻不出来,我的嗅觉不行。”
“那你总看得出来吧?”
温乐沣犹豫片刻,点头道:“有……很浓的……尸气。”
林哲,那个不愿意死亡,而带着自己的尸体在这世上徘徊的灵魂,他停留的时限还有多久?他们谁也不知道,现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楚红走后,第二个进来拜访的是王先生的太太,那个被王先生骂作是傻里吧唧的女妖精,她是拖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飘进来的,塑料袋和地板之间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一路上还掉了一溜儿药瓶药盒什么的,好像袋子有哪里破掉的样子。
“听说你哥哥病了呀?这是我在家收集了二十多年的药,听说都很有效的,都送给你们!不用客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要不要?我现在就回去拿─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两个都生病了吗?”
温乐沣、温乐源:“……”
二十多年……她不怕中毒,也不怕被药撑死,但他们可是凡夫俗子,受不了她这种盛情款待。
“这个……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啊?你们的脸色好像更不好了耶,药不够是吗?我再去拿!”
“不对─”
等好言好语把她劝走,兄弟俩都忍不住在肚子里大骂那个钱袋子鼓鼓,却死赖在这个最便宜的公寓里不走的王先生。他不走就算了,干嘛还把他这个找麻烦的婆娘留在这里!这不是逼着他们减寿么?
再晚一些,阴老太太也支着她看起来颤巍巍的腿,跑来“关心”温乐源,不过在温乐源看来,她压根就是想来看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少见情景的。
等温乐源又叫又跳地把老太太赶走,却见冯小姐也倒退着来敲他们的门,说去蒸个桑拿什么的可能会好得快些。
等送走她,恢复了中年人外貌的宋先生又跑来了。
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温乐源这个火爆脾气的,还没等宋先生开口,他就已经先跳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想让我死得更快一点!啊?一个二个不是妖精就是死人!你们怎么知道怎么样对我好?啊!根本就是想让我死得快一点才是真的,不要再拐弯抹角地来了!直接杀了我算吧!擤─”
宋先生脸上露出些许惊恐的表情,转身踉踉跄跄的跑掉了。
“哥,你过分了点吧。”
“哼哼哼哼……”温乐源很得意,“不这么干,他们怎么会逃走……”
也许是温乐源发脾气的时候晚了点,也许是那些神经可比水管子粗〈胡果除外〉的人们,根本想不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该遭天谴,原本只是为温乐源生病而跑来关心他的各位,不知怎么推论下来,就决定在一楼的玄关大宴宾客─当然,宾客只有不太多的几位─以做为庆祝温乐源生病之用……
“很久莫一起吃喽!好!好……”阴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惜一楼那几个住户不在哈,不然更热闹……”
“婆婆,我好想做拉面!”女妖精看来很兴奋的样子。
“我觉得应该多炒几个菜,毕竟大家很不容易聚在一起。”楚红说。
“我可以帮忙吗……”冯小姐插问。
阴风阵阵……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