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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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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挣扎着,但动弹不了,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住了。另一个男人人抬起我的头,想往我嘴里塞威士忌酒瓶。
    “醒了?”眼镜男说。
    我环顺四周,看不太清楚,像是个仓库。
    “不用去想这是哪儿,喝我们的洒就是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酒瓶塞进我的嘴。威士忌流了出来。我吐出一些,也吞下一些。
    “别太野蛮,留了可疑的痕迹可不好办。”
    “啊知道。”
    我的脸被从两边揪住,不得不张嘴。威士忌又灌了进来,倒光之后又换成白兰地。
    “对不住,不是什么上等酒,下过量比质重要。”
    我一边被灌酒,一边思考他们的身份。大概是若生说的那帮家伙,一定是我活着对他们不利的浑蛋们下的命令。
    “喂、让他歇会儿。”随着眼镜男的命令,酒瓶从我嘴边拿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酒精很快散开,平衡感开始狂乱。
    “我们不得不杀了你,”眼镜男说,“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吧?”
    我的疑问在别处,这些家仳怎么会找到我?我与外界断绝了联系,不应该被发现的。
    “目的嘛,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把你干掉,扮成死于事故。你很可怜,但我们只能从命。”
    “你什么想说的吗?说点什么?”
    我淌着混杂了酒精的口水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儿?”
    “这个呀,”眼镜男嘴角一翘,“是女人,女人告诉我的。”
    “女人?”
    “是你的同伴,是那女人出娈了你!”
    那个画画模特儿吗?果然。没错,只有她。
    “休息结束。”
    嘴被撬开,白兰地又灌了进来。意识周期性地远去。想吐,耳鸣,头痛,还有眩晕。白兰地也空了,他的手从我面前拿开。我失去平街.倒在地上。
    “这样行了吧?”
    “嗯。再过一会儿,酒精会更起作用。”
    天花板在转。意识馄沌。身体无法动弹。我闭上眼世界还是不停地转。
    被出卖了,还是被她出卖了。看看,还是被出卖了,不是说过不能信她吗?你真是个蠢货。
    身体好像消失了,只有意识在浮游。这是哪儿?
    你真是个蠢货——很久以前,记得谁这么说过我,是上小学的时候,附近的操场,领头的孩子说:现在开始挨个进行击球和防守练习,出错的围着街道罚跑一圈,第一个从阿纯开始。不行,我不要当第一个。少啰嗦,难道你不听话?我被逼元案,去防守,接了两三个普通的滚地球后,球朝着令人绝望的方向飞去,根本追不上。孩子头说:失误了,你去跑步!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快去跑,阿纯。我开始跑,绕出操场,绕过烟草店,满头大汗地跑,只想快点和大家玩。可当我跑回操场,其他人已经在比赛,不再进行防守练习。除了阿纯,没人跑步。阿纯走了过去,谁都假装没看见。这时阿纯才知道,刚才的把戏是为了把自己排除出去。阿纯捡起手套,走出操场,知道大家在挤眉弄眼地看自己的背影。刚才跑过烟草店门前时,像是看到了事情经过的店主说你真是个蠢货。
    不能相信别人。人不可能爱别人,
    “该收拾他了吧?”
    远处有声音传来,我微微睁开眼。一个男人拿过一个罐子,引开盖子一倒,液体从里头流了出来,气味刺鼻,像是汽油。他住我周围酒着。
    “要往他身上浇吗?能保证烧得彻底。”
    “不要浇在身上,想造成的假象是,他喝醉了进来不慎着火被烧死了。要是烧焦了就不自然了。周围也要浇得像一点。”
    “明白了。那就点火啦。”
    “好!”说完,眼镜男就出去了。
    剩下那个男的在对面墙上堆上破布,用打火机点上。小小的火苗蹿了起来,确认之后他也走了。
    我望着燃烧的火焰,等那火焰烧到汽油浇过的地方,就会变成熊熊大火。可是,很奇怪,我没有恐惧和焦急,看着燃烧的火焰甚至有些亲切。和母亲在火葬场的离别,不对,那不是我的记忆,是京极瞬介的。
    我烧的是老鼠。
    被那帮打棒球的孩子赶走,回到家,阿纯抽抽搭搭地哭了。妈妈赶过来说,怎么啦,被欺负了?阿纯喜欢妈妈的围裙,刚想靠上去,被爸爸抓住了脖子:你过来!
    阿纯被带进里屋,地上放着一个铁丝笼,里面关着一只老鼠。爸爸说是用老鼠夹子抓住的。爸爸让阿纯拿走笼子,把老鼠弄死。
    阿纯干不了这种事,但爸爸不允许。连只老鼠都弄不死怎么行?你就把老鼠当成你憎恨的家伙好了,不把它弄死你就别回家。
    想不出什么法子弄死它,直接下手看来是不可能。阿纯想了半天,终于想到浇上油烧死它,这样只用点上火,然后捂住眼睛就是了。
    拿来灯油,从铁笼上面往下浇。老鼠浑身是油,还在乱动,阿纯点上火柴,屏住呼吸朝笼子扔去。着火的瞬间,阿纯把脸转开。这时爸爸在背后说:你要看着,阿纯,别忘了你能做这样的事,只要记住这—点,就没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阿纯壮着胆子去看。老鼠被烧得四处乱窜,皮肉的焦臭味扑鼻而来。老鼠临死之前,阿纯觉得它的小眼睛捕捉到了自己。之后三天,阿纯一直睡不着,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恨死了爸爸。
    回过神来,周围已被火包围。我慢慢站起身看着四周。我就是那时的老鼠,和那时一样,有人在看着我被烧死。
    可我还不能死,还要去收拾叛徒。所谓的爱根本不存在。
    人焰烧到墙上,蹿上天花板,变成一片火海。我在火里走着,身体有点摇摇晃晃,脑袋却很清醒。
    到了门口,踹开门,一瞬间,火苗如波浪一样从背后袭来。背上着火了。我跳了出去,在地上打滚。头发一股糊味。
    回头看看房子,好像是纺织厂的仓库。到处开始冒烟。
    我往外走。这是哪儿?总之得回到那个屋子。
    然后,杀了她。

    42

    我想叫住路过的出租车,却一辆也不停。大概是因为司机看见了我的模样:衣服已被烧焦,身上满是烧伤。
    我看看附近,目光停在垃圾堆上,踩进去找,发现了一根生锈的铁管。我捡了起来。
    我又站在大路边,虽是深夜,却有不少车,接连开过去好几辆。
    等车少了一些,我来到路中央。不一会儿,有车灯靠近,那辆车前后都没车。我把铁管藏在身后,挡住车道。
    车开始摁喇叭,似乎这样就能随心所欲。我仍站着。一声刹车,那辆车停了下来。
    “浑蛋!”开车的男人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怒吼。是个年轻男人,旁边坐着个女人。
    我靠近汽车,猛踹车牌。
    “这家伙想干吗?”那男的离开驾驶座走下车。天色很黑,看不清楚,估计他面红耳赤。
    他伸过手来想抓住我的衣领。我拿出背后的铁管,猛击他的腹部。我的手一震,他皱着眉蹲下。我接着砸向他的脑袋,这下他彻底倒了。
    突然,有人叫道:“喂,干什么哪?”我一看,对面车道的一辆车正要停下。司机是个中年男人。
    我不理他,坐进年轻男人的车。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发出尖叫。
    “下去!”我把铁管举到她面前。她像屁股着了火似的夺门出去。
    对面车道的车别了过来,要挡住我的去路。我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撞上了那车的前部,接着把车往后到了倒,再踩油门,又撞了上去。这回我扬长而去。


    【叶村惠日记  8】


    九月六日,星期四(阴)
    买完东西回来,阿纯不在,像是被谁带走了。我在公寓周围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该怎么办?
    现在是深夜,该不该给嵯峨打电话?
    阿纯说过的杀手会找到这儿吗?这儿不可能被发现。但要是嵯峨被人盯梢了呢?也许盯着跟他见面的我,就找到这儿了。
    神啊!要是阿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去死。

    43

    就盖一点,警车又出现了。真是讨厌的苍蝇,怎么赶也赶不走,不知从哪儿又追了上来。
    警车跟我并排疾驰,警察在车里大叫着什么,大概是让我停下。我一转方向盘横撞了过去,太概是没料到我来这一手,那车横进了隔离带。
    往前开了一会儿进了小路,我把车扔下。从这儿走一会儿就到了。这个时间也会被人看见。
    烧焦的衣服聋拉下来,我一把扯下扔掉。烧伤隐隐作痛。
    我顺利来到房门前。问题是门锁。若是摁门铃,看到是我,她绝不会开门。
    我慢慢转动门把手,试着开门,惊奇地发现门居然没锁。
    一定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回来,一大意就忘了锁门。
    我进了门。屋里亮着灯,她趴在餐桌上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阿纯……”
    我走过去。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担心……担心死了。”她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惊喜,“怎么弄成这样?还受了伤……发生什么事了?”
    “真不巧,”我说,“我还活着。”
    “不巧?你说什么?”她装傻。
    “他们到这儿来了,从你那儿打听的消息。他们把我弄晕,连整个仓库一起烧掉。这种杀法是你的主意?”
    “他们……果然有人来过这儿了。”
    “别演戏了!”我摇头,“我想吐。”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桌子那边。大概她发觉已经无法搪塞了。
    “等等,你听我说。是那家伙跟踪了我找到这儿的。”
    “够了,别说了!”我靠近她。
    “求你了,你杀了我没关系,但是别怀疑我。我心里想的全是你。”她后退着躲进卧室。我慢慢追过去,反正她已经无路可逃。
    “阿纯,住手!快想起我来!”她靠在墙上流着眼泪。是知道死期已到才哭的。我伸手去掐她的脖子,她挣扎了一下,却没怎么反抗。我十指收紧,指甲陷进她的脖子。她闭上眼腈。
    就在这时,脑中有暴风雨袭来。
    还是那种头痛,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急促。我差点昏过去。暴风雨过去后,我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我掐着她的手正在违背我的意志,松开了她的脖子。使劲去抓她后面的墙,强烈的冲力让我的身体往后一个踉跄。
    我盯着自己的手,然后看看她。她——叶村惠睁开眼,轻呼一声:“阿纯。”
    真可怜,我想,她如果被我杀了真可怜。她是被卷入了我这场灾难的受害者。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刚才的杀心哪儿去了?我困惑地摇摇头。这时,阳台那边的窗子映入眼帘,上面照着我自己的样子。
    玻璃上的我盯着自己。
    不是那双眼睛,那死鱼似的眼睛。不用所,这是成濑纯一的眼睛。
    他没死,也没消失。就算看起来是被京极瞬介支配,成濑纯一还潜藏在意识下,一直在看着我。
    成濑纯一就在这儿。
    我的目光落在红色钢琴上。我不会再输绐它了。我举起它奋力朝地板摔去,踩碎了它。几个键飞了出去。
    我看着阿惠。她还是一脸胆怯,但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变化。
    我伸出右手,她优豫了一下,触到我的指尖。
    “阿纯……”她声音嘶哑,“是你吗?我知道,是你。”
    “我忘不了自己曾爱过你。”
    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像珍珠一样闪着光,落到地上。
    我放开手,转身离她而去。
    “你去哪里?”她问。
    “去找回来。找回我自己。”
    我走出屋子,向暗夜迈去。


   【堂元笔记   11】


    X月X日。
    我必须记下那个夜晚的情景。不把它弄清,就无法整理自己的心情。
    成濑纯一打来电话时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说十万火急,让我去学校研究室。
    到了研究室,他已经等在门前。看着他,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在那儿的不是受控于京极的脑的他,而是手术刚刚结束后的他——成濑纯一。
    “你复原了?”我抑制也惊讶,问道。
    他淡淡一笑,慢慢摇头:“不是复原,只是在这短短一刻,纯一回到了我这儿。”
    “短短一刻?”
    “先进屋吧,要说的话太多,但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我点点头,打开房门。像以前给他治疗和检查时那样,我们隔着小小的桌子对坐。
    “从俄狄浦斯开抬吧。”他对我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冷静得像是在讲述自己儿时的记忆,内容却是也越超出我想象的世界。我被震撼得无法出声,
    “然后我发现了可能性。”他说。
    “可能性?”
    “去掉京极亡灵的方法。”
    “你说什么?”我为之一振,探过身去。然而,他说的办法终究无法实现。
    他说的是:只要把移植的部分全部去掉。
    我回答:“那不行,那样你就成了废人,弄不好可能会死。”可他强烈要求再次手术,即使成了废人也在所不惜。
    “所谓废人只不过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算无法活在这个世界,成濑纯一还能活在无意识的世界里,证据就是——他没有消失,而是这样来呼唤我。”
    “无意识的世界……”
    “我相信那个世界一点都不小,在那儿能开启局外的世界,步入目外的人生。就算手术不顺利,死了,也没关系,总比做一个想杀死爱自己的女人的人要好。”
    我没什么理由去吾定他的话。他的目光越过我看着远方,也许是在看他想象的无意识世界。但我还是拒绝了。身为医生,我不能剥夺活人的意识,更不能让他去冒死亡的危险。
    “原来可以让杀手杀我而自己却下不了手呀!”他说这话时目光逼人。
    我说不管怎样我做不到。
    他闭上眼,一动不动地沉默良久。
    “没办法了。”他终于开口,“既然你拒绝,我也没办法了。”
    “没道理的事我做不了,但我会尽全力为你治疗。”
    “全力?”他像是又笑了,说声告辞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一句,“已经没有备用的脑了吧?”
    “备用?”
    “可以移植的脑,概率为十万分之一的适合我的脑。”
    “哦,”我点头,“很遗憾,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已经受够了。”他走了出去。
    我明白他这句话的含意是在片刻之后。就在我站起来的同时,枪响了。完了!我冲出房间。
    他倒在走廊上,脑右侧破裂,左手持枪。后来得知,枪是他在见我之前从警官那儿夺来的。
    此后的事情无须详述。我决心无论如何要帮成濑纯一,那是一种补偿。
    克服种种人为的障碍后,手木大获成功。当然,这次没能移植,但生命得救了。
    成濑纯一像他本人希望的那样,成了生活在无意识世界里的人。他的表情的确像是洋溢着幸福,直到今天早上结束了短暂的生命。我们不知道,在无意识的世界里他度过了怎样的人生,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否像他期待的那样存在。
    从脑移植手术后直到他放弃被移植的脑,关于这期间发生的一切,我们手头的资料里有近乎完美的记录。这些无疑对今后的研究非常有用,但大概不会公之于世。成濑纯一自杀未遂事件将成为永远的谜。
    我们又有了新的大课题——人的死亡是什么?
    成濑纯一事件必须秘密处理的原因不单单在于给他移植的脑来自罪犯京极,以及手术最终给了他不幸,这些都还是小事。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脑片,京极却活了下来。他被断定为心脏死亡,脑波也停止了,却还活着。他的脑细胞确实没有全部死亡,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可能移植。
    那么,不就无法判断人的死亡了吗?即使我们所知道的生命反应全都消失,人也许还在悄悄地、以我们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活着。
    这就是我们的课题,大概是永远无法解决的课题。
    讽刺的是,事件发生后,有人想买他留下的大量的画。可能是固为他的女友叶村惠以他的名义展出过几幅画,得到了极高的评价,也可能是因为关于他的争议起了作用。叶村惠用卖画所得的钱延续了纯一的生命。
    她刚离开,是来向我道谢的,说长时间曾蒙关照。其实,我才是深为感动,为她的献身。
    当时,她给我看了一幅画,说就这一幅留在身边没有卖,还说那是纯一最后的画。
    据说那是他画过的唯一一幅裸女画,虽然没有完成,却年她的雀斑,都画得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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