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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站起身来,以手叉腰,说道:“你哪里知道他们啊!哈里木和他的弟兄们,他们为了自己的弟兄,能在沙漠上分出自己救命的一口水;他们为了自己的弟兄,可以能自己的胸膛去挡住射来的利箭;他们可以把从血水里捞起的钱撒给穷苦的兄弟。你在那些巴依、伯克和官儿们中,看到过这样的人和事吗?”
玉娇龙有些忿忿然了。但又觉得那汉子所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只得咬紧嘴唇忍了下去。又问:“你知道他们中谁最勇武?”
那汉子眨眨眼,说:“哈里木。”
玉娇龙不以为然他说:“不,是一位姓罗的最勇武。”紧接着,她又淡淡地补充一句,“我也是听说来的。”
那汉子敞声大笑,笑得仰起脖子,闭上眼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玉娇龙又是一惊:多熟悉的笑声和姿态,她曾在哪儿见过来?她尽力捉摸着,突然间,前晚草坪上发生的情景又闪现在她的面前,那个满脸胡须、面目狞恶的半天云也是这样的声音,也是蘸么笑法。但眼前这个汉子却又长得这般英俊,毫无半点凶煞悍戾之气,连半点钟馗的影子也没有,怎么能把这两人想到一处去呢。她正在呆想,那汉子停住笑声,微带轻蔑他说:“你是说的罗小虎吧?他算得什么英雄,他凭仗的只不过是一身蛮力和一柄利刀!”
玉娇龙感到一阵不快,冷冷他说:“你凭什么敢这样小觑他!你那哈里木怎敢和他比!”她一说完,便怒冲冲地回到帐篷里去了。
玉娇龙进帐坐定,心里只感到有种说不出的不快。她忽又想起肖准和艾弥尔都曾夸说罗小虎长得英俊标致的话来。乌都奈说的“我看是迷上她了”那句刻薄话又响在她耳边,她的脸又是一阵热辣辣的。她真想不到,那个被一丛乱须遮得连脸都看不真切了的半天云,竟还有人夸起他的英俊来。她又想:要讲英俊,这汉子倒真算得上英俊,但一个是叱咤沙漠的贼魁,一个不过是草原上的浪荡汉,又怎能和半天云相比呢?玉娇龙想着想着,天不觉已黑了下来,她轻轻掀开帐门,四野静悄悄的,月亮悬在空中,把清辉洒满大地。她极目望去,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看不到一点人间的烟火气息,她不由想到,自己枉有花一般的容貌,满头珍贵的珠饰,一身鲜艳的衣服,可是处在此时此境,这一切却变得毫无意义,好象尘世间的一切荣辱得失也都不复存在。她过去在玉府里享有的尊荣,父母的溺爱,仿佛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繁文琐礼、尊卑长幼,一切都已显得多余。这时,最使她感到珍贵和不可少的就是马和剑。想到这些,她心里感到一阵孤独和怅惘。她无精打采地退至铺旁,点亮油灯,半倚半卧地靠在铺上。不一会,她的眼睛就慢慢地闭上,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境界,好象是睡着了,却又是完全清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几声尖长的嗥叫从帐外传来,接着,那嗥叫声此起彼落,互相呼应,响成一片,似乎在向她包围过来。玉娇龙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叫声,也不知是发自什么怪物,使她毛发都悚然地竖立起来。
她正惊悸间,倏又想起达美和那汉子都曾说过草原上有狼的事来。她急忙握着那柄绸带裹着的剑,小心地把帐门揪开,闪身出去一看,月光下,只见就在那汉子所住的布幔周围,正围着一群狼,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与布幔相距不过二十余步,一只只眼里闪着绿光,虎视眈眈地望着那汉子,既不敢贸然扑去,也不愿轻易走开。那汉子站在布幔前,正处在狼群中心,无凭无靠地警惕着,不停地转动着身子。玉娇龙看到那情景,心都缩紧了。她急得无计可施,忙回到帐里,顺手操起那个盛水瓦罐,猛地向狼群掷去。她同时向那汉子高叫了声:“快,过这边来。”罐子的摔碎声,玉娇龙的呼喝声,在这静静的荒原上,有如晴天霹雳,狼群中引起一阵惊乱,但它们只后退了十来步,又立即停了下来,形成了僵持局面。那汉子仍然站在那里屹然不动。狼群又试着向那汉子移近。玉娇龙急了,正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援救他时,那汉子说话了:“你不用管我,我会收拾它们的。”说时慢,那时快,只见那汉子把手抬起来了,手里握着张好似弩弓般的小小的物件,对准面前的狼群,一扬手,随着“嗖、嗖、嗖”三声响,便有三支短箭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狼群中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立即便有三只狼倒到地上去了。其余的狼上前去把三只倒地的狼嗅了嗅,随即惊惶地向后退去。那汉子趁此转过身,对着后面的狼群又发了几箭,也同样的有几只狼应声倒了下去。其余的狼也被骇得直往后退。但它们都只退到一定的距离就又停下来了,仍贪馋地望着那汉子。那汉子也并不罢手,毫无畏惧地迈开脚步向前面的狼群走去。他向前迈进一步,狼群退后一步,那汉子后面的狼群也向前一步,仍然形成个包围圈。玉娇龙在一旁看得清楚,那汉子仍处于危急地位。她万万没有料到,狼竟然也有这般奸智。她真替那汉子着急万分,一心只想如何助他一臂之力。她环顾一下身旁,再也没有什么可掷投的了,便一横心向着那汉子身后的狼群扑去。她的突然出现,使狼群里起了一阵惊乱。就在这时,她又听到几声“嗖、嗖”声响,她面前的几只狼猛然高高一蹦,发出几声哀嚎,倒下去了。其余的狼,在这突然地夹击下,一掉头,拼命地逃跑了。帐蓬外又只剩下满地的月色和几只还在抽搐着的狼的尸体,草原上又恢复了宁静。
那汉子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满不在乎他说:“你过来干吗,这些家伙我一个人也对付得了的。”
玉娇龙满以为他要说出几句称赞或感激她的话来,没料到他竟把她的一片好意看作是多余的了。她一扭身,悻悻地回到帐内,往铺上一坐,暗暗埋怨自己的多事。
可是,玉娇龙的心还是平静不下来,她老是在侧耳留意着帐外的动静,总担心着那群狼会不会又在悄悄地向着布幔靠近。她的这种担心越来越强烈,似乎那汉子已处于危机四伏之中。玉娇龙正在心神不定时,突然间,她看到帐门被掀开了,随着透射进帐来的月光下,映出了个长长的人影。玉娇龙一惊,忙把剑操在手里,一下站起身来,借着灯光仔细看去,这才看清了,进来的正是那汉子。他带着坦然的神情,两手交叉抱胸,昂然地站在她的面前。玉娇龙屏住气,镇了镇自己的慌乱,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那汉子平静地答道:“我来问你一句话,你说的那些马贼究竟是不是好人?”
玉娇龙惊诧万分,没想到那汉子竞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只冷冷他说:“这与你何干?”
那汉子说:“有关无关不用你管。我只问你,马贼究竟是不是好人?”
玉娇尤含嗔他说:“不是好人。一个也不是。”
那汉子向前跨了一步,说:“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带半天云去投案?”那汉子说这话时,眼里又闪出那种嘲弄的神情。
玉娇龙开始是一愣,随即忽然想起来了,这正是半天云的眼神!两年前在乌苏的草原上,前晚在草坪的篝火旁……她都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她张大着眼,紧紧地盯住那汉子。那汉子昂然地站着,嘴边挂着微笑,那嘲弄的神情久久地留在他眼里。他那鼓耸的胸肌,粗壮的臂膀,红润的嘴唇,还有那一排雪亮的牙齿……玉娇龙盯着,盯着,她终于认出来了,原来面前的这汉子正是半天云。玉娇龙顿时心里感到一阵慌乱,心也呼呼地跳动起来。她木然地问:“你是谁?”
那汉子不吭声,还是用那双闪亮的、略带嘲弄的眼睛望着她。
玉娇龙猛然退后一步,同时举起那柄裹着绸带的剑,平对着半天云的胸口,厉声问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
半天云毫不动容,还是那么平静他说道:“呵,你大概已认出我来了。我们真可算有缘,又狭路相逢在一起了。”
玉娇龙被他这个“缘”字把脸羞得通红,又气又恼地喝道:“胡说,快给我出去!”
半天云不理她,仍继续说道:“我看你也算得是个好人,好人是不会把好人说成是坏人的。你凭良心说,马贼是不是好人?”
玉娇龙并不答理他,只厉声喝道:“还不给我出去!”与这喝声的同时将平端着的剑向前一送,不料罗小虎却毫不畏缩地把胸膛一挺,玉娇龙吓得急忙缩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扑”的一声,剑尖透过绸带,直刺进罗小虎的胸膛去了。等玉娇龙迅即把剑抽回来时,一股殷红的血立即染满了他那白色的上褂。罗小虎用右手紧捂着胸口,惊讶地望着玉娇龙。他那古铜般的脸慢慢地变得苍白,两眼闪着的光也在暗了下去。玉娇龙惊呆了,张大了眼直望着他。这时,帐蓬里静得出奇,彼此发出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清楚楚。罗小虎站了一会,又慢慢地低下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后退,直退到帐外去了。玉娇龙还没有回过神来,忽然又听到帐外传来一声沉重的扑倒声。她蓦然一惊,好象才从梦中初醒过来,丢下手里的剑,不顾一切地向帐外奔去。
就在帐蓬旁边,罗小虎仰面躺着,月光照在他那苍白的脸上,两眼紧闭,就象睡熟了一样。玉娇龙伏下身去,低低地呼叫着:“罗……小虎……罗小虎……”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忧伤。罗小虎一动不动,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玉娇龙更急了,用手去扶他。她感到他那身躯有如石头般的沉重。她费了很大的劲才半拖半抱地将他弄进了帐蓬,又轻轻地把他平放在地毯上。然后,解开他的短褂,擦干胸前的血迹,又急忙解下裹剑的绸带为他裹伤。为了裹扎顺手,她坐到罗小虎身旁,托起他的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这才终于将伤口裹扎停当。
此时此刻的玉娇龙,心里只存着一个念头:救活他,尽一切可能救活他!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裹扎处,当她看到那伤口的血已不再向外渗透时,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她再移过眼去仔细察肴罗小虎的面孔,只见他那方正的脸上两道漆黑的粗眉,一副悬直的大鼻,紧闭的嘴唇并未流露一丝儿怨忽与痛苦的意味。他只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哪象一个因受重伤而昏了过去的汉子,倒象一个玩累了熟睡的孩童。玉娇龙真不敢相信,眼前靠躺在自己怀里的这个英俊的汉子,竟是前天在沙漠上跃马纵横、叱咤西疆、使官兵闻名丧胆的贼魁半天云!竟是前晚在草坪上虬髯如乾、袒胸露臂、使人感到狰狞可怕的罗小虎!玉娇龙默默地俯视着他,感到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她莫测,使她神往,使她倾心,使她内疚,也使她疼借。
时间就在这静静中过去。也不知过了几多时辰,玉娇龙看到罗小虎那双紧闭着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慢慢地,一缕亮光又回到了那双眼里。那张紧闭着的嘴唇也微微地张了张,似乎想说话,但又没有说出来,只在唇边留下一丝难乎为情的笑意。随着,罗小虎挣扎了下,似乎想强坐起来,玉娇龙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手将他两膀按住,温柔而又低声他说:
“别动!会再流血的。”她话音刚落,眼泪便夺眶而出,恰好滴了好几滴在罗小虎的脸上。罗小虎沙哑他说:“不要紧,我身板壮,明天就会好的。”他再一次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被玉娇龙温存地制止住了。他停了停,象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间道:“我送给你的那匹青花马呢?”
玉娇龙一下又想起昨天在荒野上发生的事来,羞忿、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她竟不禁伤心地啜位起来。抽噎着说:“被……人夺……走了”罗小虎:“谁?总不是马贼吧!”
玉娇龙:“不,不是。是巴格。”
罗小虎恨恨他说:“啊,又是他!这只狼!”由于一气之下,以至引起他伤口一阵剧痛,不觉轻轻哼了一声。玉娇龙的低泣声一下止住了,忙用手去抚着他的伤口,柔情他说:
“巴格算得什么?哪值得为他生气!你该好好静养才是。”
罗小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吭声了。
帐外万籁无声,帐内充满恬静。玉娇龙与罗小虎就这样紧紧地偎依着,忘掉了一切。
第九回 亦悲亦壮慨陈往事 如醉如痴难卜今生
罗小虎闭着眼,半偎半躺地靠在玉娇龙怀里,胸前伤口的疼痛已渐渐减轻,他只感到一阵阵的神摇,似倦意,又似虚弱。迷糊中,他感到有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来回抚摩,传到他心上的,是千般怜爱,万种柔情。一种早已消失多年的感觉,突然又在他心里重新泛起…,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和一群顽童打架受伤以后,也是这样一只手,也是这样的抚摩……他顿感一切似乎都已得到补偿和满足。他把头再向已经靠着的怀里移了移,嘴边挂着一丝稚气的微笑,便静静地睡去了。
玉娇龙却一直低着头,默默地注视着罗小虎那壮实得出奇的臂膀和那势欲裂肤而出的胸肌,注视着他那张令人怎么也看不厌的脸孔,和那张变幻莫测的嘴唇。她真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偎倚在她怀里的这尊汉子,竟是纵横沙漠、驰骋草原、官军闻风丧胆、临阵好似煞神的马贼魁首,而现在却柔顺得有如孩童一般。是煞神化为了孩童,还是孩童化成的煞神呢?玉娇龙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能手轻轻地抚摩着他。一刹间,通过自己的手又传到自己心上的是一阵微微的战栗。从门隙里吹来一缕凉风,夹杂着从那汉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血腥味,还有马鞍味和草原的清香味,这些她所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随着那汉子均匀的呼吸沁入她的心头,使她激起一种无法抑制的狂喜。一瞬间,一切尊荣、矜待、骄宠、豪华全都消去,在她心上升起的是: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他,不惜一切地去照料他!她用腮去偎着汉子的头,陷入久久的迷惘。渐渐地她也闭上了眼睛。
夜,沉浸在两个均匀的呼吸之中。
一阵轻微的声音把玉娇龙惊醒过来,她睁开眼,一丝亮光从门缝间透进,天已经亮了。她感到胸前贴着一团暖暖的东西,伸手一摸,触到的是一团绒绒的皮毛。她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蓦然站立起来,正在这时,篷外传来了一阵小声的话语。玉娇龙忙走到门边侧耳听去,是一个老头的声音:“昨天哈里木来,怎么也没有谈起你受伤的事?”
“是在路上受的伤,只破了点皮。你放心吧,老爷子,不要紧的。”这正是罗小虎的声音。玉娇龙也不知为什么,当这熟悉的声音刚一传到她耳朵时,她心里不由一阵颤动,脸上顿时感到热辣辣的。这倒并非出于她对那汉子的疼惜和愧疚,而仅仅只是由于那声音引起的。
玉娇龙轻轻挑开帐门,她看清了:大约二十来步开外,罗小虎虎着身子和一位须眉已白、但身板还很结实的老头面对面地站在那儿,她已经明白了,这老头准是达美的爷爷布达旺老爹。
她看到罗小虎又说话了:“哈里木兄弟还给你老说些什么来?”
布达旺老爹说:“他说有个在路上遇难的单身女子前晚住我家,要去迪化,估计昨晚将打这儿来,怕她碰上狼,我咋晚一直在林子那边等她,却一直不见来,弄不准是达美把她留下了,还是迷了方向,心里老惦着。”
罗小虎回头看看帐篷说:“老爷子,你放心,那女子咋晚已经来了,就住在你的帐篷里。”
布达旺老爹以手抚胸,一躬身说:“谢天谢地,这就好了!”
玉娇龙见此情景,顿觉似有一股清泉流进心里,她好像看到过去那些见到她就冷冷避开的牧民,一个个都在笑脸迎来,她和他们之间已变得亲近和熟悉了。
布达旺老爹指着那布幔又说:“那帐篷当然就是你搭的窝,那些狼也是你收拾的了。”
罗小虎笑了笑,点点头,像有意把话岔开似的说道:“老爷子,我把弟兄们都交托给哈里木兄弟了,要他们暂时散一散,避避锋。我还有些事要办,办完了就进关,不报仇雪恨,死也不回西疆了。”
布达旺老爹有些伤感了:“仇是要报的,恨也要雪,只是你孤着身子去,我真不放心啊!”
两人沉默了会,布达旺老爹又说:“咱们以两年为期,到时你不回来,我叫哈里木进关去找你。”
罗小虎满怀激清他说:“老爷子,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西疆已把我迷上了!”罗小虎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布达旺老爹慈祥地望着罗小虎,觉得他突然变得象个小娃娃似的。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声。布达旺老爹急忙回头望去,立即欢呼道:“啊,我的小花马!”接着又从他口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那匹小花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