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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这生气哩。”
玉小姐笑了笑,说:“你呢,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去的,半天云还不是人,通身也都是肉做的呀!”
玉小姐高兴他说:“好,有胆量!我去告禀夫人,就带你一人去好了。”
香姑高兴万分,忙着给小姐收拾东西去了。
送夫人、小姐起程的日期已定在后天。这两天帅府里显得有些忙忙乱乱。老管家进进出出,禀报的是准备礼物的事;各营旗牌轮番求见,谈的是各营抽调兵马的军情,高先生更是忙忙碌碌,一会儿找来各营选出的带兵校尉,商量路线、防护的事;一会儿又和肖准一道,估计可能遇到的情况,筹划采取的对策,他一改平时那种斯文持重的仪态,突然变得意气风发,气宇轩昂起来,人也好像变得年轻些了。
玉娇龙是心里紧藏兴奋,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一如平时那样,进退不急不忙,举止从容不迫,临行前晚,她在后厅遇到高先生,高先生见左右无人,便轻声问她:“你准备带上兵器吗?”
玉娇龙说:“这用得着吗?”
高先生想了想,说:“本也用不着,带了反而诸多不便。”
玉娇龙又问:“先生估计半天云会不会来呢?”
“这很难说。不过,来了也无妨,我们带有四百轻骑,都是精锐。我倒希望他不来的好,他如来了,实实等于自投罗网。”
玉娇龙心想:带了这么多精兵,却又说希望他不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于是,她便说:“我倒希望半天云来,这样就有闹热可看了。”
高先生惊异地望着她,摇摇头,觉得她真是未免太娇嗔气了。
玉娇龙回到房里,把香姑给她收拾的行装亲自捡点一遍,把香姑打发去睡了之后,又亲自收拾了一番,这才吹灯就寝。
一切都已安排停当,第二天,玉夫人带着小姐和香姑起程了。
玉帅亲自送到城外,又亲自检阅了列队郊原的四百精骑,一一审视完毕,方今出发。但见前面是一百骑长枪手开路;后面是百骑长刀手护尾,右各百骑短刀手护卫;中间是香车三辆,各由两匹白马拉着,前面一辆是玉小姐坐的,夫人居中,香姑随后,三辆香车,都装饰得极其精致,牛皮盖顶,绿色纱罗围窗,车门垂挂珠帘,铜柱银栏,既显得玲珑精巧,却又显得豪华气派。肖准身穿绣花紧袖带有护心铜镜的战衣,腰挎宝刀,骑在一匹乌油黑亮的马上,十分威武地走在前面。高先生仍着儒服,只是腰间系了根丝带,带上佩了柄长剑,骑着白马,顾盼自雄地随在夫人车后。
前后左右四百轻骑兵,一个个精神抖擞,神情凛肃,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按着兵器,显出一种难以撼动的气概。
车马临出发前,玉帅策马来到高先生身旁,含笑将他打量了下,用赞赏的口气说:“不想先生竟雄壮如此。”
高先生欠身说:“学生少年亦曾学剑,不过亦只儒生之术,聊以自卫,实不堪临阵。”
玉帅又谆谆嘱托一番,方令车马起程。
精骑拥护着夫人、小姐香车,一路浩浩荡荡向迪化进发。踏上平原,蹄声密骤如急鼓;驰入峡谷,四山回响似雷鸣。有时排成方阵,有时又列成长龙,气势威凛磅礴,自然气象万千。
轻骑轻车,一路兼程进发,过了昌吉,便进入一片沙漠。刚刚进入沙漠地带时,到处还有一丘丘大小的沙堆,有如屏障,给人以有险可凭的感觉。越向东南方向走去,沙堆便逐渐小了,最后呈现在面前的,却是茫茫一片接地连天的沙海。四百轻骑也一下变得孤单渺小起来。在未进入沙漠时,马蹄声,刀剑碰击甲镫声,夹着队里的传令声,虽然有些嘈杂,却从这嘈杂声里使人感到一种勃勃生气。不料一进入沙漠,马蹄声突然消失了,兵士们由于心情紧张,人人都用手按着兵器,金器的碰击声也不再响了,只偶尔传来一声嘶哑的传令声,在人们心里突然生起一种紧张而沉闷的气氛,有时却又给人以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太阳是火辣辣的。沙漠上袭来一阵阵闷热。尽管人和马都被蒸晒得汗淋淋的,不断增长着一种难忍的倦意,但兵士仍保持着极度的警惕,整个阵容排列得整整齐齐。
太阳馒慢偏西了,又慢慢向天边移去。据带路的哨兵来报,只需再走四十里,不等天黑,便可穿过沙漠,到达连接草原的边界了。这时,全军的紧张情绪才稍稍缓和下来。一个年轻的骑兵轻轻对他旁边的那个骑兵说:“半天云只剩下四十里地了,他多是不来的了。”
那个骑兵说:“老弟,我家有老母,哪怕只有五里了,我的心也还悬着哩!”
经哨兵这样一报,笼罩着全军的紧张气氛,显然在逐渐松散开来。有人开始在马上打瞌睡了,马也垂下头来,刀剑的碰击声又渐渐响起。落日的余晖,把沙漠染红一片。走着走着,突然从左骑队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看,半天云来了!”
这一声尖叫,有如一声惊雷,甚至比惊雷还要令人胆裂。玉小姐在车内听得清楚,她忙从珠帘隙缝向外望去,果见就在骑阵的西北角上,卷起一排长长的黄云,那黄云有如被一阵狂风卷着似的,真向骑阵压了过来。
一瞬间,骑阵显得有些慌乱、只听到一片惊呼声、马嘶声、刀剑出鞘声、统兵校尉的喝斥声,闹闹嚷嚷,令人魄动心惊。
惊慌很快就平息了,在一片闪闪的刀光和几声威严的口令声里,一种肃杀之气很快又升了起来。
这时,只见肖准立于马上,将手中宝刀一挥,一声令下,使带领着百骑长枪队迎了上去。顿时,几百只铁蹄,扬着烟尘,直向压来的那排滚滚黄云冲去。一转瞬,百骑便隐没在一层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玉娇龙在车内看到的,只是一团浓雾向排云那边滚去。云和雾渐渐靠近了,靠近了,最后揉合在一起了,变成了一排黄云,停住、黄云越升越高,仔细听去,只听到那排黄云下面,不断有阵阵雷声向这边滚来。
第五回 人去车空暗生疑窦 月明林静惊听悲歌
游击肖准率领着百骑长枪手,卷起一片尘烟迎上去后,只见那黄云倒是停住了,但却越升越高,黄云下面,隐隐地有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向这边滚了过来。骑阵上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注视着那排越升越高的黄云,一时间,整个骑阵上都变成一片死寂。
玉娇龙从车的帘缝里仔细地打量了整个骑阵,她看到那些一个个显得神情紧张,铁青着脸,把手中兵器握得紧紧的军士和校尉,觉得很有趣,不禁暗暗笑了起来。
突然,骑阵里又传来一声高叫:“坏了,我们败下来了!”
玉娇龙忙抬头看去,只见那排高高的黄云又向着这边倾压过来了。
高先生有些慌了,喝今后队的百骑长刀手也迎击上去。那百骑长刀手,在一名校尉的率领下,卷起一阵飞沙又冲上去了。高先生又忙把排列在车子两边的骑兵,布成方阵,把三辆车子严严实实地护卫在核心,高先生提剑立马在玉夫人车旁。
百骑长刀手冲上去后,那排黄云又停住了,也不再升高了,而是在向四面扩大,渐渐又变成了一大团浓浓的云团。滚过来的雷鸣声也更响、更急了。隐隐地还听到密集的刀剑碰击声、不到一会,雷鸣声渐渐变成一阵吼啸声,而且越来越清楚地向这边掀涌过来。那团浓浓的黄云也随着那片吼啸声滚来。在一片迷离的沙尘中,已隐现出十余骑影,象十余支疾箭似的射向阵角,只见无数道电光一闪,随着就有几骑官兵落马,阵角被突开了个小口。接着又有二三十骑人马穿过沙尘,驰向阵角,闯进缺口,又是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刀剑碰击声,夹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声,缺口越撕越大,整个阵角顿时乱了。有十余骑马贼,已经冲进方阵,在阵内往来冲杀,锐不可当。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没有装鞍的乌黑色大马。马上骑着一个短小精悍的年青马贼,手里握柄厚背薄刃短刀,只见他咧着牙,挥舞着短刀,倏东倏西,所到之处,总有官军在他的冲劈下落马。他有时趁拉开马向另一处驰来时,还不时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或用左手试试刀口,好象不是在拼杀,而是在戏耍似的。玉娇龙从车内望去,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了。当他又砍翻一个官兵,冲着那滚下马去的官兵嘲讽地一笑时,使她猛然记起了三年多前激恼了她去驯服无鞍烈马的那个牧民。这人正是他!玉娇龙一咬牙,心想:“啊,你原来是个马贼!”突然,她看到那年青马贼被几骑官兵围住了,接着又有几骑官兵裹了上去。那些正在左冲右杀的马贼,有十余骑也冲过来,又把那些官兵围住。里里外外杀成一团,兵和贼几乎分不清了。正在这时,又有二十余骑马贼,扬鬃嘶喷,凤驰电掣般地闯进库来。冲在前面的是一匹火红色的大马,马上骑着一人,红巾包头,身穿白色排扣紧衣,赤露着右膀,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冷冷寒光的短刀,身材雄壮得有如一尊铁塔。玉娇龙一下就认出那匹火,红色马来,就是她三年多以前,在草原上出于赌气而终于将它驯服了的那匹烈马、也是两年前,正当她受着巴格的欺凌时,驮着一位不知名的汉子来救过她的那匹火红马。玉娇龙再把那马贼一看,除了只见到两只燃着怒火的眼睛外,整张面孔几乎都被遮掩到一蓬漆黑的虬髯里面去了。这使她突然想起了画里的钟馗,她不禁又想笑了,但却没有笑得出来。只见那火红马上的马贼,把刀劈得响起一阵尖厉刺耳的风声,向着官兵众多的地方冲杀过去。他马一到,立即便有几人落马,余下的慌忙躲开了。他又冲散了几支拦截上来的官兵,然后,拨转马头,向那被围在核心的年青马贼冲去。当他快冲到正杀得难解难分的马群外时,猛然大吼一声:“兄弟们,让我来收拾他们!”几骑马贼立即闪开,他正好迎面碰上两骑官兵,只见他站立蹬上,一刀劈了下去,前面那官兵被他劈得连人带刀断为两截,后面那个官兵也同时被他连人带马冲翻在地。旁边有两骑官兵被惊呆了,忙抱住头逃离了阵地。被围在里面的年青马贼,趁势奋力冲了出来,两骑刚一靠近,又跟在火红马的后面反杀回去。十余骑官兵又有两骑同时被劈下去。其余的开始溃散了,十余骑马贼呼啸一声,一齐追杀上去,一时间,有如风卷残云,整个方阵的官兵都突然溃散了,只剩下几十骑官兵,东一支,西一队,稀稀落落,虽还在奋力抵挡,但整个阵地已经显得残破了。
玉娇龙看到这一情景,心里不禁感到有些伤心。心想:“父亲常常得意夸耀的铁骑精兵,难道就这样不堪一击!难道父亲赫赫一世的英名,就被这些马贼断送不成!”她咬着唇,心里感到一阵悲凉。她似乎觉得自己也受到了伤害,悲凉中又闪起了点点的怒火。
玉娇龙又向后面母亲的车子望去,见高先生仍带着十余骑军校紧紧地守卫在那里。她这才感到一些宽慰。
突然,她看到那年青马贼带着囚五骑向她母亲的车子冲过来了。紧接着,高先生也柏马迎上。高先生的马蹄还未放开,马贼便已到了面前,又是一场激战开始了。高先生居中,十余骑军校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在拼命砍杀。高先生的剑,不论一刺一斩,都有路有法,又狠又准,不一会,便斩翻一骑,刺伤一贼。年青马贼摔开扭缠着他的两骑校尉,向高先生杀来。高先生挺剑相迎,一个是仗着超群的马术,忽左忽右,凭着勇力上砍下劈;一个是全凭高超的剑法,快慢有节,人如鹏鹤,剑似蛇龙。相持了片刻,只杀个平手。军校们见高先生抵住了年青马贼,人人精神抖擞,个个斗志倍增,一齐奋力格杀。马贼人少,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了。正在这时,那骑火红马的汉子一阵旋凤似的单骑冲闯过来。他马一到,便有一名校尉坠落马下。他只用刀格开军校的兵器,纵马直取高先生。这时,高先生只顾鏖战年青马贼,不防火红马已闯到了他的马后。只见那虬髯马贼起身离鞍,高高举起了短刀,正劈头盖脑地向高先生砍来,众军校一齐惊呼:“高先生当心!”高先生忙回身用剑去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锵”的一声,高先生手里的剑断了,只一闪间,虬髯马贼的刀又举起来了。高先生感到手腕一阵酸麻,忙勉力用断剑去架。突然,那柄闪着寒光的刀,在空中悬住了。那虬髯马贼圆瞪着眼,用惊奇的眼光直看着他。高先生趁机用断剑“嗖”一下向他心窝刺去。那悬着的刀突然向下一落,打在高先生的短剑上,刀来得那样的快,力量是那样的沉,“当”的一声,高先生的断剑被挡飞了。高先生心里一慌,以为这下完了。不料那虬髯马贼,只死死地盯着他,却没有把手中的刀再举起来。高先生正想勒马退出,那年青马贼突又冲了过来。高先生忙一伏身,虽躲过了那斜刺里劈来的一刀,但却被那年青马贼趁势一冲,竟把他冲下马去。马蹄溅起的尘沙,撒进他的两眼,他顿时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其余的十余骑军校,落马的落马,伤的伤,剩下几骑也被追杀得七零八落了。
这时,又有两骑马贼冲到香姑车旁,把香姑从车上拉下来。
香姑挣扎着,哭着,头发也散乱了,坐在沙地上哭。不管那两个马贼问她什么,她都不答话,只顾哭。一个马贼恼了,跳下马正要用脚去踢她。那年青马贼赶到了,喝住那马贼,又对香姑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带着那两骑走开了。
玉娇龙见高先生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拂拭眼睛,不禁可怜起他来。她真想跳下车,过去扶他起来。正想时,便看到有几骑马贼向她身旁走过来了。她一咬牙,忙将早就藏在身边的剑抽出,屏住气,注视着外面的动静。走在前面的马贼,用手来掀她的车帘,还没等他完全掀开,玉娇龙一剑刺了过去,只听“扑通”一声,那马贼滚到马下去了。第二个马贼俯身看了看倒在地下的伙伴,又拨马上前,他没有用手,而是用刀来挑车帘,玉娇龙坐着不动,让他挑开。那人见无动静,探身往里看去。等他刚一露脸,玉娇龙这才“嗖”的一剑刺去,那人又栽到马下去了。后面两骑见前面两人落马,还未看清究竟,又一齐来到车旁,一人用刀挑开车帘,一人探身去看。玉娇龙照着那人就是一剑,趁抽剑时,顺手将刀挑开,紧跟着身随剑出,直向挑帘马贼上路刺去,一瞬间,二人便仰面翻落马下。这时,玉娇龙心里虽也在怦怦跳动,但她却从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的兴奋和痛快。她没想到,几年来让父亲坐卧不安,使官兵闻风丧胆的半天云贼帮,原来竟是如此的不中用。她开治还隐隐感到有些恐惧的心情,一下全消失了,心里只想让他们再来几个。
忽然,她听到后面响起一声唿哨,她探身出车,往后面看时,见那红头巾的虬髯马贼,正从高先生身旁直起身来,那长长的唿哨声,正是从他口里发出的。他一挥手,随即跳上火红马,带着几十骑马贼,一溜烟地向西北方向驰去。很快地就被那卷起的一阵尘沙隐没了。
玉娇龙把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惊疑,高先生仍坐在地上捂住眼睛;母亲的车子也还是安然无恙的停在那里,马贼却突然逃遁了。她再环视一下方阵,只见地上摆着七零八落的尸体,一些零散的残兵败骑,却在离阵很远的地方游离。马贼虽然已经跑了,可那些散骑却还在远处逡巡犹豫,不敢回阵。玉娇龙不由升起一阵激愤!她耳边又突然响起父亲曾说她“哪能和花木兰相比”的那句话来。于是,她一横心,跳上配在车前左边的那匹马上,将剑一挥,斩断了套在左辕上的绳索,一拍马,伏着身,朝着西北方向追去。
散逃在四野的官兵开始聚集拢来。香姑第一个跑到高先生面前,帮他吹擦眼里的尘沙。高先生轻轻呻吟着。香姑低低地问道:“我看见那大胡子向你走来,真把我急死了!我还以为他要杀你哩!”
“你说的可是那包红头巾的马贼?”高先生边呻吟边问。
“是他。我看见他还和你在说话,说了些什么来?”
高先生呻吟着,没答理她。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情景:他正揉着眼,一阵马蹄声来到他身边。他只有听天由命了。突然,他耳边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你……是高大爷吗?”他心里一惊:“你是谁?”
“我是虎子。”
“啊!”高先生虽然看不见了,但还是本能地往四围“看”了“看”。那沉闷的声音又响起了:“秦爷爷为保救我惨死在万寿桥,我满腔都是仇和恨!我来不是为枪财,为的是报仇泄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愿高大爷保重!我走了。”
他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