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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亲生儿子,赶忙将马勒住,回过头来,凝望着那层峦接天,叠叠绵绵的祁连山,她真不禁感到心如杵捣,片片欲碎了。她望着那皑皑莽莽的群山,心中暗暗发誓道:“我终将重入玉门,踏遍祁连山,不寻回我那失去的儿子,死不罢休!”然后才拨转马头,快快前行。
玉娇龙出了甘肃地界,直奔哈密。她一路顶风冒雪,茹苦含辛,历尽千重险阻,饱尝万种艰难,整整走了一月方才到达迪化。她匆匆逃离肃州时,病体本来痊愈,加以长途跋涉,更是劳累不堪。因此,到了迪化,她已是筋疲力竭,百感不支。她决定在迪化暂住几天,略事养息。于是,便在城里找家客店住了下来。
玉娇龙三年多前从乌苏来看她舅父黄天赐时,虽只在这城里住过短短一段时间,但她对这里却感到比对京城还要熟悉。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尽管装束互异,言语各别,但一个个都显得悠游自在,到处是歌笑声喧,使她感到倍加亲切。她自来到这里以后,心情也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无须再像在内地那样,时时受怕担惊,处处都得提防戒备,甚至对每一个路人投来的眼光,都要怀着三分戒意,在这里,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在街上走来走会,可以从容不迫地照顾雪瓶,每天送给她无数次深清柔蜜的笑脸,尽情地逗逗她,慢慢地将她看个仔细。
玉娇龙在这养息的日子里,并非得过且过,也未乐而忘忧。
她窖封在心头的一坛苦水,却也趁着她在这暂时闲静的时刻,又慢慢浸透出来。每当夜深人静,雪瓶已熟睡过去,她总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不眠。罗小虎的身影总是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那雄伟的躯体,勃勃的英姿,以及他那双深情而又略带嘲弄神色的眼睛,都使她心醉神摇,眷恋殷殷。只要一想到罗小虎,她的心便会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颤抖,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一阵阵无端的哀怨:怨他不应自甘沉沦,迷于草莽,只能终生与盗贼为伍,难成正果;哀自己福浅命薄,自堕情海,落得远投异域、将来如何结局!她还思念起在京城的父兄,被换失在祁连山中的儿子,也驰念起在京城西郊埋葬着自己的那座坟墓……这一切又使玉娇龙魂断神伤,悲惋欲绝。
眼前,唯一能给玉娇龙带来一些儿藉慰的就只有雪瓶。她对雪瓶早已捐弃了一切前嫌,早已不再有所迁怒,她已把她当作自己亲生的血肉,在她身上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怜和爱。可是,只要雪瓶吮饱了自己的奶汁,静静熟睡过去的时候,一种孤独无依之感又袭上玉娇龙的心头,她只有悄然拭泪。
玉娇龙在迪化养息了几天,劳顿虽已渐渐消除,但身体仍时有不适之感。她知道自己所患的疾病并未根治,急需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好好将息一下。但到哪儿去呢?投到罗小虎身边?这当然是她几年来梦寐以求的归结;但她一想到自己愤气离开王庄时的情景,想到他身边那些粗野无礼的弟兄,想到那流窜无定的生活,想到那林居野宿的狼狈境况,她的心又不禁感到一阵厌恶和战栗!她觉得自己虽已落到如此难堪境地,但凭恃自己的武艺剑法,尽可横行西疆,任他朝廷官军,或是当地的巴依、怕克,谁敢渎犯,谁敢不尊!哪能屈身去受那班鄙夫马贼的奚落?!去找香姑?香姑定然随着哈里木身居贼巢,找她又有何用处!
玉娇龙暗自盘算,思来想去,竟突然想起达美来了,那荒僻的小村,那恬静的木屋,那一夜相依的情景,那依依送别的神态,点点滴滴,都在她心里留下了又甜又美的回忆。玉娇龙一想到达美,脸上不由浮起笑容,心里也烘起阵阵暖意。她抱起刚睁开睡眼的雪瓶,亲亲热热地对她说:“乖乖,我带你投达美小娘去。”
第二天一早,玉娇龙便离开了迪化,仍沿着她三年多前走的那条小道,向达美住的那个村庄走去。她出了西门,沿着河边驿道走了两里多路,来到一片树林里,那正是早年罗小虎从草原送她到迪化时和她分手的地方。树林还是那样茂密,林间小道还是那么静谧。玉娇龙立马林中,默默沉思,耳边又响起了罗小虎从小道上传来的“两心不变,后会有期”的话语。一瞬间,她几乎分辨不清自己是梦游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的追忆里,只觉得迷迷惚惚,黯然神伤。
玉娇龙循着小道走出树林,穿过一片田野和村舍,草原已经在望。她一见到草原,竟如重回久别的故乡一般,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她一时兴起,将缰绳一抖,策马向草原飞驰而去。
进入草原,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群人,有挑担步行的,也有赶马的,看样子多是一些脚夫商贩。玉娇龙总觉有些诧异,心想,这又不是通衢大道,怎会招来这多商旅?她不由放慢马蹄,缓缓向那群人赶去。当她行过那群人身旁时,见他们一个个都抬起头来惕视着她,脸上露出疑惧之色。玉娇龙愈加诧异起来,问道:“诸位往何处去?”
那些商旅们只好奇而戒备地打量着她,谁也不肯应声。
玉娇龙越发疑惑了,又说道:“此去遍是荒漠,并无村镇,诸位莫非迷了方向?”
商旅中有位挑着一挑货担的汉子,盯住玉娇龙反问道:“请问大嫂,你又是往何处去的?”
玉娇龙用马鞭指着远远边际说道:“我到草原那边探亲去。”
商旅中另一位赶马的汉子道:“实不相瞒,我们是绕道去乌苏的。”
玉娇龙不由一怔:“去乌苏?!为何不取道石河子?那才是大道。”
赶马汉子道:“最近以来,半天云一伙马贼经常在石河子一带出没,逢人便劫,害得许多小商小贩倾家荡产,无以为生。我等迫于生计,无可奈何,只好绕道而行,也只图个侥幸。”
玉娇龙不觉一惊,心里一阵扑腾,脸上也顿感热躁起来。她呆了片刻,说道:“听说半天云专与官家及豪商巨贾作对,从不劫掠小商小贩,怎会如此不义,逢人便劫起来?”
挑货担的汉子冷笑一声,说道:“哪有不吃肉的虎,哪有不抢人的贼!过去确也有人把半天云说成是条义烈汉子,如今提起他来,谁不怨恨连声!”
玉娇龙在马上感到一阵晕眩,心头竟隐隐作痛起来。她咬咬唇,问道:“你这话可真?”
挑货担的汉子道:“如若不真,我等何苦绕这么远的路来?”
玉娇龙:“驻守昌吉的官兵难道就任那些马贼横行?”
赶马汉子说道:“官兵只护着那些大商大贾,哪里管得我等死活!”
挑货担的汉子也说道:“几月前有支骆驼商队在沙漠被半天云劫了,游击肖准闻报后便立即率领昌吉骑营去追,和半天云厮杀一阵,两边都死伤了许多人马,可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人被劫,肖准得知后,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玉娇龙低下头来,陷入沉思。她自从回到西疆后,时时都在盼望着能探得一些儿罗小虎的消息,可每当话到嘴边,却又怯虑重重,羞于启口。她万万没有料到,今天偶然从这群商旅口中得来的消息,却又是那样使她感到意外和惊异。一时间,羞愤、失望和悔恨竟一齐涌上心来,她沉入了自艾和自伤。眼前她马蹄踏行着的这片草原,正是三年多前她和罗小虎双双同骑共行的草原,罗小虎的音容笑貌和虎虎英姿,又不断在她眼前闪现。她怀着刚刚听来的怨愤,竭力想把对他的眷恋变为鄙薄,可不知为什么,她又总是鄙薄不起来。闪现在她眼前的罗小虎和那群商贩们所谈的半天云毫无相似之处。玉娇龙感到迷惘了。她转念一想:罗小虎决不会干出这等事来!这决不是半天云所为!兴许是他手下的弟兄们背着他干的。人与人之间,良莠本就不齐,更何况马贼!只是不知罗小虎可知道否?玉娇龙这样一想,心里又才略微平静下来。
玉娇龙正在马上沉思着,忽听那群商贩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看,马贼来了!”商贩群中顿时引起一片惊慌,有呼天唤地的,有弃货逃窜的,顿时乱作一团。
玉娇龙忙举目望去,果见西边不远处,出现了十余骑人马,正向这边横截过来。玉娇龙已从那群奔马的气势中察出了他们不善的来意,便忙对着那帮正在张惶失措的商贩喝道:“你等休要惊惧,有我在此,就不许他们胡为!”
说也奇怪,那群惊慌乱窜的商贩竞被玉娇龙这样一喝很快就安静下来,一个个张大着惶恐的眼睛盯住玉娇龙,看她作何举动。玉娇龙镇定自若地对众商贩们说道:“你等切勿各自散逃,我定可保得你等平安。”说完,不忙不迫地策马绕到众商贩左侧,立马于前,迎着那越来越近的十余骑人马。当那十余骑人马箭一般地向玉娇龙冲来时,玉娇龙却有如生了根似的,屹然不动地立在那儿,以致使得那些人反而大吃一惊,慌忙勒马不迭。一时间,只见马立人翻,嘶鸣叫喝,混作一团。玉娇龙睥睨而视,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那十余骑人马中,为首一骑汉子,年约三十来岁,头戴狐皮罩耳风帽,身穿蓝缎箭袖罩袍,腰挎一柄月形马刀,满脸骄悍之色。他闪着一双惊诧的眼光,把玉娇龙打量一阵后,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先露个底儿,以免发生误会。”
玉娇龙并不答话,却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来此则甚?”
那汉子道:“我就是名震西疆的半天云手下一名头目,奉首领差遣,来给弟兄们筹点费用。”
玉娇龙:“听说半天云为盗有道,从不凌弱暴寡,也是一条好汉,怎竟抢劫起这些小本谋生的商贩来了?!”
那汉子瞅着玉娇龙,瞅着瞅着,眼里渐渐闪出一种邪恶的神色,说道:“我在这昌吉周围几百里,拦劫了不少人,还从没听人说过我们首领一句好话。你既然瞧得起我们首领,不如随我同去,给他作个压寨夫人,保你称心如意。”
玉娇龙羞得满脸通红,似怒非怒地喝道:“住口!你怎敢这般无礼!回去告诉你们首领,为盗已是不仁,凌弱更属不义,大丈夫何事不可为,奈何甘于为盗!”
那汉子道:“你不愿做盗贼的老婆,这也好办,不如就随我去,我从明天起便可洗手不再干这勾当。”
玉娇龙勃然大怒,指着那汉子厉声喝道:“你再胡言,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汉子一声狞笑,说道:“难道你还能逃过我的掌心?!你这个香瓜,我算扭定了!”他回头吩咐一声:“动手!”那十余个汉子便一齐跳下马来,操着腰刀向玉娇龙身后众商贩扑去。
玉娇龙大喝一声:“住手!”迅即从鞍旁拔出剑来,一跃下马,迎上前去,便和那十余条汉子厮杀起来。可笑那群汉子开始还嬉皮笑脸,漫不经心;一交上手,只见玉娇龙运腕抖剑,一柄剑顿时变作数团亮花,仅仅几眨眼功夫,便有三四个汉子手里的刀已被击落,逼得那群汉子连连后退,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时,那为首的汉子已拔刀在手,赶了过来。他一面喝骂着那些汉子,一面举刀指着玉娇龙道:“看你长得这么俊俏,却原是只母老虎!你休逞强,我先来陪你玩几招,然后再陪你快活去。”
玉娇龙气极,只见她一咬唇,双眉微微一挑,嗖地一剑向那汉子咽喉刺去。那汉子赶忙举刀去拨,玉娇龙倏然抽回剑来,趁那汉子一刀落空之际,翻腕一剑,只听“唰”的一声,剑尖已将他身上穿的那件蓝缎罩袍划破,剑锋从胸至腹,直透内衫。那汉子吓得面如上色,还想举刀拼杀过来,玉娇龙迅又剑随身进,虚送一刺,抽剑一击,正好平击在那汉子手腕上。那汉子只觉一阵钻心般的疼麻,手中的刀早已失手落地。玉娇龙随即抢步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她怒犹未息,正欲举剑砍去,猛一转念,便又将已经悬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了下来,逼视着那汉子,冷峻而严厉他说道:“看在……天的份上,饶你一命。你且从实讲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战战兢兢地眨巴着眼说道:“我名……叫……叫乌都奈。”
玉娇龙愣了他一眼,不禁想笑,却又不便笑出来。她又问道:“你出来拦路抢劫,是奉了你家首领差遣,还是背着首领干的?”
那汉子看了看玉娇龙那凛凛难犯的神色,说道:“是背着干的。”
玉娇龙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恼怒,略一沉吟,又问道:“你家首领现在何处?”
那汉子惊惶地摇摇头,说道:“他行踪无定,我也不知道。实实不知道!”
玉娇龙:“我看你不像是真正的马贼,你听着!今后不准再抢劫行人,更不得假冒别人的名姓!你如再敢胡作非为,我定不饶你!”
那汉子连连点头应是。他见玉娇龙顾自走了开去,这才爬起身来,带着那已被惊呆了的十余骑汉子,慌忙上马,向草原西边逃去。
众商贩等那帮马贼去远了,这才围上前来,不住向玉娇龙称玉娇龙既无得意之色,也不辞逊,只对着众商贩说道:“适才那汉子所供认的一番话,想你等已听得明白。四出骚扰抢劫行人,原是这帮流贼所为,非关半天云事!”说完,她跨上大黑马,离开众商贩,顾自向北疾驰而去。
一路上,玉娇龙心潮起伏,感触万端。她虽然已从那汉子口中弄清,眼前昌吉一带所发生四处抢劫的事,并非罗小虎所为,但那帮流贼却偏偏打着半天云的旗号,众口铄金,哪里还说得清楚。千错万错还是错在罗小虎不该作贼。过去所为本已为王法所不容,而今更是弄得恶名四播!以致使她自己只要一提到罗小虎,都会因这个名字而感到蒙羞受辱,玉娇龙真是伤心已极,她再也无心去观赏草原景色,也不愿再去勾起这片草原曾给她带来过的回忆。她只感阵阵无端的意乱心烦,只感阵阵难禁的精疲神倦。
第二天中午,玉娇龙终于回到了达美住的那个村落。她经过一天一夜的奔驰,过草原,走沙砾,除了坐下的大黑马和偎睡在怀里的小雪瓶,没见到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一只野兽,展现在她周围的,全是一片死寂。当她远远地一眼看到这个村落时,她那颗已快僵木了的心,突又急剧地跳动起来,她好像又从已被埋葬在京城的那座坟墓里走出,回到了人的世界。她这时才隐隐感到入不能离群索居,也需要有悲欢离合。她高兴得情不自禁地埋下头去,偎着雪瓶的小脸,充满感情地对她说道:“我的小乖乖,就快到你达美小娘的家,你又多了个能疼你的亲人了!”
玉娇龙来到村外下马,略一整衣理鬓,便牵着大黑马,穿过村落,缓缓向那边村口走去。村落还是三年多前的旧貌,还是那些乱石嵌砌而成的平顶矮屋,矮屋中还是那座高大显目的寺庙。玉娇龙隐隐感到有些异样的是,许多户人家的门都紧闭着,村前,坝里竟看不到有孩童在嬉戏玩乐,异常的寂静,竟变成一片萧疏,给人引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玉娇龙出了村口,忙举目望去,她猛地一怔;脚步也突然停住了。眼前还是那口水塘,水塘旁边那几株高大的白杨树也依然如故。只是白杨树下那间用圆木钉成的小屋却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焦灰和瓦砾。玉娇龙木然地呆在那儿,惊诧,意外,怆然,怅惘,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来,她好像突然变成无家可归一般,眼前是一片迷茫。
玉娇龙在木屋前徘徊许久,决心要把达美的下落打听明白。
她正茫然四顾间,忽见有一老妇提着一只木桶到池塘边打水来了,玉娇龙忙将大黑马拴在白杨树下,慢慢走到塘边,迎着老妇问道:“大娘,这儿不是布达旺老爹的家吗,怎变成了这般光景?”
老妇打量了玉娇龙几眼,漠然答道:“被人放火烧了。”
玉娇龙:“谁?谁放火烧的?”
老妇边走边冷冷地答道:“谁还能放火烧别人的房子呢,当然是那班没良心的贼呀!”
玉娇龙不由一怔,忙跟上前去又问道:“赋?什么贼?”
老妇回过身来,瞪着玉娇龙,气冲冲地答道:“什么贼?马贼!”玉娇龙镇定从容地说道:“真正的马贼决不会干这等事来。”
老妇张大着眼看了玉娇龙一会,态度也慢慢变得和气些了。
她反问玉娇龙道:“你这位大嫂打听布达旺老爹家干什么?你又是他家什么人?”
玉娇龙:“我和达美是结拜姐妹,是特地从远地赶来看望她的。”
老妇又仔细打量了下玉娇龙,忽有所悟地问道:“你可是三年多前曾来过她家的那位春姑娘?”
玉娇龙点点头。
老妇一下变得异常高兴起来,一刹间,只见她脸上的疑云收了,阴雾散了,迎向玉娇龙的却换成了一张慈祥的面孔。她一把拉着玉娇龙的手,说道:“走,到我家去,我再慢慢和你谈。”
老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