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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听者都连连摇头,冰儿和若梅更是惊呼出声。
周云的眼睛里泪水渐起:“我和妹妹小霞并不是一个父亲生的,我的亲生父亲就是那个买了我妈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的人,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段日子我妈是怎么渡过的,我还太小,什么都记不清了―――”
周云停了一下,才继续下去:“后来我依稀记得爸爸经常打妈妈,打我,可能因为我妈是疯子,也可能因为我只是个女孩,反正那真是一段黑色的记忆;妈妈决心逃走,她带着我流浪了很久,终于回到了家乡。那时候我大概6,7岁吧,刚刚开始记事。
“第一次看见舅舅我就知道他讨厌我们,他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是惊奇、是厌恶、更是愤怒,他根本不愿接纳我们;不过他拐卖亲妹妹的行为也终于暴露,在乡亲和亲戚长辈的压力下,他才不得不收容了我们。好在回家后我妈的病竟好了许多,我们还能勉强度日。一年后,不知舅舅用了什么方法又把我妈嫁到了江西,他不但隐瞒了妈妈的病情,还收取了许多彩礼。”说到这里,周云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过这回我倒要感谢他,因为我的继父,也就是小霞的爸爸,真是一个好人;他对我们都很好,妈妈也很久没有发病,后来小霞出世了,我们就象一个正常的家庭一样生活,其乐融融。”
周云不由露出一丝伤感的怀念:“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有父母、有妹妹、有书念、有人疼―――可惜,这时候田土根又出现了。”她的眼光又阴冷起来,“我继父倒是挺热情地接待他,可没说几句话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要钱,还跟我妈吵起来,最后的结果是我妈受了刺激,又一次发病了!看到再也瞒不住了,田土根悄悄地溜之大吉,而我的家庭却被他彻底毁掉了!”
周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妈妈的病时好时坏,继父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受此打击后一病不起,拖了2、3年便去世了。那一年小霞才10岁,而我,刚刚工作就要承担起整个家庭!但是更难熬的是周围人的排斥和歧视,小霞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才变得越来越内向、胆小,妈妈的病情也没有起色。虽然小霞的叔伯们还是经常照顾我们,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是很无奈的,所以我们尽量不去打搅别人,静静地生活着。”
屋子里很静,人们都露出了几分同情的神色,王剑警官不住地记录,一直忿忿不平的朱若梅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霞的身上,拼命地工作供她上学,”周云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并不理会旁人,“可是小霞一天天地长大,我却越来越感到莫名的恐惧。我特地回到妈妈的老家,终于了解了这种家族疾病,也知道了那个‘18岁规则’,一个念头浮了上来:我已经过了18岁,没有发病,可是小霞呢?
“这个念头把我自己也吓住了,我不敢也不愿承认这种可能性,只好安慰自己:时代不同了,人也不同了,小霞和妈妈不一样,她有文化有知识,她不会发疯的!我甚至认为,只要小霞能上大学,就一定不会发病,于是我拼命督促小霞用功读书。
“小霞一直胆小怕事,特别依赖我,也怕我,她很听话,书念的不错,那一年,她18岁了,终于考上了大学。可接到录取通知的时候,她却闷闷不乐,因为要远赴成都;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害怕得偷偷哭泣。可我倒觉得她离开家并不是一件坏事,我宁愿她远远地离开有时正常有时疯的妈妈,平平安安地渡过她的18岁,可是―――”聚集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滑下周云的脸庞,冰儿与若梅对视一眼,心中恻然。
“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她就发病了;把她领回家的路上,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还不肯放过我们?!”周云几乎是喊了出来,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把小霞送进了医院;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医生说她好了很多,只要坚持服药,还是可以控制的。于是我又把她送回了学校,费尽唇舌才说服他们收下了她。”
“那不是很冒险吗?”逸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我也知道是冒险,甚至是赌博,”周云低下了头,“可是我心存侥幸,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其实,我整天提心吊胆,可仅仅过了2个多月,学校紧急打来电话,小霞又发病了,无缘无故地几乎把一个同学打死!我彻底绝望了,为她办理了退学手续。”
66、谁之罪?)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而言就是地狱,看着神经兮兮的妈妈和妹妹,我倒真情愿自己也疯掉!”周云痛苦地抱住了头,“周围的人都把我们看成怪物,就连一直疼爱小霞的叔伯们在心痛之余也渐渐疏远了我们,我们只有自生自灭!平时我要出去工作,只好把她们锁在屋里,偶尔带她们出门我也要挑没人的时间和地方;一来是受不了别人的嘲骂,二来也怕她们闯祸。可是久而久之,小霞变得越来越胆小,见人就害怕;而妈妈却越来越暴躁,情绪不稳,她开始打妹妹,后来连我都打―――”
“为什么不送她们去医院呢?”冰儿忍不住问。
周云苦笑了一下,“精神病院人满为患,送也送不进去,更何况她们都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医疗保障,我实在是负担不起―――”众人默然。“就这样熬了几年,她们的病没有任何起色;有一位医生建议为她们换一个环境,也许会有帮助。这倒提醒了我,带她们来大城市,既能换换环境,也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可是靠我自己是办不到的,我只好求助于小霞的叔伯们;他们倒还不错,为我们四处打听。
“正好继父有一个堂弟在上海,想出国定居,要出让房产;于是我们卖掉了原来的房子,由小霞的大伯出面,几位叔伯都资助了我们,那位堂叔也不错,不但减低了价格,还答应把家具用品都送给我们,于是,我们终于拥有了一个新家!
“我把妈妈和小霞都带来了,自己也找到了工作,总算可以安定下来,这里的居住环境也不错,可是,怎么说呢,”周云露出几分无奈,“大概我们是被歧视久了,被孤立惯了,与这里的人们总是格格不入。我知道,没多久我们在大家的眼睛里又成了怪物,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冰儿和若梅有些心虚地对视了一眼。“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比以前好了很多,我觉得妈妈和小霞也在好转。
“可是就在你们的猫狗受伤前不久,我就觉得妈妈忽然又变得很暴躁,正担心呢,就出事了!”周云歉然地看了看冰儿和若梅,“徐主任来问我的时候,我不敢承认;不过我马上带我妈去看了医生,加强了药物治疗,只求她不要再闯祸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太太平平过了年,谁知道田土根又来了!”周云的语气急促起来,“自从我妈又发了病,他就没有出现过,在我继父去世时,在小霞发病时,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他连个面都不露,因为他知道,我们身上轧不出什么油水来!可不知怎地,他知道我们来了上海,还买了房子,就以为我们又发达了、有钱了,于是他千方百计得到了我们的地址,找上门来!
“我回家的时候,见小霞害怕得蹲在墙角发抖,我妈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而田土根却大摇大摆地坐在客厅里,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妈妈一听我回来了,又出来和他理论,两个人竟然大吵起来;我好不容易劝开他们,又安顿好小霞,却已是深夜了。没办法,虽然心里不愿意,也只好让田土根在我家过夜。”周云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可是他倒喋喋不休缠着我,没完没了;我怕妈妈受不了,又要与他冲突,便要他到外面去谈,可是没想到,妈妈竟然悄悄地跟了出来―――”
说到这里,众人都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大家的心情也各不相同,可周云还有话要说:“我妈不是故意的,她有病,受了刺激就会发病,你们不能当她是杀人犯!这不全是她一个人的错,是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也是田土根,他咎由自取!”周云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帮帮她,她太苦、太苦了―――”
王剑放下了笔:“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调查,另外我们会为你母亲作司法鉴定,如果确是发病,可以免除或减轻刑事责任,而且她也会得到治疗。”
周云一脸的焦急,将信将疑。
“今天就这样,大家回去休息吧!”王剑站起身来。
天都快亮了,西西在冰儿怀里打着呼噜。
临出门时,若梅嘀咕了一句:“这个舅舅,真是该死!”
小区里出了人命案,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想让人不议论都难;可是知道真相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冰儿他们不愿意传播别人的隐私,况且警方正在调查,当事人都保持了沉默。于是乎,流言四起,传得都没了边儿,再回到冰儿等人的耳朵里,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几天下来,冰儿一直心神不定,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晚上也是恶梦不断,梦中有忽亮忽暗的街灯,有雪亮的刀光,更有不怀好意的眼睛!冰儿常从恶梦中惊醒,再抱着西西朦胧睡去,到了早晨却不免萎靡不振。
好消息是冰儿一家与隔壁的关系终于有了好转,并不是说2家人一下子成了朋友,只是消除了许多隔阂;周霞虽然还是不太露面,但周云的态度变得友善了,自然令人舒服许多。
司法鉴定出来了,周老太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而且处于发病期,被送进了医院。周云松了一口气。不过杨逸枫暗地里告诉冰儿,周老太是不是可以完全免除刑事责任还不一定哩!
67、探访)
这天冰儿下班回家,见外出旅游刚刚回来的梦丹赫然在坐,一见冰儿她跳了起来:“冰儿姐,真是吓死我了!”看来她已经从冰儿妈妈那儿知道了这个可怕的事件。
“一言难尽啊!”冰儿是亲身经历,自然另有一番感慨,而说起这母女3人的悲惨命运,二人更是连连叹息。
“冰儿姐,现在周霞在家吗?我想去看看她,行吗?”梦丹倒是真心实意。
“她姐姐好像还没回来,不过她是肯定在家的!”冰儿点点头。
“那―――你陪我去好不好?”梦丹心里还是有点怕的。
冰儿笑着站起来:“没问题!”西西紧紧跟上,却被赶了回去。
冰儿按了门铃,不一会,门开了个小缝儿,露出周霞半张苍白的面孔。
“周霞,还记得我吗?我是顾梦丹啊!”梦丹不觉有几分激动。
周霞缓缓地打开了门,神情却还在犹疑不定,过了一会才慢慢开了口:“师姐―――”
梦丹不觉握住了冰儿的手,用眼神在说:她认得我,以前她就是这么叫我的!
“进来坐吧。”周霞低下头,轻轻地说。
冰儿和梦丹走进她家客厅,只见一片昏暗;这个季节的这个时候,天色已经相当暗了,可这里却连一盏灯都没有开。周霞自顾自地往客厅的沙发里一坐,让梦丹有些手足无措;冰儿见状,知道只好自己招呼自己,她以前来过周老伯的家,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便上前开了灯,又拉过2把椅子,和梦丹坐下。
梦丹本不善言辞,周霞更不用说,2个人竟相对无语,冰儿只好清了清嗓子为她们开个头:“周霞你和梦丹是同学吧?梦丹是我的老邻居,而你是我的新邻居,你说巧不巧?”
周霞只轻轻地‘嗯’了一声,梦丹也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周霞,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其实当年你走后我常常想起你,因为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憋在心里的话一旦说出来,梦丹不觉真情流露。“生病并不是你的错,我也象其他人一样害怕过你,可是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朋友!”周霞抬起头来,静如池水的眼睛里竟添加了些许神采。“你妈妈的事,我很遗憾―――”梦丹的声音低下去。
周霞把脸转向窗外,似乎看着自己的过去,“师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宿舍外的那棵大树?”她的声音清清的,柔柔的,“还有那个小池塘―――”
“当然记得―――”
听2个人聊起了往事,冰儿露出欣慰的笑容,现在的周霞就是一个清纯温柔的女孩,丝毫看不出有病的样子,而且思维、记忆都很正常;如果她有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而不是天天面对着病情更严重的母亲,也许她的情况会好很多吧!冰儿不无遗憾地想。
忽然,电话铃响起,把3个人都吓了一跳,周霞接起电话,放下时却又神情紧张:“姐姐要加班,很晚才回来―――”她无助地抬起头,“我怕―――”
“这样吧,去我家吃饭,等你姐姐回来了你再过来,好不好?”冰儿建议。
“不,不,不―――”周霞开始颤抖,梦丹也劝她,她却不为所动。
“那么,我去端些饭菜来,我们陪你吃,好不好?”冰儿又道。
周霞犹豫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冰儿和梦丹正端着饭菜往对门走,忽听楼道里大门开启的声音,朱若梅走了进来。“你们在干吗?”她有些惊奇。
梦丹笑嘻嘻地把原委告诉她。
“这么热闹啊!”若梅露出羡慕的神情。
“老板娘,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啊?”冰儿笑问。
“大冷天的,晚上没客人,嘻嘻!”
“一起吧!”冰儿明白她的心意。
若梅喜滋滋地加入进来。
西西见冰儿这次没有注意到它,赶紧跟上,悄没声地钻进了对门。
周霞已经很久没有和妈妈姐姐以外的人相处过了,一开始她显得很紧张,只知道端着碗埋头吃饭,不过冰儿等人都比她大不了几岁,她们的轻松快乐渐渐感染了她;梦丹更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时不时地给她夹夹菜、照顾着她,她的防线终于松懈了,神情也自然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微微泛起了红晕。
吃完饭,冰儿和梦丹收拾桌子,周霞和若梅插不上手,便看着她们;若梅忽见周霞一手托腮,脸蛋红艳艳的,聚精会神地看着梦丹,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与平时截然不同,不觉心生感慨:“周霞,说起来我们都是邻居,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你就跟着你姐姐好好地生活,我们都会照顾你们的!”
周霞转过脸,感激地看着若梅。
若梅倒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们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你们这么艰苦。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苦,妈妈才苦,”周霞又低下了头,“妈妈对我很好的,我想她,好想她―――”
若梅一愣:“你妈不是要打你的吗?”
周霞也一愣:“妈妈从来不打我。有时候她发脾气,只要我一哭,她就会抱着我说‘小霞乖乖’―――”她的眼圈又红了。
“那你姐姐怎么―――”若梅还要追问,冰儿走到她身边,悄悄掐了她一把。
“姐姐?”周霞的神情低落下去,她轻轻道:“姐姐也苦―――”
冰儿在若梅身边坐下来,对着周霞柔声道:“你姐姐很不容易啊!给我们说说吧,我们都很佩服她呢!”
68、疑云重重)
“姐姐?”周霞的脸色暗淡下去,“她是很不容易,为了妈妈和我,她付出了很多很多―――,就算有时候要发发脾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也不怪她―――”
“她对你们不好吗?”梦丹关切地坐在她身边。
周霞摇摇头:“她对我们很好―――”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以前是很好,特别是爸爸走了以后,妈妈―――妈妈经常犯、犯糊涂,姐姐又要工作挣钱,又要照顾妈妈,还要照顾我―――她常常对我说一定会让我上大学,她要我努力读书,她说读好书就什么也不怕了―――”周霞低着头,有点结结巴巴。
“只要是姐姐说的,我就一定会做,我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很努力―――就是妈妈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她会对着我叹气,还流眼泪,说她害了我们;糊涂的时候她就发脾气,又吵又骂。姐姐为了不影响我学习,就给妈妈吃药,每天让她早早睡觉,这样我就可以做功课了―――”
冰儿她们不禁对看了一眼,暗暗叹息。“后来呢?”若梅问道。
“我考上了大学,可是好远啊,要去成都,我好怕,我哭了,我对姐姐说可不可以不去;可是姐姐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想象妈妈一样。妈妈也说,去吧去吧,走得远远的―――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好一个人去了成都。”周霞渐渐说得流利起来。“在学校里,我安安静静地过我的日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常常听到一个男人的笑声,在教室里、在宿舍里、在厕所里、在小树林、在池塘,他无处不在!”
冰儿心中一动,问道:“只有你听见吗?那是什么样的笑声呢?”
周霞又露出惊恐的神色:“我问过其他同学,他们都没听见,只有我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