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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央似乎早有预料,他伸出双掌一晃,左掌现太极图,右掌现金刚佛印。抬起左掌朝五行雷一引,那五道雷光便一转折,飞向头顶云空去。右掌对准了那巨大的鬼头一拍,赤金sè的金刚佛印飞出,正印在鬼头的额头央。
就看那鬼头的一对眼珠,忽然脱眶而出,滚落到了地上。黑漆漆的巨口张开,发出了一声令人胸口发闷的怪叫,便有万道金光从鬼头七窍迸shè出来,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偌大的鬼头从颅骨央处炸开,化作了一大片灰白sè的散碎骨肉和脓浆。
青袍男子踏空而立,他把大袖一甩,漫天纷飞的腐肉,尽化作一道道黑sè的流火,如倾盆暴雨般的朝这边几位真人扑来。
可无央禅师依旧不疾不徐的,把双掌一合,十指交扣,眨眼间连结大金刚轮印、不动明王印和摧伏诸魔印三道禅宗印法,金sè的佛光好似连天海cháo一般的,向那千道黑火迎去。
明光太盛,俞和已全看不真切,只能举手掩目。等光芒稍敛再望,就看青袍男子脚踏一对黑火铜轮,环抱双臂傲然而立,那一幅画卷尽舒,绕着他的身子飞旋不休,洒落点点星光罩体。
而无央禅师依旧赤足踏着一道太极八卦图,只是他左肩的僧衣,很明显的焦黑了一大片。
以无央禅师之能,居然只对过两招就落了下风?俞和真有点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那个青衣男子到底是何来历?
他转头想问长桑真人,可却已不见了两位高人的身影,放眼一扫周围,看见有道五彩烟霞,拂过东南西北四正位的炼尸大阵阵偶,四声闷响好似一声,那四具阵偶的头颅齐齐炸碎,高大的阵偶轰然坠地。
长桑真人笑吟吟的搓着手掌,从烟霞重现出身形来,抬头朝天上观望。
俞和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见一道狭长的寒芒,直刺向作为这逆五行离神散魄炼尸大阵阵基的央戊己白玉娃娃。
从玉娃娃腹,发出“哇哇“连串怪叫声,就见一道灰烟从玉娃娃头顶卤门冲出,变作那马无伤的本身。他右手一翻,掌已然多了一根足有五尺长,孩儿臂粗细的莹白骨杖。他看寒芒刺到了近前,双手抡起骨杖,以霸王开山之势,朝寒芒砸下。
剑杖交击,发出金铁交鸣之音。那马无伤惨嚎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拖着骨杖,退到那青衫男子的身后,眼见他右臂的衣衫下,印出大片的血迹,想是与章炎真人对过一招,吃了个不小的亏。就看这马无伤急朝白玉娃娃招手,想摄回这件阵器,可章炎真人岂能让他如意?剑光复又升起,对准了白玉娃娃的顶门一劈而下,这硕大的玉石娃娃,登时分作两片,坠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痛煞我也!”那马无伤手捧心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青衫男子似乎不yù衣衫沾血,皱眉闪开了半步,反手一捞,摄住一股马无伤喷出的鲜血,对着章炎真人的剑光一拍,便是一道诡异的血符箓飞出。
那狭长的寒芒一转,现出章炎真人的本相。就见他满脸凝重,双目望定飞来血符箓,左手抱住乌木剑鞘,右手拂过剑身,握紧了剑柄,对着血符箓俯身展臂一抽长剑。俞和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剑鸣响起,周遭猛打过一道电闪。
不知多少道剑光,在血符箓前生灭。俞和根本看不清章炎真人这一挥之,到底斩出了多少剑,但见那道血符箓,被数不清的剑光扫过,终变作一片血炁,冉冉散去。
俞和甚至也没能看清那乌木鞘的四尺长剑,到底是一柄什么样的法剑。章炎真人斩破血符,指诀回引,那一道极明亮的寒光,尽收入剑鞘。这才一飘身,又落回了俞和的身边,抱剑不语。
“前辈,那是何人如此厉害?”俞和小声的朝长桑真人发问。
“这可是位稀罕的人物!若今rì不是以你这南帝道统传人作饵,我们可是万难见他当面。”长桑真人撇嘴一笑,“若说我辈炼气士,将最惊采绝艳之人历数一甲子之数,此人当可排进前半。他本姓卫,名行戈,乃是大西北魔宗降煞内宗的宗主,一代魔道巨枭,号‘行戈法王’。身具千年魔修道行,练就大黑天升仙术,本已是横行州魔门大能。可偏偏几十年前,又让他撞了大福缘,得了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的道统。没人想得通,我道门正源四御之一的道统传承,怎么会落到一个魔宗之人身上。神帝道统加身,助此人凶威更盛,如今天下能制得住他的高人,只怕已是寥寥无几了。”
“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道统?”俞和心里一翻。
“人家的福缘可比你小子深厚多了,得了神帝道统之后,一身道行已然深不可测。哪像你这没福的孩儿,得了南方南极长生大帝道统,还不过是个还丹一转的粗浅修为。”长桑真人摇了摇头。
俞和心里暗道:“这卫行戈的道统,恐怕也来的蹊跷。自己当时可是拒绝了南极长生大帝,可不知为何,最后却还是得了一部分道统传承,至少能祭出长生白莲法相护体。若在天涯海眼的南帝衣冠冢,自己一口答允了长生大帝,只怕当时就证得金仙道果,肉身平地飞升,入主南天长生白玉宫了。如此说来,卫行戈尚在凡间,说明他的道统传承,终究也是未尽全功的。”
“长桑真人谬赞了,行戈得蒙神帝垂怜,正说明我魔宗亦是道门正宗源流。大道三千,自有我这魔宗一支,非是你等正道尽占了仙机。”那卫行戈明显听见了长桑真人对俞和说的一番话,他低头看着俞和,沉声道,“俞道友,你我同承四御道统,将来早晚有一rì升入仙関,共听三清教诲,同掌乾坤仙凡,如此自然当须好生亲近。你有仙帝道统在身,却去与这些在碌碌袖尘挣命的凡俗修士纠葛,实是自降我等仙帝传人的风节!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与我才是同行仙途之人,何不来与我一齐遨游州,并肩求道?”
卫行戈的声音,带着一股莫测的玄妙,字字句句都直印入俞和的心神。俞和恍惚间觉得,这卫行戈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他一介仙帝传人,岂能寻常修士为伍?自当去与卫行戈同参大道,互证心经,将来一齐飞升天阙,入主仙宫,更是三清座下的一殿同僚。
“不好!”长桑真人和章炎真人一见俞和目现迷茫,就知道卫行戈下了暗手,借说话施展了迷神惑心的魔功。俞和修为浅薄,道心也未必牢固,这要是被卫行戈在他心神种下了一道魔念,将来说不定哪rì,俞和就会弃道入魔,化身为另一尊绝代魔祖。
两位真人各出手掌,按住了俞和的肩头,想助他抵御魔功。可无央禅师更快,身子一闪,就到了俞和面前,双手结成外缚印,点住俞和的眉心,口念动三字根本咒。
“唵阿吽!”三声,仿佛是三道惊雷在俞和识海响起。霎时间,那陷入一片浑濛的识海,涌出了无穷量的金莲,有诸般护法金刚和天龙八部显化,朝天膜拜。
俞和浑身猛的一抽,眼回复了清明。见面前的无央禅师投来关切与询问的目光,赶忙合什拜道:“多谢大师施救,小子无事。邪魔外道言语蛊惑,难扰我心。”
无央禅师仔细的看了俞和半晌,这才点点头,转身挡在俞和面前。
“我与俞道友皆是四御传人,本就是一脉相承的同门。我俩在此相遇言谈,你们这些心怀叵测的碌碌之辈,居然胆敢阻拦?说不得卫某人只好出手将你们一一镇压,再与俞道友煮酒论法!”
那卫行戈低头朝地上的大洞拱手一揖,“还请诸位道友助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阵相对,剑相交
卫行戈这一声呼唤才落,俞和就听见大洞中传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雷鸣,脚底下猛烈摇晃起来,他猝不及防,登时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急撑起身子一望,但见附近那些残破的庭廊楼宇,一齐崩碎倒塌下来,整座肃青王大院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瓦砾堆,滚滚烟尘直扬起几十丈高。
举袖紧紧捂着口鼻,眼看面前那十丈地洞中,冲出一团漆黑的云气,扶摇升向天穹,黑云中裹着丝丝雷光,还有一道血红sè的剑气,笔直的裂空而起。
长桑真人捞住俞和的手臂,这三位暗府真人亦腾空而起,穿出烟尘,跃上高天。无央禅师当空盘膝而坐,有尊九品莲台显化出来,承住了他的身子。四面八方的天云之中,皆有仙光彩霞破空飞至,聚到无央禅师身后,化作形貌服饰各不相同的道人,那人人都是满身道气缭绕,宝光四shè,无一位是修为泛泛之辈。
俞和一看,在那显出身形的一众修士中,除了张真人和石虎巷中见过的几位之外,还有七八位道人,是他从未照面的。
统共一十四位供奉阁暗府高人,齐齐作诀颂了一声道号。明素真人挥手抛出一物,当空展开,俞和再一看,竟是那石虎巷小院正屋中的锦绣三宝道君座像。
之前俞和还拿衣袖拂拭过幅三清画像,怎也没看出它竟也是一件道门重宝,还当几位真人只是借物施法,考较于他。
这边明素真人嘬口一吹,一道浩浩荡荡的云气灌入这锦绣三宝道君座像中。就看这画像一摆,放出万丈霞光,先是一片方圆百亩的金sè庆云显化,紧接着三清道尊法相徐徐飞出,各有百丈高下,玉清元始天尊头罩圆光居中,上清灵宝天尊手持玉如意居左,太清道德天尊居右,左手持太极图,右手握yīn阳扇。
这三清道尊法相一出,金sè庆云上更是仙霞漫空,有璎珞摇摆,有天花纷坠,有金钟玉磬之声悦耳。一十四位供奉阁暗府高人,转身朝三清道尊法相俯身一拜,每个人的脑后,都依稀浮现出一轮圆光。
俞和也随着诸位前辈拜了三清道尊,他只觉得一股天地浩然之气,从冥冥虚无中来,自天门灌顶而入。他仿佛得了三清妙法加持,有种几yù能洞彻天心的感受,种种艰深晦涩的道理玄机,正在心中一一开解,变得浅显易懂,好似只消坐下转念一推,就可融会贯通。
无央禅师的身形一虚,再凝实出来,已作道家装扮,高冠广袖,一袭玄sè道服,胸前绣着太极,背后绣着八卦。他把颈上那串硕大的骨质念珠甩出,十八颗骨珠化作十八团皓月似的清光飞散开来,绕着庆云徐徐回转不休。
明素真人飘身过来,对张真人小声瞩道:“柏空师弟,你且看护俞和,他乃是此次能否镇压行戈法王的关窍所在,万万不可有所折损。”
张真人摇了摇手中的黄玉古藤烟杆,笑着应道:“固所愿尔,自会尽力。”
这边暗府诸位高人,摆出偌大的声势,对面魔宗诸修,却更是凶威滔天。
一大片乌云展开,足能有数百丈方圆,云中传来万鬼呼号之声。卫行戈昂首站在云端,把那画轴一抛,双手打出连串的法诀,道道清光符印冲入画轴,这画轴径直涨大成千丈巨幅,围着乌云一裹,异相骤生。
那半边天空,似乎眨眼之间化白昼为黑夜,头顶上显出周天亿万星辰,垂落熠熠星光。星空之下,浮着五sè流云,有五行雷霆在云气中隐而不发。卫行戈的脚下,展开山河万里的图景,九州之上,有山脉绵延,有江河奔流,有湖泊星罗棋布。他足踏九州经纬,身绕五行云烟,头顶莽莽星穹,当真有一副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的气相。
在卫行戈身边,分列着二十几位魔宗大修,每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丝毫不弱于供奉阁暗府的诸位真人。那摆下炼尸大阵的马无伤,如此道行居然仅仅垂首站在一众魔修的末位。
俞和第一眼,便注意到卫行戈左侧,与其并肩而站的一位修士。
的确很难不注意到此人,盖因他一身气势,竟丝毫不下于尽展紫微大帝尊仪的卫行戈。
与其说这人是站在云端,倒不如说他是飘在云上。这人一头足有七尺的黑发,根根朝天倒竖,颌下无须,额下也无眉,双目紧紧闭拢,看他眼窝深深陷入,似乎眼皮之下并没有眼珠。再看这人表情淡然,身上草草裹着一套月白sè的麻布宽衫,周身没有任何的配饰。最奇的是,他两支袖管和双条裤管都飘飘荡荡,双臂双腿尽都齐根而断,整个人就只剩下从头至臀,三尺多点的一截残躯。
可这人即使身躯残废至斯,俞和只看了他不过三息,已然觉得目如刀绞。
“剑,这人是一柄剑。”
不知为何,俞和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就算双臂全无,身上也没有带着剑器,但俞和分明觉得那三尺残躯就是一柄绝世的利剑。这人的每一根头发,都像是刺破苍天的剑,他的每一道气息,都演化成斩裂虚空的锐器,从他残躯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森严剑意。
俞和有种感觉,这人只要近身到十丈之内,单凭一口气息,就能将自己斩落。
这位魔宗剑修身边,除了卫行戈之外,七尺之内再无旁人。似乎其他魔宗修士,也都暗暗提防着此人。
卫行戈右侧二步,有个瘦小枯干的老翁,盘坐在一只比他身子还要巨大的黄皮葫芦上。这老翁满脸皱褶,头上已没剩下几根白发,可他满身却是宝光蔽rì。共有七八道奇光,绕着他来回飞旋,这每一道光芒,似乎都是重宝所化。连卫行戈以那北帝画轴祭出的山河虚相,在他身边都不停的扭曲破碎,想是承不住那些法器散出的道力。这老者笑吟吟的,手中把玩着一面小小的青铜圆镜,镜面上时不时的溢出一缕烈阳真光。俞和一看,认得这青铜圆镜赫然便是他在南海见过的,神话奇宝晓光镜。
“晓光镜?”俞和惊呼了一声,他曾被此宝照中,几乎就丢了xìng命,印象尤深。
“那个老叟,乃是北地魔宗赫赫有名的人物,号称‘十宝老祖’。”张真人在俞和耳边细声说道,“据说他原本就是个籍籍无名的魔道散修,一生颠沛潦倒,可到了暮年,却不知撞了什么福缘,竟得了足足十件神话奇宝,晓光镜便是其中之一。当时有许多人想杀他夺宝,可尽都一去不回。后来才知,除了十件神话奇宝之外,他还习得了一种秘术,竟然能以区区还丹修为,祭出这些宝物十之七八的威能。有此十件奇宝傍身,还有谁能斗得过他?于是这老叟数年间就闯出了赫赫威名,以‘十宝’为名,被奉为北地魔宗巨枭之一。”
俞和点了点头,心道:“还以为我的福缘已是世间少有,如今看来天大地大,福缘深厚之人可真多了去。十件神话奇宝,件件如晓光镜那般,还能运使随心,当真是一夜平步青云,从此扬眉吐气,横行九州。”
“师傅,那无臂无腿之人是谁?”俞和转头发问。
“我便知道你要问他,待会你若见到他欺进百步之内,想也休想,立即转头就走,可要切记。”张真人一脸凝重的叮嘱道,“这人可真了不得,我们也未想到,他竟会在此现身,卫行戈好大的面子!”
“此人法号楚冥子,但当今修士,皆呼他为‘剑残客’。”张真人瞟了眼那只剩一截残躯的楚冥子,便立即转回了目光,“这人当是剑修的极致,他噬剑成狂,苦求剑道极境。先是觉得双腿迟滞,有碍剑器之运使,就斩去了双腿。然后觉得双臂终有难及之处,又自断了双臂。后来觉得用眼去看,易受光影缭乱,使剑意驳杂不纯,就把自己双目挖出,以神念代之,最后成了这般模样。”
俞和奇道:“那他如何运剑?”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他已把自己修成了剑!剑观即使人观,剑感即是人感。据说他颜面七窍,乃至通身窍穴毛孔,无一不能放出无形剑气。周身上下,绝无一处死角,出剑之诡异莫测,神仙难料。若说得了中天紫微北极大帝道统的卫行戈,已是道行通天,这楚冥子与他相较,却也未必逊sè得了多少。”
“这么厉害?”俞和不禁看了看旁边的章炎真人,就见章炎真人果然一眨不眨的瞪视着对面的剑残客楚冥子,他怀中那柄四尺长剑,流转着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剑身在乌木剑鞘中轻轻跃动,发出“嗒嗒”的轻响,似乎要自行飞出剑鞘来。
俞和暗暗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胸口,那紫宫大窍中的白玉剑匣竟也在微微颤动,其中三口飞剑寒光四溢,连一直无声无息的曜华仙剑,都显出了一道虚影。
“这可万万不是逞强的时候,稍微鲁莽行事,那就是个身死道消的结局。”俞和压下那一股跃跃yù试的战意,暗暗笃定了心思,一定要小心提防那残剑客。
可世事就是这样捉弄人,俞和每每心中祈着不要如何,就偏偏会成真。
还没等卫行戈与无央禅师搭话,对面乌云上忽然血光一闪,再看时,那剑残客楚冥子,赫然已现身在俞和面前三丈。
这一下,俞和骇得连退了三步。
这剑残客虽然有眼无珠,但只望面前一站,俞和已然觉得自己周围虚空中,生出了无数把剑,直指着他周身要害。一股锋锐之极、凌厉之极的剑意,牢牢的罩住了自己,深深藏在白玉剑匣中的破甲、白莲和赤鸢三柄飞剑,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直yù脱体而出,投奔楚冥子而去。
如此异相,可知这楚冥子的剑意,竟然已半步踏入了“万剑朝宗”的至高境地。
张真人急闪身挡在俞和身前,那黄玉古藤烟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