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峋石真人微微一笑道:“肖贤侄远居龙蟠谷,少临我澄江府量水川,故而不知这抚仙湖的玄机。此湖深藏大山之中,北面湖水深达三百丈,为羲和阳气所不能及也。加之湖底本有一道地灵脉,却被山势断层所斩,灵炁外溢,凝滞在湖底。因久不得离炁调合,固然万万年来,自结成了一团百里yīn煞沉水,沉在湖底深处不散。本待三rì之后中天正阳,正午时阳气直达水底,可稍稍压制yīn煞升腾,诸位道友自然无须顾忌yīn煞入体之危,一片坦途,直入仙府。”
“水深三百丈?”肖子谦微微一滞,如此深的湖水,藏有什么jīng怪罡煞之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三百丈深,若是在水底下打斗起来,只要护身罡气一破,登时就会被水底下的挤压之力碾得骨肉成糜。
东巴密宗的那个老和尚一挑眉,忽然沉声道:“若今天下水,那yīn煞有何妨害?峋石掌门可曾遣人去水下探过?”
老和尚的这个问题,让峋石真人一时间有些不好作答,沉思了半晌,才回话道:“不瞒大师说,本门确派弟子入水探查过。只是潜入湖底的那名弟子道行尚浅,只下到一百六十丈深处,便感气机不济,急回转了岸边。湖底yīn煞藏在二百丈以下的水中,究竟是如何情形,峋石委实不知。”
峋石真人话音一落,木元昌就发出了“嗤”的一声冷笑,惹得花厅中的碧云寺弟子一齐对着木元昌怒目而视。峋石真人一翻眼,沉声问道:“不知木道友有何指教?”
木元昌心想,你碧云寺既然已去探了湖底,会只派了一个修为浅薄的弟子到水下面打个转儿,就铩羽而归?只怕是发现了什么,不肯说出来罢了。等众人下了水,在黑漆漆的湖底下,一面抵挡着万年yīn煞,一面摸索着污泥寻找仙府所在,正不得其门而入时,你碧云寺的修士已然直冲进了仙府大门,扯开口袋搜刮诸般宝物。
但心里这样想,如今人在屋檐下,却是不敢说出来的,木元昌懒洋洋的问道:“峋石大当家的,那你的弟子有没有找到仙府的入口所在?神仙洞府也未必在湖底最深处吧,上界仙人有在yīn黑晦暗之地开辟洞府的习惯么?”
峋石真人面sè不善的瞟了一眼木元昌,寒声道:“没找到。”
硬生生吐出了这三个字,峋石真人用力扯了扯嘴角,似乎再不yù与木元昌多说半句。
“好吧,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木元昌毫不自觉的拍了拍袍袖,背脊一挺,站起身来,口中道,“说了这么多,还不赶紧带我们下水,去看看那见不得阳光的神仙洞府中,究竟藏着什么宝贝。”
整个花厅中就木元昌一个人站着,其他众人全都盘膝而坐,显得这位百越教的木大少煞是突兀。峋石真人本不愿搭理木元昌,想给他一个难堪,但东巴密宗的那个老和尚和祁昭不约而同的就站了起来,肖子谦一看祁昭站起,他便也不坐着了。
这下反倒是峋石真人有点尴尬,他轻轻的咳嗽了声,把手一摆道:“也好,既然诸位道友都如此着急,那我们便即去抚仙湖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架起了遁光,只盏茶功夫,就到了抚仙湖的岸边。
天气晴好,微风徐来,湖上层层白浪如链。众人往岸边一落,登时惊起了一群栖息的水鸟。但随峋石真人而来的诸修,一看碧云寺这阵势,尽都眉头大皱。
从花厅起身时,还只有掌门峋石真人与信宁、信凡两位寺中宿老,可到了抚仙湖岸边一看,沙坝上竟赫然坐着十余个碧云寺的修士。那宸字辈的还丹境修士,除了不见胡家兄弟的六叔宸涛子,其余师兄弟九人全在此处等着。还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估计是与峋石真人同辈的修士。
这些碧云寺的修士,似乎早就在湖岸边静坐,看这样子是要一起潜入湖底的。
木元昌鼻子一抽,又想开口挤兑峋石真人,可祁昭忽然对他使了个眼sè,木元昌立时闭上了嘴巴,默不作声。但就算他不说,群修们哪个不在腹诽?你碧云寺有三片玉玦不假,抚仙湖又在你山门左近,便是来上仈jiǔ个人,本也算是无可厚非,但这聚起十几位修士一齐去探仙府,未免忒地过分了些。
再看俞和、祁昭和木元昌,都是一人一片玉玦;东巴密宗一片玉玦,来了两个和尚;肖子谦抢了木拙子的一片玉玦,来了两个人;胡家兄弟一片玉玦,来了五个人。可众人一共六片玉玦,也才十二个人,俞和暗暗数过,这会儿湖边上,共有碧云寺修士一十九人,但他们只不过占着三片玉玦而已。
看这架势,分明就是要把这仙府机缘大半夺回碧云寺。倘若峋石真人等进了仙府,把脸一翻,这十九位修士将他们十二人团团一围,其中有信宁、信凡这两位大高手,只怕整座仙府都要被碧云寺独占了去。
群修们迟疑起来,胡家兄弟脸上已有些发白。峋石真人冲着众人举手一揖道:“诸位不必担心,峋石愿指天道为誓,我碧云寺玄门正宗,绝没有存着半分歹意,也不会仗着人多占尽便宜。与贫道同探仙府的,只有信宁、信凡师叔祖和我三位师弟,加上贫道一共六人,诸位但请宽心。”
众人一听,稍稍松了口气,余下这十几位碧云寺宸字辈修士不下水去,哪怕他们在水面上张开天罗地网,群修只要能冲得出仙府,除了胡家兄弟之外,其他人自然各有办法遁走。
东巴密宗的老和尚合什道:“峋石掌门高风亮节,我等佩服,还请真人前面带路。”
“固所愿尔!”峋石真人一摆袍袖,有层淡淡的云光罩住了身形,他脚尖一点地,身法展开,好似一尾青鲤般,跃入了抚仙湖中。
那五位碧云寺的老道,也各展神通,紧随着自家掌门分水而下。群修更是不甘落后,“噗通”声连响,水花飞溅,一行人追着峋石真人朝水底潜去。
也不知是因为正当初chūn时节,还是滇地水寒,俞和一下到湖水中,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气,直渗过护体罡气,刀子一样在肌肤上来回刮削。暗提起一口先天火元炁行遍周身,这才觉得稍暖。
有了在天涯海眼下潜行的经历,俞和应付水中的暗流,倒也不慌乱。何况这抚仙湖毕竟不是疾旋的海眼涡流,水底下即便也有些湍流,可也就如被大风吹过一般,并不会将人扭成一团,绞碎身骨。偷眼看元曦,她依旧是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有层碧蓝sè的光焰罩着她的身体,分开了水流。
湖水中多的是一种细细小小,黑背白腹的鱼,一群群好似乌云般游来游去。起初百多丈,还能依稀借着透shè下来的阳光视物,到了约莫一百五十丈时,水里已是漆黑一片。
潜下来的众人,各出神通法术照亮。胡家兄弟修为太浅,在堪堪深达二百丈时,就已经吃不消了。大师兄夏侯沧张开了护体的罡气,罩住这瑟瑟发抖的兄弟四人。胡甲山想开口称谢,被夏侯沧一个眼sè撇去,堵住了嘴巴。
到了二百五十丈左右的深水中,再不见游鱼之类的活物,俞和亦渐感真元消耗极剧。看祁昭和木元昌都紧咬着牙关,他运起神霄太平应化白莲法,双手各搭在他两人的肩头,助他们抵御水下的巨力。木元昌感激的一笑,祁昭脸上红了红,轻轻点头。
这时水中已能看见有丝丝缕缕的玄黑sè波纹,那便是峋石真人所说的万年yīn煞。俞和小心游动,不敢冒然去碰,这yīn煞冰寒之极,道行浅薄的修士稍沾上一缕,就能将血肉元炁一齐冻僵。若是摄取得当,倒正是炼制寒属法器的上好灵材。
不过众人此时哪里看得上这些游离的yīn煞,湖底仙府才是真正的福缘所在。只有俞和偷偷放出了万化归一真符,炼化yīn煞为元炁,填补水下消耗的真元。
越往下潜,玄黑sè的yīn煞越密,好似黑水长蛇一般的四处游曳。群修渐渐已经躲不开yīn煞了,便各自放出了护身的法器。碧云寺的修士都是一团红云仙霞罩体,看起来早有准备;大师兄夏侯沧祭出了一道小小的离火玉符牌,层层赤焰裹住了他们五人,宛如一支大火炬;东巴密宗的老和尚抛出一尊银灰sè的六品莲台,一幢佛光罩定他们两人,显得游刃有余;俞和身具先天五方五行火炁,又有万化归一真符,yīn煞撞到他的身上,直接被炼化成jīng纯的元炁,反倒助涨俞和增进修为,即便还兼顾着祁昭和木元昌两人,他也显得从容淡定,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那肖子谦似乎炼的也是火元炁,不见他祭出什么法器,就凭一层护体的真火罡劲,便迫得yīn煞不能近身,他和元曦的护身真火一红一碧,倒是相映成趣。
最后几十丈顶着水底巨力和浓重的yīn煞,众人潜得甚是缓慢。俞和心中估摸着三百丈已过,借着夏侯沧的护身火光向下一看,湖底下面淤积着厚厚的一层yīn煞气,几乎看不到泥石。
前面领路的峋石真人忽然举手一摆,紧接着朝前指了指,这是示意众人不要再向下潜去,转而平平游动。群修知道此时已到了抚仙湖的水底深处,要转而去到大湖zhōngyāng,估计那边就是九彩玉玦出水的方位,当也就是仙府的所在。
又游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平平分水游动自比下潜是快得多,这已然约莫行去了数里路程。
群修中有人露出了一脸疲态,夏侯沧和肖子谦一路上在接连服食回气的丹丸,碧云寺的修士除了信宁与信凡两位高手,其他人都脸上发白,只有东巴密宗的那个老和尚、俞和与元曦兀自面不改sè。
等峋石真人终于定住了身形,把手一挥,有道明光冲出,照亮了眼前的大片湖底。俞和忽然看清了一片水底奇景。
在这抚仙湖北部的zhōngyāng最深处,居然沉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古代石城。
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形式规模,但那人工凿石成舍的痕迹却是历历在目。有数不清的残垣断壁,半隐半现的堆在乌黑的yīn煞沉水中,这些散乱不堪的石壁与石柱,在那道明光的照耀下,竟然发出碧莹莹的微光。
再细看在石壁的缝隙处,俞和双肩一震,背脊上有道寒气直冲后脑,头皮发炸,浑身汗毛尽都倒竖起来。
在凌乱的残壁与断柱之间,那万万年淤积不散,冷得能把魂魄冻僵的yīn煞中,赫然影绰绰的站满了灰白sè的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死人阵,洞府开
这些面无一丝血sè的人,也不知是生是死。个个紧闭着双眼,胸腹间不见起伏,躯干四肢被灰sè的麻布紧紧裹缠成一条,肩部以上裸露在水中,腰部以下扎在乌黑的yīn煞沉水里。他们并不是直挺挺的站立在湖底,而是身子全朝同一个方向倾斜着站立,随着水流轻轻摇摆,情形十分诡异。
若说这些人并不是肉身,而是以白石之类雕成的,却也绝不可能有如此惟妙惟肖。细细一看,每个人面相进步相同,毛孔与肌肤纹路无一不全,偏偏浑身没有一丝毛发,不易分辨出男女来”“。
俞和放出神念一探,在这些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生气,只有万年yīn煞那无法言喻的极寒,刺得灵台隐隐生疼。
如果这些人身早已死去,那在深达三百丈的水底下,尸体断无道理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既没有发胀腐烂,也没水下的巨力碾碎,至今犹如生人一般。但若是这些人身还未死,那他们身裹麻布,站在yīn煞沉水中一动不动,却又是为何?
且这抚仙湖水下的古石城有何来历,因何会沉到了如此深邃的湖底处?古石城与这些奇怪的人身,又有什么关联?
种种疑惑难解,可身在水底下,却是言谈不便。俞和看得出来,包括碧云寺中人在内,群修都被眼前这奇怪的古石城和僵立湖底的肉身所震慑,每个人目中皆有奇光浮现,正各自祭出神通,想探明究竟。
众人正疑神疑鬼,不敢轻举妄动时,东巴密宗那个老和尚忽然抬起手掌,对准了下方一拍。就看一道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足能有七尺方圆的罡气手掌,冲开了湖水与yīn煞,朝其中一具人身罩下。这老和尚屈中指与拇指一搭,那罡气手掌便拈住了这具人身的头颅处,好似拔萝卜般的轻轻一提,就把这一具人身从yīn煞沉水中拎了出来。
老和尚出手这一抓当真是有些鲁莽,众人全吓了一跳。可等那具人身被罡气手掌摄到了老和尚面前三尺,倒没见周围有什么异状显出,修士们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转而去看老和尚如何料理这具古怪的灰白sè人身。
那东巴密宗的老和尚,以罡气手掌拿捏着这具人身,来回把玩了几匝。这具人身被他的罡劲笼罩,与冰冷的湖水隔开之后,灰白sè的肌肤上迅速浮现出明显的黑sè斑点,像极了死体败坏之后的尸斑。
从这人身的颜面七窍中,有淡淡的黑烟溢出。只数息之后,整个身子就枯萎了大一圈,自肩胛处往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逐渐不再光滑,而是堆起了老树皮一般的皱褶。
老和尚一弹指,有缕劲气直撞在这人身的胸口处,发出如击朽木的“笃”的一声。但以这位老和尚的破空指力,不但没有击穿这具肉身,竟连裹缠肉身的灰麻布也没能撕破一片。
可这当真有些邪门,连那老和尚都不由得呆了一呆。就见他双眉紧皱,另一支手并指成掌刀,对准了这人身隔空斩下,金光大作,数丈长的一弯炁罡刀芒在水底深处一闪而逝。
俞和见那具人身胸腹间窜起一片赤金sè的佛门降魔真火,可这真火只闪烁了一息,就黯然熄灭。人身上从胸口到胯下的麻布被老和尚一掌劈碎,从豁开的腹腔子里面,滚滚流出了大团大团好似墨汁一般的脓水。
一股恶心yù呕的感觉泛起,俞和肚子里面的肠胃,似乎在jùliè的抽搐着。他强忍着不伸手去捂嘴,偷眼朝身边一看,祁昭只是秀眉微微一挑,撇了撇嘴;木元昌喉头抽了几下,转过脸不敢再看;倒是肖子谦脸上一阵发绿,伸手在自己胸口揉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
老和尚也是眉头大皱,他双目一瞪,两道赤金sè的佛门炼火从瞳中飞出,烧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具尸身化成了灰烬。这一手虽然冒险,却终是替众人解开了第一道疑惑。原来这些肉身的生机早已断绝,五脏六腑都化成了脓水。恐怕是因为极寒的水底yīn煞,再加上某些难以理解的机巧因由,才能在湖底站立不倒,肉身不朽不坏。
可是为何有如此多的尸身,沉在抚仙湖深达三百丈的水底?这些尸身上为何裹着如此坚固的一层灰麻布?而尸身全都朝同一个方向斜斜的站着,又是藏着什么玄机?残破不堪的古代石城,又有是在什么时代因何而隐没?
这些疑团渐次在俞和的识海中闪过,最后汇集成每个人心中最大的疑问,这许多僵立不朽的尸体和沉在水底深处的古石城,与那神仙洞府,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迷雾重重,群修更是多加了小心戒备。众人靠得很近,徐徐从古石城上数丈高处掠过,朝湖底zhōngyāng而去。
俞和一面紧跟着峋石真人分水前进,一面极力展开神念,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古石城和僵立的尸体。这古石城中也有道路,虽不宽阔,但却是笔直的,不难分辨走向。循着这些在yīn煞沉水中半隐半现的道路,发现这座古石城中原本的路,竟然同峋石真人前进的方向完全一致。
而更令俞和毛骨悚然的,是他发现所有的不腐尸体,全都面孔对着同一个方向,僵立的尸身也是朝这个方向明显倾斜过去,似乎是在向那边的某种存在俯身膜拜一般。而这个方向,恰恰也是俞和前进的方向。
前面到底有什么?
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俞和太久,又前进了差不多一顿饭功夫,忽眼望见前面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
峋石真人又抛出一团明光照亮,众人放眼望去,只见湖底处有道百丈来长的地裂缝,丝丝缕缕的地脉清气,正不断的从裂缝中溢出,可这清气被左近徘徊的yīn煞一混,便立时也化作了yīn寒的煞气,覆在湖底的泥石上,朝周围层层叠叠的流散开来。
这裂缝两边,各立着一截断裂的石柱,大约能有十人合抱的粗细。如今还能看得出来,这石柱的样子,应该曾是一座巨石雕人像的双脚。而这尊石像,本该是横跨在地裂缝上站立,可现在已是齐膝而断。足有百丈高下的半截身子,就躺在裂缝不远处。只是整座雕像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和裂痕,根本看不到雕的是如何形貌。方才群修所见横在前面巨大黑影,便是这倒下来的巨石像了。
而在这地裂缝的zhōngyāng,却竖着一块约莫十丈高的四方石碑。石碑的下半截,似乎是个尖锥,深深的嵌进地裂缝中去,而上半截的四面,尽都雕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箓云篆。这座石碑的顶端,琢磨的像是一个祭台,zhōngyāng有一圈明显的圆形凹痕。任谁都看得出来,刚好能把九片玉玦拼起来,放到这个凹痕中去。
俞和注意到,在这四方平顶石碑的中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有个深入石碑差不多有三寸的掌印。
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人推倒了巨石雕人像,然后把这块四方石碑插进了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