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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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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林一手捧碗,一手持汤匙,他打算喂食兆鳞。
      兆鳞伸过手,示意重林将碗递给他,他动作不稳的接过碗,用着看在重林眼里非常难受的动作,一口一口的吃。
      兆鳞的一只胳膊受伤了,伸不直也举不起来,让他自己吃饭实在太勉强了。
      重林等着兆鳞慢吞吞地吃完一碗米粥,接过空碗离开了兆鳞的寝室。他也没去伙房端药,而是跑去找管事,将兆鳞要外出的事情禀告。
      管事慌了,在门口踱步,等着明泉什么时候过来,兆鳞要做的事,他从没阻止过,何况也阻止不了。
      兆鳞喝下药,便叫重林帮他更衣,他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去见承昀。重林只得帮兆鳞披上一件深衣,在深衣外还罩了件氅衣。
      也就在这时,明泉来了,明泉却不再阻止兆鳞,反倒搀扶兆鳞上马车,陪兆鳞前去。
      无论如何都得让兆鳞了了这心愿,明泉收到承昀留给兆鳞绝交信物时,就有些担心,心里不免疑问,他想做打算?至于承昀见不见兆鳞,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夕阳斜照进承昀的寝室,照在床上。承昀躺在床上,伸出手去碰触照在床上的橘黄光线,他此时显得很平静。
      房间里;庆祈蹲在地上将承昀的衣物收入衣箱;他自己的衣物已经收拾好;他的行囊也十分的简单。对于承昀想离开京城前去凤阳居住,庆祈感到迷惑不解,但承昀去哪里他便也跟去哪里。留叔对于承昀的决定显得一点也不吃惊,只是问了承昀为何不回怀庆,那是承昀自幼长大的地方。
      庆祈将衣物收好,抬头看承昀,承昀似乎已经睡去,此时,太阳已经西沈,房间里的光线昏暗。
      庆祈离开房间,前往伙房,留叔该是将晚饭做好了。
      承昀其实并没睡去,他几乎昏睡了一日,但仍旧感到倦意。其实自从那夜在皇陵发过誓后,承昀就有种混混沌沌的感觉,心似乎有些平静了,但有时候却会感到难受,但这种情感是得不到宣泄,也不允许宣泄的。他只能默默的承受,这只是开始,来日方长,而他也已经发过誓言。他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便是即使知道自己要反悔,那誓言也会将他压制住。他和兆鳞完全不可能,他不能许诺兆鳞什么,却要让兆鳞以死相馈,他不能这样做。
      庆祈再次进来时,一手端着一碗参汤,一手持着油灯。承昀见此庆祈进来,便从床上坐起身。
      〃公子,趁热吃。〃
      庆祈将参汤和油灯放于桌上,走过去想扶承昀下床,但承昀自己下了床,他身体是有些乏力,但并不需要别人搀扶。
      庆祈拿了外衣披承昀肩上,他怕承昀受凉了,大夫有特意吩咐过承昀这伤并无大碍,不过他气血亏虚,需要细心照料。
      承昀坐桌前,缓慢将参汤喝完,他将空碗递给庆祈,庆祈高兴极了,将碗收走。
      承昀强打菁神走至窗口,望着窗外昏晦的月色。这寂寥而空荡的野外,他一住就是五年,心里终是有些不舍。不远处,夜幕下那座隐隐可见的凉亭,便是他夏日消暑的地方。他喜欢在那里任由晚风吹拂过他的发丝衣袖,低头抚弄琵琶,那样的日子,现在回想竟有几分甜美。他也还记得,兆鳞第二次来访,牵着一匹马就在凉亭不远处站着,月光照在那一人一马身上,仿佛石雕般俊逸。
      那时,仅是兆鳞第二次来访,兆鳞却带来了稀罕的烟花,在庭院里燃放。他每次前来总是显得那么的慇勤,而清晨又总是洒脱的离去,以至承昀以为他是个尽兴而来,兴尽而返的人。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或许还好,一段时日后,当他伤好了,前来看到这里人去楼空时,他会不会就此把自己遗忘掉?承昀想,如果能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可兆鳞并不是这样的人,也因此,承昀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兆鳞讲述为何离开他,为何与他决裂。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将那件信物还给他,这样他该会明白的。
      承昀在窗口站了许久,才返回床躺下,明日,他便会离开这里了,除了等待他父王获得自由外,他日后将再无任何期待。
      这一辈子,也就如此度过了吧,在凤阳营建一座住处,以平头百姓的身份安静的度完这一生。
      *******************
      明泉让马夫将车开慢些,他看着兆鳞划落额头的冷汗,心里有些担心兆鳞经受不住这一路颠簸,手心都捏出了汗。
      兆鳞这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明泉总觉得他是猜到了些什么,因此才如此坚定要去见承昀。以兆鳞的伤势而言,他并不适合进行这样的行程。
      马车缓慢行走,抵达承昀家门口时,夜色已经漆黑得不见五指,今晚的月光分外的隐晦,隐藏于云中。
      明泉和马夫将兆鳞扶下车,走至木门。兆鳞抬手叩门,他叩了两下门,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留叔。
      留叔见是兆鳞,吃惊的把门打开。
      〃袁公子,你这是何苦。〃留叔话虽如此说,可也不能让身体虚弱的兆鳞就这样站门口。
      〃到厅室里坐下。〃留叔在前头领路,让明泉带兆鳞到厅室的罗汉床歇下。
      兆鳞进入空荡荡的厅室,却不肯再让明泉搀扶他,他独自走至承昀的房门口唤承昀。
      庆祈正好在承昀房里照顾承昀,他先是听到留叔的声音正要开门,可听到兆鳞的声音时他慌乱下竟把门栓上了。
      〃袁公子,你回去吧,我家公子不能见你。〃庆祈慌乱的说,庆祈曾见承昀将兆鳞赠他的玉佩还给兆鳞,因此才有这样的反应。何况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也慌乱了。
      〃庆祈,承昀为何不能见我?〃兆鳞问,他心里担心承昀,自从他醒来后,心里的焦躁感越发强烈,见不到承昀他放不下心。
      〃我不知道。。。留叔。。。〃庆祈没话说了,他正想唤留叔时,却见承昀下了床。
      〃公子。〃庆祈低喃,看着承昀走至门口。
      〃承昀,把门打开!〃兆鳞拍门,他进屋后就发现反常了,屋内的物品大多不见了,而角落里却堆了几口箱子,承昀是打算要离开了吗?
      承昀却没有开门,而是用背抵着门,他的显得很平静,声音也很冷静。
      〃兆鳞,我不会开门。〃承昀说。
      〃你打算不知会我一声就离开京城?亦不肯见我一面,为何?〃兆鳞听到承昀的声音停下了叩门的动作,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却很有力,就像是竭尽力气喊出的。
      〃我发过毒誓,这辈子永远不见你,就在太祖皇帝面前。〃
      承昀抓着自己的手臂,一字一字的吐出。
      兆鳞单手抓着门框,以支撑不让自己高大的身子垮下,这一路奔波已经熬尽了他不多的力气。
      〃太子逼你的?〃兆鳞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话时,他的脸色有些灰白,眉头紧皱,他感到了身体传来的疼痛。
      〃我自愿的。〃承昀回答,他没说实话,可他是有受到太子的胁迫,但他心里也有这样的打算不是吗?他想决裂了这份情感。
      〃胡说。〃兆鳞斥了一句,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胸口疼得厉害。
      〃把门打开。〃兆鳞嘶哑着声音叫道。
      〃我以我父王的命起誓,你说我会开门吗?兆鳞。〃
      承昀轻笑,他不只是以他的父亲,还有兆鳞的命起誓,他不会开门的。
      〃这就是你和太子的交易吗?为了将我放出来?〃兆鳞松开了抓门框的手,他的手里有血,是竭力抓扯时,被木屑扎伤的。他放开了手,让身子缓缓贴着墙坐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着。
      〃是的。〃
      房内,许久才传出承昀的回答。
      〃也包括当太子登基为皇帝,让我父王获得自由。〃
      承昀也沿着门低身缓缓坐下,他面无表情,每句话都说得很坚定,听得房内的庆祈心惊胆战。
      〃兆鳞,这是唯一理智的抉择,你也知道的,我和你本不是同类人,只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让我看清了这些。〃
      承昀的声音很平静,他没对兆鳞撒谎,他心里是如此想的,也因此他并不怨恨太子。只因为太子如此伤害兆鳞,也对自己用过强致手段,他才不肯原谅太子。
      〃你要去哪里?〃兆鳞问,他的声音竟很温柔,他不知道他失踪这几日,承昀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承昀是如何与太子做交易的,但会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本来的承昀。原本那个承昀是会心痛的,而不是如此冷冰。
      〃承昀,你要去哪去?〃兆鳞再次追问,承昀之所以要离开,是因为他要躲避太子?或是只是想遗忘掉这间小屋里发生的人与事?
      承昀没有回答,他不想让兆鳞知道他去哪里。就这样分别是最好的了,日后两人也不会再见面的。
      〃把门打开,承昀。〃兆鳞恳求,他没有任何愿望了,只是希望能抱抱承昀。
      〃承昀,你不用见我,只要把门打开。〃兆鳞想起身,几次站不起来,明泉拉了他一把,才最终站起来。
      〃承昀,把门打开。〃兆鳞推门,若是以往的他大概会破门而入吧,可现在的他不会如此做,并不只是在于他没有了破门的力气。
      许久,房内才听到了门栓被拉开的声音,门缓缓打开了,开门的是庆祈,他一脸的泪水,而承昀背着身站着。
      兆鳞如愿了,他迈进门,抱住承昀,紧紧抱着。承昀被兆鳞罩在怀中,身子细微的颤抖。
      〃你伤好些了吗?〃承昀问。
      〃不碍事。〃兆鳞说道,用脸轻摸承昀的脸,承昀的脸很冰凉,脸上有些冷冰的夜体。
      〃别担心,我没事。〃
      兆鳞似乎笑了,他亲了亲承昀的发丝。
      承昀的肩膀抖动。
      〃好好照顾自己,我保护不了你,这是我的过错。〃兆鳞低喃,他亲承昀发丝的时候,留意到了承昀脖子上的伤,那里绑着布条。
      〃好好照顾自己。〃兆鳞又说了一遍,他放开了承昀,承昀几乎回过了头,但他抑制了自己的行为。
      兆鳞退出了房间,他迈过门槛时人险些栽下,明泉揪住了他。
      〃回去。〃兆鳞对明泉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兆鳞在明泉的搀扶下走了,承昀一直背对着房门,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没有回过头来,房里,庆祈不停得哭。
      留叔送兆鳞上马车,兆鳞上车后抓了留叔的手一把,他想说点什么,却终是没说出来。
      马车开动时,留叔将大门关上,他很担心承昀,关了门后,急忙回房间。
      房里庆祈的哭声已经停止,而承昀面向门口,坐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恍惚。
      马车回去的路途开得更缓慢,兆鳞抵达家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明泉抓着兆鳞的手,就像抓着兆鳞的命魄一样。 
      ************************
      兆鳞乘坐马车抵达家中,人由明泉和怀璧扶回房,怀璧并没跟随马车前往,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和明泉将兆鳞安置好,便到客厅里交谈,怀璧和明泉最担心的是兆鳞这几日伤要是不见好转,那么便很难上路去赴任。
      〃到时候我们两人一同去求情好了。〃明泉无奈道,他是觉得兆鳞这伤不易好。
      〃这也是我所想到的。〃怀璧点头,他能想到的都是比较笨拙的办法。
      〃你们这三人,都是情种。〃明泉看向怀璧,说得意味深长。
      〃你们见到朱公子,他如何说呢?〃怀璧对明泉的话一笑而过。
      〃还是让兆鳞断了这念头,完全没指望。朱公子在皇陵里起了毒誓,再不见兆鳞一面,太子因此放了兆鳞。〃
      明泉不曾想过承昀竟会以这种方式让太子放了兆鳞,想来他是没了退路,才想了这样的下策。
      〃这辈子都见不得吗?〃怀璧感到吃惊。
      〃见不得,用的是郑王的命发的毒誓,如何能见得,除非。。。〃
      明泉正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话中止。
      〃除非郑王百年之后。〃
      怀璧接过明泉的话,将说完,于是两人一阵沉默。
      〃。。。兆鳞不会真的等吧?〃怀璧问。
      〃五年?十年?二十年?。。。。。。如何等?〃明泉感到荒谬,兆鳞不至于真如此去做,这太荒唐了。若说是男女之间的,还有些可能,男不娶,女不嫁,有婚盟,可兆鳞和这位郑王世子,那真的是孽缘。
      〃你以前见过他这样吗?就跟魂丢了似的。〃明泉问怀璧。
      〃不曾。〃怀璧苦笑,他确实不曾见过这样的兆鳞,这根本就不是兆鳞。
      这确实是很难琢磨清楚的事情,当初他不也以为柳晋是个游戏人间的人吗?结果为了未入门的媳妇竟大病了一场。而兆鳞终究还是与柳晋不同吧,柳晋是阴阳两隔。
      〃我家公子醒了。〃重林匆忙走进来。
      〃还好吗?〃明泉问。
      〃我也不知道。〃重林回答。
      其实也还不算太糟,兆鳞醒来后,显得很平静。他背靠着床坐着,被子盖到腰间。
      〃你们明日就有差事了,都回去。〃兆鳞的声音不大,仍旧有些沙哑。
      〃你好些没?〃怀璧问,他扶兆鳞回屋时,兆鳞一身的冷汗,脸色发白。
      〃没事,你以往又不是没见过我病过伤过,哪次有事了。〃
      兆鳞回道,他似乎已恢复了平日的生气。
      见兆鳞这样说,怀璧也笑了,兆鳞以往确实曾受过伤,有次攀爬书院高墙还把手摔伤过,结果好得也很快,受伤了他还跟没事一样。
      〃那我回去了。〃怀璧应道,明日一早他兄长要回老家,他还得早起送行。
      怀璧说完话,便也走了,看他走得匆忙,可以知道他本来就是非常繁忙的,他自己也有不少烦心事。
      〃他兄长似乎明日要回去了?〃明泉在兆鳞床边坐下。
      〃那女子呢?〃兆鳞问,这几日明泉与怀璧倒是走得挺近的,怀璧的事他该是知道的。
      〃应该是同意了婚事,据说他兄长此番回去,是为了将老母带过来孝敬。〃
      明泉回道,怀璧这人看起来有些木讷古板,但并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我料想他会如此。〃
      兆鳞对怀璧还是挺了解的,怀璧顾虑太多,纵使他再不情愿,也会顾虑到这女子若是嫁他不成,便很难再嫁人这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起这个,我近日还收到老家的来信,无外乎便是催促成亲一事。〃
      明泉说得有些无奈,他生姓散漫自由,娶了媳妇后便要做些收敛。
      〃定下日子了吗?〃兆鳞问,他知道明泉订了门亲,是位远房亲戚。
      〃定了,可惜你吃不到喜酒啊,三月后,到明年,满月酒请你喝。〃明泉笑道。
      〃那可说好了,没让我喝上还要罚你。〃兆鳞露出了笑容,话虽如此说,他明年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你呢?〃明泉问,兆鳞年龄也大了,他家人不可能不着急。
      〃我爹有三个儿子,七个sun子,也算儿孙满堂了。〃兆鳞笑道,他不会迎娶任何女子的。
      〃你这是中邪了,兆鳞。〃明泉听出苗头了,这人还真打算等着那位郑王百年后,与那郑王世子成双成对的。
      〃他是孝子必然会娶一门亲,你何苦,再说。。。〃明泉把手探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兆鳞。
      〃这是他委托我等你病好后给你的。〃明泉看着兆鳞将信封里的物件倒出。
      〃你可真够意思,若不是我今日前去见他,你是不是真要等我病好后才给我?〃
      兆鳞把玉佩捏手心里,显然有些生气。
      〃果然是不讨好的差事。〃明泉也不恼,只是苦笑了笑。
      〃罢了,你这样也好,省得跟那柳晋当初一样半死不活的,那可麻烦了。〃
      明泉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兆鳞这人不容易被打垮,他还抱着这样的念头,总比绝望地连生的念头都没有好。
      兆鳞没说什么,他心里打定的主意便改不了了,也不在乎别人理解与否。他揣着玉佩,这玉佩仿佛还有着承昀的气息,这是他送承昀的物品。承昀当时只怕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出他的决定,最后只能想到送还信物这样的办法。可是,承昀啊承昀,你送还的,我便得收回吗?
      我曾不只一次说过,我若得到你,便以你为妻,你要我食言吗?
      ***************************
      承昀的家当不多,主要是书,单是书就装满了两辆推车,因此重金雇佣了三辆推车和几名脚夫。
      承昀和庆祈坐留叔的马车,那车厢里载的是些十分贵重的物品。他们这一去,道路漫长,水路陆路交替,十分麻烦。
      正午,一行人装好物品正准备出发时,却见门外两辆马车驰骋而来,其中领头那辆马车非寻常所见,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亦是非同一般身份。庭院里躲避不及的众人都跪伏在地,不敢动弹。
      太子从马车上下来,迳直朝屋内走去,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在白日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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