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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件单薄破旧的衣服。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对各种气候已经习以为常,对寒冷毫不在乎,而另一个人则丰衣足食,看上去像是一个富有而且傲慢自信的农民。
当他们驶至男孩子睡觉的那个岛的对面时,那位农民突然说:“快停下!”与此同时,他把鱼叉掷进水里。当他提起鱼又时,鱼又上已挂着一条又长又肥的鳗鱼。
“瞧这条鱼!”他边说边把鱼从鱼又上取下来,“这才是一条值得抓的鱼。我想我们已经抓了不少了,可以回家了。”
但是他的同伴没有提起桨来,而是坐在那里环顾四周。
“今晚湖上的景色美极了。”他说。
事实确实是这样。湖上风平浪静,除了船划过时留下的一条波纹外,整个湖面像镜子一样平静。而这一条波纹就像是一条用金子铺成的大道,在火把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晴朗的深蓝色的天空中布满了星星。长满芦苇的无数小岛遮掩住了湖岸,只有在西面,奥姆山黑黝黝地矗立在那里,显得比平时更高大巍然,在苍穹上勾划出一个很大的三角形。
另一个人也转过头去,避开耀眼的亮光,向四周环视着。
“是的,东耶特兰这个地方确实很美。”他说,“然而,这个省最值得称赞的不在于它美丽的风光。”
“那么,什么是最值得称赞的呢?”摇桨的人问道。
“那就是这个省的名誉和声望。”
“那倒是有可能属实的。”
“而且,人们知道它将永远保持它的名誉和声望。”
“那何以见得呢?”坐在桨旁边的人又问道。
这个农民在原地直了直腰,撑着鱼叉说:“在我们家族中有一个从祖先传下来的古老的故事。从那个故事中人们可以知道东耶特兰的未来。”
“那么,你愿意不愿意给我讲讲这个故事呢?”划桨的人问。
“一般来说,这个故事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讲的,不过我不会对一个老朋友保密的。”
“在东耶特兰的乌尔沃萨,”他接着讲开了。人们从他讲话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讲的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且背得很熟,“好多好多年以前,那里住着一位夫人,她有预见未来的天赋,而且既肯定又准确,就像是在谈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因此,她远近闻名,不难理解,四面八方的人都跑到她那里,请她为自己预卜凶吉。
“有一天,当乌尔沃萨夫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纺纱时,一位贫苦的农民走进她的屋里,远远地坐在靠门的一张凳子上。
“‘不知道您坐在这里在想些什么,亲爱的夫人,’农民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坐在这里是在想崇高和神圣的事情,’她回答说。
“‘这样的话,我有一件挂在心上的事请教您,不知是否合适。’农民问。
“‘挂在你心上的事也许不是别的,而是你想能在地里多打粮食吧。而我经常要答复的问题是皇帝想知道他的统治前景如何,教皇想知道他的金钥匙会发生什么意外。’
“‘是呀,这类问题可不容易回复啊,’农民说。‘我也听说,凡是到过这儿的人没有一个是扫兴而归的。’
“当农夫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看见乌尔沃萨夫人咬了咬嘴唇,并且在凳子上挺直了身子。
“‘原来你听到的关于我的是这些话,’她说,‘那你就来试一试你的运气,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看看我是否能回答得使你满意。’
“接着,农民立即说明了他的来意。他说他到这里来是想问问东耶特兰的前景如何。对他来说,他再也没有比他的家乡更心爱的东西了,所以他的意思是如果他对这个问题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他直到离开人世都会感到幸福。
“‘你还有别的事情想知道吗?’料事如神的夫人说,‘如果只这一点事,我想你会满意的。我可以坐在这里告诉你,东耶特兰的情形看来是这样的:它总有一种可以在其他省份面前炫耀的东西。’
“‘是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回答,亲爱的夫人,’农民说,‘如果我能知道怎么会有这种可能的话,那我就完全心满意足了。’
“‘为什么不可能呢?’乌尔沃萨夫人说,‘难道你不知道东耶特兰早已经出名了吗?难道你认为,瑞典还有另一个同时拥有诸如阿尔瓦斯特拉和弗雷塔这样两个修道院,以及位于林切平的那样美丽的教堂并可以自吹自擂的省份吗?’
“‘这倒是,’农民说。‘但是我已经年纪大了,我知道人的思想也是多变的。我担心有一天他们不再会因为我们拥有阿尔瓦斯特拉和弗雷塔修道院或者林切平大教堂而夸耀我们。’
“‘在这一点上,你也许是对的,’乌尔沃萨夫人说,‘但你没有必要因此而怀疑我的预言。我现在准备让人在瓦德斯坦纳修建一座新的修道院,它将成为北欧最著名的修道院。无论是高贵的还是低下的人都可以到这里来朝圣,所有的人都会为这个省境内有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而歌唱。’
“农民说他很高兴获悉此事。当然,他也知道,任何事情都不会是永恒的;他很想知道,一旦瓦德斯坦纳修道院丧失名声,还会有什么东西能为这个省赢得荣誉。
“‘你可真个容易满足啊,’乌尔沃萨夫人说,‘但是,我能预见遥远的将来,因而我可以告诉你,在瓦德斯坦纳修道院失去它的光辉之前,就会在它附近修起一座在未来的时代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王公贵族们都会到那里去巡礼,全省因为有这么一个豪华宫殿而感到光荣。’
“‘我听了也很高兴,’农民说,‘但是我是一个上年纪的人,我知道这世间豪华富贵的命运。我在想一旦那个宫殿变成废墟,还有什么东西能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个省来呢?’
“‘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啊!’乌尔沃萨夫人说,‘但是我能预见到很远的未来,我注意到在芬斯朋周围的森林里将会出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我看见一幢幢房屋和一座座炼铁炉在那里拔地而起。我相信全省都将会因为在它的境内炼出了铁而得到荣誉。
“农民没有否认他听了这些感到无限的兴奋。‘但是万一芬斯朋的冶炼厂也命运不济而失去它的重要性,那就很难出现使东耶特兰可以引以为自豪的新事物了。’
“‘你真是不容易满足啊!’乌尔沃萨夫人说,‘但我可以预见到很远的未来,我注意到那些曾在外国作过战的贵族绅士们在沿湖修建大似宫殿的庄园。我相信,这些贵族庄园将像我刚才提到的那些事物一样给本省带来巨大的荣誉。’
“‘但是有一天没有人赞美这些大庄园了,那又会怎么样呢?’农民固执地问道。
“‘不管怎么样,你不必担忧。’乌尔沃萨夫人回答说,‘我现在看见维特恩湖畔的梅德维草地上的矿泉水在往上冒。我相信,梅德维的矿泉将给这个省带来你所希望的赞扬。’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农民说。‘但如果有一天人们到其他矿泉去疗养呢?’
“‘你可不必为此而担心,’乌尔沃萨夫人说,‘我看到,从莫塔拉到麦姆,人们在辛勤劳动,在挖掘一条横贯全国的运河,到那时人们又会处处把赞美东耶特兰的话挂在嘴上了。’
“然而,这位农民看上去仍旧还嫌不够。
“‘我看到莫塔拉河的急流已开始带动轮子转动,’乌尔沃萨夫人说,此时她的两颊上出现红晕,开始不耐烦了,‘我听见了铁锤声在莫塔拉响起,织布机在诺尔切平咔嗒咔嗒作响。’
“‘是的,我能知道这些事很高兴,’农民说,‘但是任何东西都不是永恒的,我担心这些东西也会被人遗忘,没有人再提起它们。’
“农民到现在还不感到满足,乌尔沃萨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你说任何东西都不是永恒的,’她说,‘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有一种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像你这样狂妄自大、固执己见的农民,直到世界毁灭的时候还可以在这个省里找到。’
“乌尔沃萨夫人刚一说完,那位农民立即高兴而满意地站起身来,感谢她给了他一个极好的答复。现在,他终于心满意足了,他说。
“‘我现在才算真正理解你的意思了,’乌尔沃萨夫人说。
“‘是的,我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亲爱的夫人,’农民说,‘国王、教士、贵族绅士和市民修造的一切只能维持几年时间。但是当你告诉我,在耶特兰省总会有具有强烈荣誉感和坚韧不拔精神的农民时,我才知道,这个省将永远保持它古老的荣誉,因为只有那些永远献身于改造土地的人才能把美好的名声和荣誉世世代代传下去。’”
21.粗麻布
四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男孩子在高空中飞行。在他的下面就是东耶特兰大平原。他坐在雄鹅背上,一个一个地数着矗立在小树林中的许多白色教堂,不久就数到了五十。但后来他数乱了,再也无法数下去了。
农庄上的绝大多数院落里有宽敞的、粉刷得雪白的二层楼房,气魄是那么的雄伟,使男孩子不禁羡慕不已。“这地方不可能住着农民吧,”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连个农庄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呢?”
这时,所有的大雁突然叫了起来:“这里的农民住得和贵族一样阔气。这里的农民住得和贵族一样阔气。”
平原上已经冰消雪融,春耕已经开始。
“在田野上爬行的长长的大壳虫是什么东西?”男孩子过了一会儿问道。
“那是犁和耕牛。那是犁和耕牛。”大雁们回答道。
耕牛在地上走得很慢很慢,几乎看不出他们是在走动,大雁们向他们喊道:“你们明年也走不到头儿!你们明年也走不到头儿!”但是耕牛也不示弱,抬起头来,张着大嘴对着天空吼叫起来:“我们一小时干的活比你们一辈子干的还要多!”
有些地方是马在拉犁,他们比牛要卖力气,拉犁也比牛拉得要快。但大雁们并没有放过他们,也要戏弄他们一番。
“你们和牛干一样的活不害臊吗?”大雁们喊道,“你们和牛干一样的活不害臊吗?”
“你们自己和懒汉一样,根本不干活,难道不觉得害臊吗?”马咴儿咴儿地叫着反驳道。
正当马和牛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大公羊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刚剪过毛,动作敏捷,一会儿把小孩子撞倒在地,一会儿又把牧狗赶回窝里,然后又神气活现地来回走动,就好像他是谷场上惟一的主人一样。“大公羊,大公羊,你把你的毛弄到哪儿去了?”从空中飞过的大雁们问道。
“我把毛送给诺尔切平的德拉格毛纺厂了!”大公羊扯着嗓子回答说。
“大公羊,大公羊,你的角又到哪里去了呢?”大雁们问道。
使大公羊极为伤心的是他从来没有长过角,所以再没有比问起他的角使他更恼怒的了。他气得在那里跳着圈转了半天后,又对着天空顶起来。
在乡间大路上,有一个人赶着一群刚出生几个星期的斯康耐小猪到北部去出售。这些猪虽然还很小,但走起路来却很大胆,互相挤在一起,像是为了寻找依靠。“唉呀,唉呀,我们离开父母亲大早了。唉呀,唉呀,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孩该怎么办呢?”小猪们说。大雁们没有心思去取笑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你们的遭遇会比你们想像的要好得多,”大雁们飞过的时候向他们喊道。
大雁们再也没有比飞过大片平原时心情更舒畅了。他们不慌不忙地飞着,从一个农庄飞到另一个农庄,同家畜家禽开着玩笑。
男孩子骑在鹅背上飞行在平原上空,想起了一个他很久以前听说过的传说。他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好像是关于一件长外套的故事。外套的一半是用织着金线的天鹅绒做的,另一半则是用灰色的粗麻布做的。但是外套的主人却在粗麻布的那一半装饰了许多珍珠和宝石,看上去比用天鹅绒做的那一半还要华丽、漂亮。
当他在空中看见底下的东耶特兰时,他想起了那块粗麻布,那是因为东耶特兰是一个大平原,而它的北部和南部则是多山的森林地带。那两块森林高地静卧在那里,在晨曦中青翠夺目,就好像披着一层金色的薄纱,而平原部分不过是光秃秃的耕地,一块接一块地散布在那里,看上去显不出比那灰色的粗麻布要好看。
但是人类在这块大平原上过日子肯定很惬意,因为它既慷慨又善良,人类想尽办法去打扮它。男孩子飞在高高的空中,觉得城市和农庄,教堂和工厂,城堡和火车站,像大小不一的装饰品散布在大平原上。瓦房屋顶闪闪发光,窗子上的玻璃像宝石一样在闪烁。黄颜色的道路、锃亮的火车轨道以及蓝色的运河像丝带一样在城市和村落间蜿蜒向前,林切平市围绕着大教堂铺展开来,就像珍珠饰物围着一块宝石,而乡间的院落则像小巧的胸针和钮扣。这种没有规则的布局看上去却富丽堂皇,令人百看不厌。
大雁们离开了奥姆山区,沿着耶特运河向东飞行。这里也在为春天的到来做着准备。工人们在加固运河的堤岸并在巨大的闸门上涂刷沥青。
为了接待好春天,到处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城市里也不例外。油漆工和泥瓦匠站在屋外的脚手架上装修房屋,女仆们爬在打开的玻璃窗上擦洗窗户。码头上的人们正在清洗着帆船和汽船。
大雁们在诺尔切平附近离开了平原地区向北朝考尔毛登飞去。他们沿着一条在荒凉的峭壁上蜿蜒向前的古老山道飞了一阵,这时男孩子突然喊了起来。原来是他坐在鹅背上,一只脚晃来荡去,把一只木鞋给甩掉了。
“雄鹅,雄鹅,我的鞋掉了!”男孩子喊道。
雄鹅掉过头来向地面飞去,这时男孩子看见正在这条路上行走的两个孩子已经把他的鞋子捡了起来。
“雄鹅,雄鹅,”男孩子急忙喊道,“向上飞!已经晚了。我再也拿不到我的那只鞋了。”
而在下面的路上,放鹅姑娘奥萨和她的弟弟小马茨站在那里正在打量着刚从天空中掉下来的小木鞋。
“这是大雁们掉的,”小马茨说。
放鹅姑娘奥萨默默地站了很久,思索着他们刚刚拾到的东西。最后她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说道:“小马茨,你还记得吗?我们路过鄂威德修道院时曾听说过,有一个农庄上的人曾看见过一个小精灵,他身穿皮裤,脚登木鞋,跟一个普通的干活汉子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吧?我们到威特朔夫勒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曾说,她看见过一个脚穿木鞋的小精灵骑在一只鹅的背上飞了过去。我们自己回到老家的小屋那里时,小马茨,我们不是也看见了一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小人儿,爬到鹅背上飞走的吗?可能就是同一个小人儿,刚才骑着鹅从这里飞过时把这只木鞋掉了。”
“对,肯定是的,”小马茨说。他们拿着小木鞋翻过来倒过去,仔细地端详着,因为在路上拾到精灵的木鞋是极少见的。
“等一等,等一等,小马茨!”放鹅姑娘奥萨惊奇地叫道,“你看,鞋的一边还写着字呢。”
“怪了,还写着字呢,可是这些字太小了。”
“让我看看!对,上面写着——写着:西咸曼豪格的尼尔斯嚎格尔森。”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等奇妙的事哩!”小马茨说。
22.卡尔和灰皮子的故事
考尔莫顿
在布劳海峡以北,东耶特兰省和瑟姆兰省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山,长有几十公里,宽有十多公里。要是它的高度能够同它的长度和宽度相适应的话,它必定是一列气势雄伟的山脉,而其实却不是如此。
有时候会有这样的事情,人们会看到一座建筑物,起初规模过于宏大以至于屋主始终未能把它建成。当人们走到它面前,所见的只是厚厚的墙基、坚实的拱形梁架和很深的地窖,但是既未竖起墙壁更未铺上屋顶。整幢房屋只高出地面两三英尺。看到过那山脉的人不由得会联想到这样一幢半途而废的房屋,因为它的样子几乎不像是一座完整的山,而只是山的底部。它从平原上拔地而起,岩壁陡峭,山上遍地都是峥嵘的高大石柱,它们仿佛是已经竖起来的梁柱,要撑起高大的岩石大楼。整座山脉方圆很大,也很有气势,可惜就整体而言既不是巍巍高耸,也没有奇峰崛起。建筑工匠似乎还没有等到把重峦叠蟑、险峻山峰和起伏峁坳修造起来就已经疲劳得半途而废了,而恰恰正是这些峰峦才构成一座完整的山。
但是,仿佛是弥补缺少奇峰怪峦的美中不足,那一大片山区自古以来一直是佳木葱茏、古树参天。山脚四周和山谷里长着槲树和椴树;海滩上长着桦树和梢树;陡峭的山坡上长着松树;凡是有土的地方都长着云杉。所有这些参天古树共同组成了考尔莫顿大森林。这个大森林使人们如此望而生畏,以至于有些不得不穿越过森林的人往往求助于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