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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十六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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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局长离开后,老K 果真在商店的台阶上认真想了起来,想了好大一会,也没
想出以往自己究竟做错了哪些事,做对了哪些事,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无所谓对错,
都是自自然然应该那么做的。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臭豆腐?成了让人恨爱不能,让人
喜欢让人讨嫌的人?听蒋局长意思,这样的人是很难站住脚的,难免要吃亏栽跟头。
无疑蒋局长是真心真意地对自己负责,为自己好的。那么,究竟怎样才能让别人只
爱不恨只喜欢不讨厌呢?老K 想得头皮都快炸开了。老K 苦恼死了。于是老K 就张
开嘴巴在夜幕里啊哈嗬嗬地吼了起来,声音在夜幕中左冲右突把整个小城都震动了。
老K 吼毕,极响亮地甩了口臭痰,气呼呼地骂道,管他妈的,我老K 就是这个样子,
管你喜欢不喜欢呢!


              留而不守的女人

                                刘凤阳

    朋友的朋友介绍我认识了她。

    第一次见面,她便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我不在乎你会怎么想——现在不是流
行那种分门别类的交友方式吗?有什么舞友啦,‘床友’啦,笔友啦,等等,各司
其职、互不相干。我们就算是‘谈友’吧,我感兴趣的只是交谈本身。”

    “当然,这得看我们能不能谈得投机。”——没等我回答,她又补充一句。

    这是一位自称“留而不守”的“留守女士”,丈夫出国已经近4 年,她基本上
过着一种来去自由的独立生活。随后的那些日子,在紫光摇曳的咖啡厅里,在落日
黄昏的马路旁,以及在她家小巧舒适的起居间,我们长谈不止。我想,我已经充分
胜任了“谈友”这个角色。其实,大多数时间里我只是在听,听她那时而忧伤,时
而兴奋,时而哀婉,时而激越的讲述—

    我和丈夫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26岁的“大龄女青年”,好
不容易刚刚从外地调回本市。那段时间正是我所谓“心力交瘁”的时候,所有那些
关于爱情、关于婚姻的浪漫念头早已被日常的困境挤垮了。用这种古板、“传统”
的方式“订终身”是不得已而为之,与我当初的想法岂止相差十万八千里。他的各
方面条件都很一般,但他的故乡是著名的侨乡——福建泉州,也许这是当时打动我
的唯一原因:有一扇“里通外国”的“南风窗”在那个年头是比金钱、仪表更具诱
惑力的东西。

    果然,结婚不到一年,他们单位选派出国进修人员,因为他有良好的外语基础,
加上他的涉外关系,便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赴美国的机会。他先是到广州进修了一年
英语,之后便飘然挥手向西。我们真正的婚姻生活也就是他到广州进修前的那不到
一年的时间。

    到美国后,他便开始了和我的马拉松式通信,偶尔的一次越洋电话,也都是卡
着秒表般地只捡要紧的话讲,那可是哗啦哗啦流掉的美元啊!说什么缠绵缱绻,说
什么问寒问暖!杜甫的“新婚别”里说:“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这就是我
的写照。我们这个城市里早已有了为数不少的“留守女士”,她们有的拖儿带女,
一心巴望着远在异乡的丈夫早日寄来越洋机票和护照,好圆了“洋插队”之梦;有
的则勤劳持家,期盼着镀金归来的老公把美钞和美梦一起带回来,后半辈子好过上
富足优裕的小康日子。一开始,我和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一样,满脑袋瓜子美丽的
梦想和憧憬——我梦想着将来的一天,当我们重新开始真正的、稳定的婚姻生活时,
我们将要建立起一个怎样美满、温馨的小家庭啊!

    我为他真心实意地“守”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之后,他的来信渐渐稀少下来,一封航空信一去一回本来就得个把月的时间,
再耽误几天,常常是已经忘了上一封信问了他一些什么,才接到下一封信他回答的
内容。而且,他的信越来越短,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口口声声只是喊“忙!忙!忙!”
其实,我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我们这条原本就基础不牢靠的婚姻之船,哪里再
经得起大风大浪的颠簸和震荡?!

    我开始转移自己的目标——就像俗话说的那样,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我的婚姻中已经出现的裂纹,有许多人甚至羡慕我有这样一个
在国外拿薪水的丈夫。单位领导也曾找过我谈话,含蓄地试探我到底是“飞鸽牌”
还是“永久牌”。这些我都可以做到淡然相对、一笑置之。


    我已经成为一名工程师,在单位里也算得上是个业务熟练的骨干分子。新分配
来的大学生们成了我的助手和徒弟,他们人前人后毕恭毕敬地都叫我“郑老师”、
“郑工”。业务上取得的这些小小的、谈不上“成就”的成就稍稍填补了我的一些
精神生活,有一阵子,我以为我已经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职业女性”,所谓
的儿女情长似乎早已离我十分遥远了。

    我一个人住着婚后单位分配的一套二居室住房,生活上一切从简,衣、食、住、
行,这些方面倒也没有什么不便,也算其乐陶陶。有时,外地的父母来我这儿住上
一阵子,给我的独居生活增添些许“人间烟火”,更多的时候我则只能“凭着一盏
孤灯彼此温暖,对着几册典籍互诉衷肠”了。我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专业方面的,
社会科学类的,文学艺术类的,几乎是见到什么就读什么。

    我几乎要为自己这种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生活方式感到自豪了。

    可就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单位上有个新分配来不久的大学生,叫何刚,他和我同在一个小组工作。中午,
离家较远的一帮年轻人都在单位的食堂里吃饭,饭后大家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散
散步。我发现何刚常常借机会接近我,知道我读过不少文学作品,便不无讨好地给
我弄来一些最热门的书籍。我也乐于以一种老师加大姐的口吻,送他一些老生常谈
的训诫之类。那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他是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或者,也可以说是野
心勃勃的年轻人。

    一天晚上,他借口给我送一本书,来到了我的住处(不瞒你说,我一开始和你
谈到的所谓“床友”啦、“谈友”啦之类的“版权”就是他的)。他和我谈了很多,
谈了很久,谈到他将来的打算,他将要如何如何“往上爬”:要么做一个企业家,
那种能够掌管大局、叱咤风云的企业家;要么就做一个“高级”领导人,以一种政
治家的身份跻身强人之列,而不像众多蝇营狗苟、为了一点点可怜的既得利益忙于
争风吃醋的小官僚。

    他当时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两只眼睛虎视耽耽,像极了一只憋足劲头的小
斗鸡。他突然对我说:“能不能请你把灯光关小一点?太刺眼的光线不适合我们之
间的谈话。”

    我暗暗觉得好笑,便走过去,把吸顶灯关掉,只留下了一盏微明的壁灯。对这
种心高气盛、不知深浅的年轻人,我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他想利用这个动作
对我做点什么暗示,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暗示。

    “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谈一谈你的丈夫?你的日子究竟是怎样的?”果然,他
向我发问。

    “哦,这可不是你应该提问的话题。”我感到有些不悦,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

    “你在回避一种现实,你不敢正视它!”他“呼”地站起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呼吸拂到我的脸上,我几乎已经感觉到他身上血液的热烈奔涌。一时间,我有
点软弱了。

    “你过得并不好!你是一个女人,你应该享受一个女人能享受到的一切!”

    他的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那一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双唇触到了
他那两片年轻、灼热的唇上。他趁势把我揽进了怀中,那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笨拙
而有力的拥吻……

    忽然,我从这微微的迷醉状态中清醒过来,我怎么能这么轻率地屈从于一个男
人,一个我打心眼里根本不看重的小男人。一种莫可名状的愠怒漫上了我的脸。也
许,这种少年轻狂之举已经不再适合我了。

    我猛地挣开他的臂膀,轻轻打开门,极力用了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他说:“时间
不早了,我要休息。请你走吧!”

    他站在那儿,仿佛不甘心似的,笑着,微微摇晃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说:“我
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本意!但愿你不会后悔——我还会再来的!”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极力回避他,尽量不给他与我单独相处的机会。有几次他
提出要到我的住处来,都被我果断地拒绝了。他只好给我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承
认自己那天的举动有失冒犯,但动机是善意的,希望我能够原谅他,等等。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虽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直接的影响,却启动了我心灵深处
早已深藏不露的一些什么。我承认那个何刚说的某些话是对的,尽管从心底觉得这
个乳臭未干的大孩子并不能带给我真正需要的东西,但我的确是在逃避着什么,并
以一种苦行僧的方式寻求着某种解脱。事实上,人是无法获得真正的解脱的——很
简单,他触动我的,其实就是我时时在压抑着的性意识。我过得不快活!我一直在
自以为是地欺骗着我自己啊。

    除了那下意识的一吻,比起后来发生的那一切,这场“短兵相接”的经历只能
算是一次无邪甚而不乏纯情的游戏,一段温和而曲折的性爱前奏……那是一个被自
己错误的观念和热情支配之下的少年的忘情之举。后来,和沈的相遇相知,才使我
懂得了什么是真正成熟健康的性爱,并且懂得了做一个女人的天然的乐趣。

    一开始,我们都处在一种不加设防的被动中。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爱情降临
之前,我深信沈也绝没有存心要在我和他之间发展出一段特殊的关系。那样一种朦
胧、疑惑、试探、推断的关系是多么令人回味的关系!仿佛是两个势均力敌的棋手,
在一阵接一阵、一波连一波的拼杀回旋中,品尝着彼此给自己、也给了对手带来的
极大的乐趣……

    沈是一个年龄超出我近20岁的中年男人。中国男人里很少像他这样上了点年纪
却仍能保持着一种气宇轩昂的体态的。这也许和他的军人出身有关。他刚到我们单
位时,我还处在那种“心无旁鹜”的精神状态里,并没有太多注意他。只是和所有
的同事们一样,印象中他是一个有一点威严却不失和蔼的领导者而已,工作上我本
来很少和他有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当然,我也不知道那时他是否特别注意过我。

    也许是天意(是的,我相信是天意!),发生了“何刚事件”之后不久,我被
单位派去青岛参加一个学术年会。这一类的“学术年会”实在并没有多少“学术”
价值,老一套的日程安排,老一套的吃、住、玩,你在会上总能碰到几个在其他地
方举办年会时结识的老面孔。我之所以同意去,只是想一睹这大名鼎鼎的海滨胜地。
加上那一段时间我的情绪实在低落;我想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梳理一下自己。但
是,去的第二天,我便大失所望。这个海滨城市一点也不像想象中、或是画片中那
样美丽动人;出席会议的那些男男女女也无端地让我感到厌倦和腻烦。我一点兴致
也提不起来。

    在会议的间隙,我一个人走出去,在宽阔、寂寥的海滨大道上漫无目的地走来
走去,忽然,我的眼光停留在稀稀落落的游人中:天呐,我看见了沈!我看见他夹
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正迎面朝我走来。我们四目相望,都被这异乡异地百分之百
的巧遇惊呆了!

    原来,沈是在另一个城市开完会,路过这儿转车的。我不知道他的特意逗留是
不是一开始就含有期待着与我相遇的成分(毕竟我到这儿参加会议是经他批准的,
他或许记着这件事情),总之,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一起逛遍了青岛的几乎所有
游览点和那儿的大街小巷,因为有他陪伴,所有的景致在我的眼里都产生了巨大的
变化:先前诸多不尽人意的东西也都变得亲切和温暖。我做梦也没有想过,印象中
严谨的、甚至有点刻板的他却原来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多情才子。在夕光中,在长
涛拍岸的海堤上,他一遍遍地向我咏诵着那些歌颂友谊、歌颂爱情的古今诗篇,用
他那深沉宽厚的男中音为我唱那首我一直非常喜爱的苏格兰民歌——《桑塔。露琪
亚》。

    我深深地沉浸在他的歌声中,沉浸在由他的歌声构筑的绵绵不绝的温情中。这
歌声唤醒了我久违了的那种感觉,那样的柔情蜜意,那样的依依不舍,使我干涸多
日的心田重又变成了一片汪洋的绿洲……

    我从背包里翻出几乎被遗忘了的相机,我们要去海滨拍照,要把所有美好的瞬
间化为永恒!海风微微地掀动我的头发,他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我,却久久不按下
快门。他在盯着我看。我知道,镜头既是他的一枚“放大镜”,又是他用来掩饰自
己的一个屏障。我佯装糊涂地提醒他:“快拍呀!别把我的表情浪费完了!”

    终于,他扔下相机,猛地拉起我奔向海滩一角的礁石丛中。没有人认识我们,
没有人打扰我们,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会议已经结束了,我推迟了返程的时间。我们重新找了一个宾馆,双双住了进
去。夜里,他从隔壁房间进来,我们便开始了无休止的长谈和爱抚。他的体魄一如
我印象中的那样,强健、有力,根本不像是一个中年男子,倒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
小伙子。只是没有小伙子的那种笨拙、毛糙和不解风情。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最
饱满的袒露。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一遍遍问着、探询着我,两只眼睛闪耀着幽深的
光芒,“从一开始我就感到了你的与众不同。你有教养、有文化,却又绝少大多数
知识女性的古板和愚执。你是一个充满女人味的、真正的女人。只是,你把这一切
深深地压抑着……”

    “那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存心要占我的便宜?”我故意激将他。

    他连忙用那双柔软、火热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千万不要这样说,也不要这
样想。天地良心,我是个老头子了,我从不奢求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你对我的吸
引是本能的,不由自主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不可抗拒。但是,如果不是天意(是
的,是天意!)让我们在此相遇,我想我一定会把心底的一切很好地掩藏着,让它
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神圣而美好的秘密。拥有这样的一个秘密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
财富,我已经感到心满意足,感到陶醉了。”

    我一下子扑进他宽厚的怀抱,泪水止不住流出了我的双眼……

    “你是否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老?还是我原本就喜欢像你这样有阅历、有深度的
男人?也许,我也和你一样,早就在默默地期待着这一天。如果人与人之间真的存
在着一种感应的话,我相信我早已获得过这种感应了。”

    他和我谈起了他的家庭生活。他的妻子就像大多数家庭主妇一样,并不懂得真
正的……激情,更无从谈起其中的乐趣。上班、做家务、带孩子,这一切占据了她
全部的生活和精神的空间,而且,多年来她一直患有心脏病,必须坚持每天服药才
能稳定身体状况。他们之间的床笫生活几乎等于零。偶尔的一次,对双方也都谈不
上乐趣。那是他们之间彼此承担的众多责任、义务里的一种。

    “原来,你也是长期处在压抑中……”

    他并不否认这一点:“或许,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孤男寡女。对别人来说最
合理、最基本的生命的乐趣,却离我们如此遥远……”

    “不!我们是幸运的!‘上帝把门关上,却从别处打开了一扇窗户’,命运或
者是天意已经把我们彼此托付给了对方,还有什么能比这一点更令人感动,还有什
么能比这一点更令人鼓舞呢!”

    “可是,我没有能力给予你更多,我不能使你过上稳定、幸福的家庭生活,尽
管我是多么愿意每天每夜守护在你的身旁,为你献出你所需要的一切啊!”

    “不,请你千万不要把我当一般女人那样看待,以为一旦上了床就要向男人提
出要求,进而占领你的全部生活。我所真正需要的一切,你已经充分地给予我了!”

    我看见,泪水涌上了他的双眼……他紧紧地抱起我,他的双唇,那滚烫、饱满、
深怀爱意的双唇吻遍了我的全身,从发端直到脚尖,他在我身体的每一个沟沟壑壑
一遍遍亲吻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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