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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神崎弥生讲,她往高野家打电话时,是一个男的接的,那人自称是高野的亲戚,神崎休生打听自己丈夫有没有去过那里,对方回答说不如道,还说伯母去世了,现在非常忙,说完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弥生还是有些怀疑,就直接去了高野家。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出来接待她,她觉得,那不是接她电话的那个男子。
弥生给他看神崎俊之的照片,问他最近这个人有没有来过。那个男人看也不看就说,最近谁也没来过。她还想接着再问,那男人已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那种感觉就像在说——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不知道,你要存心找茬,我就不客气了。
没办法,弥生离开了高野家,向周围邻居打听。她得知高野家现在住着几个男女,他们两个月前就出入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住下了。高野秀生前给邻居介绍过,说是她的侄子夫妇来了,她一直独居,比较寂寞,说起这事时显得挺开心。
据说高野秀的死困是心脏麻痹,她的葬礼是在街道的活动室挺低调地举行的。但是有一点让弥生一直很怀疑,那就是高野秀死的那天,也正是俊之失踪的那一天。
“要展开调查,是需要名义的。”草薙说,“像现在这样,我们无法采取行动,至少不能当刑事案件来办。”
“在我的朋友中,有人非常讨厌推理小说,”汤川把海参送进嘴里,“就因为他们觉得犯人都很愚蠢,为了瞒过警察花那么多功夫研究杀人方法,但对怎么处理尸体,却根本不动大脑。其实他们只要把尸体藏好,别人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察也不会去搜查了。”
“你哪里是说朋友啊,不就是说你自己吗?”
“哦,是吗?”汤川一口气把啤酒喝完了。
3
弥生给草薙打电话已经离上次见面有两星期了。在这两星期里,草薙什么忙也没帮过她,因为有一个案子的犯人被抓捕了,他一直忙着调查取证。
“对不起,本想去看看你的,不过最近一直很忙……”草薙找起了借口,“警察还没有告诉你什么新的进展吗?”
“嗯,我问过他们一次,只得到一些含糊的回答。”
“是吗?”
其实他也想到了会是这样。警察一般只有在发现身份不明的死者时,才会联想到失踪者。
“草薙先生,我去过高野家几次。”弥生有点犹豫地说。
“发现什么了吗?”
“倒不能说有什么发现,只是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
“你说的奇怪是指……”
“那些人每天晚上都出去,而且非常准时都在同一个时间。”
“等一下,神崎夫人,难道你每天晚上都去监视他们家?”
弥生沉默了,只从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请别介意,我不是要责怪你,”草薙急忙解释,“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那户人家那么在意。”
“因为……直觉。”
“直觉?”
“您可能觉得比较可笑吧,居然有人跟刑警谈直觉这种东西。”
“我没那个意思……”
“我去过我丈夫最后去的那家位于八王子的敬老院。在那里,我见到了那天和我丈夫交谈过的一个老太太,她说,我丈夫说了很多关心她的话,让她非常开心;听了这话,我凭直觉断定,他在回去的路上不可能不去高野家,因为他去敬老院时,一定会想起高野秀女士。”
这次轮到草薙陷入了沉默。弥生的话很有说服力,她的判断也确实源于直觉。
而这些并非真的没有根据,或许可以说它是理论性的直觉,要是汤川听了这话估计会受不了。
“你刚才说,他们每天晚上都在同一时刻出去,是吧?”草薙问,“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地方我是知道了,但是,我觉得有些害怕,所以……”她有些支吾。
草薙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也明白了她打这个电话的用意。
“知道了,”他说,“明天晚上我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二天晚上7点半,草薙和弥生坐在一辆红色的小汽车里。这是神崎家的私家车,但她说,俊之很少开这辆车。
“他平常工作时一直都是开着车跑来跑去,到了体息日,就不想自己开车了。”
草薙从她脸上看出,她对丈夫的生存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
两人将车停在了路边。路对面排列着很多古旧的日式住宅,看起来像昭和40年代(20世纪60年代——译音注)的建筑风格。从左边救第三家,就是高野家,从外面看并不宽敞,草薙估计也就30坪在右(坪,日本的面积单位。1坪大约为3。3平万米——译者注)。
据弥生说,现在这里住着两对夫妇 一对是高野秀的侄子夫妇,另外一对好像是她侄媳娘家的长兄夫妇,至少,他们对附近的邻居是这么介绍的。
“可是,”她说,“附近的邻居对他们的评价很不好,他扪刚搬过来和高野同住时,态度还算可以,高野死后,他们的态度马上就变了,现在跟邻居几乎连招呼也不打了。”
“那四个人是怎么和高野住在一起的?”
“高野告诉过邻居,她侄子夫妇俩被公司炒了鱿鱼,从职工宿舍里被赶出来,来投奔她。至于另外一对夫妇,她大概说是她的亲戚。”
“哦,”在草薙看来,这些话并不令人信服,“你刚才说,他们被公司开除了,那现在他们做什么呢。还是没工作吗?”
弥生点点头:“据邻居介绍,他们一天到晚就是闲逛,不仅那个自称是高野侄子的人,另外一个男人也是。”
“难道他们也失业了,无家可归吗?”
“奇怪的是,”弥生微微歪起头,“他们好像没有为钱发愁,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便宜。”
“哦?”
“他们也不像是在找工作。总之,四个人都是一直在家呆着。”
“你不是说他们到晚上8点以后就……”
“是的,”她眼睛紧盯着斜对面,“8点以后他们四个人全都会出来。”
草薙看了看表,快8点了。
差3分钟到8点的时候,一个胖男人从家里走了出来,穿着白色开领衬衫,腹部像怀孕一样突出。之后,一个女的出来了,三四十岁左右,很瘦,妆化得很浓。
两人在家门前等了一会儿,另外两个也出现了,后出来的那两个人身材都比较矮小,男的穿着运动套装,长发在后面扎了起来,女的披着牛仔夹克衫,穿着一条快要拖地的裙子,两人看起来都有30岁左右。
“我去他们家时,出来接待我的就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弥生小声说。
“他们没有汽车,是吧?”
“对。总是四个人一起闲逛着走路过去,有好几次我都想尾随他们,可因为他们见过我……”
“我知道了,你先在这儿等我。”
草薙下了车,快步跟上了那四个人。
两对男女像要朝车站方向走,年轻的一对走在前面,中年的对跟在后面。草薙发现他们几乎没有交谈,虽然他们每天都在一起,但看起来关系并不亲密,或许正因为整天都在一起,才没什么好说的吧。
草薙最初寻思,他们每天都在同时刻出去,是不是去吃饭呢。但是弥生否定了这种判断,她说有一次,她看见他们要了寿司外卖,到了8点,还是准时出来了。
不过也不像是去上什么文化培训班啊——草薙想着,一边谨慎地和前面四个人保持着距离。
走着走着,四个人来到了商店街附近。这时候还在营业的店很少,四人还按原来的速度走着。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交谈了几句,然后准备进入旁边的一家烤肉店。
敢情还是出来吃晚饭的啊。
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草薙环视着周围,想着怎么打发这段时间。
然而,那四个人的行踪发生了变化,只有穿白衬衫的男人和年轻的一对进了烤肉店,年长的那个女人继续向前走。
草薙没有犹豫,眼在她的后面。
女人抚弄着自己长长的卷发,走在商店街上。她有时会把目光投向路边的书店,不过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草薙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可是——
当女人走到游戏厅前时,她毫不停留地走了进去。草薙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紧随其后。
她在店里走了几个来回,在中间的一部机器前坐了下来,买了钢珠,开始玩弹子机。
草薙找了一个能看到她的位置,坐下来。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也玩了起来。他已经好久没玩过了。
他想,这女人来这里,是不是等着和什么人见面?不过没有任何人接近她,她似乎真的在专心享受弹子机的乐趣。就这样,1个小时过去了。
女人看看手表,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看来,她已把钢珠输光了。她一边看别人玩,一边向出口走去。草薙急忙跟了上去。
那女人沿原路返回,没有绕道去别处的意思。她终于又回到刚才那家烤肉店门口。她扒开门,向里张望,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接着店里走出了三个人。穿白衬衫的男人用牙签剔着牙,好像是喝了啤酒,他的脸看起来红红的。他向女人问了些什么,女人摇了摇头。难道是问她打弹子机的战绩?他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四个人朝家的方向走去,和来时一样步伐慵懒。从他们身上看不出任何特殊意图。草薙只能这样看待他们的外出:三个人是为了填饱肚子。一个人是为了打弹子机。但是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是8点钟出来呢?难道这慢慢是生活习惯吗?
他们就这样回家了。草薙看着四个人进了家门,回到了弥生的车上。
他向弥生描述了事情的原委。
“我觉得不像是什么有意图的行动。现在惟一不清楚的是,他们在烤肉店里做了什么,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只是去吃顿饭。”他转脸看看弥生,发现她的脸煞白得吓人,“你怎么了?”
弥生舔了舔嘴唇,把头慢慢转向他。
“你跟踪他们的时候,我偷偷去了他们家。”
“然后呢?”草薙有些不安。
“我很想进屋里看一下,但里面的门都锁着。”
“你真是胡来。”
“但是我听见,”她做了一大口深呼吸,一字一顿地说,“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啊?”草薙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像是家具撞在墙上的声音,又像有人来回奔走的声音……”
“有人说话吗?”
“没听到。”
“然后你怎么做?”
“我想,那可能是我丈夫。”
“……”
“我试着敲了敲窗户,他可能被囚禁在里面 但是没有回答,最后,连原来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窗帘拉得紧紧的,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草薙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剧。难道那家里,除了这四个人,还住着别人?
“草薙先生,你说里面是不是我丈夫?他是不是被软禁了?那些人在的时候他没法出声,只有等他们外出,才挣扎呼救?”
弥生有些兴奋,说话也缺乏冷静,但也不能说她完全在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草薙又一次下车,朝高野家走去。
房子周围有木板做的围墙,他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整理了大脑中的思绪,来到门前。门上有个塑料门铃,他按了下去。
十多秒钟后,门开了。大概是结构不严实的原因吧,门嘎达嘎达地摇着。一个男子露出脸来,是那个年轻的。
“这么晚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草薙努力做出和气的表情,跨进门,“有件事想跟您确认一下。”
“什么?”男子皱起眉头,露出多疑的神情。
草薙把警察证给他看,男子的脸色更加阴沉。
“我们接到了近邻的电话,说你们家有人喧闹扰民。”
“这里没人喧闹。”
“是吗?但是有人说听到了这种声音。”
男子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草薙仿佛能听到他血色退去的声音。
“我觉得是谁搞错了,请不要讲没有根据的话。”
“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你干嘛非得这么做?”男子面露怒色,“只是看一眼都不可以吗?很快的。”
“我拒绝你的要求。”
这时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什么关系。”穿着白衬衫的男子在年轻男子的背后出现了,他对草薙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让他看看没什么关系的,那样更节省时间。”
年轻男子打蔫一样低下头,没有吱声。
“打扰了。”草薙进了屋。
脱鞋的地方杂乱地放着好几种鞋子,显然有四双以上。但是草薙没怎么细看,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把谁软禁在这里,是不会把他的鞋子也摆在这里的。
房屋内部呈纵向细长的形状,进来后,正面就是楼梯,楼梯旁是通向里面的走廊。草薙沿着走廊往前走。
走廊的右侧应该对着院子,但现在,被木板套窗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套窗内侧有四扇玻璃门,在两扇门重叠的部分,有条形锁。因为玻璃门有四扇,所以锁有两把。但是其中一把可能是坏了,并没有锁上。
走廊的左侧是两间相邻的日式房间。里面有两个女的,年长一些的女人一只胳膊拄在矮脚饭桌上,抽着烟,年轻些的抱膝坐着,正守着一台14英寸的旧电视。两人都抬起头来,用敌视的眼神看着草薙。“这人来干嘛?”年长的女人问。
“是警察,”穿白衬杉的男人回答,“据说附近有人向他们举报了什么。”
“唔……”一瞬间,女人的目光与草薙对上了,但马上又转向了电视机。草薙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念珠。难道她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草薙环视着房间里面。墙皮脱落的墙壁和褪色的榻榻米在诉说着这个家的年深日久,矮矮的茶柜看起来也有年头了。
两个花瓶倒在茶柜旁边,嵌着彩纸的镜框也平放在榻榻米上。它们原来应该都是放在茶柜上的,这一点从茶柜顶上残留的灰尘形状就可以判断出来。草薙寻思着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摆回原位,但他一直沉默着,因为没有询问的理由。
旁边的日式房间里,陈列着旧衣橱和佛龛。榻榻米上布满了灰尘,非常脏。令人奇怪的是,这个房间两没有灯,本该吊在天花板上的日式荧光灯,被卸下来放在了角落里。
“为什么不把灯安上?”草薙问。
“啊,我们本来要安的,出了点毛病。”白衬衫男人解释道。
房间里有一个小窗户,拉着茶色的窗帘,估计弥生就是在这扇窗外听到响动的。
草薙查看了厨房,又上了二楼。二楼也有房间,被子都没有叠。
“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下了台阶之后,白衬衫男子问道。
“看起来是没问题。能把这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此外,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名字就不用了吧,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男子冷笑道。
“那就报户主一个人的名字吧。以前这里的户主是高野秀,现在是谁呢?”
“是我。”年轻男子在旁边说。
草薙取出笔记本,问他叫什么名字。年轻男子说自己叫高野昌明。听起来,的确是高野的侄子。
“其他几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老婆,还有……朋友夫妇。”
“朋友?”草薙重复了一遍,“你和朋友同住?”
“我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穿白衬衫的男子说。
草薙本想嘲讽一句这“暂时”可真够长的,不过还是忍住了。
4
第二天晚上,草薙和弥生把车又停在昨天的老地方。不过换了辆车,用的是草薙自己的爱车——尼桑阳光。
方向盘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到7点50分了。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弥生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准备好了吗?”草薙问她。其实他想问的是精神准备。
“没问题。”她回答道,声音稍微有些嘶哑。
他们今天要做的事,已经完全超越了搜查的范围,一旦被发现,将难以推脱,弄不好会被人家抓住。
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力法了。现在让警察介入是很困难的。
草薙心里还有一个盘算:即便被他们抓住,估计他们也不会报警。昨晚进入那家后,他确信了这一点,因为他看出那些人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啊,他们出来了。”弥生低声说。
那四个人从家里走了出来,装束和昨天完全一样,朝着与昨天相同的方目走去。
今晚草薙不打算跟踪。他在座位上尽量低下身体,一动不动,直到看着他们四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街角处。
确认了一下时间,刚好8点。他打开了车门。
“过去吧,快点。”
弥生迅速从车里出来。
两个人一路小跑,走近了高野家。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没人,他们闪进了门。
草薙来到了院子里。和昨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