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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后记_by_阿堵-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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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问自己的心,早已经痴了。 
  一时面上似悲似喜,泪水倏忽而至。 
  承安看着他,欣喜若狂:“丹青,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你爱我的,对不对?”一把将他紧紧扣在怀里——上苍啊,他爱我,原来他爱我…… 
  这么久以来—— 
  我不知道我爱你,你不知道你爱我。 
  我不知道你爱我,你不知道我爱你。 
  差一点擦肩而过。


55

  丹青靠在承安胸膛,感情的潮水如醍醐灌顶,将他浇了个通透。
  --原来我是这样想的。
  这饱含着痛楚的幸福,来得这样晚,又这样及时。叫人对命运,对彼此都爱恨交缠。
  有什么关系呢?
  地已老,天已荒。
  只剩下,我在你心里,你在我心里。
  爱还是爱,
  恨,也还是爱。
  抬起头,扯扯他的袖子:“我饿了,再给我吃几口。”
  “你……”承安失笑,又是一阵心酸,擦干他脸上的泪痕,端过碗喂他喝粥。喝不两口,丹青眼皮开始打架:“累……还想睡……陪我睡一会儿……”
  “好。”承安话音一落,无边倦意立刻涌来。这才想起自己也差不多两个晚上没怎么睡了。给丹青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头一沾枕,完全没有过渡的,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后半夜。
  中间照影、照月和君来轮番进来探视,无不看得心中凄恻。
  三个人齐齐站在院子里仰首望天。
  “就这样吧……殿下求仁得仁,是福气。”照影叹息一声。
  “其实……”照月不带表情,“明天……阿来、大师傅、我,三个人足够控制局面,遗诏都不必拿出来。等皇帝下葬的时候,把回来奔丧的聚在一块吓唬吓唬,死两个,其他的也就老实了--这事只要干脆利落,没什么难的。”
  照影摇头:“不成的。你们不知道……凌晨时分,丹青昏沉不醒,殿下在床前立誓发愿--以帝王之位向上天赎取丹青一命。”
  沉默。
  “既如此,咱们便想尽办法帮他把个摄政王做好做稳当罢。”君来斩钉截铁。
  “小月,想什么呢?”照影问。通常哥儿三个这样的对话,总要等照月做递进或者做总结,这会儿怎么半天不见接茬。
  “我上长庆宫看看。”照月忽然冒出一句。
  “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宫人势利,眼下大皇子完全失去价值,谁也顾不上他……毕竟是皇家血脉,总不能让下人折辱了。”照月摇啊摇的走了。
  照影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的背影:“这家伙--什么时候这样富有同情心了?”
  
  承安醒来,没睁眼,先伸手探探身边的人。
  空的?!猛地坐起来,看见丹青站在地下,穿着白色小衣,披了件浅碧色的外衫,扶着柱子轻手轻脚的四处找什么。
  来不及说话,望着那个重新焕发出生命光彩的身影,霎时热泪盈眶。
  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懂得珍惜?
  第一次,差点杀死他;第二次,差点逼死他。居然要这样的教训才让自己明白,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丹青不是人中龙凤,而是天地灵气。如果这至善源泉至真火焰至美之花由自己亲手毁灭,赵承安早晚只剩下行尸走肉,揣着一颗暗中腐烂的心在世间踯躅独行。
  只要这艰难人世有他存在,我就无所畏惧。顿时万般柔情都化作冲天豪气,只觉一切坎坷困窘、魑魅魍魉,再不能干扰分毫。
  “丹青,找什么呢?”
  “你把我刻了一半的印章放到哪里去了?”
  “你找它做什么?”
  “把它刻完啊。”
  “不行!”
  “可是……”丹青眨巴两下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承安。
  “没有可是。”承安板脸。又放软声调,招招手,“你过来。”嘴里说着“你过来”,人已经下了床,两步跨到丹青面前,抱起他放回床上躺着,“什么时候醒的?一醒来就下地乱跑,还嫌病得不够惨是不是?”
  “都已经一半了,我本来计划昨天要完成的……”丹青一边说一边撑着床坐起来。
  “你睡着的时候,让我摔碎了。”
  “啊?!你……”丹青张着嘴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挪动身子,跪坐到他对面,一双明眸直望进他心里,轻轻唤道:“承安。”
  这有若天籁的一声呼唤让承安觉得刹那间灵魂出窍,置身云端,又惊又喜,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即使是在蜀州,两个人最甜蜜的时候,丹青也只肯叫他一声“殿下”。
  “我问你,如果……如果……我现在求你,要你放下这里的一切,不管用什么办法,带我离开所有红尘纷扰,从此五湖四海,自在逍遥……”丹青本来只是说说而已,到后来,却不由自主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再没有尔虞我诈,再没有功利权谋,登高临远,清风明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肯不肯答应?”
  承安呆住。半晌,眼中露出深刻的凄楚神情,缓缓摇头。
  我可以不做皇帝,却不能一走了之。
  --原来,纵使爱得感天动地,能给你的,终究有限。
  丹青双手捧住他的脸,在唇上印下一个吻,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不要难过。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什么都明白……在我心里,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任何理由都不能令它半途而废。我实在不想……你这样……为难自己……”丹青指尖滑落,用祷告一般的声调低低私语,“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丹青……”承安被心中的歉疚和怜爱磨得肝肠寸断,几乎连拥抱他的力气都全部抽走,“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点也不为难。真的,这世上,能叫我为难的……只有你,可是,从现在开始,叫我为难的……是我无法爱你更多……我……”
  “承安……你很好,真的很好……”丹青把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我已别无所求……你面对的,既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当然要努力做好。我们不为过去活着,而是为将来活着,凡事都得为将来着想……这一个已经摔碎便罢了,你把我补好的那个拿来--我再想想办法……”
  承安摇头:“太医说了,一定不能再劳心志,动情思……稍有不慎,则……万劫不复……”伸手将他搂住放在自己腿上,把丝被拉过来裹好,“你知不知道,我许了多少愿,才从老天那里把你要回来。我不能失信。”承安搂紧他,“谁知道会用什么方式……报应到你身上……来惩罚我……”
  “不会的。”丹青举起一只手,放在承安心窝,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既然已经明白,就不会让自己死。”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窝,“之前也许可能…… 现在不会了……但是,你如果一定不让我做完,那可真的比死还难受。”轻轻一笑:“就像你非做不可一样,我也非做不可。你不能半途而废--我也一样,不能半途而废。”
  承安愣了:“为什么?”
  “你知道,习武之人运功到一半被打断,必定走火入魔。世上的事,道理都是相通的。玉玺上的八个字,乃前人精魂所铸,我必须完全入境,才能得其神髓。不得已中途停下,已经损了几年功力,如果硬要彻底截断,此生……恐怕再无寸进。这就好比飞流直下,万马奔腾,日月运转,生死轮回……都是停不了的。我若死在昨晚,这事便作罢,我既然还没死……不能把剩下的四个字刻完,将原来的补到天衣无缝,也算是一个交代。否则--不用等累死,先憋死了……”
  承安气结。他他他--还是这么可恨。
  丹青闭上眼睛,却弯了嘴角,脸上一派天真狡黠:“你看,我也不能……给你全部。咱们……又扯平了。”
  照影听到这屋动静,过来察看。隐约见两人正在说话,悄悄往外退,却听承安忽道:“小影,去赵让那里把他抢走的印章拿来。”
  
  同一天,江自修和海怀山、海西棠、水墨在京城“素颜堂”的秘密据点会面。
  “……如此看来,丹青离开逸王府,只怕行踪就在他们掌握之中。”江自修思索着说。
  海怀山道:“那倒不尽然。以蓝家在楚州的实力,如果他们有所动作,应该不会探不出来。丹青被他们缀上,很可能是到池阴路上或以后的事。”
  “我接到他的时候,逸王府的人马已经销声匿迹两个月,所以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他病情反覆,我们一直走走停停……”海西棠道。其实当时听了丹青的叙述,他心里想着,不管对方有情无情,既然没有后续手段,追到这个样子也就差不多了。你能指望一个王爷,对请来造假的画师惦记到什么程度?何况海西棠性子疏放不羁,自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现在却懊悔不已。
  “听说逸王六月十六入宫,丹青是六月十八失踪的。这位殿下--意欲何为?”
  “会不会有别人……”
  江自修摇摇头:“不会。从留言和手段看,确是冲着丹青来的,与江家无关。那孩子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只有这次……”唉,儿大不中留。原先只想着这一趟风险不小,哪知竟生出一段孽缘来。
  “不管他想怎么样,以丹青的脾气--”水墨忧形于色。
  江自修忽道:“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消息递不进宫里去,递到白石坊逸王府还是没问题的。事情不能干等着,咱们和这位殿下接触接触。”

第 56 章

  缭绕着七彩流光的白玉宝印放在案上,印文一面冲着外边。已经完成的“奉天承运”四字,神圣庄严,如天神降临,佛光普照。左侧的空白在这光芒照耀下,仿佛正迫不及待的酝酿着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处处蠢蠢欲动。
  丹青叹息:“你看,它在等我。”
  承安看看那方印,松开手,又抱住:“不。丹青,不。”
  那是个吸人魂魄的无底洞啊。之前明明很有自信,现在却毫无把握了。在丹青心里,我……是否真的可以敌过它?
  “相信我。一定回来。”丹青忽然拿过刻刀,挑破右手无名指尖,在承安掌心画了一个血符。
  “这是师傅传下的一个古老仪式。江家从事临仿数百年,每隔几代,总会有杰出弟子出现离魂不复的状况。中间一位家主不知从哪里求得这个系魂血印——管不管用,谁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了。”画完最后一笔,正要抬头说话,承安抓起他的手,把带着血珠的手指放在唇舌间轻轻吮吸。
  “嗯……”丹青的声音飘忽起来,“不骗你,在临仿一事上,我操控心灵的修为,不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一定的了。系魂血印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我既不相信,也用不着。之前会弄得那么狼狈,完全是因为……你太厉害,害我留下漏洞,一直没机会好好修复。”
  承安低头瞧手上的血符:“它会一直留在这里么?”
  “别扯了,哪有那么玄的东西。”丹青笑,“不过是给你个安慰罢了。”敛起笑容,严肃的看着他:“相信我,承安。”
  “你刚才说……我在你心上留下漏洞,难道,现在已经没有了么?”
  “怎么可能?你多厉害呀——”丹青斜乜他一眼,“拿住我的死穴,招招致命,穷追猛打……”
  某人哑口无言。
  “所以我只好彻底投降。不打了——漏洞自然消失。未知殿下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这般轻嗔浅笑,风情无限,承安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低下头在他唇上来回辗转,直到他气息急促,面色潮红,实在怕他无法承受,才硬生生打住。
  “现在,我有十分把握。”丹青等到心情平复,轻柔而又坚决的说道,“承安,相信我。”
  再无法违逆他,万分不情愿的松开手。下一刻,看见丹青端坐案前,聚精会神,凝魂入定,好似水中倒影,镜中成像,清晰可见却又无法接近,承安连肠子都悔青了。
  ——他哪里是投降,分明是无招胜有招。半碗迷魂汤,把英明神武的逸王殿下完全迷昏。

  六月二十六。
  凌晨。
  “恒寿永昌”四个字,一气呵成。
  “奉天承运,恒寿永昌。”
  虽然“纯仁定慧”不再,“福祚绵长”已逝,这方双凤朝阳皇后宝印,能承载皇帝玉玺印文,也算功德圆满。
  承安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开始心里还七上八下,慢慢的,完全醉倒在丹青所散发出的迷人气质中。他左手执刀,右手握印,表情专一,目光丰富。你可以透过面前身影直看到此刻的灵魂:以尊贵端庄为表,以悲天悯人为里;以清高绝傲出尘,以赤肠热心入世。
  唯有这样的灵魂,才有资格替先贤重刻玺文,为天子承运,为苍生祈福。
  承安不得不承认,应该让丹青做完这件事。
  心中涌起深深的感动和骄傲:眼前千变万化的丹青,纯净如水的丹青,赤子情怀的丹青——这是我的丹青,叫人爱不够的丹青。
  刻到最后一个字,节奏和速度始终不变,脸色却越来越白。承安看他一眼,又看一看手心的符印,忍不住抬起胳膊,终于还是放下,心中有一种极其清晰的预感——如果现在打断他,也许整个人会禁不住瞬间粉碎。把画着血符的手掌按在胸口,告诉自己:“相信他。相信他。”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看着。眼见最后一笔完成,丹青收敛心神,放下手中的刀。承安正要起身,却听他用极微弱的声音道:“等一等。”捧起印章,带着淡淡的笑意仔细端详。
  阴文变作阳文,字与边框之间多出很多空白区域。丹青拿过旁边的艾绒,细细的填上薄薄一层,然后将整个印章立在印泥盒子里。这才双手支着地板,慢慢把腰身塌下来。
  见此情景,承安过来抱他到床上,替他揉着酸软的肩膀和胳膊。
  丹青极惬意的躺着,闭上眼睛不说话。好一会儿,才用低微而又轻松的语调道:“因为是新刻的印,所以要塞上艾绒在印泥里泡一泡,这样矜盖的时候才会有旧印的厚重感觉……”一时职业病发作,意犹未尽,“而且,邓砚山用的是右手,我用左手,即使字迹一模一样,刀痕也不一样,得遮一遮,省得被有心人看出来 ——”
  承安凉凉的道:“还得把上边的双凤朝阳变成二龙戏珠,把四面的神鸟变作神兽。”
  “呵呵……积习难改,积习难改。”
  “丹青。”承安沉默片刻,“我说过的,不能失信于天。你心愿已了,这方印……”
  丹青仿佛没听见。半天才接口:“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不用,它就是个祸根。不过——干什么不用呢?即使你不做皇帝,至少,我可以用它替你弄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也能省不少事吧?”
  “你……?”
  “找几份皇帝诏书来看看,我给你写一张,然后盖上印——嘿,造完玉玺造诏书——真过瘾哎。”
  承安头上直冒冷汗:他总能不断给人带来惊喜啊。忽然想起来:“赵让说,你封笔收山……”
  “我工期未满,是东家的摇钱树呢。当时说来骗他的——这位大人可真实在……”丹青嘟哝。
  承安冷汗加黑线。
  丹青正色道:“你让二皇子做皇帝,事情又不能失控,手里总得有点东西。你也知道,世俗的是非罪状,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临仿几个字,举手之劳而已,容易不过,”坐起来,微一仰头,“这么辛苦刻出来了——不在世人面前亮亮相,怎显我江氏弟子夺鬼神之功的手段?”
  承安听他起头几句还像样,越说越离谱,失笑。
  “过后想怎么处理它,便随你罢。”
  把笑容慢慢收起,泛上承安心头的是暖洋洋的感动,浸透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这样信任我,这样信任我。再没有任何防备疑虑,他把一颗心毫无遮掩的放到我手里,任我驱使。赵承安何德何能,有福有缘,消受如此深重美人恩。
  “好。”承安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掌心相贴,“你给我一个名正言顺,也让世人看看丹青的手段。”

  “这是最近的笔迹,你看看。”承安把遗诏展开。案上还摆着直接从寝宫拿来的笔墨和圣旨用的空白黄绫。
  “看样子,习的是傅连环的行楷,带点簪花柳叶的意思,写得很漂亮。可惜病中笔力孱弱——”丹青一边看一边伸出右手去拿笔,“嗯,我现在的状况仿写这样的字体再合适不过,绝对形神兼备……”往下看了几句,愣住:这个这个——是亲笔遗诏啊!
  “前面都照着写,把名字改为二皇子承煦。”承安一边想一边说,“后边改为……:‘着逸王赵承安持玉玺监国,至承煦十八岁亲政……’”
  丹青恍若不闻。
  “原来……他已走到这一步……”原本不打算劝他,既是相信他的本事,也因为皇帝自有皇帝的难处。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以劈山断流之势停住。
  把遗诏用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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