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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方可不管这些话有多少可信之处,他们要的就是能够理直气壮的借口,历次交涉都是如此,谁来管真相如何。
李安生目视对方,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之前的那点淳朴乡土气荡然无存,“是么,那匪徒的尸体呢?清军阵亡将士的尸体呢?匪徒的尸体当然可以毁尸灭迹,但清军活人俱在,有卷册可查。总不见得俄军伤亡如此重大,连尸体都无法抢回,匪徒与清军却毫无伤亡吧?这查那图大人在城内被匪徒杀害,家财尽失,这难道也是假的?”
古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慌不择路饥不择食,随便找条幼稚可笑的借口就要用来发难,实在是被人所耻笑。
“你如此苦苦相逼,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释放些善意,让双方都能缓和,说不定对你有利。”
见对方硬的不来来软的,李安生肚内冷笑,无论如何俄方都是不占理,还能改变什么不成?
“我有什么好处?捞上一笔便是好处,难道你以为我料不到,我这官也做不长了吗?还不如多拿些钱财,回家养老去。”
的确,这些赎金加上之前所获得的武器弹药卖掉,加起来不下二十万两银子,足够李安生与几个主要手下养老所用。
古辛与撒列桑商议之时,便也肯定一点,那就是继续赖在瑷珲不走的话,要看李安生能不能继续留下来,如果将他调走或者让他罢官,换其他人来,那么还是从前的鄂龄一样的故事,清国的官员像程德全、宋小濂以及李安生这样的是极少极少。
要是给李安生继续留在瑷珲城,他们就站不住脚,迟早会被对方挤出城去,凭借这次交手下来,基本可以判定这是个极为难对付的对手。
只要能站住脚,继续存在于瑷珲城,清国换个软弱的官员来,到时就能够扳回劣势,重新掌控瑷珲城,今日之败也就能挽回。
他们这是在亡羊补牢,成与不成,就看驻华公使廓索维慈向清国外务部交涉的结果。
李安生走,他们留,李安生留,他们走。
古辛见李安生点出这一点,默不作声,他们要挤走李安生到了台面上是阳谋,李安生今日敲诈勒索,也同样是阳谋。
他也只能答应下来,毕竟一场激战下来,总不见得都是俄国人的尸体,难道匪徒都是俄罗斯人不成,对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的敲诈。
至于延伸到清国京城中的交涉,似乎可以从查那图被杀一事上做文章,查那图是李安生所杀无疑,如果能够找到巴义鲁,向他挑明这一点,通过巴义鲁的证词,来扳倒李安生,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古辛前脚刚离开,巴义鲁后脚就进了衙署大营。
巴义鲁是个极有城府也有决断的人物,手段毒辣但也懂得转圜,他与查那图所做的事情要是李安生彻查的话,他也没好果子吃,加上他与查那图带兵作乱,企图挑起清军与俄军的争斗,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要是李安生被俄军击杀倒好,可关键是俄军落败,他现在极为被动,好在洪老六找到他时,直接向他挑明,只要他肯配合,那么所有罪名都由查那图来背,李安生也既往不咎,任凭他找关系调往别处。
他是个聪明人,当然第一时间跟着洪老六进城来拜见李安生。
无论如何,李安生在边境闹出了这大的动静,这二愣子也在瑷珲留不住,或许官职都要给罢掉,那时自己便不用再怕他揭发自己。
巴义鲁一付十分配合的样子,倒是让李安生刮目相看,怪不得查那图闹得人憎鬼厌巴义鲁却名声要上许多,看来都是巴义鲁出主意,而查那图被当做枪使。
这样的人本然是条毒蛇,如今的形势,再毒也由不得他。
李安生与巴义鲁心照不宣,很快就确认下来,俄军勾结匪徒袭扰瑷珲地方,查那图因公殉职,这事就这么的定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是阳谋,俄方也是如此。
第二卷黄金之路第八十六章走一步看一步
李安生并没有因为与俄军达成了初步和解而掉以轻心,俄军说不定会来上一次反扑也不定,要是阴沟里翻船,那就哭都哭不出来。
尸体与战俘是约定在城外交接,一手交钱一手交尸,前提条件是除了明面上古辛过去驻防在瑷珲城的俄军,其余秘密“偷渡”过来的都要在夜里出城。
本来古辛还准备让李安生交出缴获的武器弹药的,或者直接抵赎尸钱,可是这位哥萨克贵族还是没有具备商人的资格,反过来被李安生套出来俘虏中有哥萨克贵族,多加了五百卢布一个,又是小赚一笔。
这次其实光是武器装备就值不少钱,那几门火炮倒在其次,最值钱的反而是拿缴获的一百多匹战马,其中有十几匹都是良种,哥萨克贵族所骑的高头大马,李安生最为看重的大宛马与哈萨克马,并没有骟成太监,还好。
其中当然也有奥尔洛夫马,但这**良虽良,体格并不十分彪悍,并不如大宛马神骏。
后世大宛马近乎绝迹,只有土库曼斯坦和俄罗斯境内,还生存有数千匹,而哈萨克马则曾经是汉唐盛世时皇汉骑兵的主要战马,有汉唐情结的李安生当然最为看重这两种骏马。
他本来就准备建养马场,为后世保留珍贵的纯种大宛马等稀世品种,并培育良种军马与挽马。
最好的挽马之一是三河马,这是种多次杂交马,培育出来不是一般的难,对于李安生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古辛实在是后悔莫及,没有想到清军很是干脆接管了瑷珲城的防务,并且开始颁布了一条又一条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政令。
附近的百姓不再被允许供应各种生活必需品,甚至不允许被俄军所雇佣来做各种工作,比如重建军营之类。
正是因为地方上无法得到伤兵治疗用药材等物品,撒列昂才干脆的带着部队返回了北岸,犹如被赶回去一样,让他生感蒙羞。
清军也开始贴身对俄军进行监视,已经有数次肢体冲突,差点就擦枪走火,简直就是千钧一发。
但是古辛不得不下了死命令,不准引发冲突,毕竟在交涉还没有得到结果前,瑷珲又爆发军事冲突的话,他们会很被动。
只有交涉胜利,才能够增兵,现在增兵只会给清国侵略的借口,双方不得不将冲突升级,无限扩大到国家层面。
有了这一败,古辛想的很清楚,城内清军还是有着强悍战斗力的,没那么轻易就能击败。
清军逐渐的掌握了主动,处处压制俄军,而真正的整修房屋也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不说程德全带着北上的难民,就连前几年一直逃散在各处山林野地的江东六十四屯难民也在陆续的回来。
李安生为他们划出了安置的地方,准备在来年开垦土地,眼下忙着组织他们搭建房屋,迎接寒冬。
估计明年开春前回来的难民会更加的多,大胜俄军的消息是纸包不住火的,就像瘟疫一样会迅速的传播出去,要是俄军撤出瑷珲城,恐怕回来的难民会达到好几万,瑷珲都收回了,江东六十四屯也就看到了希望。
这次战事也涌现出了一批军事人才,相比那些经过正规军校教育的留洋生或是保定生,这些人的天赋反而更加出众,真是草莽出英雄啊。
这更加坚定了李安生赶紧成立黑龙江陆军讲武堂的决心,这几日他忙着成立了黑龙江新军混成协随军学堂,作为军校的雏形。
教育农事培养农技人才交给了丁午望(丁大叔),呼玛那边的金矿有铁匠等人照应着,银行则有春桃跟丁小黑,几家作坊与工厂则有韦明同,围绕他们又都培养出了一批自己人能够顶上去,李安生现在反而空闲了下来,能够忙于整军之事。
过去忙是劳心劳力,他现在则学会了识人而用,他不要做韩信,而要做刘邦。
从老毛子那里敲诈了一笔钱,又从查家发了笔小财,正好都用在难民身上。
一连十余日,瑷珲附近的百姓都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辛勤的劳作,照道理这时候他们都应该躲在房子里过冬,可此时拼命,正是为了应付更冷的冬天。
窦固与奚文山都表现出了极强的政务能力,将李安生交代下去的事务办得井井有条。
梁文达也愿意留下来帮李安生经营地方,瑷珲这样的重要枢纽,将来开了商埠前途远大,他也听说了李安生之前办银行等举措,倒是颇为激赏。
解冷则独自南下,将家里安顿好,再做打算,不过有梁文达在此,倒是不怕跑了这个人才。
如此搭建房屋,囤积取火所用的木柴与煤炭,一日也不得空,李安生也不管朝廷准备如何处置此事,总要在任一天便做一天的事,虽说他只是临时巡检瑷珲地方,以兵备防御为主,但迎接难民回瑷珲这样的事情功德无量,傻子才不做。
就像他当初执意兵进瑷珲城,在他人看来是自陷死地,但做了才知道好处多多。
也许他会丢官,说他为国为民也不全对,哪个人没有自己的私心,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他并不在乎官位高低,只在乎能不能得到实际的好处。
黑龙江这样的偏远地方,能够拥有一群肯跟着自己的兄弟,拥有坚定跟随的民心,比什么都重要,过个几年清廷就要崩塌,那时才是自己的机会。
又过得几日,程德全总算是带着难民队伍姗姗来迟,大雪早将道路几乎封堵,可见一路行程之艰难。
但让程德全欣慰的是,由于准备充分,只有两个难民因疾病死去,其余的都活蹦乱跳的返回了故里。
李安生等人出城迎接,见程德全身上满是积雪,胡子眉毛上也尽是冰花,但再次相见,总是多了许多感动与安慰。
两下见过,尽了礼数,便紧接着开始安顿难民起来,也幸好勇于任事的干吏不少,将难民妥当的安置起来。
程德全见这边果然准备的充分,颇为感慨,便随着李安生到衙署大营来歇息。
“安生,看来这次我是要离开黑龙江了。”
“什么?”
李安生忽然大惊,望着程德全那张憨厚的胖脸,发现曾经的大智若愚不见了,多了许多的落寞。
“今年徐世昌与载振等人到东北三省考察改设行省事宜,对我颇有冷淡,我便已经知道,如今朝中尽为庆亲王与袁世凯所把持,我不是他们一路,自然不肯留我在东北。”
李安生忽然失色,原来程德全早就知道他自己会被徐世昌排挤,却并不声张,而是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情,即便要走也不想留一个烂摊子。
瑷珲城与俄军之战,对程德全也有妨害,可他依然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光是这份心胸,便值得李安生学习。
“想必徐世昌不敢太过张狂,他一个东三省总督,难道连吉黑两省的巡抚也要由他来安排?”
程德全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张狂?他有这个资格张狂,不然他这东三省总督要被人看轻了去。袁世凯力捧徐世昌出任东三省总督,不过是在为徐世昌铺路,将来他掌军,徐世昌便可主政,又有庆亲王呼应,权势可谓滔天。一个小小的黑龙江巡抚,恐怕还不会放在他们眼中,随便找个人都能来替了我。”
程德全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已经确定要给赶走,不无凄凉。
他不是恋着权位不肯去,这百多万人的黑龙江也没什么油水,他是念着在黑龙江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格局,换个人来又要付诸东流,袁世凯与徐世昌的党羽来接手,有谁会是一心为公一心为民的。
他觉得与李安生投缘,才说这些,也是觉得两人是一路人,就凭李安生带兵直入瑷珲城,一仗打得俄军丢盔弃甲,他就更觉得这小家伙很是对他的脾气。
“这瑷珲城好不容易将俄军压了下去,收回是迟早的事,只盼着别因为巨变在即,而生了变故,又要让此地百姓受苦,受苦倒还罢了,谁能经得住一次又一次的给愚弄。”
李安生沉默半晌,说道:“还请程将军亲自坐镇瑷珲城与北岸交涉,能够收回瑷珲城,倒也是一桩功绩,只怕徐世昌也不敢公然动你。”
程德全略感诧异,捻着胡须看着他,说道:“你也猜的到朝廷不会容你?”
李安生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有何猜不到的,要收回瑷珲城,就要给沙俄台阶下,这惩办我或是将我去职便是给沙俄最好的台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廷乐得如此。”
程德全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以调走或是开缺,你不能走,你走了,谁在大江边上防范俄人?只恨朝中无识人之明,埋没了你的才华。”
李安生当然早就有了自己的计较,程德全还不能走,有他在,哪怕自己给罢了官,但是他还能在黑龙江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
或是给程德全幕僚,或是组织垦荒,都能默不作声的培植自己的势力,反而是程德全一去,就如树倒猢狲散,连林虎、展玉伯等人都要给束缚手脚。
“权衡利弊,还是先将瑷珲城收回来的好。外务部瞿鸿机与袁世凯乃是政敌,他当然愿意看到程将军因收回瑷珲的功劳而屹立黑龙江,无法为徐世昌所搬走,东北三省还能有程将军这样的重要人物掣肘徐世昌,清流党当然愿意鼎力相助,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早先的计划还都没有实施,实在不能半途而废。”
程德全没有想到李安生能够洞悉到朝中党争对他们政治命运的影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能利用瑷珲城来做文章影响朝廷,实在是令人叹服。
他也能分得清好坏,李安生等人的命运与他是系在一起的,为他真心谋划,他当然愿意迎难而上,为身边这群人争取一方天空。
“安生,但愿你的筹谋能够如愿,只是,如果朝廷真的不能容你,我是要极力争取为你开脱的,有功不能赏便罢了,万不能还要受惩办。你也别往心里去,还在我身边为我幕僚,为黑龙江尽心。我知道你也去不了别处,你是个有傲骨的,也不肯跪人,不肯当奴才。在我身边,你永远都不用卑躬屈膝,不用当奴才,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这番话情真意切,犹如惊雷划过李安生的心房,封疆大吏程德全,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这要让御史听到是要弹劾罢官的,多么的大逆不道啊。
这天下之大,莫非都是皇家的奴才,汉人更是走狗中的走狗,要想有傲骨,小心先将腿打断了。
便是如程德全,也不能有傲骨,仍然要当奴才,对着朝廷的权贵们卑躬屈膝,他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做奴才,又不得不做,却肯包容包庇李安生,希望能够纵容他的傲骨,不腿软不弯腰,这是何等的高尚情操。
真是知己啊,李安生的眼圈有些湿润,心神剧烈的震荡着。
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开明而能力卓著,可仍然有人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而要将他赶走,这是何等的黑暗与腐朽。
如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卷黄金之路第八十七章擦屁股的袁世凯
雪下的愈发的大了,只是几日的功夫,瑷珲城内城外,便已经堆积了厚厚的积雪,而城外的原野与山林,也尽是银白色,再也没有一丝的杂色。
大江也是早早的封冻,雪花打在大江冰面上,延绵数千里,扑面而来的便是古朴与沉重,蔚为壮观。
江面封冻的坏处便是再也无法打渔,不过冬天的鱼肉反而更加鲜美,李安生犹爱那大马哈鱼鱼子,生鲜甘甜,回味无穷,还有那硕大无比的大鳇鱼,云飞扬兴冲冲的跟着王伏白等人去敲了冰面,捉了几桶鱼上来。
诸人本也没事,便都聚在了衙署之间,人头挤挤的喝酒聊天,吃起了全鱼宴。
程德全也不摆架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来凑趣,跟着众人一起言笑不禁,一派和融气象。
其中也有黑龙江总管财政善后的姚福升,这回程德全上奏保举姚福升为瑷珲副都统,旨意还没有下来,索性一起带了来瑷珲。
黑龙江将军虽说独揽军政大权,但副都统这样的官职,还是需要朝廷批准通过,但能让程德全紧急推出来准备接手瑷珲城的,想必也是员干将。
这几天姚福升每日都在跟俄军水磨,折腾的古辛苦不堪言,甚至还过江了几趟,据说阿穆尔总督府被姚福升几番激辩,也是败下阵来,可见他为人的刚强坚韧。
根据《交收东三省条约》,要求俄方归还强占的中国领土,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俄方当然不占理,但也要有人能义正辞严据理力争,姚福升正是个好人选。
这倒不是程德全要让姚福升来抢李安生的功劳,而是趁着朝廷还没有就瑷珲城事件下定论,能够尽快逼俄军北返。
这边占着个理,姚福升又几次单刀赴会,胆气过人,借着瑷珲遇匪查那图被杀一事,步步紧逼,俄方也开始软了下来,这几天已是遮遮掩掩,再也回避不得。
沙俄公使廓索维慈几番交涉也是如此,完全不占理,再争辩下去只能显得强词夺理,于是也软了下来,只是一口咬着要惩办李安生,翻来覆去攀咬的,也不过是射杀俄军军官,另外便是勾结匪徒袭扰俄军这等没有证据的事。
廓索维慈以为逼着清廷将李安生撤职,就能够暂时的缓和瑷珲城的局势,能够让俄军继续赖着,可他这番心思还是错了。
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