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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没,看到人了没有?”关大少一边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使劲眺望着,一边拍着身边的小厮问道。
“还没看到。”看着少爷似又要发怒的模样,小厮眼中含泪,也不敢去揉揉从一个时辰前就被少爷不断拍打,已经打出青淤的手臂。
“为什么还没来?”关大少快要跳脚的模样,抓了抓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叫道,“上回那个帖子写清楚关府地址了吗?”
小厮缩了缩脖子,“少爷,那帖子是你自己写的。”
关大少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少爷写完,你们不是看过了吗?”说完,又问了句,“本少爷有么有写时辰?”
小厮很委屈地看了关大少一眼,地下头,“少爷,您写完我们才瞄了一眼,您就自己揣怀里了。”
关景天气呼呼地举起拳头似要发怒,却又发不出来,一张俊脸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啊,来了来了,少爷,你看那个是不是白姑娘?”小厮虽然很委屈,却还是很尽忠地帮少爷盯着街头,看到了几次让他家少爷出丑的女子出现后,他心头大喜,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指着若馨的身影对关大少叫道,“少爷,你看你看。”
“哪里哪里?”关景天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的模样,顺着小厮的手看向慢悠悠走来的那个女子,发现是若馨后,眼一亮,面上一喜,便瞬时变了个表情,下颚稍抬,一副骄傲得意的模样。
“咦?”小厮看着若馨慢悠悠地走来,却没有走向关府,而是绕到了旁边的一条小巷,便提醒关景天道,“少爷,白姑娘绕进那条巷子里去了。”
“什么?”关景天大惊,低下头再向对面的街头,哪里能见到若馨的身影。
……
若馨走进了巷子,没走几步,便听到身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粗重的呼吸,若馨以为是赶路的行人,向旁移去,却没想被人突然抓住了手臂,若馨警觉,扣住那人手腕,一个回身,向下压去。
“啊——”骨头错位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声很是耳熟的惨叫。
听到那声惨叫的时候,若馨已经认出来人是谁了,松了手去,有些诧异地问道:“关大少,怎么是你?”
关大少一张俊脸痛得变了色,煞白煞白,右手也是扭曲地垂在身侧。若馨松开手后,他直起身来,表情痛苦,却还是伸了另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臂,骂道:“笨女人,本少爷的府邸在那,你要绕到哪里去?”
听得出他是在用骂人的口气说着这话,可惜话语中夹杂着疼痛的呻吟,失了力道,说起来倒像是委屈地控诉一般。
若馨失笑,虽然不知他怎么发现她的,还是实言说道:“我没要去你家啊。”
“没有?”关景天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满是愕然,额头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淌过脸颊自下巴滴落下来,显然已经疼痛非常。富贵人家,自小娇生惯养,本就挨不了什么疼,更不论关景天还是被她生生错了骨去。
看他这模样实在可怜,若馨一手扶住他的肩胛,一手托着他扭曲下垂的手臂,确定了骨头脱位的方向,趁他还没回过神来,迅速向上一顶,将他的关节复位。
“啊——”又是一声痛号,关景天整个人大跳了起来,却是大喊道,“你忘记今天是本少爷的诞辰了?”
若馨打量了他一眼,玉冠束发,丝绸般乌黑亮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是鬓旁像是被什么挠过一般,微微松散了些。一身枣红色丝绸的袍子,领口貂毛镶边,袖口衣摆皆有金线绣纹,束着黑色的玉环腰带,腰间还垂挂着几条束着长穗的玉佩,叫上一双崭新的黑缎筒靴,确实比往日几次见到更华丽了几分,算得上风采清扬,俊逸挺秀。
只是因为方才的拉扯,关大少齐整的衣袍略显凌乱,崭新的一双靴子不知是否跑来时踩到了污水洼中脏了一块。虽然如今看来略显狼狈了些,但显然是特意精心打理过,处处提醒着今日是他过寿。
若馨微笑着答道:“没忘。”
听完若馨的回答,关景天神色稍霁,想想不对,又问道:“既然没忘,你也到了这里,为什么又说不是来参加本少爷的庆生宴。”
瞥下眼,看了看若馨空空的两手,关景天仿佛突然了然了一般,“哦——”了一声,嘴角上翘,倾过身来,奸奸地笑道:“是不是你到了关府门口才发现没有带礼,不好意思进去?何必如此在意,本少爷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还看得上你一个小小的礼物?”
看着关大少一双漂亮的黑眸弯成了细缝,一副自个儿偷着乐的模样,若馨哑然失笑,“我来这里是想买些糕点回去给我师弟。”
关大少愣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她的意思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去?
自出生,他就没被人如此忽视过,他亲手送了帖子给她,她却并没有要参加的意思,男子的骄傲受了极大的损伤,关大少本还神采飞扬的俊颜像是杂耍变脸一般,迅速阴沉了下去。除了气恼,还有些灰心丧气的模样。
“呃。”见关大少突然间悒悒不乐不起,若馨突然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错觉。
心中正想着,那关景天又突然抓紧她的手臂,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放开过。他绷着一张脸,气鼓鼓地说道:“不行,你收了本少爷的帖子,就要来参加本少爷的庆生宴。”
果然是大少爷,随时都恩那个发他的少爷脾气。不过收了他的帖子就必须参加?这是在是有些无赖的说法了。
若馨看着他,啼笑皆非。
关大少见若馨表情似有软化的迹象,马上又道:“还有,你刚才弄断了本少爷的手当做赔罪也要来。”
若馨笑道:“关大少,那是出臼,并非弄断了。”弄断了,他如今还能这样上跳下窜,一点事也没有的模样?更何况方才是你突然出手抓住我,我以为是哪个歹人意欲行暴,这才下手重了些。“
关大少不理若馨的解释,像是小孩子耍赖一般说道:“本少爷不管,总之你是弄伤了本少爷,还侮辱本少爷是歹人。本少爷暂且饶恕你,但你必须去本少爷的庆生宴。“像是怕若馨会突然逃走似的,关大少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紧到小臂以下都隐隐发麻了。
乌澈的眸子满是急迫,却还是努力维持着一副高姿态,若馨看着他的表情,实在好笑。
并没有特别急的事,想想时间还来得及,若馨便笑笑道:“好吧,我去就是,你可以松手了。”
一双黑眸刹那间宛若星辰一般璀璨明亮起来,关景天兴冲冲地拉着若馨的衣服向巷外走去,一边说道:“那可不行,你这奸诈的女人摆布定中途逃跑。”
她用的着逃跑吗?
若馨笑着摇摇头。
关大少一路上眉飞色舞,拉着她走进关府大门。站在门口的小厮见到自家少爷把人带回来了,也松了口气的模样,跟着他们一同往里走去。
关府中雕梁画栋,锦绣辉煌。花园里青松翠竹生机勃勃,虽入了冬,却依旧花影缤纷。为了多些喜庆的气氛,书上皆系上了红纱绫的绢花,精致非常。花园的一角搭了一个小巧的戏台,是从外县请来电有名的戏班子,弦乐声喧,喜气洋洋。远远的,能看到正厅铺着红毡子,摆了十几席的筵宴酒席,显然关家老人对关景天这唯一的男丁很是重视,除了大厅,花园中也摆了数十桌的酒席,热闹非常。筵宴还未正式开始,宾客们都在各自寒暄。
若馨在其中看到了两个主人模样的老人,也是一身暗红色的绸缎衣裳,慈眉善目,身材略显富态了些,倒是更显几分和蔼可亲。脸上笑盈盈的,满是喜意,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接待着来往的宾客。
带着若馨穿过回廊,看若馨望着大厅的方向,关大少指着若馨注视的两个老人对她说道:“那是我爹和我娘。”
“嗯。”若馨点点头,眼光暖暖,微笑道,“你爹娘看起来应该对你很好。”
“那是自然。本少爷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更不论本少爷才貌双全、文韬武略、博学多才,他们自然以我为傲。”关景天昂首挺胸,下颚微扬,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噗哧。”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听到关大少这一言论,忍不住笑出声来,关景天转过头狠狠一瞪,小厮缩了缩脖子,使劲绷住了脸。关大少这才又重新露出春风得意的表情。
看着关大少没有一丝烦恼的笑脸,若馨嘴角含笑,心中也有一股暖意淌过,为的是关大少一家的其乐融融,父慈母爱,虽然孩子顽劣了些,却是幸福的。
关景天没领她去大厅,也没留在正厅前的花园,而是拉了她穿过曲折的游廊,顺着一条鹅卵石的甬道,来到另一个稍小些的花园。
这里比之前清幽静谧了些,若馨打量了下四周,小厮说道:“这是我们少爷的院子,少爷不想在前厅陪那些不认识的宾客,就在这锦华园里摆了一个小酒宴。”
在小厮解释的当口,关景天把她拉到了花园正中的一张小方桌前,方桌上摆放着一个香炉。
关景天转过身来,看着她,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到:“按照我们家的风俗,诞辰之日,至亲好友都要为寿星烧上一柱香,为他祈求平安。虽然我们认识的过程很不愉快,但是如今过节已解,本少爷也把你当做好友。按理,你也该上香一柱了。”
关大少说完,便对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回屋取香去了。
若馨挑眉,唇边笑意不减。
他抬举她了吧,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至亲好友了,更何况,若是至亲好友都要烧上一柱香,为什么这香炉里却是干干净净,没插着一根?
关景天根本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太过认真的表情和口吻泄露了他的不良动机。
小厮进去后,若馨便听到屋中传来了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向正屋瞟了一眼,果然,纱窗前人影攒动,似有许多双眼睛正瞧着她。
不一会,小厮便拿了香出来,跑到了她面前,“姑娘,这香。”
若馨转头看了眼关景天,关景天正侧着身子,似在忍笑的模样,见若馨瞥向他,又立刻一手握拳抬至唇边,轻咳一声,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若馨心思通透,加之关大少演技拙劣,她又怎不知道关大少心中的念头。对她小小报复,想看她被他耍弄的模样吧。只是他这年头,不过是些孩子气的捣鬼,她还是不放在心上的,反而对他小奸小恶的心思感到几分好笑。
几回的接触过后,对关大少最初的厌恶感已经没有了,又见他的年纪与尚思相仿,若馨心中便也有几分包容。今日既然是关大少的诞辰,她就为他祈福一回,算是予他的诞辰之礼吧。
祈福本事白氏祭祀之能,只是她几乎没为村外人行过。
若馨看了看天,将原本朝向东北方向的香炉挪了个方向。关景天看着若馨的动作,心中疑惑,好奇地问道:“你做什么?”
若馨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想召鬼来,尽管往那方向拜吧。要祈福求寿,寿星在南。”
关景天登时愣住了。
若馨走到一旁的洗水池净过手,用绢帕拭干,接过小厮手中的香焚上。走到方桌前,拈香施了礼,插上香炉,接着若馨双手合掌,集中心神,念上一边祈福的咒文。
从头到尾,关大少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本来确实是抱着看若馨笑话的想法,甚至还召了一大帮平日里来往的朋友看他如何耍的她团团转,如今,看着若馨认真的表情他却也有些怔住了。
她真的是在为他祈求平安……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了,若馨静立,素淡的清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端静。
关景天怔怔的望着,左胸口也似乎有什么涌出来一般。
片刻之后,若馨祈福的咒文念完,正好也听到屋里有人问道:“苏少爷,你们挤在窗前做什么?”
似乎听到屋中传来几声脑门相撞的闷声,而后,便又没了动静。
一个少女眼中带着疑惑掀了毡帘走出来,正是若馨见过一面的漠漠。
漠漠对着关景天问道:“少爷,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看到若馨,漠漠行了一礼,叫道:“白姑娘。”
若馨对她微微一笑。
“哦。”关景天还是望着若馨,虽然应了声,眼神还是迷茫的。
“少爷?”见关景天魂不守舍的奇怪样子,漠漠又叫声。
关景天身子一震,仿佛这才回过神一般,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他从若馨脸上移开视线,“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差不多了……”
说这话时,他的那名小厮也正捧着香炉往屋里走去,走到她身旁,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斜竟要向前扑了过去,若馨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免他摔了个狗啃泥,却不想他那炉香灰也正好洒到了身上。
“啊——”小厮叫了一声,一边弯身去捡香炉一边对着她连声道歉,有些手忙脚乱。
若馨一边拍去身上的香灰,笑道:“别慌,不过是沾了灰,回去洗洗便好了。”
衣裳污了一块,弄不干净,若馨便到洗水池边拿绢帕弄湿了擦拭,漠漠也过去一起帮忙。
看到自己的小厮手脚笨拙,在若馨面前出丑,实在丢了他的脸。
“你做什么啊?”关景天看了眼若馨的方向,转回头来,有些恼怒地瞪着小厮,口气不善。
小厮很是无辜地回望自家少爷,弯着身子挪到他身旁,把声音放的低低,“少爷,不是你说等你说道‘差不多’就要小黑想办法弄脏白姑娘的衣服吗?”
“你……”关景天张了张春,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抓了抓头发,又看了一眼若馨,突然有些心虚。
走到洗水池前站在若馨身旁,关景天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衣服脏了就去换一件吧,好在本少爷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若馨停下手,看向他。
“干……干吗?”看着若馨仿佛能看透一切都清明双眸,关景天濡染有些结巴,了眼神闪了闪,又说道,“出席本少爷的庆宴,你穿得这么寒酸让人笑话。既然衣服弄脏咯哦,那正好也顺便换了,几件衣服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寒酸?若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不若关大少花枝招展的华贵,却还不至于到寒酸的地步吧?
关景天眼光闪烁,撇开心中自方才起便突然涌起的怪异感觉,对漠漠说道:“漠漠,带她去我房里换一套衣服。门口木箱里放的都是本少爷准备好的衣服,你带她挑上一件合适的。”
若馨心头好笑,怕是他又想什么鬼点子了。难得这几日心情颇好,若馨便也没戳穿他的小阴谋,随了他去。
漠漠应了声,抬起头,奇怪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带着若馨离开前院。
穿过几个回廊,便到了关景天的屋子,他的屋子富丽堂皇,有些张扬,倒与他性子相符。床几椅案,皆是黄花梨木的材料,精巧华贵。大红销金的帐子、锦被缎褥也不一不是上品。
另有一个木架占了几乎一半的墙面,上面放着块块精致的美玉。美玉模样相近,都是并蒂莲玉的模样,有些事一对,有些事一半,颜色也是多样,有青,有白,有黑,也有透明的。
漠漠见若馨看着那些玉,便说道:“这些都是少爷这半年来收集的。不知少爷动了什么脑筋,自从半年前得到那半块莲玉后,便天天跑去玉器行里收集这些玉佩,买下了回家研究半晌却又垂头丧气的模样,可又还是从没停过。”
关景天虽然个性顽劣,像个纨绔子弟,倒是很有些坚持不懈的耐性。
去寻这些并蒂的莲玉,也要花不少精力。想到那日他的说法,若馨一笑,他对漠漠想来也是有几分心得吧,是真的想找到另一半玉送给她。
若馨见过关景天很是宝贝的玉,还记得那玉雕琢精细,便是莲瓣也是片片分明可辨,且那玉白脂色中透着淡淡的紫,却是极其少见的,同一块玉石雕琢的对玉,自是无法由其他玉佩代替了。因此若馨当日才一眼认出了风华手中的半块玉正是与关景天配对的另一半。
要不要告诉他?
也罢,让他多耗耗神吧,也省得整日里想着折腾人的鬼点子。
漠漠一边同若馨攀谈,一边打开了放在门边的箱子,里头果然都是新准备的衣裳,只是那些裙裳虽然布料华贵,拿出来一瞧,眼色款式却很是媚俗。漠漠的眉头一皱,“少爷再搞什么?”
若馨也看到了那些关大少“准备好”的衣服,心头正好笑,便见漠漠站起身,说道:“白姑娘,你稍等片刻,漠漠去去就来。”
出去没一会,漠漠便怀抱着一堆衣裙回来了。她将衣裙堆在桌上,一件件挑着,很是认真,最后挑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绸缎襦裙,笑道:“白姑娘,你看这件行吗?这些都是漠漠没穿过的衣服,希望您别介意。”
若馨莞尔,“你家少爷是想闹闹我,我转悠一圈回去就好了,换什么衣服。”
“白姑娘别理少爷,少爷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他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被老爷夫人他们宠着,像个孩子罢了。”漠漠看了眼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若馨,不放弃为她换装的打算,“您身上的衣衫也湿了,还是换下来的好,还是说白姑娘看不上漠漠的衣服,嫌弃漠漠是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