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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建了宅子算是住了下来。
小镇乡民善良质朴,也不排斥外来人,知道他们是白清音相识的故友,便更是热情。见若馨几人初来乍到生活不便,便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
正值学堂的先生入京应试,镇长正烦恼哪里去再找一个先生来,若馨知晓后,便接下先生之职,替补了空缺。
乡民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怀疑,反倒很是佩服,还子们也是好奇又兴奋,没有多久,也都喜欢上这个温和俊俏的女先生。学堂里学堂外开口闭口提的总是他们了不起的先生。
老人将药方收好后,便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先生,明天我们家常生娶媳妇,想请先生去喝喜酒。”
“常生要成亲了啊?”若馨笑道:“好,我一定会去。”
来到小镇快两年,若馨被邀请喝喜酒的次数多不胜数。她已无祭司的能力,然在婚礼上,她还是会习惯地唱上一曲祈福辞。如今的祈福辞只是一曲普通的祝辞,并没有过去那样真实赋予的祈福能力了,然小镇的乡民们却是显露着真正的欢喜和感激,甚至互相传道家逢喜事请来若馨,便能多添一份福气。
这样的感受,也是她过去身为祭司之时,从未体会过的。
将常伯送到门口,常伯转身挥了挥手,让若馨留步,便又笑呵呵地离开了。
清音掀帘,从内堂里走了出来,透过窗子,看到满心欢喜离开的常伯,又看了眼温笑若春的若馨,白清音脸上也露出恬淡的微笑,她轻声开口道:“若馨,镇子里的人都很喜欢你呢。”
若馨回头看着她,也点点头说道:“我也很喜欢他们,住在这里,让人感觉很安定,心里也很温暖。”
“是啊。”白清音将手中整理好的草药放进竹篓之中,一边开口道:“当初我和井初是想找一个地方,平平静静地过完最后的日子,才来到了这个小镇。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找到能救井初的高人,多亏了这里善良热心的村民。”
“井初的情况怎么样?”
白清音欣慰地一笑,“好些了,我这次去,他已经能认出我来,只是对于过往的记忆还是记得不清。”
“忘记了也好,有些事情遗忘比记住幸福。只是你要见他,又得再等半年的时间了。”
“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一起,我们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也是你给了我们一个幸福的重生。”
“幸福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若馨摇头说道,脸上的笑容温和,“清音,你理应得到这样的幸福。”
白清音微笑着,素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暖,过了会,又开口问道:“若馨,那你呢?”
若馨正在收拾着手边的纸笔,听到白清音的问话,抬头道:“我什么?”
白清音温柔地看着若馨,说道:“我本以为这次回来会喝到你和白容的喜酒。”
若馨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无奈,她笑了笑说道:“白容不想。”
一年前,当她提及两人的婚事时,白容沉默了许久,才道:“白容会远永守护姑娘,只是姑娘真正的幸福不是白容。再等一年,如果姑娘等的人还没回来,白容就不会再放手了。”
认真说来,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白容的拒绝,却没想到是在这件事上。
若馨知道白容说的是谁。
两年时光,若匆匆流水。京城中那场噩梦一般的经历也成为了记忆中一段尘封的历史。
若馨醒来,已是半个月之后。皇甫贤已经离开,不知所踪。白若因用生命解除了应氏皇族的诅咒,皇甫贤却放弃了恢复应氏正统的行动。
那一次祭祀动荡了整个东横皇朝,但让她欣慰的是,小四和风华都没有死,只是小四又遗忘了祭祀当日的情景。而风华,心口重创,几乎性命垂危。三日后,柯蓝国皇帝派人接走了风华,从此封锁了他的消息。
应正帝数日之后从香山安全归来。尽管应宁王等人不相信皇甫贤计划了数十年的复国行动就这样终止,然半年多过去,却依旧没有皇甫贤和他一众手下的消息。就像是障雾消散,不留一点痕迹。
朝廷之中本是暗中投靠皇甫贤的一干人多等皆被应宁王妥善处理,应宁王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怀柔政策免除了朝廷大清洗会带来的总总后患。
若馨在京城生下孩子之后,便准备和白容一道离开,启知胭脂执意跟随,若馨无法,只能应允,毫无意外的,顾行远也随她一同离开。
因着顾行远的关系,若馨和应宁王也保持着关系。半年前,应宁王让人从京城带来的消息,说是柯蓝皇帝驾崩,太子泰真华继位,改国号天元。一个月前,天元帝迎娶宰相之女为后,普天同庆。
想到风华,若馨收拾的动作微的一顿。
祭祀之后,风华被柯蓝皇帝接了回去,以后便再无因信。心中担忧风华,想到祭天仪式上风华受的重伤,若馨始终放不下心,然柯蓝皇宫并没有传出任何有关风华的消息,尽管应宁王也曾派人前往柯蓝探听,均无果。
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成为柯蓝新帝的时候,虽然若馨心中情绪复杂,但最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从过去风华的口中,若馨能猜到他的舅舅待他若子的感情,也是真正的看重他的才能,否则也不会打破历代皇位父子相承的世袭制度,将他立为太子。
风华被驱逐出柯蓝皇宫,他的身世并非主因,恐怕还是他为了私情而愿放弃皇位的行为让他舅舅极为失望。气头过后,风华还是柯蓝皇帝心中最疼爱的外甥,也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因此柯蓝皇帝重新恢复了风华的太子之位她并没有太大的诧异。
只是,在听到他迎娶了新后的消息时,她确实是楞住了。
一切风波平息,两人重新回到各自的轨道,开始不同的人生,或许这是她曾经有过的想法,然在经历了鬼承寻木,神器祭天的种种事情之后,她不否认自己的心产生了些许动摇,连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了。
看着若馨脸上沉思的表情,白清音将手中的药草放到一旁,在水盆中净过手,拭干后便走到若馨身旁坐下。
帮助若馨收拾好桌面,白清音轻声开口道:“若馨,小华儿的名字是白容取的?”
“嗯?”若馨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白清音脸上似能洞悉一切的神情,她笑了笑应道:“是啊。”
“相伴六载,白容确实是最懂你的心的。”清丽的面庞微微低垂,清音静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曾经很希望你和白容能有完满的结果,不过,白容看出你真正的心意了,他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很难得。”
若馨敛眸,五指轻轻蜷起。
白容虽然生性木讷,却不是一个粗心的人,尤其对于她的事情,他更是时刻放在心头。
白若因没有骗她,自她重塑了人身之后,白容和白若因之间的血链便算是断了。京城那场变故之后,白容重新回到她身边,自此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自然会察觉到她的心思。
“白容一心为我,我想给他一个幸福的允诺,不希望他有任何委屈的感觉。不过我也会尊重他的意愿,毕竟感情的事不是一个人说的算的。”
白清音侧过身,轻轻握住了若馨的手,脸上的神情柔和,“感情之事,外人无法置啄。不过我想告诉你,最后的选择,幸福与否都是自己的事情。真正的爱没有勉强也说不上委屈,只要爱的人自己愿意就好。或许对他来说,你的幸福才是他最大的愿望,他不会感觉委屈的。”
若馨温和地笑着,说道:“世间的事情有很多变数,也并非我们希望怎样便怎样的,一切随缘吧,我们也要珍惜把握眼前的幸福。”
庭院外传来咿咿呀呀的说话声,若馨的视线移向门外,片刻,白容便从外头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简单玄黑的长衫,黑黑的长发尽数缚起,全身没有多余的坠饰却仍然挺拔俊逸。
曾经从未离身的长剑不在,而今他手中动作娴熟地抱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娃娃。一大一小两张脸庞同样惹人喜爱,不仅容貌连表情竟然也有几分相似。
白容一手抱着小女娃,一手提着一个小軲辘车走到若馨身前。
“姑娘。”
小女娃虽然被白容抱在手上,但是视线一直牢牢地盯着庭院,一只小手抓着白容的衣服,一只手则伸向屋外,嘴边还一直囔囔着:“爹,哥哥,哥哥。”
若馨站起来,替白容整理了一下被孩子扯的有些乱的衣襟,然后轻轻摸了摸小女娃的头,开口道:“怎么了?”
“我要帮归儿修理这个。”白容示意了下右手的小軲辘车,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道:“先将宁儿抱进来。没看着他们,归儿危险。”
小女娃听到白容的话,终于收回视线,抬起头,圆圆的可爱小脸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在解释什么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保护哥哥,宁儿,不危险。”
看着怀中的孩子,白容冷峻坚毅的脸庞变得柔和,男儿脸庞露出显而易见的疼爱表情,却还是说道:“和宁儿单独在一起才危险。你忘记上次的事情了?”
小女娃漆黑的眼睛看着白容,没有说话了,和白容相似的表情看起来竟然让人有些心疼。
若馨笑了起来,伸手从白容怀里小心接过孩子,调整了下姿势,说道:“白容,宁儿我看着,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嗯。”白容点点头,向庭院看了一眼后,便立刻去后院取修理的工具。
若馨则抱着小女娃重新坐回桌前。
白容的担忧不是没有依据,宁儿虽然身体瘦小,却有惊人的毅力,明明身子比小华儿还小,却总是表现出对小华儿的保护姿态。有一会甚至试图抱起小华儿,若馨还记得白容看到走路还不稳的宁儿竟然把小华儿抱起时,天塌不变的脸顿时大惊。
温暖柔软的小手还住她的颈项,小脑袋凑到她的耳畔,孩子的奶香气迎鼻扑来,她蹭了蹭若馨的面颊,奶声奶气地叫道:“娘,哥哥。”
宁儿的性格和白容很相似,一张可爱的小脸蛋平日里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呆在她怀里时,才会有撒娇的表现。
若馨从怀里取出柔软的绢帕轻轻拭去孩子额头上的薄汗,看着孩子纯净的眼睛,笑道:“哥哥在外面。宁儿乖,爹去帮哥哥修小车,等修好了,你和哥哥一起坐好不好?”
小女娃很乖巧地点点头,两只小手也很安静地收好放在腿上,重复道:“乖乖等,和哥哥坐车车。”
“宁儿好乖,娘亲亲。”若馨抱着孩子柔软的身体,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亲。
宁儿的出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当十月怀胎生产之时,若馨在生下小华儿之后,产婆竟然在她腹中又发现了一个女婴。
事情也让若馨大感诧异,宁儿虽然与小华儿一胎双生,但出生时看起来只有六个多月大的模样,而且竟然没有呼吸和心跳,就好像是生长在若馨腹中的一个死胎。
本以为这个孩子不会成活,却未想落地不久之后,原本没有呼吸心跳的女娃竟然慢慢有了生命迹象。虽然出生时比正常的婴儿小上许多,此后的成长过程中,她的身体却很健康。
若馨也弄不清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确定自己在万春县有孕时确实只有一胎。染她毕竟曾经有过一段近乎半人半鬼的经历,宁儿的存在,或许是和那时候有关。
白容去后院取修理軲辘车的工具,小华儿便暂时留在前院。在若馨所在的厅堂能看到庭院的大门处,况且小镇虽小却很安全,民风淳朴,倒不必担心有人会拐带走孩子。
小小的娃儿便坐在院子的大树下,嫩嫩的小手铺平面前晾晒的草药,表情全神贯注的模样。
从竹篱外经过的一个村民看到小华儿坐在树下,便停下脚步,走了进来,“华崽子,你今天怎么一个人玩啊?”
小娃儿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来人。
尽管是个男娃,小华儿的模样却比女孩还清秀美丽,白皙的面庞像是用极细的毛笔勾勒的水墨画,便连细处也美好到让人惊叹,眉型优美,睫毛长长,找不到任何一点瑕丝。深灰的近乎黑色的眼珠子仿佛无暇的琉璃,小华儿举起手上的当归,粉嫩嫩的小嘴小小地扬起,细细稚气声音说道:“帮娘娘晒晒。”
听话又懂事,这样的孩子有哪个人不疼爱。平日来看病的人,看到这个可爱的娃儿,病痛便先减轻了三成,老伯慈爱地摸了摸小华儿的脑袋,说道:“华崽子真乖。”
老伯伸手到怀中,取出一个表面雕刻着许多精美图案的小圆球,这是他在城里市集买的,原本是买回去给自己孙儿的,如今还是忍不住想送给小华崽。
小华儿看着老人手里的圆球,又抬头看着老人。
老人失笑,说道:“小鬼灵精,胡子爷爷又不是陌生人,这个给你玩,好不好?”
微微侧头想了想,小华儿终于伸手接过小球,嫩嫩的声音又说了声,“谢谢爷爷。”
又和小华儿玩了一会,老人起身离开。
白容去找工具还未出来,小华儿便自己一个人玩着手上新颖的玩具。
圆球虽小,对于他的一双小手来说还是难抓了些,一不小心,圆球滚出了他所坐的垫席的范围。小华儿身子前倚,伸长了胳膊要去够,小爪了挠阿挠,却总是差了一点点。
正当小华儿乐此不疲地坚持时,一双洁净无尘的白靴停在了那个小圆球的前面,稍微停顿之后,那个人慢慢蹲下来,修长优美的手拿起小圆球,而后递到小华儿的面前。
小华儿抬起了头,看着帮他拿回小球的人。
眼前的男人一身月白的长袍,看起来宁静而清冷。五官优美恬淡,却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菲薄的双唇微微轻抿,那张俊逸尔雅的面庞带着难言的温柔,清眸半敛地望着他,静澈若水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小娃娃的身影,像是看着世间至宝一般的眼神。
娃娃只是看着他,却始终没有伸手接球,男子将小圆球轻轻放在他的身侧,而后重新看着孩子,清润的嗓音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盯着眼前的男子,小华儿突然弯起小粉唇,对他展颜欢笑,糯软的孩童嗓音响起:“宝宝叫白华归,娘娘叫小华儿,小爹叔叫归儿。”
男子轻轻开口,“华归……”
望着和自己一样深灰的眼眸,平日里对陌生人总有几分戒备的小华儿竟然展开了胖乎乎的小手向他伸去,一边唤道:“抱抱。”
男子目光柔和,他慢慢地伸出手,将小小的孩子纳进怀中,拥抱着柔软的小身躯,不敢使一点大力,生怕弄坏了这个柔软的孩子。
“叔叔没见过?”小华儿侧着脑袋看着他,美丽的眼眸明亮净澈。
抚摸着孩子的后脑,他轻声开口道:“叔叔从很远的地方来,是来这里找叔叔最重要的人。”
“找到了吗?”
凝视着孩子陌生却又入骨一般熟悉的面容,他微微颔首,“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他一生的至宝,没有什么会比他们更重要。
他微微垂眸,回忆着这段混乱的日子,如今的心仿佛找了归属一般平静而安宁。断断续续昏睡了近一年半的时间,完全清醒过来时是在柯蓝皇宫,紧接着舅舅驾崩,奉先帝遗诏他莫名登上了皇位。身体未复原,他根本没办法有任何异议。虽然朝廷有近一半的保守派坚定地拥护先帝传位的新帝,然他也知道还有好几个皇子并未死心。他本就不想要这个皇位,奈何接任帝位已是身不由己,四周时刻都有人盯着,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宫也没办法脱离这个身份。一番思量,他与其中一个对他甚少敌意的表兄计划了一切,他让出皇位,而那个表兄则安排他离宫。
一个月前,迎娶宰相之女为后的便是易容成他的模样的表兄,为的是得到宰相的势力,然这些事情已与他无关了。在表兄的安排下他顺利出宫,皇家人心难测,为防万一,他改变了其后的计划,乔装离京。
这段日子以来,表兄以他的身份留在皇宫之中,恐怕再过一段时日,柯蓝便会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到时表兄便能按原定的计划以自己的身份登上帝位。
……
“你叫什么名字?”糯软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小华儿稚嫩地问着先前男子问他的话。
轻轻将小华儿的小手握在温暖而修长的手中,男子柔声应道:“风华,我叫风华。”
小华儿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男子,两只小手伸出,轻轻碰触着他清致的面庞,突然开口叫道:“爹爹。”
风华浑身一震,久久没有动静,凝视着孩子净澈的仿佛能透析一切的眸瞳,他微哑地应了声,“欸。”
听到庭院中小华儿说话的声音,夹杂着低声的男声,若馨不知为何心头突然蔓延开一种奇怪的感情。她停下整理药籍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抱着宁儿向门口走去。
庭院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在看到树下抱着小华归,月白长袍、清俊尔雅的男子时,若馨登时停住了脚步,楞怔在当场。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柔线慢慢牵引着两人,风华微微侧目,视线和若馨相交,清润的眸瞳荡起涟漪。优美的薄唇微微扬起,风华轻声说道:“若儿,我回来了。”
轻风微拂,树叶轻响,仿佛低浅的吟唱。白袍波动,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