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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应答，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瑟穆尔缩了缩脖子，刚准备按原路出去，转眼间看到华美大床上扔着一个银白色的小圆筒。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瑟穆尔一把将那圆筒抓在手里，塞进袖中，拔脚就向外跑去。大床上有丝绸摩擦的声响，瑟穆尔心中咯噔一声，腿立刻就软了，站在原地，动弹不了。
透过金色的纱幕，隐约可以看到床上的鸭绒被被掀开，一个人坐了起来。
“你是谁？”那人问道。
声音虽然微弱，却自有一种威严。但瑟穆尔听了却是松了口气，转回身，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床上坐起来的女子。
依莲娜望着眼前神色躲闪的白胡子老头，心中警铃大作。
瑟穆尔想起这就是前几日帝诺抓来的女子，应该是用来作要挟依尔卡的筹码。他想了想，靠近依莲娜，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看到她仍旧不信，便用嘴型说了个单词。
依莲娜看清了，他说的是萨斯特尔，问道：“你是他的朋友？”
瑟穆尔点了点头。
依莲娜这才开始对这个小老头儿刮目相看，原先以为他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老人家，没想到……
瑟穆尔见她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就走到她身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
伊莲娜被他看得心里发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瑟穆尔却呵呵笑了起来，捋着白胡子道：“还真是个美人，难怪两个殿下都这么上心。”
伊莲娜没心情与他胡掰，掀了被子就要走下来。瑟穆尔忙拦住她，问：“你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让开！”依莲娜下了床，朝宫殿大门走去。
瑟穆尔这时显示出了身为血族应有的速度，在依莲娜走到门口之前挡在了玄铁门前。
“外面现在在打仗，你在这儿反倒安全。”
“打仗？谁和谁打仗？”
面前的女子似乎有些激动，瑟穆尔寻思她是在担心谁呢，大殿下？还是二殿下？他当然没有真的去问，只是一本正经地堵在门口，“当然是血族和人类了，难道我们会自相残杀么？”
“那我哥哥呢？他现在在哪儿？”
“你哥哥？”瑟穆尔神色有些复杂，“他退兵了。”
依莲娜愣了愣，没说话。
瑟穆尔还怕她不明白，继续道：“他本来与萨斯特尔结成了联盟，一起攻打地下城堡，但是后来国里又发生了叛乱，牵扯到一个叫鲁伯什么的人，依尔卡的皇家军团早在一周之前就撤兵了，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
“是鲁伯特公爵，他又开始反攻了。”
瑟穆尔眨了眨水汪汪的蓝眼睛，问道：“你还好吧，看起来脸色有点白。”
“我没事。”顿了顿，依莲娜望着面前的小老头儿，道，“请带我去见萨斯特尔。”
第三十六章 逝（下）
灰黑色的薄暮被猩红色的烟雾取代，那是细小的血珠聚集成的血云。
帝诺挥了挥手臂，身穿黑甲的骑士们重鼓士气，发动了另一轮进攻。
“人类军队退兵后，黑色军团就势如破竹了。”鲁烈看到一名银甲士兵被巨斧砍成了两半，眼中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
“还不够。”帝诺迷了眯眼，转眸望向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扬了扬眉，“是让宝贝们出来透透风的时候了。”
洛沙笑了笑，抬头望向他，“怕是不可能了。”
帝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注视着他。
“上次我去喂食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只死老鼠进去。”洛沙淡淡道。
喂食血魔的血液必须是新鲜的，刚刚从活物身上放出的血。而死尸的血却是它们致命的毒药，所以喂食的时候都是先将活人的血液吸食进自己的身体，再用自己的血来饲养。
帝诺低了头，自讽似地笑了笑，“是我太相信你了么？”
“是你太相信自己了。”鲁烈走上前来，眼睛里闪着略有些幸灾乐祸的光芒。
他脸上的神情很奇特，令帝诺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萨斯特尔。”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带了一丝恨意。
“鲁烈”呵呵地笑了，打了个响指，一声炸裂的声响过后，戎装的萨斯特尔便站在了帝诺面前，与洛沙并肩而立。
短暂的沉默之后，响起了低沉的笑声，“你们以为两人联手就能制服我么？太幼稚了，我的弟弟！”帝诺猩红色的眼睛眯起，猛然发动了攻击，两臂爆长，分别向两人伸去！
在战火还未波及的地方，依莲娜提着裙子快速地奔跑着，后面跟着小老头瑟穆尔。
爬上一座土坡，一卷波澜壮阔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黑白两军相交，马蹄践踏起的尘土弥漫开来，形成一片永不散去的灰色烟雾。丑陋的低等血族相互残杀，一口咬掉了敌人的手臂，便将整颗臂膀吞咽了下去，只剩下一个乌黑的爪子露在外面。后面的敌人又一斧头击碎了他的脑袋，白花花的脑浆迸出，溅了周围血族一身。有巨大的穿山甲从黑色军团骑兵后涌出，冲向对面的白色军团。这种怪物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它们身体上覆有坚硬的鳞甲，刀剑不入，冲入军队后横冲直撞，扰乱了队形，白色军团的战马被冲击地站立不稳，大大地减少了杀伤力。巨型蝙蝠从空中俯下身来，抓起马背上的骑士，飞到高空，再狠狠摔下。哀嚎声，野兽的怒吼声，兵器交接声，浪潮般阵阵扩散开来。
天上的乌云聚拢来，形成一个奇异的漩涡。
依莲娜看出白色军团正处于劣势，前排的士兵不停地倒下。
从上方看来，就像是黑色的潮水击退了白浪，一层层地扩散开来。
“呀！”瑟穆尔跳了起来，转身要走。依莲娜一把抓住了他。
“不许逃，带我去见萨斯特尔！”
瑟穆尔挣了挣，没挣开，哭丧了脸道：“依莲娜小姐，快放开我，再晚就来不及了。”见依莲娜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好告诉她，“战争开始前，萨斯特尔殿下交代的事情，我……我差点忘了。你再不放手，白色军团就要覆灭了，萨斯特尔殿下也会死！”
见他说得认真，依莲娜犹豫着松了手。
想了想，瑟穆尔将一个银白色的圆筒塞到她手里，“见到洛沙，把这个给他。”之后便立刻消失在了空气中。
依莲娜知道他用了空间挪移，自己追不上，只好随他去了。
将银白色的圆筒收进袖袋中，再回头时，只见对面的山坡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一队兵马，待到看清军旗上的标志，伊莲娜的心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那，是依圣家族的徽章。
望着山那头挥臂指挥军士俯冲的戎装男子，依莲娜心情复杂。她咬了咬唇，终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握紧了手中的挂坠盒，银白色的盒子竟如同心脏一般在她手中轻微的震颤。瑟穆尔说他会有危险，挂坠盒在告诉她他的方位，她只要循着它的指引，就能找到他吧。
萨斯特尔擦去唇角的血迹，踉跄后退了几步。
“你不用为我挡的。”洛沙扶了他一把，开口道。
“我也不想啊，”萨斯特尔咧了咧嘴，“你没有了时之刃，简直和凡人没什么区别。”
帝诺手间凝出一股黑色漩涡，漩涡内不知什么生物咆哮着想要出来。帝诺施力，黑色漩涡闪着雷电向萨斯特尔击去。
刹那之间，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拉住了萨斯特尔，将他拉离了漩涡中心。
一阵剑砍入血肉的声响，有怪物的哀嚎响起，那阵黑旋风尾部一卷，向别处逃逸了。接着便是腥臭的血如雨般洒下来，溅在三人身上。
帝诺扬了扬眉，远处战场上的情形又有了变化，回过头来，他饶有兴趣的望着面前三人，淡淡道：“人都到齐了，不容易呵。”
萨斯特尔的手臂被依莲娜抓在手里，抓得很紧，但她似乎不知道，只是有些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她问出这句话，身旁的两人神情都有些怔忪。
萨斯特尔笑了，答道：“没事。”任手臂被她抓着，没有要抽出来的意思。
洛沙的眼神暗了暗。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今天只有一个人会站在这里成为血族的王，你说会是谁呢？”帝诺望着萨斯特尔，笑着问道。手指微挫，一只血魔受到召唤，飞到他肩上，朝对面三人“嘶嘶”吐着毒气。
“带她走！”萨斯特尔说道，将伊莲娜的手从自己臂上拉开。
洛沙想了想，拉住依莲娜，闪身时空挪移离去。现在依莲娜呆在这里只会分散萨斯特尔的注意力，先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作打算。
怀中的人儿很安静，一直到远离战火烽烟的地方，他放开她，她才问道：“他会有事么？”
还没待洛沙回答，东方的天空突然窜出一条火龙，赤红的流火犹如有生命一般，顺着先前血魔飞过的空气，瞬间遍布了整个战场。被地狱烈火灼烧的血魔尖叫着四处乱窜，但逃不脱地狱熔岩的索命追逐，即刻被烧成黑炭，掉落下来。
帝诺眼神一凌，冷声道：“地狱熔岩？你的人混入了地下王朝？”
萨斯特尔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勉强，右腰上被血魔啃噬的伤口正在腐化，他咬了咬牙，一剑削去了腐肉。
“让我想想，”帝诺敲了敲下巴，“是瑟穆尔那老家伙，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他眉间有狠厉的神色。
地狱烈焰开始炙烧黑色军团，现在的战场不啻是人间地狱。低等血族抱头鼠窜，只要一颗流火落到身上，便立刻燃成了一团火球。这是地狱的红莲业火，连山石都可以融化！
地狱岩旁，瑟穆尔双手变幻出繁杂的形状，一条条咒语织就的银网组成六芒星的形状。地狱烈焰呼啸着从悬崖深处涌出，沸腾的熔浆四溅，焰火呈直线上升，通过六芒星阵，变换了方向，向西流去。
瑟穆尔的鼻子上凝结了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偷眼朝悬崖处望了望，手一抖，六芒星便缺了一角。远方的战场上，一条火龙扫过人类骑兵，等火龙再次飞上天空时，地上留下的是一片焦灼的土地和炭黑的骨骼残留。
瑟穆尔心中一惊，手更加频繁地结出手印，谁知那六芒星阵竟摇晃颤抖起来，颤抖愈演愈剧，火龙流过星阵时便有火焰飞下。一点星火染上了瑟穆尔的袍子，他大惊之下，忙褪了外衫，一个闪身逃离了魔域城。
瑟穆尔前脚刚刚离去，地下王朝便轰然坍塌，火焰逃窜着流向四方。
地狱火焰焚烧了人类军队之后，便开始不受控制起来。望着遥远东方滚滚冒出的浓烟，帝诺薄唇紧抿，“那老家伙失了手。”他顿了顿，忽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今天你就陪我下地狱吧！”
在帝诺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萨斯特尔已在暗暗戒备，等到帝诺发起了进攻，萨斯特尔忙闪身后退，右腰的伤口急剧疼痛，只是一个趔趄，被黑色荆棘缠住了手腕。
萨斯特尔微微笑了笑，刚要说话，怀中的挂坠盒却急剧的颤抖起来。他心中一惊，本来面对死亡都不曾恐惧的心，却因害怕而紧缩起来。
银光一闪，依莲娜手持时之刃站在了萨斯特尔和帝诺之间。闪电般的一剑，砍断了黑色的藤蔓。
“快走！”她对萨斯特尔说，声音有一丝急切。
“好，我们一起走！”萨斯特尔握住她的手，念起了咒语。
手中一松，萨斯特尔回过头来，依莲娜已经被帝诺锁在了怀里。
“上帝太眷顾你了，我的弟弟。不过她却是属于我的。”帝诺狞笑着抱起依莲娜，飞身跃进了熊熊燃烧着的地狱火焰。
灼烧的火苗四面卷来，依莲娜看到萨斯特尔悲愤的表情，无助地朝她伸出的手臂。耳边是帝诺低沉温柔的声音，“有你陪我，想来地狱也不会无聊了。”
依莲娜笑了，望向他道：“下地狱的只有你，并且永无来生！”而她，会有下一世，会生生不息，直到再次遇到那个人……
火焰燃着了她的衣裙，发丝……她微笑着，被恶魔带向红莲地狱……
第三十七章 江南烟雨（终章）
掀开被子，凌起身拉开了窗帘。
门锁转动的声音，凌没有回头，睫毛轻轻的颤抖。
剑音从身后揽住她，感觉到她有些轻微的颤栗。
“他……还在么？”
“等你完全想起这段回忆的时候，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有泪滴落在剑音手上，凉凉的，是曾经炙热的感情逝去后余下的凄凉。
剑音知道，相思结解开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一拍拍地契合，协调，永恒……
是啊，七世相思，一世结。饱受相思之苦的他们，终于修得圆满了吗？
凌记得第六世的自己其实与剑音只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她是江南朱家的六小姐，书香门第，因早年出国留过学，人又生得俊俏，就多少带了丝上流社会子弟们的倨傲、清高。
鸦片战争前夕，洋人益发猖獗，鸦片大量涌入中国，荼毒百姓，成为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兄弟阎墙的罪魁祸首。晚晴军队吸食大烟，士兵身体羸弱，目光呆滞，成为枪不能举的废物。
朱家六小姐与江南女校中的学生组成抗烟联盟，以出其不意的方法，神出鬼没地摧毁了数个贩烟据点，力量虽然薄弱，却也是她们对祖国尽的一份心，出的一份力。
她们经常出没在江南各大码头，扮作东南西北往来人流中的一员，暗中观察跟踪形迹可疑的毒贩，或是步履匆匆的英国商人。
那日，她在乌镇码头打探消息，李明娟走过她身边时悄悄告诉她，这次的对手来头太大，抗烟联盟已经被盯上了，为谨慎行事，此次行动取消。
李明娟走后，她眼角瞥处看到几个头戴高檐帽的诡秘男子，不时会向她看上几眼。知道自己被盯梢了，她冷静地转回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向码头处张望，像是在找人。正好一艘木轮驶进港湾，人们蜂拥进码头，再流散向不同方向。
她笑容明媚的走向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亲切地与他交谈起来。大概有一个钟头，她眼角看到盯梢的人已经离去，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刚刚回过神来，不想天上下起了小雨。那时正是梅雨季节，江南雨水尤多。
她举起手中的珍珠小包去挡雨，雨水却一滴也没有落在身上。惊讶抬头，才发现头顶的天空已经被雨伞遮住。
“拿好了。”男子笑着将伞递给她，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她立在江南的烟雨中，怔怔地失了神。
她记得那男子有着世界上最深邃的眸子，她望进去，便掉了进去，再也寻不到自己……
凌坐在凌霄树上，雪白的长裙飘散曳了一地。
“这就是你不理睬瑟穆尔的缘故么？”
“若不是他，你那一世也不会死得那么惨烈。”剑音坐在碧玉枝桠上，望着对面的女子道。
“其实……那也不能全怪他。”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去天界？”粉白色的花朵飘落，洒在他发间、肩上。
“这么急么？”凌低下头，本来以为可以把这一世过完再去见那个人的。
“你不想现在去也可以，我们已经历过了七世磨难，实现了对天界的诺言，只要再回去一次了结这段公案就可以了。”
一滴露珠从碧荷上滑落到池中，“叮咚”清脆一声，荷瓣在颤抖着，如含羞的少女。
“这儿好美。”凌晃动着双腿，感慨道。她赤着脚，脚踝上一串白色的凌霄花，衬得秀足更加莹白。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么？”她问他，眼中满是笑意。
“只要你愿意。”他回望着她，墨眸如水。
前缘十月十五日是西王母的寿辰。
这日，青鸟幻做数身，引着四方来祝寿的上仙星君仙娥童子去昆仑山梦仙谷。
紫府星君去得早，先到瑶碧池畔的墨玉石上侧身浅寐了半响。紫府星君将宝剑放在身边，听着风动仙林，灵雀啾鸣，浅浅睡去。墨色长发从紫金冠中流出，散在身下。上方是一棵凌霄树，不时有白色的细小花朵落下，点缀在他发间、衣上。
仙宴开始时，捧莲侍者来寻，星君起身答礼，随侍者离去，匆忙间忘了身畔的宝剑。
那宝剑通体墨玉，微风吹过，有铮然轻吟之声，如若鼓瑟。
却说瑶碧池边的凌霄树已在昆仑山呆了上千年，每日被仙气缭绕，通了灵性，几百年后便可褪去木胎，修成灵体。
一朵凌霄花不耐寂寞，从枝头飘下，落在宝剑旁，轻轻依偎，似有倾羡之意。
这时，一片飞羽从天上悠然旋下，落在瑶碧池中，宝剑与凌霄花的旁边，随着池水的涟漪上下浮动。
这，便是一切的缘起之处了。
凌霄花对宝剑动了凡情，这本是匪夷所思的事，更遑论在无情无欲的天界。
“汝等本无知之物，怎会有情爱一说？就连吾等上仙也不知情是何物什，爱是何滋味。不过，若要本仙成全你俩亦不是不可，但要先历练一番才好。若七世之后，汝等仍愿幻作人形，生世相伴，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