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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脑后的花白大辫,底下拖着些缨络,据他自己看来都有几分可笑,可谁又敢笑呢!人在事中往往是笑不出来的!拖着这条大辫,人都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好在留的时间长了,真要突然之间不留了,可还真不习惯呢。阮大铖一摇三晃,在江南夏日清凉的晨风之中慢悠悠向博洛的书房行去。
博洛早起的博洛已然骑了会子马回来,正由着人给他梳洗。年轻的脸颊之上,一付毫无兴致的模样,这完全不符合他的心性。虽然他也是皇家贝勒,可是只要没了外人在面前,爱玩爱闹的心性立即显示出来,可见今天实在是一个不一样的日子。
行过礼后,阮大铖在一旁躬着身子。
身后有近侍的丫头正给博洛梳头,他说了句“说罢,有什么事?”
“贝勒爷,那边有消息了,说那人正带着人马离了福州,说是……”阮大铖说到这儿顿了顿,眼睛瞟向正给博洛梳头的丫头。心中暗暗叹了句“还是那句老话,老年人爱财、少年人好色!瞧这丫头,长的那个滋润!”
博洛停了会子,不再说话,等那丫头梳好了头,捞过辫子看了一眼,点头道:“下去吧,给我和阮先生送茶来!”
阮大铖一听他的称呼,心中一热。紧接着又回味了一下,再悄悄用眼角瞅瞅博洛的脸色,心里转了几个弯弯绕,再向看周四周没有他人。略向前凑凑,又向后一退。他知道博洛不爱这个道道,再向前只怕要挨骂的。
“阮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罢,这又不是在公堂帅帐。”博洛纵使有些事想要阮大铖给他出个主意,可是不论何时,他就是看不上这个阮大铖那副德性。
阮大铖心里猜,博洛不定有些什么磨不开的事,要用自己,不过不忙,先调调他胃口再说。
“贝勒爷,那神州城的军队又出动了,此次却是往赣州那边去的!”阮大铖说到这就不再往下说,至于干什么去了,有什么打算黄鸣俊飞的书信之中没提,他就是不说自己的想法。“说起为官之道,别看这满人得了天了,当官之法他们差得远了!”
博洛有些意外的接了句,“他们又动手了?!”伸手接过阮大铖递过的书信,展在眼前详看。看完之后,随手将书信收入怀中,却不再说话,只是背着手望着远处的天边**!一双剑眉悄悄聚扰,心头似是萦绕着无数的烦恼一般。
阮大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看了抄件。要是这一点事他都做不到还提什么“揣摩上意”,博洛这儿的笔贴式不知收了阮大铖的多少银子了,这事当然是办得滴水不漏。
现在的江南清军又由博洛统率,为此陈锦专门来了趟金华。与博洛不谋而合的是,他们对战车的看法居然惊人的相似,有了这样的破阵利器,任你千军万马,又何难之有!所以江南之城先不忙攻,这战车不破,江南也没法子攻!故此江南清军、明军沿杭州、苏州一线对峙,谁也不动手。在明军说起来“胜武军”才刚刚编练,无力进攻。在博洛说起来,他不着忙,待金秋时节,三王开始进攻广东之后,他剿灭江南明军之时,却是三面对攻福建的绝好时机。
他不为湖广的战事发愁,也不为金声桓为难,他为难得是昨日收到多尔衮的书信,书信之中将他在加申诉。说他“玩物丧志……只知奇技淫巧之物之功,却置千军万马之威于无用!……”
年纪尚轻的博洛最是怕他这个叔叔,怕他的手段。同时对他打仗的本事又是万分钦佩。相信大家也都明白,青年人不服厉害的人,可是他们却崇拜有本事的人,年轻人喜欢球星就是一个例证。
一旁的阮大铖却下定决心,不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显的娇情了!机会还是要把握才好,不然贝勒爷这声“先生”你让他白叫吗!
“贝勒爷,有时候咱们前敌的苦处,京里大老们未必就明白,纵是有些人说了什么,也不必太在意……”
博洛在阮大铖说话之时,一直没有回身,似是没有到他的话一般。
阮大铖顿了顿看博洛没什么反应,不过看得出来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他忙向前又凑了两步,轻声道:“咱们延平之役,实是虽败尤胜,毕竟之车咱们是到手了,只消假以时日发威之时,所谓传言即会不攻自破!倒是那件事,却不忙告诉别人,朝里只知道咱们在闽地长久之时又无所作为故此会有些不利于贝勒爷的言语,这也不奇怪,只要别人对上了那神州军好好的吃些亏,朝中自然明白咱们的苦处,何劳咱们不快呢!贝勒爷你说奴才说得是也不是呢!”
博洛领军打仗没有问题,可要说到这官里面的学问,实在连大明的一个小小县令只怕也有些不如!阮大铖的一番话,他句句听到耳中。越听越是心惊,这个阮大铖究竟长的是一颗什么心。同时他明白了明朝为何为亡国的,他们称“家国”却不称“国家”。尽是这样的官,国焉有不亡哉!
第一卷美人江山第291节虎跃作战…之麻团(二)
“家国”、“国家”,道理明明白白,善行恶作君自择焉!所谓“国家”无非是那句“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的简说罢了!
阮大铖在博洛冷峻的眼光下,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他纯粹抱着一种赌博洛的态度,如果博洛听他的,那么以后就万事大吉,自然自己就是博洛的“私人”。试想,背后要靠上这么一棵大树,还愁将来不官运亨通。但那眼光,实在也太有些吓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呢!倘若自己的说的话让他作为把柄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且不说阮大铖在这里心中喜忧参半。博洛虽然目光冷清,可是他算是看透了这汉人的江山是如何丢得了。不过话得说回来,真要让朝廷知道了那神州军的厉害,自己这一年在闽地不但损兵折将,而且毫无建树的帐就算是交得过去了。
他的眼光之所以冷峻,纯为不知该拿阮大铖如何是好!要么把这个平时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人纳入自己门下,要么就要……。留着他实在算是个祸患,此时除他正当其时。这个时候就算是个明朝藩王,自己也是想杀就杀,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南京的降员了!不过此人对于为官之道实在是烂熟于胸,自己若论战场杀伐自是不怕,可是这官么当得就怎么样了。此刻杀与不杀在他心中来回权衡。
阮大铖猛然之间非常后悔,要想成为博洛的“私人”只要自己跟在他的身边自然有的是机会,根本不必如此急切,看来自己是想权想疯了!想到这儿,他的后背在这不如何热清晨里竟然被汗打了个精湿。
博洛心念一定,才发现阮大铖的那付待死的模样,知道自己刚才确是失态了,怎么想个法安抚他一下呢!
博洛换上一张笑脸,这时看他又似往日嬉笑少年一般,“阮先生,请坐,我这两日确是有些不爽,你知道我往时在两军阵前活动惯了,这几日只顾造战车的事,实在是让人有些闷得慌!”
阮大铖心知危机关头已经过去,不过心里并没有放松下来。听博洛话里的意思是,此事不必再提,他自有主张。
“阮先生,你给咱们想个办法,让本贝勒真个的玩物丧志一下也好啊!”
阮大铖并没有依博洛的话,坐下,而是依然低头垂手的立在他的身旁。想了想道:“在这样大热的天里,无论是游览还是骑马、射箭都不适宜,最舒服的莫过于喝酒、听曲。”
“怎么,阮先生在这儿有相熟的明角?”
阮大铖苦笑着摇摇头,这年头的名角哪里有比得上秦淮河的那几位,当年自己真要把那李香君弄到手中,现在不就用得上了!
“呃!贝勒爷,奴才却是知道那秦淮河边上可有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呢……”
要阮大铖陪着用了早饭,博洛才将他爱抚了出去,这时刚才给他梳头的贴身丫头过来禀报道:“爷,那个安重阿可是备好了马好一会了,奴婢看爷在这里和那个阮先生说话,所以未敢过来回禀。”
“他!他也……”他本来想说:“他也配称先生,那真是辱了先生这个名了!”不过一想,自己昨日才得了摄政王的书信,他今个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怕不知在自己身边还埋下多少耳目呢!所以,他一顿之下,伸手在婢女漂亮的脸蛋上伸手拧了一把道:“好,走,陪爷骑马去!”
“奴婢不会呢!”婢女扭捏着,知道这位爷的脾气顺的时候,什么都好。心里也着实佩服那位“阮先生”,这么快就解了贝勒爷心里的不快,真个算是有些本事呢!
博洛心头的结确是阮大铖给他解开了,所以这会他是真打算好好的“玩物丧志”去呢,“那打什么紧,有爷教你呢!走,我们骑马去!”
快乐时光容易过,转眼太阳已然走上了中天。博洛才带着安重阿和那个叫巧儿的婢女回来。才一进大堂,就有门军过来禀告,那个阮大铖又来了,在客厅里等他呢!
“这大中午的可又跑来做什么呢!带他来见我”博洛一边应着一边步入前堂。
“贝勒爷,您回来了……”
阮大铖来到博洛的面前,一副垂首泯耳的模样。
博洛最是不喜欢如此模样的人,“人吗,就该堂堂正正的!”这是他的看法,这也是他不喜欢汉人官员的原因,一个个畏首畏尾全没一些男人的阳刚之气(这可能就是纵观历史,为什么中国每被外族入侵一次就会再现在次太平盛世的原因。大约男人活的都少了些男人味罢了!)不过因为早晨的事,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哦,是阮先生啊,你来的刚好咱们一起吃饭。”说首回头对巧儿道:“去回房告诉厨房备下酒菜,今个我要和阮先生痛饮一番呢!”
巧儿估摸着这个性阮的来了,他们总是有话要说的,故此应了一声,忙忙回身走了。
“贝勒爷,有这么个事……”
博洛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这阮大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来的事可真是新鲜。
“贝勒爷,你看这些个小玩艺可是精巧的很呢,要我说不妨让商人们闹去,只不过么要看他们会不会做人了,再者咱们现在不是造战车么,依奴才之见等他们和那边的人混的熟了,咱们是不是也可派个把人混进去,此事该当如何还请贝勒爷视下。”
几句阮铖铖就将此事交待的明白,原来是神州城的那些个商人不但将生意做到了江南,对于清军占领的地方他们也不想放过,因此派了人来和走门路呢!结果一来二去就找到了统领江南军务的博洛这里。
“这个可是有些不好办啊……”博洛望着阮大铖。
他希望这事能办得成,开玩笑每个月五万两银子,博洛这征南大将军不过才一次性的五万两银子。阮大铖偷瞧着博洛的眼色,见他没什么反感,心里断定他也有些动心,又加了一句道:“这个么,自然不劳贝勒爷费心,都有奴才巴结呢,至于下边那些个人,贝勒爷一句‘这件事原是这样的好’,他们还有个不称善的么!再者了咱们可是为了向那边派些个探子么……!”
第一卷美人江山第292节虎跃作战…之麻团(三)
所谓人心齐泰山移,明末之时正是国家百姓一团散沙之际,论起根本实力,无论是李自成、张献忠、满清均无一是明朝的对手,无论人口和资源而论都是如此,可是为何堂堂大明帝国会这么快就土崩瓦解呢?凝聚力的问题!
博洛听了阮大铖的话,自然是不相信的。你看他的脸色,一脸的铜臭气,心里想些什么还不跟写在脸上一样。
博洛想了一想道:“即是有利于今后战局,阮先生你放手去做便好!”
阮大铖嘿嘿一笑,转身走了,而博洛手中多了个封套,里面!里面装着十万两银票呢!。
很快在金华就有商人开起了商行,专门“制造”风扇、麻将席、牙具行物,由于价格公道,数量充足又是盛夏之时解暑的良具,故此这些东西不但在整个江南,甚至在清统治的其他地方也卖的是风生水起。自然阮大铖和博洛等人的荷包也少不了是越来越鼓。
至于那封黄鸣俊的情报,博洛全当从没见过,根本就没听说过。他这边的结是给解了,赣州那边金声桓的结才刚开始结呢!
金声桓年经五旬,不过许是这些的奔波,给他的面容之上留了不少风霜的痕迹,看起来稍稍多些老态罢了,可在他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活得还算自在。
金声桓原来是明宁南侯左良玉的部将,明朝灭亡时升至总兵官。年四、五月间,清英亲王阿济格大军追剿李自成部进至九江一带,左良玉病死,部将随良玉之子左梦庚在东流县(今安徽东至县)境降清。后左梦庚带领麾下将领往北京朝见,金声桓惟恐失去兵权,要求率领所部兵马收取江西,为清朝开疆拓地,得到阿济格同意,授予提督江西全省军务总兵官的官衔。
和他同行的有原大顺军将领王体中部其被授予副总兵官之职。后金声桓忌惮其骁勇善战、兵力强劲却深怀后趁王体中部不肯尊制剃头,趁机诱杀王体中并夺了他的兵马,并在往后平定江西全境的战斗之中,逐渐招兵买马,慢慢坐大,此时已经号称十五万兵马,并向清廷请求“节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权力,心想成为坐镇一方的诸候。
谁知清廷受前明前车之鉴的教训,打算是要强干弱枝的。固然在明朝遗留下来的某些制度下执行起来相当困难,可是他们是再也不想出现手握兵马,掌政一方的诸候了。故此仅授予他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并且规定“剿抚机宜事关重大者,该镇应与抚、按同心商略,并听内院洪督臣裁行”
于是现今的江西清军实际是他金声桓的私军,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对此深有不满,同时金声桓在清剿江西过程之中,不但烧杀同时行劫掠之事,他成了盘满钵满的暴发户,为此引起巡抚、巡按的窥伺。
所以,这边神州军的打算他们不但不知,而且金声桓以时值盛夏,诸军疲惫亦因粮草供应不畅为由,已完全停止了对汀州城区的攻击。
高耸的点将台上,当中帅座上的金声桓一张冷脸摆出了大帅的威严,黑色的眼仁中闪烁的是那种对一切显得无动于衷的冷漠。两侧摆上的偏位之上肃然而坐得是军中诸位大将。依次南赣总兵胡有升、南昌总兵王得仁(和神州军的王德仁名字相像!),副将杨遇明、高进库。
台下是雄兵数千正执着长枪演在千总、把总的率领下进行操练。兵丁们一个个在暑热之下,听着金鼓之声,看着令旗,一个个挥汗似雨的进行操练,没有一个敢心生懈怠,不然点将台上的大帅可是军法无情。
“杀……喝……杀……”随着台上领军千总手中的小旗挥动,兵士们将手中长枪奋力刺出。
王得仁别看金声桓看金声桓一付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嘀咕“这罪不知要受到何时!”
当空烈日之下,感不到一丝可以带给人欣慰的风来,即便是热的总比没有好吧!“他妈的,这鬼天气!”王得仁偷眼看看天,再瞟一眼对面坐着的两位副将和旁边的胡有升。均和自己一个模样,脸上的油汗似是要浸透全身一般,一个劲的向下直淌,可就是没人敢动一下,他们都清楚,金担督是个不喜欢别人违反命令的人。他的手段么说起来可就……。
王得仁原是大顺军白旺部将王体中的属下,后王体中趁李自成突然遇难,大顺军内部发生混乱之际杀害白旺向清军英亲王阿济格投降,王得仁亦率军随之,后来在南昌城内又为金声桓所收买杀王体中,并因“功”升为总兵。
此刻,他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台下军兵们的操练上面,心早就飞回了武昌,因为那里可是有位倾城倾国的美人。
想到武秀娘,王得仁心里一醉。想他戎马一生,也走过了大江南北,如此美而慧的女人真是少见(历史上确有其人其事,武都司女为王得仁强娶之,后南昌城破之时被杀),现下要是回了南昌自己可就顾不了那许多了!“管他什么手段,弄回家再说!”
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赞叹“看看人家大帅的耐力,这样的天气,坐在点将台上可是一动不动!”
金声桓虽说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实则心里正在番江倒海那么的翻腾。
打从他火并了王体中的部下,虽然有些个小兵小官尚还不服,不过这些区区小事自有王得仁料理,用不着他操心。此刻他心中翻腾的是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他们的奏折。
在这战乱年代,哪个官员没有自己一套的情报系统,那么等着他的就是权利斗争当中被消灭的结果,这也就是不论何族的皇帝,最吃香并得到百官注重的往往是他们身边的太监,正所谓不知其所想,何能投其好!同理,此时这些外官身边的书办、师爷或被满清称为笔贴式的人均为此类。
与太监不同的是,这些人的眼光更为长远,手腕更加高明罢了。
第一卷美人江山第293节虎跃作战…之麻团(四)
封建年代的战争就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官员之间由于分脏不均的纷争必起。正所谓,人闲生事非罢了!
据江西巡抚手下的师爷悄悄透露给金声桓的师爷知道,章于天与董学成已经合拟了一封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