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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吃,慢点吃。”高珺沂好脾气地说。
那女子抬起头来冲高珺沂笑:“姑娘你人真好。”
高珺沂微微一笑,觉得心中暖暖的,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可有亲人?”
女子咽了一大口面,又喝了碗水,想了想说:“我住在……夜阑阁,他们都叫我疯子。”
夜阑阁?疯子?高珺沂微微吃惊,连忙又问:“你是天秀班的人?”
“扫地,杂活……”那女子含糊不清地道。
高珺沂皱起眉头,这个女人虽说是有些神智不清,但也不至疯癫,至少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无差,只是奇怪天秀班竟也会收留这样一个女人,“天秀班可是有你的亲人?”她又问。
“亲人?”女子迷茫地望着高珺沂,似乎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
高珺沂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好脾气地解释道:“就是平时和你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平时对你照顾比较多的人。”
“哦。”那女子似乎方恍然大悟,使劲点点头道,“小……小九……”
小九?!高珺沂诧异非常:“谁是小九?”
那女子看了高珺沂一会儿突然开口唱起歌来:“灯月阑珊嬉游处。游尽、厌欢聚,持杖如花女……”
她歌声清丽美好,十分动情,高珺沂睁大眼睛,心念飞快转动,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到底是谁?她口里的小九又是谁?那女子还要继续往下唱,高珺沂一把捂住她的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说:“现在天色晚了,你想唱歌,明天我再来找你,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那女子欣喜道:“好。”
这女子如此喜欢唱歌,还唱地这么动听,身份怎么可能只是个疯子这么简单,高珺沂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这位姑娘,你还有别的名字吗?那个小九,他平时叫你什么?”
“名字?”那女子已经吃完一碗米线,仰起头想了半天,低声说,“眉、娘……”
眉娘?高珺沂柳眉微蹙,愈发觉得事情蹊跷,可是这个女人好多事情根本说不清楚,思及此处,她拉了拉那女子的手,微笑着说:“我先送你回家,明天晚上啊,我再来找你,我请你吃东西,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那女子欣然道:“好。”
“不过呢,你今天见到我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和别人说。”高珺沂语气像在哄骗小孩子,“小九也不可以说,你说了我明天就不带你吃好吃的。”
闻言那个女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于是高珺沂结了饭钱,拉着那个女人,往夜阑阁走去。
*******
另一头,明月河畔。
其实阮苏白并没有走远,只是他躲着高珺沂,故而女子并未发现他的踪影。
他本邀她来看花灯,她说不来的时候,他觉得心痛,可是她真正来了,他又害怕见她……
阮苏白从河边绕了一个圈,一直到灯会结束,他也没有离开。沿着明月河一直走回来,慢慢地走到踏月桥头。
小桥弯弯,向一枚月牙儿。
他照旧着一身红衣,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中把玩。
河边还有一些残余的热闹气息,可惜已经冷却了不少。
他一步一步踏在桥上,看着自己印在水中模糊不清的倒影,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远远看去,他衣红如火,翩跹如花。
清风阵阵,落梅缤纷。
一朵梅花飘飘摇摇地落在他足尖,阮苏白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他之一生,究竟为了什么呢?如果说出生就是错误,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下来呢?
年复一年,除了那一个誓死要保护的人和秘密,他活着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他步子顿了顿,复又继续走。
十日之后,季修的约定又到底会不会履行呢?而那个如今恨自己恨到刻骨铭心的女子,还会不会再救自己一次?如果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又还会不会相信自己呢?
她或许早已变了。
但是又与自己何干?她哪怕一生都活在仇恨里,又与自己何干?
这红梅开了几度,又落了几回,他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一日女子两颊泛起的红晕,和梅花同色。
只是,这似乎也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
“洞房记得初相遇……”
可是这么多点点滴滴,他全部记得,少小至今,许许多多的事情,痛苦的快乐的,他统统都记得。
阮苏白犹自苦笑,大概……他这一生,便就是因为记性太好,才会觉得痛苦,才会……想得太多。
佛曰:生之苦涩,因寻之误。
而他之所以痛苦,许是因为总也学不会忘记,从而记得了太多不该记得的东西。
阮苏白想了许多,又在桥上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准备回城。然而他尚未走出两步,便有一人拦住了去路。
阮苏白看了看来人,扬眉一笑,居然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慧隐大师。”
来人一身袈裟,合中身材,神色端然,正是普安寺慧隐大师,阮苏白微笑而立,慧隐淡淡地平视回去,眼里无悲无喜,低声道:“段施主,别来无恙。”
阮苏白眯起眼睛笑,慢慢地从桥上走下来,绕着慧隐转了一圈,幽幽地道:“前几日多谢慧隐大师救命之恩,故而苏白才会别来无恙。不过……苏白身无长物,实在是没什么好回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不求回报。”慧隐微微一笑,淡淡道,“贫僧只求同施主一道赏赏明月。”
“月色很好……”阮苏白浅然而笑,“可惜在大师眼中,应当就和尘土没有什么分别……不知大师今夜找我,所谓何事?”
慧隐表情淡然地道:“段施主如此精通佛法,果然和他很像。”
“我若真像他,便不会站在此处……”慧隐没有说他是谁,但是阮苏白心知肚明,微微蹙眉道,“我若像他,我便应该去普安寺出家为僧,免得沾染红尘。”
“红尘纷杂,但也未尝不好。”慧隐微笑着说,“他一心念佛,到头来依旧没有逃脱红尘的牵绊,生于尘世,死于尘世,又有何不好?”
“他死得其所,一了百了,甚至为后人称颂,确实没有什么不好。”阮苏白眼角稍稍扬起,慢慢地道,“可惜一个人一生究竟好不好,不是旁人说了算的。”
慧隐淡淡笑道:“他之一生唯在意两样东西,段施主可知,是哪两样?”
“佛法……”阮苏白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意,“还有女人。”
闻言慧隐“哈哈”一笑,僧袍一拂,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佛与情。”
阮苏白也笑:“好一个佛与情,他坐拥无限江山,可是他心中所在意之物,却惟独没有……”他徐徐叹了口气,微微一顿,才道,“却惟独没有这天下二字。”
“段施主,你又何尝不是?”慧隐淡淡地说,“只是贫僧有两点不解,想要向段施主请教。”
“哦?”阮苏白轻轻地笑,微微扬起了眉稍。
慧隐面带微笑,神色安然地说:“其一,段施主如此恨他怨他,那么高姑娘要查此案,不是正中你下怀,为何会阻拦?其二,既要阻拦,又何故不阻拦彻底,却只是一味逃避?”
阮苏白指尖转着那枝梅花,漫不经心地说:“救我所救之人,保我所保之事……倘若所救之人救不了,所保之事保不了,那么只有一种办法——”阮苏白停了停,慧隐微微一怔,但见他慢慢眨了一下双眼,幽幽地道,“佛曰,不可说。”
慧隐讳莫如深,笑了笑说:“依贫僧所知,段施主并非所救之人不可救,也并非所保之事不可保,而是和他一样,逃不了一个情字。”
“哦?”阮苏白轻笑,原地踱了两步,“那位姑娘一心要查此案,如此下去,必然会将当年之事揭露出来,而当年之事大白天下,不论于苏白或是于我朝,都不定是件益事,苏白又岂会为了一个情字,闹到不可收拾?”
“段施主是聪明之人。”慧隐赞道,“只不过,贫僧觉得,那位高姑娘在定案之后返回此处,屡次三番插手此事,倒并不像是为了弄清案情,倒像是一心一意要回来找某个人,要和某个人作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似乎从她见到段施主第一面,她在太和的目的,便早已不是查清案情,而是查清你之为人。如此多日来,高姑娘所行之事,所到之处,尽悉与你有关,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只是她自己还不知罢了。”
阮苏白哂了一哂:“那又如何?”
“贫僧只是想说,段施主如此逃避,并非权宜之策。”慧隐说。
阮苏白淡淡道:“苏白说过,苏白只想救我所救,保我所保,至于其他如何,苏白并不关心。”
慧隐笑了笑:“即使高姑娘恨你一生,你也不在意吗?”
阮苏白微微一怔,过了片刻,负手踱背过身,没说话。
“段施主心中郁结乃是当年之事,高姑娘心中之结症却是在段施主身上。”慧隐慢慢地道,“你如此恨他,而他已死;她如此恨你,可你在逃……为何没有一个人愿意直面呢?”
阮苏白默然,不言不动。
雪后的夜晚极其清朗,微风徐然,幽香阵阵。阮苏白立在一株红梅之下,萧然而立,下颔微抬,似是在看远处的山水,又似乎只是在看另一株梅树。月色之下,他发丝轻拂,衣袂微飘,背影绝然潇洒,端丽非常。
慧隐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眼中神色,又过了片刻,阮苏白突然幽幽地回过头来,仰头望着天上明月,浅然笑道:“你问为何没有一个人愿意直面……”
他突然说话,慧隐少有地呆了一呆,却听阮苏白极平淡地道:“因为我们都太孤独,却都不想承认……因为我们都得不到爱,所以便拿恨来代替,全心全意地去恨一个人,也好让心有个栖身之处……”他淡淡地道,“大师心中无爱无恨,你可羡慕苏白?”
阮苏白说完微微一笑,笑地轻佻放浪,继而一拂衣袖,飘身而去。
第二十三章 朔风如解花之意
当晚,高珺沂一夜没睡,她心中无比烦乱。
那个奇怪的疯女人,她婉转的歌声……她那双时而涣散时而清澈的眼眸,那眸子里,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故事……
还有她口中的小九。
小九到底是谁?
小九……九……
高珺沂心中一凛,那个荷包里面的那张纸的开头正是写了个“九”字。其下乃是生辰八字,那么这个“九”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排行。
排行第九,所以叫做“小九”。
按年龄推算,这个小九如今年纪二十有二,而那个疯女人必然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不会亲密的叫他“小九”。
而荷包的背面正是绣着一个“眉”字……眉……眉娘……
浣眉双!
怎么可能是浣眉双?
高珺沂使劲摇摇头,这根本不可能,浣夫人一直在府中,名字中有眉字的女人很多,是巧合也大有可能……可是为何荷包的正面会绣了一个“三”,难道真的是要绣“浣”字?那为何只绣了一半?又如果要绣名字,为何没有绣那个“双”字?
这一切都是谜团,大概只有那个疯女人和“小九”知道。
疯女人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只有找出这个“小九”。
可是“小九”到底是谁呢?
高珺沂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她等不到第二天天黑了,待天一亮,就去夜阑阁找那个疯女人。
******
次日清晨,晨曦初起,天还未大亮。
高珺沂早已起床洗漱完毕,换了干净的衣裳,提着剑便直奔夜阑阁而去。
她昨日送那个疯女人回家,已经知晓了她的住所,正是在夜阑阁后院的一间不起眼的偏房里。于是她今早悄然绕到后面那条小巷,打算从后面潜进去。
不过还未及靠近,她便看到了一个人。
小巷中栽种着数株梅花,不同于明月河畔的红梅,却是颜色清白的玉梅,一棵一棵端然秀雅,一朵一朵娇小可人,却又风姿傲然,纷乱的落梅之中,一人火红衣裳,白袜珠履,长发披流,正站在一株玉梅之下,远远的眺望着小巷深处的另一株玉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微微抬起,口中轻声低唱:“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幽香个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他脸色稍显苍白,然而枝影掩映之下,犹显得清秀温雅,端然潇洒,天生是倾倒众生的人物。只是那双微阖的双眼之中,竟满是迷离与凄然,以及……许许多多的迷茫与无奈,看不出来是悲是喜……或者说——根本就无悲无喜。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花之意,容易……”
那人方唱道“容易”二字,高珺沂心头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阮苏白?”
“……容易莫摧残。”那人一句唱罢,幽幽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柔声道,“正是苏白。”
他没有过多的惊异之色,似乎他天生就很极少会吃惊,那清俊非常的脸上依然带着他惯有的温柔笑意,湛然透出一抹脉脉深情的况味,那笑容宛若晨曦,又仿佛记忆中那一团月色,那一晚的月色,也是这样的清冷、清寒、清碎……又,那样柔和而真挚。女子不禁呆了一呆,那一瞬间的笑容,竟和最起初那样相似,那样——令她难以忘怀,刻骨铭心。
不过只是这么一呆之际,女子猛然惊醒过来,她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带着假面的骗子,自己又怎可再留恋过去的假象?
高珺沂微微一顿,不想再去管他,她只想这进屋去找那个疯女人,“让开。”她冷冷地说。
阮苏白一闪身拦在她的面前,蓦地收起笑容,悄然凝神着她,眼神闪烁地道:“你见到她了?”
高珺沂皱起眉头:“她?”
阮苏白淡然地说:“眉娘。”
高珺沂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问道:“她告诉你的?你和她什么关系?”
“姑娘果然还是很关心苏白。”阮苏白答非所问,笑了笑说,“你为何来问我?你就不担心是我故意设计让你遇上她,然后好算计姑娘?”
“你……”高珺沂闻言“铮”的利剑出鞘,白芒一闪,“嚯”地架在了阮苏白的肩头,冷冷地道,“少油腔滑调,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娘。”阮苏白眼角带着淡淡的笑,说地甚是平静,“她叫浣眉双,而华府里的那个是她的亲妹妹——浣秋双。”
女子脸色一阵苍白,死一样的苍白,阮苏白这话说地十分恳切,竟不似在撒谎,如果说这是真相,那岂不是……岂不是一个更大的谜团?“浣秋双乃是先帝嫔妃,早已去世,又怎会在华府变成浣眉双?你又怎么可能是浣眉双之子?你又在编谎话来骗我。”
“真相我说了,信不信就在姑娘自己了。”阮苏白温柔的微笑,“当初的浣秋双本来就不爱先帝,一直爱的都是华老爷,于是眉娘为了成全自己的妹妹,就设了一场局……”高珺沂听着脸色愈发苍白,但听阮苏白轻声说,“在先帝在普安寺问佛的期间,由眉娘登上千缘峰引诱他,拖延他回宫的时间,趁此时机,浣秋双假死出宫……原本的计划是,待秋双一出宫,眉双就离开太和城,由秋双冒充姐姐的身份嫁入华府……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然而……”阮苏白垂下眼帘微微一叹,“然而谁也没想到,眉娘他竟真的爱上了先帝,竟真的想要嫁入宫中。可是一旦如此,那她妹妹秋双就无法以眉双的身份嫁给华老爷,而之前秋双假死的事情已经成真,于是姐妹二人……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
阮苏白说到此处,高珺沂已是惊惧到了极点,手里的长剑慢慢地放了下去,“所以浣秋双决定杀了她姐姐?”她失声问道。
“她没杀她……”阮苏白眨了眨眼睛,那眼神竟甚是干净澄澈,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道,“因为她怀孕了,所以她暂时没杀她,只是囚禁了她……她活了下来,忍受折磨活了下来……”
“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吗?”高珺沂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
“嗯。”阮苏白淡淡应了一声,缓缓道,“后来孩子出生了,浣秋双开始担心事情的败露,变得疑神疑鬼,开始变相折磨眉娘以及……”他微微一顿,过了片刻,徐徐呵出一口气,说道,“以及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高珺沂睁大眼睛,盯着阮苏白:“你……”
阮苏白淡淡一笑,继续说:“就这样过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以华府的威望,这件事情竟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后来,有一天夜里,眉娘终于逃了出来……华府的人追杀她,幸好被下山的玄隐所救,那时候她已经毁容,面目全非,但是玄隐认出了她,将她带回了普安寺,藏在寺庙里……”他低声道,“结果他们没想到的是,浣秋双多次派人上山威胁玄隐,那时候……眉娘已经被逼疯了……于是那个孩子就带着眉娘偷偷下了山,结果……他们摔下了悬崖……二人失散……”
高珺沂心都跟着揪了起来,脱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阮苏白哧笑了一声,挑起眉梢说,“那对母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