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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琳娜有一会儿与他单独相处,没有正眼瞧他,只是低声说:
“拉乌尔,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都听您的。我觉得您的意愿,我不可能不服
从。”
他激动得几乎晕过去。她也一直含着微笑。
这最后一顿晚餐,大家是在一块吃的。桌上的气氛很沉闷,没人开口说话。拉
乌尔的指控使大家都感到局促不安。晚上,一如平常,两姐妹待在小客厅里。到了
十点钟,先是卡特琳娜,接着是贝舒走了。但是当拉乌尔要离开台球房时,贝尔特
朗德走过来,对他说:
“我有话跟您说。”
她一脸惨白。并且拉乌尔看见她的嘴唇在颤抖。
“我认为并不十分必要。”
“可我觉得必要!完全必要!”她赶忙说,“您不清楚我要跟您说什么,也不
知道我说的事严不严重。”
他反复问她:
“您肯定我不清楚?您肯定我不清楚?”
贝尔特朗德的声音稍稍变了。
“您怎么这么回答我呢?好像您对我怀有敌意似的。”
“啊!我发誓,对您没有半点敌意。”
“有的,有的。不然,您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到基尔伯夫找我丈夫的女人是
谁?这给我造成了不必要的痛苦。”
“您有权不信这个细节。”
“这不是细节。”她嗫嚅道,“这不是细节。”
她的眼睛紧盯着拉乌尔不放。停了片刻,她迟疑而不安地问:
“那么,登记簿那一页,您拿了?”
“对。”
“给我看看。”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页小心裁下的纸。纸上印了六格,每格都有铅印的问题,
和旅客手写的回答。
“我丈夫的签名在哪儿?”
“这里。”他说,“格尔西尼先生。你明白,这是伪造的名字。您认出笔迹了
吧?”
她点点头,没有回答。然后她又问话,眼睛始终仰视着他:
“在这一页上,我没有发现女人的签名。”
“是没有。那女人是过了几天才来的。那一页我也裁下来了。这就是她的签名:
昂德雷阿尔夫人。自巴黎来。”
贝尔特朗德轻轻念着:
“昂德雷阿尔夫人。昂德雷阿尔夫人……”
“您不熟悉这名字?”
“不熟悉。”
“也认不出笔迹?”
“认不出。”
“其实很明显,是故意乱写的。不过细细研究,还是可以找出某些独有的,很
有个性的特征,比如大写A,又比如i那上面一点,就太靠右了。”
过了一会儿,她结结巴巴道:
“为什么您说是独有的特征?难道你有作比较的对象了?”
“对。”
“您掌握了她的笔迹?”
“对。”
“但是……那么……您知道这几行字是谁写的?”
“知道。”
“如果您弄错了呢?”她猛一下站起来,嚷道,“因为,终究……您也是可能
弄错的……两种笔迹可以非常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您好好想想吧,这样一
种指控是那样严重!”
她不说话了。她一会儿乞求似地望着拉乌尔,一会儿又对抗似地瞪着他。末了,
她终于顶不住了,突然一下倒在扶手椅上,抽泣起来。
拉乌尔让她慢慢地恢复理智。俯下身子,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说:
“别哭了。我答应您,把一切都安排好。但请您告诉我,所有这些假设准不准
确,我应不应该继续干下去。”
“是准确的……”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是的……完全符合事实。”
她抓起拉乌尔的手,用双手紧紧握着,她的眼泪浸湿了这只手。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问,“只要简略地说几句就行了,好让我知道……
以后,如果有必要,我们再详细说它。”
她声音嘶哑地说:
“我丈夫并不完全像您认定的那样有罪……祖父生前交给他一封信。这封信本
应在祖父死后,当着公证人的面打开。可我丈夫私自打开了,发现里面是遗嘱。”
“这是您丈夫跟您说的吧。”
“是的。”
“这不大像真话。您丈夫与蒙泰西厄先生关系好吗?”
“不好。”
“那您祖父怎么会把遗嘱交给他呢?”
“确实……确实。可是,我跟您说的,是他过了几个星期……才告诉我的。”
“您对蒙泰西厄先生的遗愿不尽力维护,而是默不作声,实际上成了您丈夫的
同谋!……”
“这我知道……因此我十分痛苦。可是,我们为钱的事十分苦恼。而且我们觉
得,我们吃了亏,卡特琳娜占了便宜。正是金沙这件事让我丈夫失去了理智。我们
不由自主地相信,祖父发现了制取黄金的秘密,他把小城堡和小河右边的土地留给
卡特琳娜,是想借此把无限的财富交给她一个人。”
“但是,她肯定会与你们分享的。”
“我完全相信。可是我为丈夫所左右,而且我软弱,怯儒……有时候,甚至有
点疯狂。是那样不公正……那样令人反感……!”
“可是,既然遗嘱被拿掉了,财产就归您和妹妹共有了。”
“是的。但是她可能嫁人……正如现在发生的那样——这样,我们就不能再随
心所欲地寻找秘密了。再说,我丈夫知道的事可能还要多,没有全部告诉我。”
“从谁那儿知道的?”
“从前在这里干活的沃什尔大娘。她在要疯不疯的状态下,告诉我丈夫很多有
关祖父的事情,尤其说到峭壁、罗马人坟山和小河。这就与祖父把柳树作为两份遗
产分界线的意愿正相符合。”
“所以,格尔森先生改变了这条界线?”
“是的,我赶到基尔伯夫,您从我的签名里知道我去过。我丈夫告诉我……”
“后来呢?”
“他什么也不再告诉我。他不信任我。”
“为什么?”
“因为我恢复了理智,我威胁他,要把一切都告诉卡特琳娜。此外,我们两人
也越来越疏远。我今年和卡特琳娜来这里,是为了给她办婚事,同时也想最终与他
分手。两个月以后,我丈夫来了,让我大吃一惊。他和法默龙的交易,什么也没跟
我说。我不清楚是谁杀了他,为什么杀他。”
她全身发抖。对罪行的回忆又使她惊慌不安。她感到恐惧,绝望,又向拉乌尔
求助:
“请您……请您……”她央求说,“帮帮我……保护我……”
“对付谁?”
“不对付人……是对付事件……对付过去…我丈夫干的事情,我不愿意让别人
知道,也不想让人家知道我是他的同谋……您既然都知道了,就能阻止大家……您
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在您身边,我感到是这样的安全!保护我吧!”
她把拉乌尔的手按在她泪水盈盈的眼睛上,贴在她泪水浸湿的面颊上。
拉乌尔慌乱起来。他扶贝尔特朗德站起来。她那张姣好的面庞挨着他的面庞,
那是一张悲伤的,因为激动而变了形的脸。
“什么也不要怕。”他低声道,“我会保护您的。”
“另外,您会把案情弄个水落石出的,对吧?这整个秘密都压在我心头。是谁
杀了我丈夫?为什么要杀他?”
他注视着贝尔特朗德颤抖的嘴唇,轻轻地说:
“您长这张嘴可不是用来绝望的……应该微笑……微笑,而不是害怕……我们
一起来查吧。”
“好,一起查。”她热烈地说,“在您身边,我一点也不担惊受怕。我只信任
您一个人……除了您,谁也不可能帮我……我不知道心里发生了变化……可我不再
有别人,只有您了……不再有别人,只有您了……您千万别抛弃我……”
第十节 戴大礼帽的男人
法默龙先生从鲁昂回来比拉乌尔预计的要早得多。他被一个酒肉朋友搞得一钱
不剩,就回到利尔博纳到拉迪卡代尔路旁那所小房子,当起了房主。这是他在漫长
而清廉的生活中为自己准备的养老之所。这天晚上,他坦然地上床睡觉,因为他口
袋里已经没有一文不义之财。
深更半夜,他突然被一个不速之客弄醒,觉得很是惊惑不解。那人用一束光照
着他的眼睛,并提起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中某些令人尴尬的插曲。
“怎么,法默龙,鲁昂的老朋友拉乌尔,就不认识了?”
他惊慌失措,目瞪口呆地坐起来,嘟嘟囔囔道:
“您要我干什么?……拉乌尔?……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宇的人。”
“怎么?记不起来啦,我们那些盛宴——按你的说法,还有,有一夜,您在鲁
昂对我倾吐的心里话?”
“什么心里话?”
“你清楚,法默龙……那两万法郎?那走上来找你搭讪的先生?……塞在蒙泰
西厄卷宗里的信封?”
“您别说了!……别说了!”法默龙声音哽塞地哀求道。
“好。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答得痛快,我就不把你的事告诉保安局的贝舒
队长。他是我朋友,我和他一起调查格尔森先生谋杀案。”
法默龙老头极为恐慌,一个劲地翻白眼,似乎就要昏厥了。
“格尔森?……格尔森先生?……我向您发誓,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我相信,法默龙……你没有杀人犯的理智……我想知道的,是别的事情…
…一件芝麻大的事……说完了,你就可以像个乖女孩,安安静静睡觉了。”
“什么事?”
“你从前认识格尔森先生吗?”
“认识。我在事务所见过他,他是客户。”
“以后呢?”
“再没有见过。”
“除了他走过来找你搭话那次,还有案发当天早上,你去拉迪卡代尔见他那次,
是吗?”
“是的。”
“那好,现在我要问的是:那天夜里,他是独自一人吗?”
“是……或不如说,不是。”
“确切地说。”
“他是一个人来跟我说话的。不过,十米外的树丛里——我们是在大路上说的
话,就在这附近——我隐约看见有个人躲在暗处。”
“是跟他一起来的,还是暗中监视他的?”
“我不知道……我告诉他:‘有个人……’他答道:‘我才不在乎哩。’”
“那人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他的影子。”
“那影子是什么样子?”
“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看清那人戴一顶大礼帽。”
“很大吗?”
“很大,帽檐很宽,帽商很高。”
“你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
“没有。”
“你对格尔森先生谋杀案没有一点看法?”
“没有。不过我认为凶手和我看到的人影之间可能有某种关系。”
“可能吧。”拉乌尔说,“不过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法默龙。再别想这事了,
睡吧。”
他轻轻把法默龙一推,让他躺下,把毯子拉到他下巴底下,塞好,叮嘱他乖乖
睡一觉,就踮着脚尖走出去了。
后来,亚森·罗平在讲述他在回浪湾一案中,以拉乌尔的名字所起的作用时,
稍稍离了题说了些有关精神状态的话:
“我一直注意到,在完全处于行为危机之中时,人的精神状态常常难以判断。
人们用观察所有人类行为的标准去判断他们,但他们内心的想法,以及他们的感情、
爱好、计划,却为我们所不了解。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贝尔特朗德和卡特琳娜是
什么精神状态。我完全看不出来。我甚至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与案情无关,应该区
分出来,她们姐妹脾气说变就变,一会儿对我十分信任,一会儿又疑心重重,一会
儿担心害怕,一会儿又无忧无虑,一会儿快快活活,一会儿又愁眉苦脸。我在这方
面完全走入了歧途。我只注意她们与案情有关的思想活动,只询问她们与案子有关
的事情。其它大部分时间里,她们的思想完全与案子无关。我一直为犯罪问题所困
扰,不久将提出自己的看法。我的错误,就在于没有发现,犯罪问题部分是由感情
引发的。这样,案子的侦破就拖延了一些时问。”
不过,反过来说,破案虽然推迟了,拉乌尔却得到了如此大的补偿!作为两姐
妹的日常生活顾问,他不得不维护她们的精神状态,不时给她们打气,一会儿要给
姐姐做工作,一会儿又要安慰妹妹,因此与她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几个星期。他让
人在左边柱子上系了一条小船,在船上垂钓,这是他最喜欢的消遣。每天上午,午
饭前,姐妹俩去船上找他。
有时,遇上涨潮,他们随波逐流,听任倒流的河水把他们推向上游。他们从桥
下穿过,驶过罗马人坟山,到了通达三棵柳树的峡谷深处。然后又随着退潮的水流
慢慢漂下来。
每天下午,他们都去周围散散步,不是朝利尔博纳,就是朝唐卡维尔方向,有
时也朝巴斯姆村庄走走。拉乌尔常和农民天南海北地聊一阵。虽说诺曼底人对陌生
人,对他们称为外乡佬的人怀有戒心,拉乌尔却善于打开他们的话匣子,因此了解
了近几年城堡主人和富裕的庄户人家遭到的几次盗窃。窃贼翻墙爬坡,潜入室内,
于是家传的古老首饰和金银餐具便不翼而飞。
为此进行的侦查没有得出结果。甚至格尔森谋杀案发生时法院也没有想起这些
偷盗案。但是本地人都知道,好几起偷盗案都是一个戴大礼帽的家伙干的。有人甚
至说,隐约见过那顶大礼帽,颜色好像很深,大概是黑色的吧。那人瘦瘦的,比中
等身材的人高出许多。
他们三次采集到他的脚印:脚印又深又大,显然是一双特大的农民穿的木展踩
出来的。
但使人费解的是,有一次,这位窃贼竟从一条非常狭窄、仅能容一个小孩通过
的旧管道钻进了一座城堡。而在城堡内院,有人看见了他那顶大礼帽的巨大影子,
而且发现了他那双特大木履的印迹。这一切巨大的东西,都是从一条旧管道里通过
的!
因此,戴大礼帽的人的传说,就像食人猛兽的传说一样,在四乡传开了。那些
饶嘴饶舌的大嫂大娘认为,肯定是这人杀害了格尔森先生。这种推测很可能是符合
事实的。
贝舒听了这种传说,认为可以肯定,卡特琳娜在房里遭到袭击那一夜,他在花
园追捕歹徒,在茫茫夜色之中,依稀看见那是个戴大礼帽的男子。那人影当时一瞬
间就消逝了,可是现在他发现已经深深地印在他脑子里了。
于是,这个穿靴戴帽十分怪异的神秘人物,便引来了种种推测。庄园里他想进
就进得来,想出就走得出;他在庄园周围转游,左边瞧一瞧,右边看一看,这从走
一走,那里停一停,确实像个十足的地痞流氓。
拉乌尔受本能的驱使,常到沃什尔大娘的破屋子去看看。一天下午,他叫上两
姐妹一块去。仔细打量那一大堆斜靠在一棵树干上的木板,发现有一块门板,破旧
不堪,到处开裂,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笨拙地用粉笔画着一幅粗略的图像。
“瞧,”他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家伙。这是他的帽子的线条……像是巴
黎中央菜市场搬运工戴的那种宽边毡帽。”
“这倒有意思。”卡特琳娜低声说,“是谁画的?”
“沃什尔大娘的儿子。他喜欢在木板上纸片上写写画画。谈不上什么艺术性,
甚至很拙劣。现在情况都一致了。沃什尔家的破屋子处于阴谋活动的中心。我们要
找的那家伙也许和格尔森先生在这里见过面。小沃什尔也许就是在这里雇了一两个
过路伐木工,把三棵柳树移走的。半疯半癫的沃什尔大娘听到了他们的密谋,她弄
不明白,只是用她那可怜的脑瓜子去琢磨、回想、想象这一切,想猜出他们想搞什
么名堂,后来她在您卡特琳娜面前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尾说的话,就是这些事情。
那些话里包含着那些威胁,使您恐惧万分。”
第二天,拉乌尔发现了六张草图,三棵柳树、峭壁、鸽楼的简图,两张帽子的
外型图,还有一张线条杂乱,但看得出手枪形状的图。
卡特琳娜回忆起小沃什尔那个人。他一双手很灵巧,和他母亲一样,常来小城
堡,在蒙泰西厄先生指点下,干一些木匠和锁匠的下手活。
“我们刚才提到的五个人,”拉乌尔开口说,“有四个已经死了:蒙泰西厄先
生、格尔森先生,沃什尔母子俩。只有那戴帽子的家伙活着。只有逮住他,才能把
案情搞个水落石出。”
确实,这个阴森的人物操纵着整个惨剧。似乎他随时都可能从树丛中,从地下、
河底突然冒出来。你隐约看见一个幽灵在弯道、在草地、在树梢上游荡,可是定睛
细细一瞧,他立刻就消失了。
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精神紧张,都挨紧拉乌尔,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保护。他
感到她们之间有时意见不合,有时难堪地沉默,有时突然抱在一起,有时十分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