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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制好啊!AA制带来了新气象,改变了地位改变了尊卑,从此斗勇变为斗智、比拳头变为比实力,从此使我懂得金钱的重要性,也使得日后在自学政治经济学和哲学时,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论断理解得尤为透彻,并为我以后回归金钱社会夯实了坚实基础铺垫了良好开端。
十 六 又是一年年来到
要过年了!
收音机广播的内容里不时有各地大盖帽们联手净化节日市场之类的话,上级机关入所检查的次数也多了,年味越来越重了。终于,年三十上午,随着大兵们所谓的突击查号结束后,春节开始了。
晚上,沉寂了几百年的电视机被统一打开了,有调度为我们选好了中央一台。虽然雪花点多且噪音特别大景象模糊,但毕竟也算有电视看了啊!并非每个号里都有电视机,隔一个号一台,除夕夜干部们特允两个号子合并在一起看春晚。六号各位跑号的也来到五号,和我们一起看电视。
人很多,很热闹,我此类板油只配蹲地地下仰着脸看。看不清,号子里也很吵,也听不清。其实到上马街的这第一个春晚我根本不知看了些什么。但可惜的是,此后上马街的电视再也没开过。我下一次看到电视,就到了1996年3月,在西太堡砖场——市二监了。
初一到初六,每天两顿饭。上午饺子,下午肉菜。伙食不错,只是份量还可以再多些。
初一上午看守所按各监的人头把面和馅发下来,人均半斤面半斤馅,不少。除去跑号的克扣的之外,发到我们号子的数量仍相当可观。回想起在南看过的那个苦苦的年、吃到嘴里的可怜的几个饺子,再看看面前扑鼻香味的猪肉大葱馅和雪白的面粉,真是天壤之别呀!
我包饺子的技术当时还不行,但德智、老郝等都是擀皮、捏饺子的好手,又快又好看,一个个饺子胖乎乎的,支棱着耳朵,越看越喜欢。这次我们没怎么AA制,大伙一起动手,各尽其能,倒也其乐融融。我是揉“计子”(小面团)的。管他窗外寒风凛冽,管他明天是死是活,高墙内,铁窗中,墙头大兵警惕的注视下,号子里的七八个大男人在兴致勃勃地包着饺子。
包好之后,每号出一个人,到厨房抬笼屉。洗净宠布,两个号一屉把饺子摆上去,再统一把笼屉抬回厨房去蒸,蒸熟再派人抬回来。就是在这繁琐的进进出出之间,才能体会到节日本应有的喜庆。这年味儿虽然比外面淡许多,但与平相比总热闹一些。再者春节期间法院不会下判,再重的案子也可以轻轻松松地活过这几天。
抬笼屉是美差。五号是董生原,根本轮不到我们。因为,在过程中很有可能遇到女监的犯人们。据听说,女监号子里也有大油板油之分。大油们在社会上也是混混。但凡女混混总是颇有些姿色、或姿色平平但勇于风骚的。她们平时在号子里懒洋洋不想动弹,支配着其他女犯的钱、物、地位,颐指气使。但遇到去医务室打扫卫生或抬笼屉这类可能与男犯邂逅的机会时,女大油们也总是穿戴整齐、梳头弄脸一番后才抖擞精神出来的。唉!女为悦已者容莫过于此乎?
据听说,女监也是有水土的。除了普通的燕飞、肘子、包子外,还有些比较符合女性生理特征的。比如先把肥皂溶于水中化成浓浓的肥皂水,把毛巾在里面浸湿后叠成几折再稍拧一下,风干,便成了个约二十厘米长、直径约五厘米粗、螺旋状、硬梆梆、周遭全是线茬和线头凝固成的硬疙瘩的一个怪家伙,服水土时用它捅进女板油的下体并旋转。尚不谙风月的我认为那一定很疼,认为不会给当事者带来任何快感;还有更直接的,几人把某女犯按住,脱了裤子,用塑料饭勺伸进下体,旋转着刮,刮水,尚不谙风月的我,对于此种水土对当事者带来的感觉的确是不谙了。
过年这几天,白天号门也不怎么关,因为每天上午都是饺子,开门关门麻烦得很。饺子抬出抬回的空档,各号之间有互相认识的犯人,就可以趁干部不注意的时候走动寒喧一番。至于各院的大油,甚至可以趁干部放松的时候串院寒喧一番。董生原的哥哥董生太就从三监串过来,兄弟俩团聚了一小会。
当然,对于某些特殊的大油而言,串号乃至串监是很平常事。比如名噪一时的“小四毛”,老杜还在时他就曾从五监串过来与之闲聊。
“小四毛”,汪洋一案头目之一,当时在逃,汪洋等被枪毙后才抓捕归案。不过他做案时未满十八周岁,又听说社会上有老板愿意为其卖力找关系花大钱,急于帮助其出狱后为已卖命,小四毛最后只判了六年,后被送至东峪煤矿(市一监)服刑。他在那儿几个月后便被保外就医了。直至去年(2005年)夏,我在家乡看本省晚报时,发现有报道:在省公安厅副厅长兼市公安局长的直接指挥下,省城打黑除恶行动取得重大进展……X;X;(绰号“小四毛”)、X;X;(又名“二伟”)等一批黑社会头目受到严惩……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被判处无期徒刑……”云云。
从工读学校、到石杂场少管所、再到新店劳教所,再到省里十几个劳改中之一,这几个连贯的、一个合格的混混成长的必由之路上,一路当着老大走过来的,近十多年来只有二人:汪洋和小四毛。每个地方都是汪洋前脚走,四毛后脚进。四毛年纪不大,与我同岁,在上述几个地方他凭着武力、胆识、手腕,视群雄傲睥倪天下,成长为汪洋的接班人。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格匀称健壮,眼神盯着某人便绝不飘移,眼中杀气腾腾。但他言谈举止稳重成熟,隐藏了暴戾狡诈。有实力而不张扬,真乃大家风范矣!汪洋入道早,四毛从劳教所出来时汪洋已是黑道老大。四毛也跟着他们给老板当马仔。每日里不离身地拎着个密码箱,里面是锯短枪管的五连发,弹已上膛。就是周润发在英雄本色里用的那种枪,威力大,视对手情况可装炸子和霰弹。四毛就曾与我在南看所见过的乞军(也是给老板当马仔的)有过枪战。乞军开着吉普在前面跑,四毛骑着摩托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开枪:单手驾车,另一只手持枪,开一枪后举起枪管往下一挫,“哗啦!”一声就又上了膛了,方便。四毛年纪轻,脑子活,不象汪洋那样重面子轻金钱,他什么也要,支锅绑架看场卖毒品什么也做。四毛的基地仍沿用着汪洋在东山的老巢,见谁不顺眼或影响到自身利益,便会“邀他上东山赏月”。据听说四毛刚进号子时也规矩地顶好服水土,服完后起身,把头铺的铺盖扔到一边,把自己的放上去,众人目瞪口呆,此时外面已把关系找进了上马街,于是干部出现在号门外,四毛便成了头铺。
扯远了。
饺子蒸熟抬回来后,又是一阵喧闹。我们认识各自包的饺子,捡到饭盆里端回去后,足有三十多个!啊!香!真他妈的香!
这顿饭相当于我们一人吃了一袋速冻饺子。一袋速冻饺子是34至36个,这我很清楚,放在劳改队犯人用的搪瓷碗里是多半碗。出狱之初我嫌家里的碗太小,专门买了个同样大小的搪瓷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吃饺子时是满满两碗(一百个出头),吃大米、面条也是满满两碗(有时不尽兴,还得再添半碗),当然饺子汤、米汤、面汤都是另外的。我在四个月内体重增加了四十斤。爸爸见了我吃饭的样子很难过,因为他能猜到我在里面吃的咋样了。出狱后的几年内,我内心深处总是摆脱不掉“这顿吃过后下顿不知在哪里”的焦虑,每次吃饭总是吃得过饱。2005年底我的体重突破200斤。今年春节,在外力的作用下,我才逐渐摆脱了焦虑感,开始控制饮食以减轻体重了。
又扯远了。
上午饺子下午是肉菜,大块的肉啊!有时是菜花炒肉,有时是蒜苔炒肉,有时是洋葱炒肉。真他妈的好吃!并且菜很稠,很实在。馒头也好象大了一点。
号子里的娱乐活动也多了。除了老杜留下来的象棋,还有用牙膏盒子剪的扑克牌。于是便有人开始赌。支锅,什么天皇地皇田九七,很麻烦,我想学但没学会。我就奇怪了,怎么我这个大学生都学起来很吃力的东西,他们这些文化很低的小混混们怎么就能学会并且熟练掌握及运用呢?看来,兴趣是成功之母此言不虚啊!
大年初五,叫破五。从初六起,恢复了三瓢两圪旦。
这几天,是我进看守所以来最惬意的日子。
十 七 新干事 新规矩 新气象(上)
为了避免看守所干部在某一个监内呆的时间长了,和犯人太熟以后为他们私通消息、传递违禁品等,每隔几年,三个男监的干部就要大轮换一番。
1994年2月底3月初,四监的干部也大换班了,原先的六个只留了个阎干事,从其他监补过来五个,分别是新任主监田干事及鲁干事、陈干事、孙干事、王干事。
新人新貌新气象,新官上任三把火。
号子里换了干部,许多规矩也要跟着换,而这些根本用不着开会宣布,只需找个借口找几个犯人烧烧火,全监各号的犯人自会极有眼色地破旧立新跟着新规矩走的。 很不幸,这把火烧到五号头上。
1994年3月5日夜,董生原被叫走夜审了。他出门时很紧张很害怕,殊不知这是上天对他的优待,此次夜审他没挨打,还使他免去顶在南墙底挨警棍的一劫。
这天下午,我们号刚分到一李姓退伍军人,杀人罪。他在社会上给朋友的饭店帮忙。某天他心血来潮把厨房的菜刀磨得锃亮无比锋利(小李说他平时懒,根本不做这种事,那天是鬼催着他去磨刀)。黄昏时分,有一客人从吃过午饭后就坐在桌子旁不肯离开(或是与家人闹别扭,或是另有心事,也是上天注定他要成为小李的刀下冤魂),服务员催了几次了那人就是不走。在夕阳的余晖下,小李突然发现:此人是条驴!(小李反复强调此客人在他眼中突然就变成了驴),于是他进厨房拿起菜刀冲上来就砍,不知砍了多少下(法医验伤为二十七刀)后菜刀卷刃了,客人倒在血泊中,在小李眼中又恢复了人样。于是小李来到了上马街,在服完水土后为我们讲述这离奇的一幕。
按上马街的说法,驴是小鬼的替身。比如老杜在改判前曾做过一梦,梦见自己要过河,河上有两座桥,其中一座桥对面站着头驴,另一座桥对面是空的。于是他在梦里选择了后者。醒来后和我们说梦时,原本已抱定必死的信念的老杜,又对梦境带来的一线生机充满了希望。
我们七嘴八舌阐述着自己对小李案情的看法,不过象他这种只杀了一个的案情不会引起我们太大的兴趣。抒发了一通对驴的阐述后,德智和豆芽开始在狭窄的地上布包锤背着玩,我们有的或躺或坐在通铺上围观,或大声地谝着什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原来的主监乔圪栏对这种不影响监管安全的娱乐活动是不大干涉的。
此时,号门突然被打开了。号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德智和豆芽站在地上,我们其他人在通铺上坐着。没人敢动。因为乔圪栏要求:干部进号后,犯人要保持原样不动(“腾”地跳下铺,会有袭警的可能)。
开门的是主监田干事和副班鲁干事。
“你俩在地上做甚了这是!”田干事五十出头,部队转业,身材矮胖,鬓发斑白,最有特色的是他的眉毛,足有一厘米长,直楞楞尤为醒目,如一把剑挑在眼上,不怒自威。
“我们在背着玩。”德智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解释。
“玩?一进院就能听到你们吵吵,玩逑了你!四监就这么个规矩?!全给老子滚出来!”田干事叫鲁干事回办公室拿警棍。
我们见情况不妙,一个个赶忙往外走。还好老田没说要我们“顶”好,我们就在号子对面的南墙底肩并肩站成一排。
我当时坐在铺的最里角看报纸(忘了是谁搞进来的旧报),是最后一个走出号门的。出来一看,其他人已站成一排,中间居然还留着一个空位!我赶忙钻了进去站好。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开雨了。三月里的春雨淅淅沥沥淋在我们身上,感觉不错。各号的窗户上趴满了看热闹的犯人,都在等着看新调来的几个干部怎样烧这第一把火。因为不摸底细,所以没人敢打趣,没人敢喧哗。
突然间我觉得不对,浇在我身上的雨怎么这么大!抬头一看,正对着我头顶的,是三监号子顶上的一根漏水管!房顶的雨水通过它如注般浇在我头上,顺流而下,不一会我的全身就湿透了。透他妈!怪不得没人往这中间站!原来人家早看到这儿有个漏水管了!我懊悔不已,但这时鲁干事已拎着两根警棍出来,二位准备动手了。我无法再换地方,索性就这样淋着吧!
王德智站在第一个,又是号内娱乐活动的主要参与者。首位挨打者非他莫属。
老田怒喝一声“顶好!”王德智转身顶好。
时隔十多年,当年的情景犹历历在目。昏黄的灯光下,恼人的春雨里,我被水柱浇着,与同号的几人并肩站着,一个个在怒喝声中转身顶好,警棍高高扬起重重砸下……可以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可以说是引颈待戳。
唉!我瞎了眼站错了位置,老天瞎了眼把我扔进号子,扔到上马街!
自彭真同志创立了我国比较完善的监狱系统后,所有劳改队、监狱内就处处悬挂、张贴着彭委员长倡导的“三句话”的标语:“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三句话要求我们时刻牢记身份、处处检点言行,随时随地会有干部向你提问这三个问题,自己也应该扪心自问这三句话。看守所虽属公安局管辖而不属司法局管,但它做为监管场所,这三句话也广为流传,并被四监干部们熟练运用于第一把火之中。
“你叫个甚!”
“德智。”
“德你妈的个必了!”然后是“啪!啪!”两棍。
“因为甚进来的!”
“经济。”
“经你妈发个必!”又是“啪!啪!”两棍。
“你是甚逑的个人!”
“犯人。”王德智还算见多识广,明白老田在问这三句话。要换作我早就懵了。
“犯你妈的个必!”“啪!啪!”两棍。
“这是甚的个地方!”
“看守所。”
“看你妈的个必!”“啪!啪!”
“你到这儿做逑甚来了!”
“改造。”
“改你妈的个必!”啪!啪!……
“耍得挺大了么!大你妈的个必了你大!”啪!啪!……
“老子倒要看看四监的大油有多大!”啪!啪!……
没有解释,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只要有个借口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
王德智身上最少挨了三十警棍,但他真是条汉子,硬是一声不吭扛着,不摔倒,不求饶。四监各号窗户上人头攒动却是鸦雀无声。
老田打累了。
“给老子记着点!下次再犯,往死里打!”这算是个结束语。
他来到第二位身边,不幸的人是小李。
“顶好!”
之后啥也不问,抡起警棍便是呼呼有声的十几棍。小李的确是从部队这个大熔炉锻练出来的,骨头也够硬,标准地顶在墙上,不摔倒,不求饶,扛下来十几棍。
第三个是豆芽。他瞅见打前两位的架势,腿肚已在发软。好在鲁干事拦住了老田,“你歇歇吧,我来收拾他们。”
鲁干事的警棍力度差多了,抡起来没声,砸到屁股上的“啪”声也轻的多,但仅管如此,四、五棍后豆芽还是帮伎重演,假摔在地,连声讨饶:“干事,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当时我们还不知这两个新来的干部姓什么)。
鲁干事也耳朵软,要求豆芽起身顶好后,目标转向下一个。依旧是假摔、求饶,浅尝辄止地挨了几棍。
我排第五。我满心欢喜地转身顶好,初步计划在第五棍后做弊。象鲁干事这样的警棍,二十棍我也能扛下来!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出来以前,我们都已经准备睡觉了,我脱了外裤,只穿着条秋裤,往外面走时太急,没顾上套条外裤。老田在一边休息了两个犯人后,见我转身顶好后哈哈大笑:“这家伙屁股大,我来!”
天哪!屁股大也算挨重棍的理由啊!!!我欲哭无泪。
果然,屁股上已有警棍重重砸下。透你妈的老田!你就不能轻点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