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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屁股大也算挨重棍的理由啊!!!我欲哭无泪。
果然,屁股上已有警棍重重砸下。透你妈的老田!你就不能轻点儿!我暗自叫苦不迭。唉,算了,还是怪自己屁股大吧。
但我已非吴下阿蒙,六、七棍后我应声倒地:“干事,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说得可你妈的好听!”言毕,老田狠狠盯了我一眼,转向另一位。
老郝站在最末,但此次的干部已非看他年纪大而放他一马的乔圪栏了,而是势必一炮打出威风打出霸气从此以后要在四监服众的新任主监田干事!所以老郝也挨棍了。
一通过后,田、鲁二人回办公室洗手、休息了。我们仍顶在南墙上。水柱浇在我肩膀上,全身早湿透了。真他妈的狼狈不堪!真他妈的斯文扫地!真他妈的阶下囚!
从此,四监各号的犯人,在干部们开门视查时,要迅速窜下床穿好鞋,整齐地靠墙站成一排,头铺站在第一个。
老田他们大张旗鼓地支持头铺对其他犯人的管理,旗帜鲜明地提高跑号的犯人在各号之中的地位,肆无忌惮地要求跑号的为各个值班干事做四顿饭(一天三顿加第二天交班前的早饭),从而毫不掩饰地为跑号的捎进违禁品:现金,再用这些钱为当班干部自己和跑号的购进米、面、油、肉、蛋、鱼、菜等等。这在以前乔圪栏任主监时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老田一干人调入四监后,四监从干部到跑号的再到各个犯人,精神面貌为之焕然一新。有钱的非混混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水土之风渐减:谁打谁啊!只要你有钱就是大爷!当然擦地洗饭盆这些是必不可少的步骤了,任谁也不能瓒越的。
没钱的?当然是板油啦!住的时间再长也混不起来。当看到别人大嚼方便面火腿肠、而自己裹腹的只有一成不变的三瓢两圪旦时,谁的自尊也会受到重创,也会变得郁郁寡欢,摆不出老犯人的架子了。
我不能评论老田这种做法是好是坏,因为每个人的思想都是不一样的。但是,这对我是好事。我不算有钱的,在此制度下也混不起来,但它让我深切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从而在出狱后很快融入社会。
十 八 人 来 人 往,人 很 乱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
老田在狠揍了德智一顿后,方得知王也是有些关系的人。为表明自己只是初来四监需要个机会敲山震虎,而并非故意打狗不看主人专门和某干事过不去之意,老田找德智谈过几次话。当然这层意思老田不可能明着说出来(犯人有错,挨干部打,天经地义),这需要被谈话的犯人德智通过观察其言谈举止来揣测。不过德智这老家伙脑子就是好使,一来二去,便和老田搭上了关系。很快,他的家人想送进些吃的喝的时,就直接找老田了;再很快,现金也送进来了;再很快,德智跑号了。
当德智还在五号时,一次他我站在铁窗边,看外面跑号的在忙碌着伺候干部时,还很鄙夷:“老子就算在号子里呆一辈子,也不愿象他们一样象狗似的活着。”余音袅袅间,德智已混为跑号一族,俨然大油模样地穿梭于干部办公室和六号之间。我便又学了一招:人,有时候是可以说话等于放屁的。当然,我这边鄙视着他,随后我也跑号了,于是我便知道我也属于有时说话等于放屁一族。推而广之,是否每个人都会有这时候?
不过,德智也不完全算是食言,他尚有自尊地跑号。他是以厨师的身份跑号的,负责干部及跑号一干人一日三餐且手艺不错,靠一技之长混跑号,而非象狗一样唯唯诺诺看干部眼色行事地苟活着跑号。(当然狗活与非狗活,一样都要出钱。没钱,你跑个屁的号!)
不能小看厨师这个角色。每顿饭做好后,除去干部的,跑号的一人一份,而身为厨师的德智就可以在做饭的过程中先行吃饱,而把自己这份饭卖掉。真他妈的是胆子放大一点步子迈大一点的经济犯!
当时,四监大拿是张小平,每日西装笔挺,代犯人发明信片、帮干部拿进犯人家属送进来的东西;收上各个跑号的钱交由干部买菜肉蛋等,但帐由他记。不愧也是个经济犯呀!这狗日的也是见缝就插针。后来德智告诉我,张小平手黑着呢,记帐时花的少记的多,谁也不敢去和干部对帐啊!从中就把他自己应出的那份省下了。我心想你手也不白。
跑号的里面,还有一个姓孔的,名字忘了。据说此人以前受过刑事处分,但出狱后悄悄把档案挑开把这些内容给弄没了;户口薄上本来也记载着他的户口是从某劳改队转回来的,但他把户口迁到外地再迁回来,这样户口薄上也查不出这一条了。所以,他入了党提了干,就算此是入狱也只算是初犯。不过也应了号子里流传的那句富有诗意却让我毛骨悚然的话:“只要你一脚踢开,那这扇铁门将永远为你敞开。”于是孔又沿着敞开的铁门进来了。孔高大魁悟,脸长的很象周润发。只是没化妆,眼角皱纹很多,没小马哥潇洒帅气。
我在五号期间,迎来送往了好多人,记不清了,只有某些有一定特点的才会给我留下些印象。
砍死驴的小李很快下判了,死刑,被砸上铁镣戴上土铐等待裁定。在此期间,五号又从后水峪转来一小伙,卢玉,奸淫幼女罪。他转来之前,我们看《本市日报》时,有报道:某派出所抓获一奸淫幼女的淫魔……其强奸、猥亵幼女达十二人之多……。我们看毕哈哈大笑:上马街又要来人了。巧的是,卢淫魔居然分到了我们号。小卢家庭背景好,其父是某供电公司经理,有钱。自己退伍后在阳电筹建指挥部工作,每天开着指挥部的豪华子弹头飞驰在晋长路上。子弹头啊!好车!小卢若无其事毫不吹嘘地讲述他在外面的生活及工作时,我们羡慕地啧啧有声,下意识地直咽口水(舒适的生活总是离不开无数的饭局,那吃不完的鸡鸭鱼肉啊……)。
“透你妈的这么好的日子你不过,奸淫什么幼女啊!街上的米多的是,你想叫几个随便嘛!透小姑娘,那玩意能舒服吗!”董头铺的疑问代表了我们的心声。小卢说家里离学校近,第一次是去这个小学找人,不知怎么就做了那事,后来就欲罢不能了,就……小卢不愿再说了,不过他强调没有十二个,顶多就六、七个(下判时给他认定既遂九人)。衣领足而知荣辱仓凛实而知礼节。我们都知礼节,见小卢不想细说也没深究她奸淫幼女的具体细节,也没人因他不愿讲而对他服水土。只有董头铺这种素质低下的人才死缠着问,我们也道貌岸然地顺便听一下以满足各自的偷窥欲。小卢起初可能是害羞不愿讲,但他在董头铺锲而不舍的追问下也逐渐透露出一点。他说,有些四五年级的小女娃娃,干起来和干成年女人差不多,很紧,很有快感。不过他也承认大多数情况下他捅不进,在屁股上蹭几下就射了。当不谙风月的我见别人在想入非非时也扮老成假做想入非非状其实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知小卢的快感有多快,不过书本上得来的生理卫生告诉我小卢可能算是早泄。小卢处在擦地洗饭盆阶段时,看到小李的手铐脚镣时,镇静地问我们自己是不是过几天也会这样。我们肯定地告诉他是(奸淫幼女数名,必死无疑)。果然不久之后,小卢也被戴上土铐砸上脚镣从而一步摆脱了洗饭盆的板油身份。因为一个号子只能放一个死刑犯,小李便被转到其他号。小李上路时路过我们号还热情地同我们道别。小卢的父母在外面竭尽全力也未能保住命(由此可见钱多抵不上权大),唯一能争取到的,就是在法院与儿子在开庭前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不过二老当时已是泣不成声,与儿子抱成一团。小卢临上路的那晚写遗书写了很长,毕竟年纪还小啊!一边写一边哭。我们吃了好多包子喝了不少可乐(都是小卢的钱买的)在值班看他,脸上做戚戚同情状肚子里在打饱嗝。第二天小卢伤感地上路了,在刑场应该还能再看憔悴的双亲最后一眼。
还有个盗窃犯,三劳改,姓名忘了。他的特点是,偷东西只偷顶楼和顶减一楼。这两层窗台阳台上一般不安防盗网,进去不费劲。他动手前得先找到卧室,往主人的鞋里洒些图钉。一般人就算听到屋里“沙沙”地有人在偷东西,也大多装睡没人敢动,而万一有个不要命的想起来抓贼,最起码他得穿鞋吧,一穿就会被扎,他就可以从容地全身而退。他后来被判无期。
还有一个伪造商标罪,二劳改,姓名忘了。干瘦的脸上始终堆满假笑。他左右逢源,在号子这个十点四七平方米却住着七八个各自心怀鬼胎的犯人因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呆在一起而小矛盾小冲突不断没有隐私没有个人空间的环境里游刃有余。真他妈的佩服!我很努力地暗自身他学习。他在外面专门假冒汾酒,熟悉各种牌子各个年代的汾酒,也熟悉各种汾酒的包装、瓶盖及防伪标志。他说其实各种汾酒入口的感觉差不了多少,只要是真汾酒,差的就在于包装的精致与粗糙给人的视觉感官带来的冲击从而带来的心理暗示。他说人就是贱,就算高粱白灌到五粮液的瓶子里,喝的人也会说:“操!真是好酒。可能今天吃火锅吃多了,把这么好的酒也喝的有点拐味儿了。”他的工作就是收集、购买各种高档汾酒的瓶子,把从汾酒厂旁边的私人小厂里两块钱一斤收来的酒灌进去,封好口,就是好几十一瓶批发出去了。他说汾酒厂有好多大酒窖,很大,肚子埋在地下,只露个口。窖里的酒由于时间太长,已经放成稠的了。兑酒时,工人只需舀几勺这稠稠的东西放到大量的白酒中,马上一批香味扑鼻的十年陈酿就出来了。他说窖里有时会由技术人员专门放一点点敌敌畏,据说放上以后更香(对此我深表怀疑,敌敌畏是老鼠药啊!会死人的)。他说汾酒厂其实只是有这么个厂,做酒的技术附近好多人都会,旁边好多小厂就有汾酒厂的老师傅在那搞创收。所以他从这些小厂买些散酒,质量足够往高档汾酒瓶里灌了,足够自己一本万利地挣钱了。他后来被判六年。不过他表示以后当然重操旧业,不操这操啥啊!
还有一个姓韩的杀人犯,好象脑子里缺根筋。刚进来背监规时,他认真研究了一会监规后转身告诉我们:“这监规写得好,说得对,就和我爸说的一样。”我们愕然,继而哄堂大笑。此后我们发现某人在小韩心目中重要与否,表现为小韩是否认为其说的话同“我爸说的一样”。我们平时尽情对小韩取笑逗乐,因为他丝毫感觉不到这是对他的侮辱,仍一本正经地有问必答。我当然也参与了,落井下石的事,做起来是有快感的。小韩五大三粗,但说话却很傻。没人在他杀人后带他去做精神鉴定,同为犯人的我们也没人劝他,我们一致认为:这种人,留着对社会是累赘,早点死了算。小韩临上路时,换上家里拿进来的新衣服后突然冒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别看我今天走了,可我在前面等着你们一个个都来。”这狗透的王八旦!这嘴不象嘴象他妈的血板鸡!我们一个个汗毛直竖,恨不得自己化身为法警,马上一枪结果了这小子。
印象较深的还有一位,许哲红。下次介绍。
来来往往的犯人很多,都乱了,记不清了。
十 九 钢铁般的意志是怎样炼成的(上)
许哲红,盗窃。同案共四人,往来于本市与煤都市之间,撬门入室,做案二百余起,价值近一百万元(下判时认定了四十多万)。
许哲红等人的作案目标锁定在住宅小区内的单元楼房。单元楼通常为六层,每层三户。当时经常发生的情况是:中午下班后,某单元十八户手拉手去派出所报案被偷了。老大姓杜。许哲红很是佩服杜的水平: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就好象音乐家、数学家等人天生就有其潜质一样,杜也属于先天性精通撬门入室的技术。他们专用工具小巧但齐全,从略加改进的车用撬棍,到手提小电钻,到电锤一应俱全。他们进入住宅小区时总是西装笔挺,看门的老者一向是属狗的只认衣服不认人。他们从某僻静的角落出来后已是身着干净整齐挂着胸卡的某公司正规上门维修人员。他们进门时总是有礼貌地先敲门,然后由杜老大将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听屋里的动静,发现有人马上离开,一旦无人则堂皇入室。杜的水平高之一表现为耳朵好使,屋里哪怕是小孩子在地毯上走动的细微声音他都能听到;水平高之二表现为撬门速度快且撬迹很不明显,入室后外面来回走动的居民根本看不出有被撬的痕迹(他们没有王彦青直接开锁那么高的智商);水平高之三表现为能迅速发现屋内有价值物品的藏身之所:他们不要存折,只要现金、股票、债券等能正常流通的证券,有时在被子里有时在枕头里有时在衣柜某旧衣服里,杜总能将它们找出来,很少空手而归。许说一次翻遍屋里也找不到值钱的,杜一纵身跳上坐到大立柜顶,沉思中手敲着柜顶,猛然一拳砸下,木板裂开,夹层露了出来,他们又满载而归。许承认杜的鼻子象猎狗一样敏锐,总能捕捉到金钱的气息。许说他们在杜的带领下,在某一个时间段内只拿现金,另一个时间段内只要珠宝首饰,另一个时间段内只要股票债券,然后是电视、VCD……(当时电视正热销中,21英寸的都两三千,VCD也是新产品。而现在,入室的小偷不会用正眼瞧一下这些笨重不值钱的大件了)许说他们只在这两地做案,赃物两地互销,决不在本地脱手。许说不知杜这种做法是否属于反侦察,但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干了好几年从没失手。此次是因有兄弟酒后失言才小阴沟里翻大船。他们做案无数,价值何止百万!老三家里有关系,拼命想把盗窃价值往下压想保命,杜必死无疑,自己是老二,能保命更好,保不住也无所谓,花天酒地挥霍奢侈了好几年,享尽人生福死而无憾。许宏哲后来无憾地被枪毙了。
许哲红的调来,带给我们一项新娱乐:打赌。他是从十一号来的,而十一号在头铺崔玉明的带领下,全号都喜欢打赌。
崔,偷汽车。本来定了两辆,进了尚马街后在政府“交待余罪争取从宽”的号召下,头脑一发热,向现在四监的鲁干事交待了他伙同别人偷十一辆大小汽车的余罪。案子被打回公安局补充侦查了,同案也被咬进来了,他也清醒了也傻眼了,每日哀求鲁干事为他跑关系,想把交待余罪定性为“有立功表现”从而保命。鲁干事厚道,因此事立了个三等功后也一门心思为崔跑案子,顺便也照顾着他在号子里的生活。崔家境不好,鲁的家里做些便于携带如包子、烙饼之类的饭时,总忘不了给崔捎来一份。所以说,鲁干事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而崔也如受宠的公鸡在号子里趾高气扬混了个头铺。
崔喜打赌,尤喜和新犯人打赌,比如赌两人对视看谁能不眨眼,赌伸直胳膊用两根手指托饭盆看谁托得久,等等。这不是比能力,而是比意志。而新犯人总是意志没他坚定,所以他经常能赢些方便面等。这顶多只能算巧取而决非豪夺。当然新犯人在这样的号子里熬成老犯人后,和他再打赌就不见得谁输谁赢了。许哲红便是这样。
许哲红来到五号后,和我挺谈得来(看他名字就知道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他从小正好也喜欢读书,和他谝不很乏味)。有一次他说他在十一号时几个人比起蹲,在半个朋的时间内,他锻炼得能一次起蹲一千二百下。但是他输了,胜者一次起蹲数为一千五。
起蹲一千多下?!我们惊讶得合不拢嘴。
起蹲,就是站直后,蹲下站起。动作简单,但持续做一千下,那会是什么概念!有人不信,嗤之以鼻。不过许哲红笑了,没和他们打赌。
我问:“谁也能练成这样?我行吗?”
许哲红看着我:“你能行。无论是谁都可以,只要坚持。”
说干就干。
我穿鞋下铺,双后背在身后,蹲下,站起,蹲下,站起……
许哲红及号子里的人给我数着。
第二十几下时,我的腿又酸又胀;第三十几下时,我小腿有点抽筋了,浑身冒汗,心里直后悔为什么要来逞这个能;第四十几下时,我动作很吃力,站起身后得休息几秒才能再一次蹲下去,我头晕眼花,眼前一阵阵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