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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捂着眼,把脸扭到一边对着墙往前赶路,居然忘了自己是行走在羊肠小道上,于是一失足滚下悬崖摔死了。后来得知死因后,劳改队的领导们就得给这个犯人加刑,可是罪名不知怎么定,后来有德才兼备者提议:人透牛影响春耕进度,又直接使妇女同志受羞而死,可定为“破坏春耕羞死罪”,于是付诸实施。
当然这个或许只是笑料,可信度不高。
十 二 一 点 工 作
第二天,支积办的张干事来了。
就如同每个中队都得有干部来管理一样,支积办做为监狱直属机构,虽说是两个犯人在工作,但也必须得有干部:赵、张二位干事。赵是晋渡市人,是领导,分管老李的一摊子;张是炀城人,分管我这边(在我以前是东东负责的一摊)。
张干事人不错,不只因为我有条件有背景而对我好,他对所有来找他帮忙的炀城籍犯人都不错,不太违反规定的小忙他都热情地伸以援手。张干事后来与我关系甚好,并且是超出了警察与犯人身份,纯属志趣相符、情投意合的朋友友谊。我们经常聊天,大至古今中外小至他的一些感情经历,都聊,除了不议论身边的人。“闲谈莫论他人非”是个很不错的做人准则。
张干事进门后,我们三人都在办公室。他俩热情地打过招呼后老李向张干事介绍我:“张干事,这个马上就是你的手下——小白。”张干事也笑着说:“听说了听说了,今天就是专门过来看看。”随后他又转向东东:“东,有什么东西赶紧教教,还等着往出监队带了?哈哈哈!”东东也笑着说:“这有什么教的嘛,这么简单,谁不会做个表呀!”
很久以后我才想通,别人要求东东尽快教会我业务,其实并不是指工作。工作太简单了,不需他教,他们希望东东教的是我在坐上这个位子后,如何与下面中队“沟通”,向我介绍一些哪个队的谁比较可靠、哪个队的谁比较有利用价值、与谁打交道谨须提防等等。但是东东什么也没向我说,也许他认为各人应有各人的关系网,如何与下面“沟通”勿庸他明教,只要在这个位子上的犯人敢流露出一丁点什么意思,自会有各中队的那些猴精猴精的主任、委员们苍蝇逐臭般地围过来。或许他想再等几天与我处熟了再逐步告诉我?但是他没有时间了,我到支积办后不到一周,他便被调往出监队了,而一般各队的大油们总是在本中队留守到只剩下一周左右才下队的。时间越短,说明中队干部越离不开你,你也就耍得越大(我99年出狱时,16号上午出监,15号下午才去出监队象征性地住了一晚)。东东本来可以再在这儿呆一段时间的。苍天做证,我没有向任何人,包括干部和犯人,流露过一山不容二虎希望东东早点在我眼前消失的意思!我没有这些举动是因为心里根本就没有过这个想法!但是,东东还是下队了,直至出狱为止他只回来过十七队一次拿了点日用品,和我们也只是淡淡笑笑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多说。我为他心里可能对我产生的误解感到难过。
张干事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后,便找人去后面的活动室打乒乓球了。他性格开朗且平等待人(犯人),深受我们尊重。他当时还和我不熟,我们是在日后的工作中接触多了,慢慢才发现谈得拢的。
支积办的工作很简单,简单得我都不好意思讲。监狱犯人的减刑是以积分来考核的,挣一分等于减一天。每个犯人的月平均积分为五分,由我们代表监狱按中队犯人总数把积分下发至队里,然后由中队长、指导员以及积委会成员们共同分配这些积分。新犯人三个月内可以象征性地只给一、两分,谁有过违规违纪行为可以扣分,谁出工不出力可以扣分,谁内务卫生没整理好可以扣分……这些扣下来的分就全加在主任、委员、三大员以及需要加分的犯人头上,不过每人每月最多不能超过15分。当然这些都是中队控制着的(中队长主管生产,指导员主管改造,但也不绝对。还有的中队积委会主任说了就算的),我和老李需要做的只是察看各中队犯人积分考核的总数与我们下发的分数相符就行了。所以说,明面上的工作,实在是简单得不值一提。
但背地里需要做的事很多。井下中队的下坑犯人,挣的分可以有系数:下井劳动的普通工种的犯人,系数是1。2,在工作面第一线打眼放炮的三大员及技术骨干们,系数是1。5,所以,我这儿经常能看到某队某人每个月的考核分都是22。5分(老李那边没有),这毫无疑问是队里的大拿。他们干一个月光挣的分就差不多能减一个月,平时再经常搞些表扬、专项奖、年底再评个积极分子这些,减刑那个快哟!不能提了。问题是,按规定所有地面工种的犯人,包括井下中队的勤务犯坐班犯,都不能有系数,这就使中队的主任、委员(生产委员除外,他每天要下坑的)们,坐班犯们这些所谓的大油们感到为难。谁不知道下坑苦、累、危险啊,但谁也想多挣分多减刑早回家呀!
在鱼和熊掌之间,他们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在支积办这儿做文章:在确保自己中队没人点炮的前提下,做表的时候偷偷乘上系数报上来,我这儿再装着不知道地予以通过。做这个时其实中队干部也要牵连进去,因为中队做好当月的积分考核表上报支积办以前,得由中队指导员审核的,一个队的犯人就那么一百多个,干部没有理由看错的,尤其出错的还是中队的大油。他们既然可以眼拙地没看出手下的勤务犯在考核时却乘上系数这个错误,我们更可以犯这些小错误呀。这些做法,其实只是小儿科。更重要的是,如果某人想提前一段时间(或半年,或一年,不等)出狱,他们就会偷偷找到支积办,把几年来做好的考核表上本人的积分通通按一定比例提高一点。这种事点到为止,就不多说了。
没有哪个犯人敢说自己就不和支积办打交道,中队的大油们希望我们办他们办事,那他们就得在长年累月的与我们的“沟通”中,给我们留下很好的印象,这可不是临时抱佛脚那么简单。他们既得对我们所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又得提前全方位地考虑到我们的需求,比如季节变换时提前送几身质量点的囚服呀,逢年过节前要想到我们也得摆酒设宴招待老乡而提前把酒肉菜送来呀,等。还有,人与人的交往,哪能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嘛,只有持之以恒地润物细无声地人性化地交往才能取得我们的信任,遇有我们或生病或过生日或年节头上都得常来登门拜访。这是对外,对内他们得在本中队能罩得住,不能我们今天刚帮他办了事,明天就有人点炮点到监狱或狱政科。总之,他得让我们愿意而且敢于为他办事才可以的。前期的铺垫是冗长且需要极大耐心的,就为了最后能使自己提前出狱,这有点象化蛹为蝶的过程,这就是考验他们的实力、意志、手腕、机智的时候。不过,对他们而言,同为提前多长时间出狱,花在我们身上的精力和钱,绝对要比往干部或法院身上砸钱要省得多,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在中队也是想尽办法克扣其他犯人,等那些被克扣的犯人之中的有勇有谋者成长为大油后会变本加厉地克扣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良性循环就这样形成了。
至于说到中队的大拿们对我们所提要求有求必应,其实我们作为犯人,才能提多少要求呀,无非是吃点喝点穿点用点罢了。大拿们的本事大着呀!他们的存在,更象是为了满足干部们提出的种种要求。劳改队里能人多,晋渡山犯人做的搓板真是漂亮得没得说。搓衣服的棱,有直的有几折的有水波形的一道一道,或象球鞋底那样抠出一个个的小凸起,上部的空隙处或雕龙刻凤或鹊上梅梢,手艺是相当精湛。搓板一般是用井下的勾木板做的,也有用皮带刻成的,也是各种图案栩栩如生。不过皮带是黑色的,又略软,它们主要用来做家庭的门垫杯垫锅垫等种种。这些工艺品轻便实用美观大方,实乃居家旅行走亲访友的馈赠佳品。以晋渡山为核心向四周辐射开去,好多人家里都有这种艺术品。干部们具体会向本队的大拿们提什么要求我不清楚,只听说过某日某队的中队长告诉主任:“我女儿快结婚了,给我打个组合柜。”于是一段时间后,一套崭新的做工精细的用指定颜色的油漆涂了五遍上面又涂了两遍清漆的并且已经按要求安好玻璃装好彩灯贴好花边的组合柜就做好了,富丽堂皇地摆在了中队活动室里,干部便找来车拉回家了。窥一斑可见全豹,由此我对劳改队里工匠的种类齐全表示由衷的佩服。
古人云,水涨船高水落石出。九六年的时候(包括以前),晋渡市百姓的收入比不上省城及其近郊几个县区,劳改队的犯人们的经济实力也就普遍要差一些。我以前听说劳改队的大拿每月不仅不需要家里的钱,别人给自己送的钱还花不完成千上万地往家里拿,这是指省城。而晋渡山的大拿们我想没这个能力。他们利用里面的公共资源如肉、蛋、米面、药、木头、皮带等做些文章就可以了,就算是压榨着手下的板油们从家里要上钱孝敬给他可是板油们家里也没这么多钱呀,水不涨船哪高得起来。水落了就显出我这块石头了:家里不仅有点关系,经济相对来说也比大众略强一些。我不耍大谁耍大,我不成佛谁成佛。
感谢劳改队提供了支积办这个在犯人中高高在上的职位,感谢家里找关系让我在这个位子上工作,我才得以有点脱离尘世般地俯视众生,旁观世态炎凉。不过,刚才我提到支积办的工作时说“我们”怎样怎样,只是为了打个比方。我在晋渡山的日子里安分守已循规蹈矩,虽待人平和但或许下面的人震慑于我的哪一方面,还没有人敢于向我提过什么违规的要求。
十 三 一 些 琐 事
东东下出监队后,我便全面接手他的工作。
这项工作有点象单位会计干的活:每到月底月初就紧张几天,然后就没什么事了。刚开始几天我还真有点手忙脚乱,但很快就掌握了。无非细心点,算加法的时候别出错(不过偶尔出错也是正常的,不出错怎么去给下面的犯人办事嘛)。
老李没有干涉过我的工作,曾经虚情假意地问过我两次是否需要帮助。不知道东东在的时候老李有没有对他进行过业务上的“指导”,毕竟人家既是支积办组长又是积委会主任,但我在的时候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地各安其职,不干涉对方的势力范围。老李对我很是客气,我根本不怕他这种表面下的客气下面隐藏着的是什么。好久没有勾过心斗过角了呵呵,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生锈了。他也许在等待时机不求能扳倒我只要能抓住我的什么把柄以钳制我,但我打心眼里笑了:你以为小白是谁呀!小心点别让把柄掉到我手里就很不错啦!
我还是每天吃大灶饭,早起锻炼身体。我经常在二楼的栏杆上观察下面小院中的严管犯,觉得他们的忍耐力都比一般人强。这些一般都是中队的“刺头”。不过忍耐力稍差点的早在中队内部就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他们的饭是三瓢三圪旦:菜汤如同尚马街的一样,早晚窝窝头中午馒头。每天除了跑步就是思过而且每次都持续几个小时。没有人服股,也没有人认输,互相之间也不说话不交流,只是默默地跑着步思着过。不管别人说以前严管队打人怎么狠,但我在晋渡山严管队时没见过打严管犯的,不过也没见有人敢于反抗的。看来大部分犯人还是懂得认清形势适应环境的。
哦对了,严管队里没人背规范。礼不下庶民法不上在夫规范不适用于我们乎?到处巡逻见了犯人可以随便检查规范的内看队员从不查十七队;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小平台上转转,有人开了电视我也跟着进去看,从不主动开电视;有人打乒乓球我也进去凑个热闹,自知技不如人甘愿拣球兼记分,慢慢就和中队的几个人都熟了。我的几包阿诗马就放在抽屉里,随身也总装着一包,给谁敬烟他就抽,但没人敢主动张口问我要根烟抽。
天气已经热了。晚上,值班干部们也搬个凳子坐到院子里与我们聊天。郭队长刚从内看队调任严管队中队长不久,他给我们讲过前阵子抓逃犯的事(就是趁小霍睡觉时逃走的那两个)。当时监狱派出好几组警力分头抓捕,知道他们跑了时间不长,走不远。有一个很快就被发现且抓回去了,另一个是郭队长带的这一组发现的。当时离得挺远,那人也穿着便衣,郭队长就试着大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那人哪有王彦青的文韬武略以及胆识呀,闻声抱头鼠窜,然后落网。郭队长也因他的机智立功受奖。
我在晋渡山期间,常有干部或犯人老乡来看望。干部们之中,有受人之托的,却也有自己找上门来认老乡的。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乘凉时,进来一个干部,上来先和郭队长打招呼:“老郭你在呀!你们队有个叫白露的是我老乡,我过来看看。”离队冲我一呶嘴:“你认都不认识,还过来认逑的老乡了呀呵呵。”我赶忙站起身,不知所云地看着面前这个干部。他有些尴尬,转身看着我:“哦,是你呀!刚才天黑我就没看到呵呵。我在X;队,有什么事去找我啊!”然后同郭队长闲扯了几句走了。他离开后,郭长鄙夷地笑了几声后告诉我:“你以为他们是来看你的?人家是来看你老子的!鸡巴都是些甚的人!”我羞愧不安地连连点头。
也有犯人来看我。某日中午我睡醒后小周上来告诉我:“刚才X;队的老志来看你了。我告诉他你睡的了,他就走了,好象还有点不高兴?”我问他老志是谁,他说是县里的一个混混。我暗自寻思,人家来登门拜访这是给我面子,小周说我正睡觉这是事实,但会让别人以为是我授意小周休息时谢绝来客,怪不得人家不高兴,其实我哪有那么大架子呀!这小周真是好心帮了倒忙。于是我就赶紧专门去了该中队回访老志。进了中队后积委会几成员热情接待,问清来意后把我请进老志的监舍。他今天请了病假,一人在屋子里,我进去和他寒喧了一番。没有必要解释什么,我来看他这个行为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出狱后曾和小霍聊起此事,小霍哈哈大笑:“他呀,他刚下了队根本不行,被其他人打得没办法了,和我说了一声。我在外面还是个学生,没他耍得大,但现在他不行,咱就得帮帮,怎么说也是老乡呀!我就叫了十几个人去了。大队门房的坐班犯刚问了句你找谁,马上我带的人就按倒他痛打了一顿,然后是中队门房,反正是一路打进去,见一个打一个,打完以后才告诉那个主任那儿是阳城人的天下,这样才慢慢把他扶起来。”
和我一批集训过的三十个犯人后来没见着几个。黄哥分在六队,我去看过他(分析他刑期长,又是二劳改,对改造这一套都懂且熟,估计以后能混起来)。小崔分在二队,有一天我去二队办事时见他站在干部办公室外面,垂头丧气,我赶忙问他怎么了,原来是受不了老犯人的欺负,在坑下打架了,刚在办公室被警棍戳了一通。他的眼圈全是煤屑,洗不干净,手心手背的每一条细小褶皱里也全是细细的煤屑,脸依然俊俏但没有了往日的青春朝气有些萎靡不振。我拍拍他的肩说别怕,坚强些,挺过去这刚开始的几个月就好多了,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他的眼里分明有泪花在闪烁。唉!真还只是个孩子啊!红星的运气比较好,分在十九中队——瓦斯中队。这个队专职负责井下的瓦斯监管,每天跟着其他中队的生产小组下井。我问红星下坑累不累,他憨厚地笑笑说咋不累呀,咱是个新人,要过劳动关,他们每天让我背大石头(料石)。红星的眼圈、手上的小褶皱里也有煤屑,不过没小崔那么黑,看来在工作面干活确实苦要重得多。我没有问这两个小后生被人下瓜了没有,这是个很伤感的问题。
还有一次我去某队办事时,看到中队铁栅栏门上铐着一个犯人,铐子在高处,他的手高高举起,脚尖刚好能踮着点地。我在心里哑然失笑:操!这个姿势不错,够他喝一壶了。
有时晚上我们在院子里乘凉时,会从不知哪里钻出许多老鼠在离我们较远处玩耍。有一次明显地认出一家子:两只大老鼠在一侧静静地卧着,旁边四五只小老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