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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套管理方法并无不可。况且,24中队原属四大队,在全矿改制后才编入新成立的六大队。郝指导升为郝教导后,把大队管教组设在24中队下面,也是有用意的:这儿积习最深。
冰冻三尺非一日这寒,意思是说融化坚冰的不易。郝导这一年多的工作虽作用不明显实则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一方面,所属三个中队的中队长指导员逐渐转变思想、慢慢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另一方面逐步遏制了犯人中超级大拿老五的势头,使其不再象以前一样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意识到了原来荫矿还不是自己的家、还有干部敢对自己拉拉疆绳。此举让其他犯人们开始重新考虑以后的改造之路。犯人们大多不傻,都想减刑早日出狱,上面刮什么风下面就会随之飘动:老五都收敛了,其他哪个还胆敢不从!至于那些实在不开窍的愚钝之人,就让他把帮去吧!反正他也不晓得什么是对错什么是痛苦。
郝导虽然深知乱世用重典重症下猛药,但对待干部却不能象对待犯人那样用电警棍戳。就算知道下面中队哪个大油有什么违规违纪的行为,也不能总是越权去处理吧。要求中队处理,可对那些敢于违规的大油,中队还一般不怎么会处理。所以他只能等。
23中队就不必说了,没有超级大拿滋生的土壤,24中队里,老五、大傻、李安快出狱了,只剩大杨一人独木难支,料也成不了气候,况且他的心智、手腕、影响力远不及老五。24队的干部中,老韩嘛也快退了,小程由内勤提为指导员后应该能同自己一起打击这些丑恶现象(即使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小程在内心是支持自己的)。25中队,指导员老刘还能干几年,也不是很听话,不过中队里的犯人中没什么突出者,只有个卫生委员、省城籍犯人二毛稍放肆一点,但随着互他互为犄角相互呼应的老五等人的离开,随首自己雷厉风行的各项举措,收拾个二毛还不是轻而易举。况且25中队的学习委员王兴宙已经被自己扶起来了(品遥人),足以制约二毛……
当然这些只是我事后推测郝导的想法。
当时的我,脸上的黑眼圈和手背上的煤屑尚未洗干净,每天惶惶然地坐在空荡荡的监舍里,实在不知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二 十 七 初 识 管 教 组 三 位 干 部
第二十七条 不准私藏或倒换服装,不准穿或暂时不穿的服装要交管教人员统一存放。
对了,得交待一下24中队的地理位置。
监内大院四周的四排建筑物,有两排是教学楼,一排是七大队,主楼(正面)是教育科大楼:一层是监狱考核组办公室和教育科干部办公室,二楼是教育科犯人住的监舍,三楼就是24中队——只不过我们由背后绕着上楼梯回中队。我们的餐厅正对着监内小报社办公室的后窗,管教组的侧上方便是教育科犯人监舍的后窗。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队相对容易与教育科的犯人处好关系。
与24中队隔了一堵矮墙的便是七大队27中队。七大队是基建大队,27中队的犯人们每天出外工,在山上打料石供我们坑下使用。他们全是三几年的小徒刑。因为能出外工所以中队的大油们都混得不赖。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队与七大队其他两个中队(在大院旁的楼里)的关系还不如与24队的关系好,无论干部之间还是犯人之间。
我在中队闲坐了三四天后,这天上午,大门坐班犯(看大门的。同理,楼道坐班犯就是看楼道的)陈小龙上来叫我:“白露?教导员叫你。”
我知道,到了丑媳妇见公婆的时候了,便跟着他下楼,在一排小窑洞的一间前站定。
“报告!”
“进来。”
我推门而入,进去后右侧一步立正站好听候指令,并随手把门轻轻带上。面前是一个稍瘦穿警服的干部在埋头写着什么。他年纪不算大,写字时有时停笔思索一会,这时他的双膝会小辐度地快速晃动,说明他在紧张思考,膝不晃了便又提笔流畅地写开了,这个细节让我觉得他的思维比较有逻辑。这应该就是那位23队大油们闻之色变的郝指导、24队老五挠头表示不好对付的品遥家——郝教导员吧?
一会儿,他写完了,合笔,收拾纸,抬头用沉浓重的品遥口音问我:
“调过来几天了。”
“三天半。”
“知道调你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我很惶恐:这样回答是否说明自己很笨?可是实在不敢乱猜呀。
“中队干部犯人没人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他们没说,我也没问,”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多听少说是我的生存方式。
“嗯,”他顿了一下,“和你简单说一下,把你抽到管教组坐班,是干部们看你有点文化,本质还不是太坏,算是对你的照顾。咱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有什么违规违纪的事儿让我逮住,马上下坑把帮去!”
我连连点头:郝教导这一句话,证实了所有的猜测——美梦成真啦!我真的被抽到地面上啦!能脱离工作面,脱离把帮,脱离凉墨水澡,脱离每天的32里,地面于我即是天堂!我是个多少惜福的人呀,怎会违规违纪!
“把你调过来,就是要让你发挥作用。你的任务,第一,从明年开始,大队要成立集训点,对从入监队分到六大队的犯人集中培训一段时间后,再下分到各中队,培训期间要训练走队列,背规范,讲课。具体怎样搞你这几个月先想一想,拿出个方案来我看看,必须要收到一定效果。第二,完成干部交待的其他工作,或者是抄抄写写,或者是其他。包括大队和中队的干部。记住,你现在属双重领导,不能因为你在大队管教组坐班,就敢目中无人,不服从中队干部的管理。”
我不住点头,但一言不发。不是我有什么意见,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刚从坑下抽回来两眼一抹黑地换了工种,就交待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我连听都听不懂,哪里会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呀。自己原本一介书生,只是号子经验丰富一点,对劳改队的情况真的一点也不懂。在晋渡山四个月,可那哪里是住劳改嘛。到了23中队,也只学了个把帮推斗的苦力活,还学得不熟练……
郝导又问:“你这两天和中队其他犯人接触了么?”
我摇头:“没有,我每天就一个人坐在屋里,他们都不在。”
郝导思索了一会说:“你和他们熟悉了以后,要注意了解一下犯人中的思想动态,主要是那几个大油,二十四中队比较特别……不过设立监狱的目的就是要把绝大多数犯人改造成为能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就不排除极个别反改造分子的存在。你以后到二三、二五中队去的时候,也了解一下他们队几个勤务犯的思想动态。”
我点着头,内心却有点惶然。三年多的号子经验告诉我:点炮者是可耻的。但我又想,看守所注重的是看着犯人别出事别逃跑,所以那儿的干部们在管理上一定程度还很依赖于号子内历史遗留下来的风俗,如头铺、水土等。在号子里点炮固然或许能使违规者受到一定惩罚,但自己一天24小时还得与违规者同住于小小的十平米,当然会遭到报复,所以点炮的成本过高,导致长此以来在犯人们心里形成上述观点。不过,现在,在劳改队里,点炮成本依然高,但是我不一样。我虽住在中队,却不怎么属于中队干部管,与中队犯人接触也不多(多与少的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又在大队管教组坐班,按各为其主这一说,我也应该及时向郝导反映些什么。别人说我点炮也好,说我可耻也罢,每个人心中自有一架天平,孰重孰轻只能靠自己判断,不能为他人所左右。另一方面,我感觉郝导需要的并不是微观上的哪个大油的违规违纪行为(处理这些是中队干部的职责所在),他需要的是宏观上的思想动态,带一定普遍性的问题,从而研究监管方法。这个嘛,对我的能力还真是个考验。
这时我听到中队大门响过,管教组门外传来柳大荣的川味普通话:“报告!”
“进来。”
柳大荣进了门,恭敬地走上前递给郝导几本书,然后退回到我身边。我俩对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郝导翻了翻这书后把它们交给我:“劳改队出墙报板报离不了美术字,这几本书你先拿着学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多问,无论柳大荣还是李安。还有,从今天起,你白天就不要在中队呆了,平时就坐在前面的坐班房里听着干部有事找你,上班以前下班后打扫卫生,锁门,”说着递给我两把钥匙:“管教组还有两位干事,你随后认识一下,王干事和冯干事。行了,你出去吧,柳大荣留下。”
我拿着书,应声低退出了办公室。
中队一进大门,有个两平米的小铁皮房——大门坐班房,这儿就是郝导指派我这几个月所呆的地方。值白班的叫陈小龙,河北后生。值夜班的叫刘树清,省城籍混混。
记得以前我父亲当镇长时在家里跟我说过,为官为人,对上要尊重,对下要和气,但最重要的是与身边的人关系融洽。看来我主要得与这俩人处好关系。
柳大荣出来了。他与我站在门口谝了一会,临走他拍着我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事吭气啊!”我感激地点点头,送走了他们。
坐班房很小,一张小桌,两个凳子,一个火炉,再加上我们两个人,很拥挤,不过,现在门外是呼啸的寒风,这么一个小空间却能给我带来很温暖的感觉。
陈小龙,河北人,小个子,说话轻声细语,生活随遇而安。他一个外地籍犯人怎么能抽回中队任坐班犯的原因不详,但后来几年中,我从未见过他和谁大声说过一句响话——不招惹人,也从未见过他吃过一次小灶而总是出工饭抿圪抖——量力而行,从未见他参与过中队勤务犯之间的任何小帮派——明哲保身。这些,都是值得我学习的,如果哪方面我已经做到了,那就再巩固一次。
小龙告诉我,以前中队管得松,门房这儿有个炉子,大油们经常让人到这儿炒菜做小灶,根本不怕外面人来人往,火苗窜得老高,铁锅滋啦滋啦向,小日子红火得很。自从管教组设在这儿以后,谁也不敢来做饭了。老五也改为去生活科吃饭。因为犯人减刑材料要经过大队管教组这一关才可以往上报,品遥家犟脾气,真要是卡住不给往上报,几败俱伤,犯不着为了一口吃的耽误了减刑大事。
他说:“你来以前,这儿办公室的卫生就是我打扫,还有端茶送水。郝导和冯干事还好点,王干事事儿特多,呵呵咱又惹不起……”
正说着,郝导办公室旁边的窑洞里又传来本地口音的叫声:“陈小龙!”
“到!”小龙笑嘻嘻地说:“王干事又闲得慌了。”说完紧跑进去。
小龙说话是带山东味的河北普通话,语气轻柔听上去很舒服。他对管教组仨干部的评价以及笑嘻嘻跑去接受王干事的指令,说明他与这三人都熟,这是否也意味着这仨干部好相处?
我正下意识地胡思乱想间,小龙回来叫我:冯王二位干事叫我进去,认识一下。
我诚惶诚恐地报告进门后仍笔直站立。冯干事很年轻,身材高大很英俊,普通话很标准。王干事略年长,脸上总浮着捉摸不透的笑。
他们与我谈话,更象是在聊天。我紧张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告诉我,大家都认为把我扔劳改队可惜了,所以调到管教组,这儿也没什么具体的活,就是照顾。我又是感激地连连点头。
中午他们下班后,我便开始打扫卫生。除了王干事的几个烟头,实在没什么脏东西。他们的废纸都扔在纸篓里,吐痰都在门外,看来这三人素质还较高。这两间窑洞各十几平米,三桌三椅两柜两沙发,我整理了桌上的纸张,抹了灰,拖了地,洒了水(办公室没火炉,用电炉取暖,我想空气应该干燥,洒水以增湿),锁了门,钻进门房的小铁皮屋子里。
外面刮着风,炉子的火很旺。小龙坐着打盹,我穿着干净暖和的衣服,研究着美术字。
透他妈,这种感觉真好!
二 十 八 琐 记
第二十八条 收发信件,领取汇款、包裹等邮件,依照规定接受检查,通信中不得泄露监管改造单位秘密或散布有碍改造的言论。
各大队的管教组,如同我这个管教组坐班犯一样,若想偷懒,可以尽情偷懒,因为这儿几乎没有什么硬性的改造任务指标。但若想做点什么,那就得看能发挥多少主观能动性了。郝导善折腾,不过这个冬天他没怎么折腾,他在等待。
郝导没做什么具体的事,冯王二位更是每天无所事事,经常把我叫进去闲谝一会。我对陌生人不善言辞,即使是熟人。对干部也以寡言代表尊重。不过我是个好听众,理解对方的意思快,偶尔插句嘴加点自己的看法,总能让对方感点兴趣。
冯干事是某位矿领导的乘龙快婿,本可以凭此步步高升,但他从学校出来,书生气重,看不惯许多事,也从不溜须拍马曲意奉承,所以工作几年了仍屈尊于一个小干事。王干事以前是某中队的带队队长,在那次爆炸案中受了伤——左腿骨折,伤愈后不能下坑,便调至这儿。他俩对我都不错,体现为不把我当犯人看。无论闲谝还是工作,我都能感到一种似乎平等的氛围(也许是我自我感觉过于良好?)。
郝导对我很严厉,要求很严格。当然,他命令我是因为我是犯人,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存在敌我矛盾的警察对犯人那种居高凌下的心怀敌意和蔑视的严厉,而是如同老师对待学生、长辈对待晚辈那种通过严格管教敦促其长大成材那种。
不过,伺候干部的这些杂活我干起来绰绰有余,毕竟有在尚马街跑号一年多的经验,我眼睛里有水,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我的手心手背褶皱里还有煤屑,脸上还有黑眼圈,首要任务就是去掉这些板油的标记。这儿随时都有热水,我就用它们一遍遍地洗脸洗手,用毛巾使劲搓,很快,我脸上的黑眼圈没了,手上的煤屑也洗干净了。我重新找回了点自信,拾起了些尊严。
勤务犯都报的是夜班饭,但我们可以在下午再多吃一碗抿圪抖——早班收工饭。从此我衣食无忧矣。
晚七点,陈小龙收工,值夜班的老刘下来接班,这是个省城籍混混,三十多岁,身强体壮,他说自己原来在组里下坑,挣的分多,活也不累(他是打眼工,大油),可老五非要把他抽回中队帮衬着……
我就纳闷看大门的犯人如何帮衬主任对中队进行管理。这时有人推门,是个戴绿袖章的内看警察。老刘开了门后,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便上楼去了。老刘说24中队的锅炉房里面有个澡堂,是老五指挥着修建的,这些内看经常来洗澡,有付负责搓澡。
于是我想通了一点老五为何要让刘树清回中队坐班——大拿之所以能耍大,与其他中队的犯人中的领导阶层加强沟通互通有无也是个很重要的环节。按规定犯人出入中队办事都要有干部批条。若坐班的与本队大拿不一条心,即使大拿自己可以拿着干部的批条去外队办事,但别队的大拿们来了,也会因无条子而被坐班的拒之于门外,多没面子呀!有往而无来,长此下去,拿将不拿。
我在晋渡山时似乎也悟出一点劳改队的道理,但很肤浅,站在山巅俯视众生,当然不知其中甘苦,所悟也仅是皮毛而已。而现在,经过854副巷的砺炼,我才能以全新的心态去感悟,以不同的角度去分析,以敏锐的触角去捕捉。
管教组晚上也有干部值班。除这三位干部外,还有张教导员和郭大队长,这二人偶尔也进来转一圈,不过一般只是在他们外面的办公室打进电话来,告诉我是他们值班、有事打电话。
对了,各大队管教组、各中队办公室、各中队井下工作面,都有内部电话,干部不在时就由坐班犯负责拉听。郝导要求所有犯人接电话时必须使用文明用语:“你好,X;队坐班犯X;X;,请讲话。”所以我每次接电话时也得先来一句:“你好,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