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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我的大学-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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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监都亲自来关心我,谁自忖能扳倒我?
    
    99年3月,劳改积极表彰大会开罢,又是新一轮的报分减刑。
  
 宗法报减余刑后下出监队了,同去的还有小敏、小走、小驴等几人。我和二臭拿着烟去出监队找过其主任,希望能给24队下队的这几个安排些轻松点的活。后来,宗法小驴打扫出工通道,小敏小走打扫接见室,活都不错。我已经挣了两年九个月的徒刑,但还没往上报,因为若全减下来,将于99年3月出狱,这是不可能的,郝导的意思是不急,下个月按减余刑两年半再往上报也不迟。中院在裁定减刑时,并不是报多少就一定给减多少,报九个月实减六个月是常事,如果监外大形势紧张(如香港回归前几个月)的话,扣得更多。
  
 24队新主任就是张小光,他对我很客气和尊敬,但没有象宗法那样一上任便来与我交谈。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刘务的授意:白露算个逑!你在中队他在大队,他能咋着个你!无所谓,对此我的态度是:在某公开场合热情地表示了对张小光的强烈支持和拥护后,我彻底脱离了中队事务。没有了我这个假想敌,暴躁且自恃高人一头的刘务和不甘久为人下的张小光早晚会貌合神离的,从而互相牵制,即使在我出狱后,24队也不会出现一虎坐大的局面。
    
23中队的郝一民嘛,很识时务,知道该怎么去做,没问题。25队的小马已经成长起来,二毛不再喧宾夺主了,不过小马是在郝导的严厉训斥下成长起来的,在劳改队里混大油的念头早就被打压得没影儿了,而且在各种奖励的刺激下倒也安分守已。这便是郝导管理犯人的工作方法:不能光靠惩罚,也得用一些激励机制来刺激他们的改造积极性,对不同的犯人要设置不同的奖励,要让他们跳起来能够着。这句话也让我奉为经典,运用于日常工作中。我敢保证,这两年多来经我手培训后分至各中队的新犯人,没有能耍得特别大的。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三月,监狱做出调整,将二大队9中队归入六大队,变为26中队,而这个队的主任小黄,是个象二毛那样脑子灵活上下逢源左右通气的大拿,经济基础雄厚,社交关系广,从干部到各队大拿认识不少。在刚宣布了调整后,小黄便来与我谝,了解些郝导的脾气性格等。很快我就发现小黄真不简单:环境需要他做个什么样的人,他便能变为什么样的人。我呵呵笑着告诉他,别人说都不可信,你也不需多考虑,跟着郝导的思路走就行。
  
 随后,郝导在一次次对26中队的突击检查和一次次召开大队全体勤务犯会议上,先拿这个队的生活委员、学习委员、生产委员等一个个开刀,在此旁敲侧击下,小黄很聪明地吸取教训、改变自己的说话办事风格,终于得到郝导的认可。
  
    晚了。钢轨于霎那间冲了过来,挑起尚在空中的海军继续向下冲去。众人傻眼了,眼瞅着一溜火星闪过之后,“嗵!”一声巨响,钢轨前端顶着海军撞上木墙,重重地摔在地上。

  
其实海军当时就死了,打电话、抬担架、抢救等都是无意义的。现在他躺在我面前,双眼紧闭,面色蜡黄,嘴唇惨白。有人打来水给他擦身子,然后给他穿上中队从小卖部买来的新内衣裤和从库房拿来的一身新窑衣。他的身子已经开始僵硬,血基本上流干了。擦掉血污后,露出了下腹部唯一的致命的伤口,他们说这叫“底漏了”,钢轨把他下腹部挑开,腹腔里的脏器不停地掉出来,大小便都流干了撒落在旧的窑衣裤子上,阳具也断为两截软绵绵地挂在一旁。 
    
惨吗?无所谓,生命都消失了,浑身挂彩与完好无损地死亡有何意义?他被挑起来撞向木墙的一刹那还有感觉吗?会想些什么?无所谓,生命都消失了,他无论在骂娘或在忏悔又有什么区别?
    海军出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提不起劲,不是因为目睹惨状受了刺激,也不是因为死去的是个老乡,他和我并不很熟,我只是突然觉得人生命的脆弱,无论达官贵人或平凡草芥,一旦死亡来临,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海军的父母闻讯起来时取走了儿子的骨灰和八百块赔偿金(以前才三百块),他们只是连连叹气:“从小就没安生过,老给家里惹事,这次住了几年劳改,往家里写的信上看出来长大了,懂事了,谁想到……唉!”母亲已是两行长泪……
    
对此次生产事故,矿上和中队都很重视,中队停产一周整顿调查,但实在查不出是哪个犯人的责任,中队长和分队长都受了处分做了检查,生产组的正副值星员抹掉上年度积极分子的奖励,全组犯人三个月不参与考核(白干,一分也挣不上)。看来,骂海军的人会有很多。
    事情很快过去了,电工组新任命了值星员瞎瞎,不过二臭成了副值星员,这让他喜出望外,我想中队也知道他去年表现得还可以,在今年看到他有自暴自弃的倾向时便及时给了他点希望……在这位置上好好干一年,年底评个积极分子,那谁也没话说。所以我由衷地向二臭表示祝贺,并拍拍他肩膀:“好好干吧!”
    不过,也有令我感动的事。海军出事后我随小姚等人去了坑口,又抬着尸体去了医院,从医院回来后看到一位老乡干部坐在办公室里等我。作为老乡,父亲曾请他平时照看着点我,今天他上午听到消息:“24队死了个犯人,阳城籍,去年的省级积极分子,很快要报分减刑,夏天出狱”后吓坏了,因为这些情况与我完全一样,他赶紧跑来看是不是我,到了中队后得知我“下坑了”,差点急出病来,他想就算白露有什么错误、有人要让我下坑、怎么也得跟他说一声呀,怎么也不能快出去了去出个什么事呀。后来确认出事的不是我后,他还不放心,非得在办公室等着看着我好生生回来。
    第二件事,在海军出事后的第二天,许监来了。他也是来核实是否是白露在井下出事的。他是大领导,自然矜持些,但他的到来和含蓄的询问让我很感动。同时我意识到,在今年六月份出狱之前不会再有谁敢对我使坏了…
…许监都亲自来关心我,谁自忖能扳倒我?
    
    99年3月,劳改积极表彰大会开罢,又是新一轮的报分减刑。
  
 宗法报减余刑后下出监队了,同去的还有小敏、小走、小驴等几人。我和二臭拿着烟去出监队找过其主任,希望能给24队下队的这几个安排些轻松点的活。后来,宗法小驴打扫出工通道,小敏小走打扫接见室,活都不错。我已经挣了两年九个月的徒刑,但还没往上报,因为若全减下来,将于99年3月出狱,这是不可能的,郝导的意思是不急,下个月按减余刑两年半再往上报也不迟。中院在裁定减刑时,并不是报多少就一定给减多少,报九个月实减六个月是常事,如果监外大形势紧张(如香港回归前几个月)的话,扣得更多。
  
 24队新主任就是张小光,他对我很客气和尊敬,但没有象宗法那样一上任便来与我交谈。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刘务的授意:白露算个逑!你在中队他在大队,他能咋着个你!无所谓,对此我的态度是:在某公开场合热情地表示了对张小光的强烈支持和拥护后,我彻底脱离了中队事务。没有了我这个假想敌,暴躁且自恃高人一头的刘务和不甘久为人下的张小光早晚会貌合神离的,从而互相牵制,即使在我出狱后,24队也不会出现一虎坐大的局面。
    
23中队的郝一民嘛,很识时务,知道该怎么去做,没问题。25队的小马已经成长起来,二毛不再喧宾夺主了,不过小马是在郝导的严厉训斥下成长起来的,在劳改队里混大油的念头早就被打压得没影儿了,而且在各种奖励的刺激下倒也安分守已。这便是郝导管理犯人的工作方法:不能光靠惩罚,也得用一些激励机制来刺激他们的改造积极性,对不同的犯人要设置不同的奖励,要让他们跳起来能够着。这句话也让我奉为经典,运用于日常工作中。我敢保证,这两年多来经我手培训后分至各中队的新犯人,没有能耍得特别大的。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三月,监狱做出调整,将二大队9中队归入六大队,变为26中队,而这个队的主任小黄,是个象二毛那样脑子灵活上下逢源左右通气的大拿,经济基础雄厚,社交关系广,从干部到各队大拿认识不少。在刚宣布了调整后,小黄便来与我谝,了解些郝导的脾气性格等。很快我就发现小黄真不简单:环境需要他做个什么样的人,他便能变为什么样的人。我呵呵笑着告诉他,别人说都不可信,你也不需多考虑,跟着郝导的思路走就行。
  
 随后,郝导在一次次对26中队的突击检查和一次次召开大队全体勤务犯会议上,先拿这个队的生活委员、学习委员、生产委员等一个个开刀,在此旁敲侧击下,小黄很聪明地吸取教训、改变自己的说话办事风格,终于得到郝导的认可。
  
  
等我从海军的事故中缓过劲儿来,已经进了四月,我的减刑材料也报到市中院了。当看到厚厚一摞材料(包括历年积分考核表、各种荣誉和奖励证书)由中队送至大队再送至监狱考核组再转送去中院后,我的心中又惶恐起来:中院会一点也不打折扣地给我批下来吗?这可是已经到了最后最紧要的关头了啊!
  
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希望他托在市委工作的同学向中院说一说,尽快、完全地批复我的减刑材料。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深知这一点。中院能否把刑期全给我批下来,我一点儿作用也起不上。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急也无用,且随他去吧。我得做好能力范围之内的本职工作,因为又要准备篮球赛了。
  今年又有新规定,为提高犯人篮球水平,允许每支队伍里有一名干警参加,就是场上各队皆为一个干部带四个犯人。此规定一出,全监欢腾,因为荫矿的干部水平较高,以前多次代表阳泉市去省里打比赛,曾获第二名的好成绩。队员们分散在各大队科室任职,在以往犯人比赛时他们当教练,虽说年纪大了点,但比我们这些基本上算是半路出家的犯人球员水平高多了。
  六大队参赛干部是小姚,他有空了也带我们训练,不过小姚很忙,大部分时间由我领着训练以及与其他大队打热身赛。在我们队伍中,继大崔之后又来了个大张,曾在青岛某体校专业上学,也算是个准专业队员。此外还有个一米88的大个子傻明。傻明根本不会打篮球也不喜欢,但改造需要他爱什么他就得爱什么。小姚让他每天抢篮板、只苦练两三个简单的中锋动作。我们四个犯人个子都过了一米八,在平时的热身赛中总引起一片惊呼。就不说对他们怎么严格要求了,我对自己也是一点也不放松。我左膝盖上摔破好大一块,每天汗水浸泡伤口总长不住,只能在每天晚上让周文吉用双氧水给我冲洗一通,第二天裹上毛巾继续训练。开赛前一晚,我叫人给十个队员全刮了锃明瓦亮的光头。
  第一个对手是一大队。一大队有个一米92的大中锋,举起胳膊后象个电线杆子封住一大片防守区域,还有个荫矿干部球队的主力小前锋秦干事,百米跑的速度是十一秒多一点,带球跑都比我们快。对此高大中锋由小姚和大张前后夹击,对秦干事的防守就交给了我。好累啊!他象兔子一样稍不留神就没影儿了,而且人家是干部,我不敢用指尖顶,只好拼命地缠着他(毕竟他三十多岁了,有爆发没耐久),又用身子挡着他与球之间的视线,增加他无效跑动的次数,拉他体力。
  真难打啊!一大队今年雄心勃勃要夺冠的,但是,此役居然败在了六大队手下!中午,打饭的犯人回来说,一大队的教导员大怒,让球员在大灶门口站了一排,写检查,反省。训练期间他们每天三顿饭都是小锅饭,今天中午让他们饿肚子呢。我们哈哈大笑。
  但我们的实力确实差很多,后来的几场比赛,该输的全输了。最后仍保持在全监第六名的水平上。今年有干部参赛,能维持第六名实属不易。郝导也知道,所以没训我们。
  
  
火红的五月,火红的心情!我的减刑裁定书下来了!经合议庭审理,核减刑期两年六个月,于1999年6月16号释放!
  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终于可以趾高气扬了!但是,我没有,只要自己双脚还踩在劳改队这块土地上一天,就绝不能有任何差错,以致于前功尽弃!于是,众人眼中的我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却待人亲切的、不可捉摸又洞察一切的、孤独的但无处不在的小白,没有任何骄傲和狂妄,一成不变的微笑和谦虚。
  可是在心里,我住了六年半的劳改,从来没感到这么急不可耐这么难熬。也难怪,以前心里从来不期盼什么,而现在我有了盼头了:6月16号!
  大队坐班犯接班人的问题又被摆上桌面,我无法推荐,真的,人心隔肚皮,我真不知道其他任何一个犯人在这个位置上会变成啥样。成事不足倒还罢了,怕的是败事有余。一次王干事问我时,我只好谨慎地回答:“宁缺勿滥吧。”减刑裁定下来几天了,但郝导照样每天给我布置工作,没有让我下出监队的迹象。他不松口,中队便也不敢送。
  还好监狱又布置了两顶工作,让我在临出狱的日子里没有急得发疯:一是准备七月份的队列比赛,二是六大队要搬家,四大队搬到新建成的监舍楼里,六大队四个中队(23队不动)搬至四大队处,先集中到一起便于管理,下一步再修好监舍楼后再搬进去。这段时间我得带些犯人过去,把给管教组做办公室和库房的几间屋子打扫出来。然后,篮球赛结束后没几天,我便开始训练24中队的队列。都是底子不错的老犯人了,临出狱的我也放下矜持,与他们有说有笑地每天在大院操场训练,不过要求还是严格得近乎苛刻,只是不打不骂。期间,许监路过时曾停下来,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象纯长辈那样对我虚寒问暖,我大为感动。
  6月12号晚,二臭找了个外队会理发的犯人,拿电推子过来,插在干部办公室里为我理了个很短的寸头。二臭现在每天出工,干得还行,只是身边的小走换成了欣林。
  6月13号,六大队搬家,一天功夫,24、25、26队便彻底搬过去了。管教组占着23中队下面的几间。23队不动,26队在它隔壁,24、25队各占了旁边一幢四层旧监舍楼的两层:犯人监舍在上,干部办公室、阅览室、储藏室、积委会等都在楼下。24队在最顶层,从门房的小平台上能看到监外的马路和来往的行人。我告诉门房坐班的秦春:“16号上午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以后会冲你挥手的。”
  我已经不住在24中队了,管教组除了郝导办公室、干事办公室、库房、洗衣机房等,还有一大间屋子,里面放着几张铁架床,平时,我以及以后的大队坐班犯就睡这儿,大队收了新犯人进行培训时他们也睡这儿。
  最后离开这几眼小窑洞时,我又恋恋不舍地一一巡视这些自己呆了两年半的地方,回想96年11月1号我刚调过来到现在所经历的风雨,真是感慨万千。
  6月14号上午8点,六大队新址前的空地上鞭炮声震耳欲聋。各中队及大队都是十万响的大盘鞭。我和几个积委会主任:23队的郝一民、24队的张小光、25队的小马、26队的小黄,拎着长鞭左甩右甩、穿行在弥漫的硝烟和巨响中。刚开始还感觉声音太响,后来就失聪了,光能看见闪烁的火光和炸起的烟尘,还有围观者脸上的兴奋和憧憬。
  
晚上,我没有回中队睡觉,打电话叫二臭过我这儿,把剩余的几条烟留给他。二臭嘿嘿笑着说:“这是在这儿最后一晚上了,给你叫个小嵬子陪你吧?放心,这小子长得不赖,工读少管都住过,懂规矩,出不了事。”我哈哈大笑,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6月15号下午,我领着王干事清点了我桌子柜子里的东西之后,把几把钥匙交给郝导。他依然那么严厉:“嗯,出去后好好过吧!吸取教训!”
  我应声退出,与冯王干事告别,与中队的小程小秦告别,与中队几个送我的犯人告别,什么铺盖也没带,由小姚带着送到出监队。出监队有个与我在上马街一起呆过的小武任坐班犯,他早就拍着胸脯保证我无论何时下到出监队,那都是一个官的!
  出监队的王指导员收了我,拿出本子准备登记:“甚时出狱!”
  小姚说:“登记它做甚!人家明天就走了!”
   王指导看了看我,板着的脸笑了:“那也得走个过场吧。”
  晚上,小武给我准备了小锅饭,又把他的被褥拿到出监号一张空床上铺开:“白哥,将就一晚上吧。”
  我哈哈笑着摆摆手:“没事儿,干坐也能坐一晚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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