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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的个性充分显露出来,她拿过钱,都没看主人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很是傲气的样子。
“保姆怎么啦?”海建设问。
“让她看着宋雅杰,大大糊糊,让人溜走。”陈慧敏说。
既然保姆已经走了,说什么也没意义。眼前最打紧的是找海螺,他说:“天下着雨,宋雅杰能去哪里?”
“肯定要逃到天涯海角,隐藏起来。”陈慧敏说,“去哪儿找啊。”
“那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啊?”
夫妇俩思考找宋雅杰,如何找没好办法。
“不能报案。”海建设首先提出,不能惊官动府。海螺的来路特殊,国家对于买卖、公开征集精子、卵子明令禁止的,借卵是违法的。
保姆说报案,陈慧敏立即否决。此事公开,借卵生子成为头号新闻,总不是光彩的事,它涉及到医学科学、法律、道德诸多方面。更重要的关乎丈夫的前途。竞争安监局副局长的位置到了关键阶段——组织考察,此时借卵生子大白真相,对海建设很不利。可是,宋雅杰带走海螺,不找她肯定不送还。就这样拱手送海螺给她?
陈慧敏走到了十字路口,心里极矛盾,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孩子,舍其谁?两难选择,多难她必须做出选择,残酷的现实决定的,无法折衷。
“我们私下找找。”海建设说。
“不通过警方,靠我们身单力薄的去找,大海里捞针啊!”陈慧敏说。
她说的很实际,宋雅杰既然绝情带走孩子,就想自己要。排除敲诈的可能,如果是敲诈就好了,海家希望是敲诈。出钱,出多少钱财都成,哪怕倾家荡产,只要换回海螺在所不惜。
“不找啦。”她说。
“不找啦?”他惑然。
“找也找不到,我们没精力全国各地去找。”陈慧敏冷静下来,找宋雅杰不比登天易,她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一行动就可能被外人知道,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为找海螺,我宁可不当副局长。”
“你可不能放弃,一定要当上啊!”陈慧敏忍痛说这样话的。海螺,制造她前和出生后还不一样,她爱这个孩子,九个月的血脉交融,两个生命不可分割。
“慧敏,”海建设动情地说,“你为我做出的牺牲太多,太多。”
“我们是夫妻啊!”
是啊,夫妻意味着风雨同舟。
“你喜欢孩子,爱海螺胜过自己的生命。我不当那个官又怎么样,继续做我的科长,等待下一次机会。”
“仕途多变,一步赶不上,就步步赶不上。”陈慧敏说。
一个女人的刚强,看她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优秀,不儿女情长。陈慧敏当属这样女人。
海建设过关斩将,一路拼杀坐上副局长的座位。他赶回家报喜讯,陈慧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呜呜大哭。
“慧敏……”他感觉她不是乐极生悲。
“我想海螺。”
想海螺,一年中她经常哭湿枕头。丈夫在身边她不哭,强颜微笑,从不提海螺一个字,像压根就没这个孩子一样。她如此,光靠毅力不成,要忍着揪心的痛。
第十一章生命守候(7)
海螺生日这天,她独自打车到鲇鱼河边,将事先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放在沙滩上,拾两只贝壳代替蜡烛没去点燃,放在蛋糕上。
“海螺,海螺!”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声声呼唤。
那时鲇鱼河水流淌很急,呜呜咽咽。
嗞!嗞!嗞——
一只水獭母亲呼喊它丢失的幼崽,其声凄怆。也许凶猛的鲇鱼食了它的孩子,也许给狼吃掉,但是水獭母亲始终抱着幼崽一时走失,迷失了回家的路,它用叫声给幼崽指引方向……
嗞!嗞!嗞!!!
陈慧敏心底的呼唤和水獭母亲的喊声融会在一起,向苍茫的世界召唤她们的孩子。
嗞嗞声音渐弱,水獭母亲沿着河流寻觅,远去。
陈慧敏随水獭母亲远去的心重新回到沙滩,那时风将贝壳吹响,尖细的声音像个婴儿委屈的哭,她怦然心动。
“别哭,海螺!”陈慧敏双手伸向空旷,抱起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把乳头塞进她的嘴里,海螺吮奶很有力。做母亲的喂奶时刻最惬意。
海螺不哭了,在母亲怀里她不哭。
鲇鱼河边给海螺做生日过去半年,海建设如愿以偿当上安监局副局长,听到这个消息,陈慧敏悲喜交加,悲大于喜。
“我想海螺!”她反复哭诉。
第十二章变幻罪爱(1)
49
返回盘山前,海小安对宋雅杰做深一步调查。警方追捕她多年,始终不见踪影,发现了她的落脚点,怎能轻易就放过她。
“尤村长身上还有戏。”海小安说,“看得出他和宋雅杰有接触,而且是密切的接触。”
“亲密接触。”小王说。
海小安没反对小王的说法。他说:“还得跟尤村长谈。”
尤村长的确和宋雅杰有非正常接触,那是窥视白净净的女人许久后。此前,碍着郭德学没法靠近。
“郭德学像只狗。”尤村长心里恨恨的。
在乡下,狗的职责是看家护院。在尤村长的眼里,郭德学是只狗,忠实地守在宋雅杰身边,使尤村长没接近的机会。常言说,老虎有打盹的时候。可是郭德学这小子几乎睁眼睛睡觉。
愈难惦记到手的东西就愈惦记,桂花村的女人逃过尤村长的寥寥无几,据说没有。搞女人敢动手,耐心缠磨,再握女人想图希的东西,譬如权力、钱财,这些尤村长都占,外加他那张甲字型脸,在桂花村算是美男子。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此言演绎一下,宋雅杰在劫难逃。尤村长惦记上她,惦记得抓心挠肝。
宋雅杰病后,尤村长去看她,答应合作医疗给她治病前,她演戏朝他暗示什么,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调情,重新点起尤村长的欲火。
郭德学去镇上取药,尤村长翻墙进来。
那时宋雅杰躺在炕上,经郭德学细心照料,她病已见好,说话不很清楚,但能说话。
“村、村长。”
“黄河以南的女人我没碰过,你是。”尤村长敢对女人赤裸裸说欲望。
“我病着。”宋雅杰拉紧被角,身子尽量往里缩,像一只躲避天敌的软体虫子。
“你的脸挺新鲜。”尤村长靠近炕沿,说,“你是脑袋的病,不影响做那事。”
“我告诉郭德学。”她警告说,危急的时刻,宋雅杰口齿利索了。
“又怎样?”
“他说你要碰我就勒死你。”她恫吓道。
勒?尤村长倒吸口冷气。勒,使尤村长不敢放肆。郭家在全村人心里恐怖,就是这个勒。勒的事在郭家发生得太多。朝前说,郭德学的奶奶用马尾勒死瘫痪的爷爷;郭德学的爹,因老伴说出他扒灰,用苋麻绳勒死,公安来抓凶手,他又勒,这次勒出千古奇闻,勒得人们哭笑不得。他脱光衣服躺在茄子地里,用条细线绳,将男人的阳具勒上吊在茄杆上。
警察惊诧:“你干什么?”
郭德学爹说:“勒死它。”
警察说:“是你勒死人。”
郭德学爹说:“是它惹的祸,勒死它。”
尤村长朝后退了几步,仍不死心:“郭德学真这么说的?”
宋雅杰说:“反正他说勒死你。”
几十年,尤村长第一次空手而归。
“你对她的身份没产生过怀疑?”小王问。
“实话对你们说吧,没我的袒护,她呆不到今天。”尤村长说起一件旧事,“灯花到村后的哪一年记不清了,半夜郭德学来找我。”
狗把尤村长咬醒,村长家的狗牛犊子大,生人夜里别想进他家的院。
“村长,村长!”郭德学喊。
“深更半夜的……”尤村长出来,问。
“村长,你救救我呀。”
尤村长觉得莫名其妙,一下子想到郭家的传统:“咋地,你把灯花给勒死啦?”
“不是,我就是为她来求你的。”郭德学说,“以前没和你说实话,灯花不是自己来的,是我买来的。”
“你说啥,买来的?”
“五千元买来的。”
“那不是倒卖人口吗,犯法啊!”尤村长说。
“他们愿卖,我愿买,她愿跟我……”
“长话短说,找我去和公安求情,说你花钱买了个女人。”尤村长说,“那你可就鸡飞蛋打。”
“不是,我欠人贩子一千元,明早来要,我给不上他们就把灯花带回去。”郭德学实话实说。
“真麻烦。”尤村长往前迈了两步,那条大狗舔他的屁股,他问:“灯花愿不愿意走?”
“愿意走我就不来找你。”
第十二章变幻罪爱(2)
“我手头凑不够一千元。”
“哎呀,不是朝你借钱。”郭德学说人贩子明早来,取钱的地点在南坨子。
“你回去睡觉吧,明早我去会会他们。”尤村长说。
次日,南坨子上站着三个喘气的,村长、村治保主任和村长家的狗。对方两个人,发育不良的两个人。
“听说你来找郭德学要钱?”尤村长冷冷地问。
“他欠我们的钱?”来人说。
尤村长摸狗的耳朵,问:“什么钱?”
“是……是……”来人支吾。
“我替你们说,卖人的钱。”尤村长对治保主任说,“派出所的电话打通没有?”
来人一听派出所,撒腿就跑。
“嗾!送送他们。”尤村长嗾狗,它蹿出去,来人跑得更快,像只惊惶逃命的兔子。
同尤村长谈了半上午,海小安和小王离开了村子。
50
宋雅杰向车窗外望一眼,迅速闪过的标牌上写着前方500米盘山市区。她的心一下升悬起来。
十多年前她带海螺逃离盘山时,就没想还回来。警察一直在等她,这一点她心里十分清楚。可是为找郭德学,她甘冒被捕获的危险来盘山。
“德学出事啦。”宋雅杰想。
郭德学要去挖煤,她不同意。
“下私人小煤窑很危险。”她说。
“可我还得去。”郭德学坚持。
宋雅杰病好后,郭德学种了一垧地,她会编茓子,桂花遍地是高粱,不缺原料,编好茓子卖给粮库,日子过得不缺柴禾不缺米。
“够吃够用行啦。”宋雅杰挽留,“别去挖煤了。”
郭德学吭哧瘪肚说出挖煤的目的:“攒点钱,给丛众上学用。”
“人还没找到,你想得那么远。”宋雅杰说。
有一段,宋雅杰给病折磨得不想活了。她偷偷地把一根绳子藏在枕头下,寻找郭德学不在身边,上吊。
“死啊,你马上死啊!”有一天,郭德学发现了绳子,气恼地说,“你一死一了百了,丛众你还找不找?”
如此责备的话,戳她的心窝子。到郭家她就对他说了,自己有一个4岁女儿丢在盘山,警察追捕得急,没带出来。
“等风声过去,我们去找。”郭德学天真地说。
“能过去吗,我犯了滔天大罪。”宋雅杰自知罪孽深重,警察不会放过她,哀伤地说,“临死前,我能见上她一面,也就闭眼啦。”
“因此你不能死。”郭德学说。
丛众就是海螺,从海家逃出不久,海螺改姓丛,不是随心所欲的改名换姓,一次特别的变故。
宋雅杰抱着海螺登上火车,淡季车上人不多,她选择靠窗口的座位。行驶两个小时后,一男两女旅客坐到她的身边来。
一场阴谋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开始实施了,一伙专门在火车上偷窃婴儿的人贩子,选定了宋雅杰这个目标。
偷婴儿和偷钱包不同,需要有些铺垫。首先出场的是一个年近30岁的田字型脸女人,她的切入点选得好。
那时海螺不停地哭闹,车厢里的环境她不太适应。
“她一定是饿啦。”女人说。
“是。”
“给她吃口奶吧。”田字型脸女人往宋雅杰前胸上瞟。
宋雅杰的前胸还是平原,两个坨子只隐隐约约。人贩子通过宋雅杰笨手笨脚地伺候孩子,身形不像做母亲的人,断定这孩子不是她的,至少不是她亲生。
忙中出乱,宋雅杰慌忙逃出来,带奶瓶却没带奶粉。车上有牛奶卖,但不是婴儿用的。
“我喂她一口奶吧。”田字型脸女人用下颏指下自己的胸,那儿的高山挺拔雄伟。
宋雅杰犹豫不决。
“我的孩子也这么大小……”田字型脸女人说明她处在哺乳期,奶水安全可靠。她说着伸出双手,做接孩子状。
宋雅杰不再犹疑,将海螺递给她,心存感激:“谢谢大姐。”
田字型脸女人撩起上衣如同掀起一张帘子,白茫茫一片上是白色的山峦,海螺有力地叼上去,雪山变了些形状。瞧那女人的奶水喂饱一头牛犊绰绰有余。精瘦的女人奶水却如此丰沛,令人惊奇。
第十二章变幻罪爱(3)
海螺吮奶很响,响得宋雅杰心里漾着幸福,她的脸禁不住红了。此刻平原上的坨子隐约发痒。曾几何时,她将豆粒似的乳头塞进海螺嘴里,想体验一下做母亲。
海螺咬了一口。
“哎哟!”
宋雅杰第一次做母亲很疼,这个记忆极深。
吃饱的海螺依恋山峰,田字型脸女人也没急于放下衣服,纵容海螺的小手拍打山峰。
坐在对面的一男一女目光一点都不含蓄,女人看女人也罢了,男人也在目不转睛,欣赏那片白。
宋雅杰猜不准他们三人的关系,总之是一起的。心里纯洁与否,没人去想。田字型脸女人也不回避,谁看谁不看随便。
海螺回到宋雅杰怀里火车已在夜色里穿行,车厢睡着了。稀稀拉拉的几个旅客成为附属物,没有生命的迹象。同田字型脸女人一起来的两人到邻座去睡,女的睡姿不至于让人恐怖,那个男的笔直睡,像一具僵尸,他要不是睡在车厢里躺在路边,你一定打110报警。
到了郑州天已大亮,巧的是那三人和宋雅杰同坐一辆长途大巴。对田字型脸女人产生好感不设防的宋雅杰,竟为巧遇而高兴。
“呀,你们也坐这趟车?”宋雅杰惊喜。
“谁说不是,缘分哪!”田字型脸女人说。
本来隔着几个座位,田字型脸女人和宋雅杰挨坐着的乘客说:“麻烦师傅换下座位,谢谢,她是我妹妹,带着孩子,我帮她照顾一下。”
“对号入座。”乘客不开面,摆动手里的车票。
“麻烦……”田字型脸女人继续商量。
“我是十八号。”乘客说。
“没人说不是十八号。”田字型脸女人说。
“十八号好呀,八,发……”乘客欣赏他的十八号。
田字型脸女人说坐车又不是摸奖,什么八发的。
“我的毛驴,愿从屁眼儿喂料。”乘客说最尖端的犊子(骂人)话,你说人家的毛驴,从嘴从屁眼儿喂料,外人还真干涉不着。
乘务员看不下去了,说:“这位老板,你看她们带孩子,行个方便,都是出门的勾当(事儿),互相帮助嘛!歌里怎么唱的,东北人都是活雷峰。”
“你的话我爱听,要是她也这么说,我早换给她。”乘客站起身,说。
“我代表全车乘客谢谢你,老板。”乘务员能说会道,帮助乘客挪行李架上的物品。
田字型脸女人如愿以偿地坐在宋雅杰身边,阴谋诡计顺利发展下去。她对宋雅杰说:“抱累了,我换你。”
“谢大姐。”宋雅杰感激。
海螺这一路表现极乖,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在宋雅杰怀里睡了一觉又一觉。也就因为海螺省事,宋雅杰倒困了,一次次磕头,撞了田字型脸女人的肩膀。
“我替你抱孩子,你眯一会儿。”田字型脸女人关怀说。
“哦,不用,能坚持。”宋雅杰凭毅力硬挺着。
“要不你喝点饮料,提提精神。”田字型脸女人说,罪恶脚步已迈出,“苹果汁,味道不错。”
宋雅杰无法拒绝举到面前的饮料,味道相当好。
“多喝点儿。”
“谢谢大姐。”落入陷阱了,她还诚挚地谢。
汽车在宋雅杰脑海里轰隆地奔驰,她的眼皮沉沉地睁不开,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再后来,她猛然地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没了神,表情就是笑,什么主意都没有啦。
小时候,奶奶吓唬她,说有拍花的,把什么东西往你额头轻轻一拍,你就乖乖地跟着走。
此时的宋雅杰,连辨别方向的能力都没有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人走了,反正已经不是坐在汽车上。夏季的田野除了绿还是绿,高粱谷子分不清。实在困的受不了,她倒地便睡。
睁眼,星光灿烂。
“啊,这是哪儿?”她猛然起身,湿漉漉的草地让她明白身处野外。接下去,她声嘶力竭地喊:
海螺!海螺——
空荡荡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