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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的,又这么年轻,给你时间,有朝一日,便练到七哥的境界,也并不难。只是
现在么,怕还输着人家。要再加上江湖经验,那就是一只蚂蚁,人家伸一根手指
头儿,随便也碾死十个了。”
路无痕涨红脸:“我怎么打不过他?虽然上次他射我一箭……”
“我是说燕无双。若说孟思远,杨锦林这样顶儿尖的人物,那吴正道号称‘
力劈千山’,都一剑给划了,难道还怕他?”
“就是那个……燕老大?”
“江湖上惯了这么称呼。他是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十年前收服北绿林时,
不过二十五岁,也算是黑道上不世出的人物了,”南宫情轻嘿一声:“想当年,
北绿林可没现在这么神气。想不到经了他手,十年中改头换面,竟尔猖獗至此。
也因为这个,绿林中又唤他做”开天辟地“——说起来,也真是前门赶狼,后门
进虎。”
路无痕却不明白,听得他又道:“想来你师父早早归隐了,许多事也顾不得
跟你说。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可没绿林这字号。江南不必提了,就是北边,逢着
水旱不调,也不过聚了群乌合之众,各山里找口饭吃。那时候,除了世家,顶风
光的要数追风教,武功不成,却专一锻炼各式迷药,招揽教众。若说闯江湖,练
武功多累?人人揣了迷药,也不怕对手武功高强,一吹管过去,倒是省事。所以
一时风行。那时是东方世家里前任牧主看不过——就是珠儿他爹了,领着四家子
跟他们斗了一场,就把这个教派赶出玉门关,双方以此为界,再也不准他们进入
中原。”
“那一仗虽然赢了,伤亡也就不小,”南宫情道:“所以自那以后,各家只
是休养生息。谁想北绿林本来不成气候,冷不丁出了这么个人物,趁时而起,竟
做下这样一番局面。有道是黑白不两立,他们干的打家劫舍的生意,这还比不得
追风教,说来迷药、武功,不过上三流、下九流手段不同,这绿林却是白道上天
生的仇家。总是这几年相互顾忌着,他也没惹我们,还算相安无事。若一时三长
两短,真有什么冲突,只怕也不差似十八年前那一战,又要伤筋动骨。论起来,
这一着却是我们失了先手。”
路无痕见他说得厉害,忍不住道:“这姓燕的武功厉害得很?”
“武功自然是高的。只是江湖上行走,决战论胜,往往也并不全依武功,就
比如当年,”南宫情微一犹豫,道:“珠儿他爹,我大姑父东方飞鹰,说起他的
武功,其实也未必就比得现在的七哥。可是论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时率领
宇内群雄,风卷残云,只一年之间,将不可一世的追风教赶得离门离户,扫地逐
出玉门关,天底下谁人不服?”
路无痕听着他的口气,奇道:“原来七哥跟珠儿姑娘不是……”
“也差不多了,”南宫情微微一笑:“七哥是我二姑父所出,自幼失怙,便
一直是大姑父养着。算起来,他们既是嫡亲的堂兄妹,又是嫡亲的表兄妹,那么
个大家子里,自然比别人更透着亲。”
路无痕“哦”一声,免不得在心里,把这样的亲戚关系盘算半天。忽又听南
宫情道:“总之你记在心里,这些天左右留着意。万一被北绿林找上了,不是玩
的。七哥既与你亲好,论地域我又是你的牧主,你要出个什么事,七哥面前,我
不好交待的。更何况那姓燕的又行踪诡秘,自打出了单刀案,这半年来,四海飘
忽,统不知他去了哪里,又在做些什么。我总有个感觉,孟思远这等胆大,或者
他就在附近,也说不定。”
路无痕答应着,马车便到了地。家里老七跟北宫夏两个还在揾翠轩等着,四
人会在一处,大致说了一晚上来种种事件,看看夜已深沉,也就各自散了。北宫
夏就住在揾翠轩,老七跟南宫情依旧回了东院,路无痕也被锄月服侍着,还是在
惠风亭安顿歇息。
那惠风亭里的铺设,既不同于湫背石屋的寒素,也不同于扬州坡儿下的简洁,
路无痕躺在床上,换上新制小衣,拉上红绫薄被,直是被绮罗满裹了。案上兽炉
里焚着檀香,满鼻子只是香喷喷的。更兼屏风外,还歇着个年少美貌的丫头。要
说昨日大醉也还罢了,今夜可是好端端的,碧霄楼上也没喝什么酒,一时心潮起
伏,折腾了约有一个更次,哪里睡得安稳。索性撩开帐子,往上一翻,就坐在亭
子顶上。
阴天的夜,也没有星月可赏,只是斜靠着屋脊,倚着攒尖顶子,吹那寒意料
峭的夜风。从头至尾,慢慢回想这些天来,起起落落,种种境遇。先是师父生病,
自己去找大夫,就碰上费余一刀劈了四太子,然后就死了人,然后医馆被砸了,
再然后遇上老七,到扬州,多管闲事,屁股上被人射一箭。再然后,天宁街上的
奇特出殡,郑不健师兄弟相骂得也离奇,然后跟他出去,竟碰见了师父,怎么也
到了扬州,还那么悠闲地,就坐在石墩子上钓鱼!紧跟着那夜里便又出了事,一
瘸一拐地出去,黑暗里又碰见他,怎么竟是少见的消沉,当时觉着不对,就跟着
走了,谁知还不到凌晨,已经发起高烧来……
想了一会,越发没有困意。那惠风亭筑在山顶上,原是园子里最高的建筑,
略一转侧,满园里光景,尽在目下。南宫怡那时也早从碧霄楼回来,园子里熄了
灯,四下里人声悄静。漫漫看了半天,只在最西北处,郑不健住的那院子过去,
有一点微弱的火光,打修竹丛里透露出来。
看了一会,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儿。再过去,就是围墙了,这深更半夜的,那
墙外居然也有数点火星,只一闪,就灭了,影影幢幢,仿佛照出几条人影,蹑手
蹑脚的,倒象是夜半飘游出来的鬼魂。路无痕一时好奇,披上衣服,就往那边潜
行过去。一路穿池越阁,在小筑内迤逦行去,跨过西院,便看见院子里的那处灯
光。
点灯的地方好象是一座废弃屋宇,一些也比不得其他地方的精致,已经入秋
了,窗棂都还没有糊上,两扇大门关得紧紧的,严严实实叠锁着两把铜锁。凑近
去,透过一溜没糊上的方格窗眼,便将屋内情形看得通透。
屋子果然是废弃的。空荡荡连个家具都没有,只在正中央摆着一只三足巨鼎。
灯光从鼎下传来,不是蜡烛,却是一盏油灯,灯捻儿从盏口探出头来,浅浅地吐
着一豆微光。整盏灯搁在鼎肚下,倒象是死人停灵用的随身灯。
灯光因为弱,从底下照上来,便把这只原本就不常见的巨鼎,照得光怪陆离。
受着光线的下半截外壳是亮些的,渐往上渐暗,直到鼎的内部,完全隔着光,就
是一块看不透的黑。乍一看,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错觉,仿佛幽深的黑暗也会披
了件较为光明的外衣。
这只鼎的外形,与路无痕在乐清县的大小庙宇中所见过的炉鼎,其实并无不
同,无外乎三足、大腹、两耳。却又奇怪,这深夜里,看在眼中,不知怎地,又
觉得只没半分相似。如果说,炉鼎的气息透着一片祥和安宁,许愿人怀着一片诚
心,在鼎里烧三柱香,就会如传说中所言,香气直达天庭;那么在这只鼎里同样
焚三柱香,只怕香气到达的地方,就会是地狱。
那鼎暗沉沉踞坐在屋宇中央,宛如正在入定的魔王,周身说不上来,缠绕着
一种深沉混沌的邪气。尤其是那漆黑的鼎口,被鼎肚的微光衬着,越看,越觉得
黑不见底,仿佛这里正是阴阳交界,有无数魍魉潜伏其中,蠢蠢欲动,随时准备
通过这个入口,扑向人间,肆其暴虐。
路无痕背上冷嗖嗖的,要待走开,却又中了邪似,只管朝这异器打量。只见
这鼎非铁非铜,却是老祖先留下的青铜器,因为年代久了,青绿色的外壳上,处
处见着锈蚀。上面的花纹尤其不比炉鼎,看来看去,总是些怪样的几何图案,笔
画稚拙,意味不明,也许并不是智者留下的天机,倒是原始时代蒙昧的遗迹。看
了半晌,往前走动一步,忽觉背上那股冷气,次溜溜地,从脊背沿着大椎骨,如
冰霜倒行,直窜上颅门来。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两只鼎耳。两只鼎耳其实一直就正对着他,只因油灯
昏暗,看不出铸的什么。这一走动,忽就从侧面看清了它的形状。那形状也跟鼎
身图案同样稚拙,只是几个简单的线条,但忽然之间,他就认出来了。那应该是
一只虽被简化了,依旧造型十分夸张的兽头。
野兽的两只巨眼,灯笼般鼓突。除此之外,兽头上,最明显的特征是一张大
嘴。这张嘴在进食,大大地张开着,露出两排茁壮的牙齿,正在咀嚼鲜美的食物。
那食物纤细瘦弱,只是一个略显凹凸的长条,被横咬在两排牙齿之间,跟巨大的
兽头形成鲜明对比。
路无痕一刹那间,全身毛孔倏然一闭,战战悚悚,只将一身冷汗活生生逼回
体内。看那食物纤瘦的体格,怎么也不像是浑身毛羽的飞禽,也不像是四肢着地
的走兽,那么无力地瘫在巨兽口中,虽然细小,聚足眼神,也可以清晰地在那锈
蚀的青铜铸件上,看出双手双足的线条,甚至最顶端,还生着一张平整的脸,那
——绝对是一个人。
正是一个人,在血淋淋地等待着巨兽的吞噬。
路无痕喉咙燥渴,努力润一口唾液,要待抽身就走,围墙外忽然有了声音,
“扑”,好象是一个石子打在什么地方,又落了地。然后便是一个捏紧了喉咙的
低音:“刘老四,你又打瞌睡!”
那被打的刘老四醒过神,嘟嚷道:“有什么要紧?反正人家也都睡了。深更
半夜的,能有什么事儿!”
“那可不见得!”先前那声音道:“万一一不留神,让姓路的那小子给趁夜
走了,看你跟孟三哥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提脑袋交待呗!”刘老四道:“左右在这里守着,也是把脑袋
别裤腰上。三哥自己都吃了亏,打得那叫好看!又把这苦差事派给我们。其实就
算姓路的出来,他一口气做倒这么多江湖好汉,我这两把刷子,顶个屁用!”
“呸,打了一晚上瞌睡,偏有这许多废话!又不是叫你跟他打架,不过是看
着点行踪罢了。别让他跑了,大家伙儿还在这里白白苦守。”
“行了行了,我自有个分寸。你再往别处巡查去吧,我保你打瞌睡的,绝不
是区区小弟一个。”
那人低低笑骂一声,果然走了。未见,围墙外呼吸渐渐深沉,刘老四又瞌睡
过去。路无痕在围墙这边听了许久,这才转回惠风亭,拿了随身物品,穿戴整齐,
重新过来,跳墙而出,便见围墙下耸头缩脑,靠墙根坐着个人,在那里打盹,想
来就是刘老四了。
当下也不多说,一把揪住他大椎穴,直提出绿竹林外。刘老四猛地惊醒,穴
道被封,半声也叫不出来,眼看被人提着飞奔,转眼往北,奔出数十里地,这才
歇了脚,泥地里将他一丢。
刘老四一跤滚在稻田里,泥糊糊抬起头来,眼睛这时早已习惯夜视,看见是
路无痕,直唬得魂不附体,连声叫道:“少侠饶命!不干小人的事,委实是上命
差遣,身不由已!”
路无痕冷笑道:“谁管你上不上命,差不差遣!回去告诉那姓孟的,小爷已
经走了,下次学乖着些,少到人家门前去探头探脑。只怕再挨一棋子,身子骨可
就吃不消了。留着那肥肥胖胖的身子,小爷我还要还他一箭呢——可听清楚了没
有?”
刘老四连连点头:“清楚了,清楚了。”
“再说一遍!”
“就是少侠已经走了,叫小的告诉孟三哥,别整日家泡在凤仪小筑,等着挨
打,把身子将养起来,还要专做少侠的靶子呢。”
路无痕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想笑,忽又一板脸:“你们是北绿林,跑到江
南来做什么?”
刘老四忙道:“这个不干少侠的事,都为的燕京杨锦林不干好事,把我们吴
二哥给害惨了,所以大家对付他来着。”
路无痕冷笑道:“杨镖头不干好事,你们倒干出什么好事了?说,你们怎么
对付他来着?”
“也就是隔三差五,给他点小颜色看看。或者抢辆车子,大家分分细软啦;
再不然就是深更半夜,装鬼吓唬他老婆孩儿,大伙儿逗个乐子。除此而外,真也
就没什么了,再没什么了,如此而已……”
路无痕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往水田里就是一按,直把半截身子
种树一般,硬栽进水田里去:“那小爷也跟你逗个乐子,暂时委屈委屈你,如此
而已。身上穴道天明自解,那时再报信去吧,若有要找小爷,说什么噜苏话儿的,
尽管往北来。找不到算是你们运气,若是找到,哼……”
刘老四被种成这样一根人树,苦着脸,又不敢哀求,只好当是自己晦气。至
于这棵树会不会生根发芽,以至最终报不出信去,路无痕也就管不得那许多了,
果然一路往北而去。一个人,倒是无牵无挂的,也没什么目的,不多几日,走到
一座大城脚下。只见那城巍巍高耸,青砖城墙上,披着厚厚一层苔藓,仿佛阅尽
古今沧桑,老练沉着地跨踞在运河之上。而城下,钞关码头上船来船往,人聚人
散,一如既往地川流不息。
原来又到了扬州。除了乐清以外,这算是他第二个相熟的城市。信着脚步穿
城而过,便又到了红桥边上。那保障湖边的柳树,只一个多月,已大不同于前时
光景。正所谓蒲柳之姿,望秋先零,那些浓郁的青叶虽还没有凋落,却已深深浅
浅的,带着些不同的枯黄之色。
黄昏时候,柳树下依旧有不少闲人在湖边垂钓。原先灰衣人坐的地方,当着
风口,本不是垂钓佳地,居然也坐了个人。细一看,却不是钓鱼,原来靴筒里灌
了沙子,正脱下来在石头侧边大肆敲打。
路无痕直等这人敲打干净,将前后开口的两只破靴子重新穿上,起身走路,
这才踱过去,一手按着石面,缓缓往下坐落。
水面风来,从桥洞吹过,扑地打在脸上,有些寒冷。路无痕坐在这大石上,
四下风景奔入眼底,不知不觉间,就在往回揣摩,不知那日灰衣人坐在这里,斜
阳西下,水清风动,一杆独钓,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又到底是些什么样不可言说
的前尘旧事,埋在那深深心底,依旧烟云四起,二十年中,到底一点一点地,耗
尽掉他的心血,将那健硕精壮的身躯,榨成这样瘦干干的一握?
忽地情动,只觉有一层薄雾,蓦地冲上眼眶。怕人见了笑话,突地站起,跟
那日灰衣人一样,从桥上去了,大步流星,跨过对岸。那对岸青旗斜矗,柳荫底
下藏着家小酒馆,竹篱茅舍,颇见精雅,正是晚饭时分,里面也坐了几个人。路
无痕掀帘进去,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过菜,便扭头看那湖上风光。
湖上风光也还罢了,坐不得一会,鼻端忽然闻得一股恶臭。初时还若隐若现,
后来渐渐随着水风,满屋里荡漾充盈,难以规避。四下里一打量,这才发现原因
所在。原来也是个熟面孔了,却是适才在石墩上打靴子的那人,也靠着窗户,跟
他隔着一个座位,不知为着什么,又脱了鞋,这回连袜子都褪了,在那里兴致勃
勃地抠脚丫子。
路无痕好笑好气,只得努力把鼻子伸出窗外。他身后那张桌子,与那人相接,
坐的却是个秀才打扮的人,这回真是折辱了斯文,遭遇最为惨酷,只顾拿把岁寒
三友水墨斑竹杭扇,扢皱着个眉头,使劲地扇。扇了一会,酷刑终于到头,后面
渐渐有动静了。那人一手抠完脚丫,另一手也吃完了饭,总算慢不吞吞穿上袜子
——也是前后露头的,再又套上靴子,靴底子未免有些唱曲子打板,噼里啪啦,
走将出来。
堪堪走到路无痕身边,那小二正给秀才上菜,捧着个托盘过来。两人在过道
上一避,小二擦将过来,那人便往路无痕身边一闪,单手往桌上一撑,无巧不巧,
便把那四根手指头,一起没入到路无痕正在吃的一盘菜里去。
这下自然就吃不成了。路无痕有些恼怒,缩转筷子,转头看他。那人却是洋
洋不以为意,径自收回手指,顺手往身上一正抹,一反抹,把沾在手上的淋漓菜
汁都擦得干净,拖沓着那双鞋,向店外扬长而去。路无痕只微微一怔,顿时冲将
出来,大叫道:“站住!”
那人应声而止,转过身来,倒是诧异得很,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这位小
哥,不知有何指教?”
路无痕见他理直气壮,一时反倒难以出口:“你……弄脏了我的菜,就这样
走了?”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对不住,对不住!喔哟,小哥倒是较真,要知这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