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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来。掸眼一看,只见那箭羽色作纯白,因为去势之急,几乎连羽毛都没入树
干中去了。
路无痕乍吃一惊,不料那箭却是连珠箭,才刚第一射过去,后面又是一箭衔
尾飞来,听那风声,力道却又更狠了许多,兜心直射。路无痕挥剑再削,那箭剖
成两半,划地又过去了。这后面又是一箭。三箭一箭狠似一箭,直到最后一箭,
那半抱的槐树,竟承不住这一击的力道,霎时间被射穿了,只见箭头又向前激射
数丈,才落了地,正正儿插着。
三箭过去,路无痕一扭头,这才见湖面上一只小舟飞也似划来,一个瘦精精
汉子绰着儿臂粗的一只铁弓,也不待小船停稳,凌空便跳上岸来,大叫道:“是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洪泽水寨放肆?”
路无痕见那弓气势雄伟,与持弓的瘦子完全不成比例,倒愣了下。五十两银
子拿在手中,便听金豹镖局那两位镖师齐声唤道:“宁二哥,别来安好?小弟两
个途经宝地,有失拜望!”
那瘦子跳上岸,把那弓往随从怀中一丢,只随身带柄分水峨嵋刺,大踏步走
过来。见两人跟他见礼,呵呵笑道:“托福托福,你祖宗倒是好得很,只是两个
灰孙子,看起来不象很妙呵。先前听孩儿们说,你们打这里过来了,我还想着,
是不是孝敬你家爷爷来了,谁知道却在这里跟人打架。”
柳劲郭庄诚两人一起笑骂。柳劲骂道:“谁不知你尽日家穷得,只是饿肚子,
头晕眼花,没日夜想着孝敬,瘦得这干巴!爷这里早晨剩下,恰还有两个冷馒头,
不孝敬你,难道喂狗去?”
郭庄诚笑道:“二哥总没个正经气。今日这却是正经事,小弟两个打此路过,
不想就撞见这位路无痕路少侠,跟货主有些嫌隙……”
那瘦子虽然说笑,见路无痕一口气破了他连珠三箭,一壁也早在打量他,看
见那兵器,正在狐疑,一听这话,顿时跳将起来:“什么!这就是姓路的那小贼?
好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姓路的,我今日便要替老吴报仇!”
路无痕这才知道,他这一路北上,到如今已经进入江北绿林界的地盘。原来
这个瘦子,便是北绿林第二大寨洪泽水寨的二当家宁湖山,听喽罗们报告说有人
在他们地盘上劫镖,这真是从所未闻的稀奇事,特地驾了船,飞奔来看。谁知便
有这么巧,误打误撞,就撞见他们正在追捕的大仇家。
路无痕趁着这几个人说话,早从那五十两银锭上,夹下二两银子来,算是债
务偿清。本来这就已经可以拍屁股走路,听见宁湖山这一说,却由不住勾起杨锦
林那桩事来。有心要替他出口恶气,这回倒不忙走了,冷笑道:“就凭你?别让
我揪住了,打个稀烂,一脚踢到这湖里喂鱼!”
宁湖山大怒,一反手,从背后拔出精光闪闪的三棱峨嵋刺来。路无痕这一回,
却是有心找茬,自比不得前面那两场相斗的缩手缩脚,此时仗着无痕剑之利,哪
里将他放在眼里?自思出道以来,时间虽短,遇合却多,所遇见的顶尖高手,无
过于四大牧主中的东方明玉与南宫情,论到武功之高,已非人间境界。其余诸人,
就不提西江十七刀,甚至那般声势的色魔鹿骰子,功夫虽高,比起自己也还有些
逊色。谅这一个北绿林的区区寨主,又能有什么作为?
却不知这洪泽水寨实是绿林道中一个异数。论到实力之强,北绿林之中,除
去燕无双的华山大寨,也就得数到她了。尤其寨主钱起立,却是半路出家,斥革
的秀才入了强盗伙,江湖上号称智珠在握,更是允文允武的奇才人物。宁湖山在
他手下讨生活,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一身武艺,寻常山寨的大当家还要逊他
三分,哪会将这乳臭未干的路无痕放在眼里?
两人这一交手,正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好一场丝丝入扣的激战。路
无痕一起手,便要借剑意去削宁湖山兵刃,谁知宁湖山内劲完足,结果便如大龙
湫那日与老七一战,虽以剑意对寻常兵刃,竟伤不得对方半分。而宁湖山纵横半
生,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兵器,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这剑意却是来无影
去无踪,要待寻踪蹑迹,早已倏忽不见。
由此一场大战,起始之时,便是路无痕胜在剑意无形,来去无踪;再往下打,
宁湖山毕竟经验老到,摸清对手剑路粗糙,招式上不外如是,不免以已之灵变,
攻敌之短拙,顿时扳回平局;再打下去,路无痕渐成守势,好在他的招式虽则精
妙不足,大拙即巧,用于自保却是有余,宁湖山再也攻不进去,战况遂又变成胶
着局面;再到后来,攻者费力多,守者耗力少,再加上路无痕年纪虽小,打小儿
练就的无痕剑,催动剑意早成习惯,宁湖山外路出家,却没这等雄厚底子,激战
中内劲稍有松懈,局面便又重新逆转,峨嵋刺遇上无痕剑,一不小心,便会崩开
一个寸许大小的缺口。
路无痕却是内劲正足,无痕剑酣然使开,手上差不多就是拿了把无坚不摧的
干将莫邪,正是当者披靡。眼看这一局再无翻转的可能,打了半天,却又未免有
些相惜之意,朗声道:“宁寨主,大家半斤八两,也不必再打下去了。实跟你说,
青龙寨吴正道不干我事,白道上,南宫牧主已经代我解释过了。大家既然无冤无
仇,还是两下里罢手罢。”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重锤也似,震得耳膜一紧。路无
痕一惊,抽空子回头,却见方才栖身的那株大槐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倚了一人
一马。马是枣红的千里驹,那人则抱着双臂,一身青靠,腰悬单刀,戴一顶彩青
色范阳毡笠,可不是扬州城北那家酒店里,碰见的那条大汉?怪的是这人从南而
来,这道路逼仄的,大家一直打得厉害,他却从哪里过到了北边?
宁湖山看见这人,却是精神一振,一柄峨嵋刺又使得活灵活现,招式纷呈,
向路无痕当胸缠去。路无痕伸剑欲绞,背后一紧,忽有一物自远处破空而来,听
其去势,风声奇劲。如果说,宁湖山的连珠箭用的是硬弓,那这东西简直就是发
自三四十人踩的床弩。说时迟,那时快,电般打来。路无痕大吃一惊,只得撤剑,
伸指在峨嵋刺上一弹,无痕剑往后反挽,格挡来物。
那却只是道指风。跟无痕剑剑意一撞,霸道已极,一下子竟透剑而过,无声
无息,打在路无痕大穴之上。路无痕全身一软,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懵懵懂懂,
跌倒在地。宁湖山峨嵋刺刺了个空,也顾不上再补一剑,直往那人跟前奔去,欢
喜大叫:“燕大哥,你多咱到了?”
那边金豹镖局两个镖头观战半日,忽见奇变横生,再听得这一声,竟是北绿
林七十二寨总瓢把子,素有“开天辟地”之称的燕无双到了,一时脚跟都是软的,
十丈路程,也不知是怎么挪过去,袖着两手,只是向前深深打躬:“在下金豹镖
局柳劲郭庄诚,多谢燕总寨主、宁寨主护镖之德!”
燕无双抱着臂,懒洋洋斜靠着那树,鼻子里笑一声:“强盗帮镖局子护镖,
说来也倒是千古奇闻了。你家何总镖头好?”
那两人连声答应不迭,又一再多多致谢。燕无双也不甚答理,一兜马缰,自
翻鞍上去,宁湖山见他要走,慌把马缰一手扯住了:“大哥,刚来怎么就要走?
半年不见,这又要上哪去?”
“还有些儿事,就不进去了,”燕无双一摆手:“这姓路的小贼,就交给你
们,押到青龙寨去,在吴兄弟面前活祭。到时候江北七十二寨聚齐,大家那里见
便了——老钱呢?”
宁湖山大是失望:“这就走?钱大哥前些时还在,这几日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大哥迟些走,好歹也等等他儿。”
燕无双只是推说有事,一举手,径自扬鞭催马,一路往北驰去。这一跑,他
的马快,秋天天气又燥,官道上尘土堆积,一转眼,便在屁股后卷起一道滚滚黄
龙,霎时遮没了后面那干人的视线。
这样奔了一阵,马虽俊好,适才跟路无痕交手,固然出其不意,一举克敌,
但那剑意也着实了得,隔得老远,隐隐射将来,一不小心,竟蹭伤了马腿。当时
不觉得,这时下劲狂奔,到得下午,终于见出后果。堪堪跑到邳县过后,徐州未
到,鸟不生蛋一块地方,那马左前蹄踏着一块石子,只听得一声哀鸣,蓦地里一
个俯冲,往下便是一跪。
燕无双骑在鞍上,往上提了两下,没提起来,见那马趴伏在地,只是辗转哀
鸣,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左前腿上舔舐。下去一探视,好一匹千里马,竟是就此
折了。那时真是好不懊恨,只路途上,却又不是感慨的时候,稍一转念,在马项
上一掌,顿时拍得死了。左右看看,便欲抢一匹马再走。
然而正当午时,路上却甚是冷清,虽有几批商旅行走,都是雇的长骡拉车,
并没有看得上眼的代步马匹。靠在树荫里等了一会,这才听得路那头,隐隐传来
一阵闷沉沉的声音。细听去,竟是一片马蹄声夹着车声隆隆,直有大队人马奔行
过来。可惜走得却是不快,等了半天,才见那队伍从一家村庄背后冒出头来。平
原上一望无际,隔着老远,便看见打头马夫的五官面貌。
其实却是不该看见的。官道上多的是浮灰,尤其这样大队人马赶路,不搅得
烟尘四起,对面不识,才是怪事。那时候微觉诧异,一留神,这才看清了,原来
最当先的那个马夫,驾的是辆水车。四匹马,驮着个径丈方圆的红漆鼓形木桶,
桶两侧接出数根胶皮管子,向前伸得长长的,都接了莲蓬形的喷嘴,一路走来,
对准了地上喷水。地喷湿了,那后面的无数只马蹄,才跟着踏将上去,也就无怪
乎世界清宁。
这样的派头,一时倒让燕无双叹为观止,揣测着来的不是富商大贾,必是豪
门巨宦。念头刚起,前面道路随势转折,便把水车上那木桶的鼓腹给暴露出来。
只见朱红髹漆上,冷不丁现出个墨黑的图案,一只昂着头的乌龟,一条旋盘直立
的黑蛇,龟头蛇首在上端不可索解地交缠在一起,宛如某一种最最远古的传说,
神秘而蛮荒。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种取自久远神话的高贵标记,在当今武林的权威
地位,似乎也不必争议了。燕无双一眼瞥见这个北宫世家的玄武标记,就知道这
回要打的算盘,其实并不甚么如意。尤其对于北绿林,北五省地盘与北宫世家的
辖地素来重叠,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四大世家之中,还就数他们与北宫世家的
关系,最为微妙紧张。
也因此,今日这事不大好处,其实还是不惹为妙。燕无双压压毡笠,百无聊
赖地靠在树上,随手拔出根草,衔在嘴里,嚼得稀烂,看着马队从远处渐行渐近,
从眼前一一走过。先是两辆水车绕过他的伤马,水车后面,是八对锦衣骑士。骑
士后面,是一辆垂着大红猩猩毡车帷的华丽马车。马车后面,又是八对骑者。骑
者后面,又是马车。马车后面,又是骑士。
眼看这马队竟没个止歇了。燕无双抱着双臂,在毡笠下微微冷笑,“扑”地
一声,一口唾出早已嚼烂的草根。一抬臂,正欲伸袖擦嘴,忽地耳朵一竖,听见
一种奇特的声音。
那其实也只是蹄声而已。但又不同于寻常马蹄踏出的声音。但听四只蹄子在
地上只一踩,节拍上快出许多,只觉得轻巧轻灵,说不上来的富有弹性,仿如天
舞。
循声看去,便有四只雪花般马蹄落入眼帘。那雪花上面,对比鲜明,却是四
根黑得发亮的长腿,原来竟是好一匹乌云盖雪宝马,缎子似一身黑毛,除却四蹄,
全无半根杂色,映着日光,亮得晃眼。顺着水滑的皮色一直往上看到马头,但见
那马双耳尖削,锐角棱棱,直直指向天空,端的神品非凡。最妙的是那一双水汪
汪的大眼睛,竟是忒煞情多,走到燕无双面前,若不胜情,含羞脉脉,忽朝他回
眸一转。
燕无双喉头一个抽动,强盗的性子,哪里禁得住这等挑拨。伸袖只一擦嘴,
看看那马走过身前丈许,忽地暴起突击,一霎时腾身而上,便是一掌印向马上骑
手。
那鞍上却是个金冠红袍的青年公子,猛听得身后风响,知道不妙,爱惜马匹,
却不在马上接招,双足在镫上一蹬,冲天而起,避了这一掌势。
燕无双一掌拍出,掐准时机,往前一冲,顿时落鞍上马,双腿一夹,泼喇喇
冲将出去。那马本是神品,根本无需助跑,才一发动,星驰电闪,早是窜出数丈。
那前面的骑手虽然听得风声不对,才一回头,只见那马风驰电掣,已经掠过,哪
里拦阻得住?
燕无双盗马成功,眼看就要冲出马队,心头正是狂喜,忽觉后心一紧,已有
一道掌力泰山一般,无声无息,厚沉沉压到。
这一下自也不能在马上接招。燕无双双腿下劲一夹,越发催得那马快了,双
手就鞍上一按,猛可里向前凌空跃出。凭着飞驰中的那股惯性,恰好与这撒开蹄
子的千里马速度相同,直飞到数丈开外,划个弧线往下一落,仍旧落在鞍上。
这一下落,才又知道大事不妙。这都向前奔了数丈,那股掌力居然还在!其
实不象泰山,却象是一道山脉,山峰连绵,一个峰头叠着一个峰头,只管向前压
来。这下自然大吃一惊,眼看后背吃紧,这当口再无花巧可耍,只得双足使力,
踩着马镫,努力向上跃起,半空中拉住一根树枝,腾地窜到树上。
往下一看,那出掌的高手还是先前马上的那红袍公子。当时被他打落下来,
站在原地竟没动过,却是一记劈空掌劈出去,掌力雄浑,几几乎直从队尾打到队
头。
燕无双落在树上,这下一高一低,再无笠帽可以遮颜,两人便活生生打个照
面。那公子约摸二十三四年纪,红袍上销金团花,赤金冠子下明珠抹额,眉浓如
墨,两粒眼珠点了漆似明亮慑人,朝燕无双寒森森一晃,忽地笑了,露出两排雪
白的牙齿:“燕无双?”
燕无双高高站在树上,笑道:“原来是北宫牧主。都说二公子做人大方,今
日怎么行得差了,见我折了马,只是闭着眼过去?”
北宫夏倒好笑起来:“初次相会,果然燕寨主英雄本色。马匹折了,就做这
样没本钱的勾当——饶是做了强盗,不得逞,还有许多口舌,安排我的不是。”
燕无双道:“我原也知道二公子不舍得。”
北宫夏尊贵人家,却懒得跟他斗嘴皮子,转头道:“鹤鸣,你下来,跟姑娘
们坐车去。这马腾给燕寨主。”
鹤鸣骑着匹青花马,就跟在北宫夏身边,这时自然老大不愿意,只是主人既
这么吩咐了,无可如何,只得磨磨蹭蹭从马上下来,钻到一边的马车里去。那马
车里坐的是女眷,听得外面出事,早掀开一角车帘,探头来看。便听树上燕无双
道:“二公子好不小气!姓燕的从来听说一句话,什么‘解衣衣人’,今日总算
明白了,原来古人解的那衣,本来算不得什么,不过一件稀脏的破衣,还是扒的
小厮身上……”
北宫夏轻哼一声:“要就是这一匹,不要拉倒!大家省点事。”
燕无双笑道:“也罢,不要白不要!”一踊身,从树上跳将下来,稳稳落在
空鞍上。
鹤鸣这匹马一直傍车而行,燕无双这一坐稳,恰好隔着一个车窗,与车中人
双肩相并。本待就此再跟北宫夏纠缠两句,却总觉脸侧有什么东西牵引着视线,
不自觉侧头一看,那车窗边坐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一手拨着帘子,瞪大
两只紫葡萄也似剔透眼珠儿,十分好奇而且专注地,盯着他看。
北宫夏咳嗽一声:“难得见到燕寨主呵,这是往哪里去?”
燕无双勉强从那双眼睛里拔脱出来,回道:“各寨里随便走走,二公子这是
回济南?”
北宫夏一点头:“带着家眷,辎重繁累,行走迟缓,就不耽误燕寨主赶路了。
只此一别,后会有期,燕寨主请便吧!”
燕无双听了这话,自然存身不住,双手一拱,拔马便行。不觉却又往那车窗
里一看,只见那双眼睛映着车帷,晶紫晶紫的,象葡萄,又象是两口清澈却又看
不见底的深潭,睁得大大的,还在看他。一时竟有些怪样的感觉,转身欲走,却
又被北宫夏叫住了:“燕寨主,还有件事儿……”
燕无双勒转马,心底说不上来,莫名倒有几分庆幸,便听北宫夏道:“有件
事儿,要跟你讨个情,那燕京镖局的杨锦林……”
燕无双一腔心思原不在这里,听了半天,好容易明白过来,扬鞭笑道:“要
放过他,不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