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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传》对于世界的影响却远远超过了他的翻译对于中国的影响。《法显传》在历代著录中有很多不同的名称,比如《佛游天竺记》、《释法显行传》、《历游天竺记》、《佛国记》、《历游天竺记传》、《释法显游天竺记》、《佛游天竺本记》、《释法明游天竺记》、《法明游天竺记》、《历游天竺记传》、《法显记》等等,请参阅章巽前引书,页5~7。名称固繁,版本亦多,请参阅章巽同上书,页13~24。
《法显传》在国际上的影响,首先表现在它的外文译本之多上。根据章巽的统计(见同上书,页30),共有英译本三,译者为SamuelBeal(1869年)、JamesLegge(1886年)和H.A.Giles(1923年);日译本二,译者为足立喜六:《考证法显传》(1935年)、《法显传——中亚、印度、南海纪行の研究》(1940年)和长泽和俊(1970年)。既然有了这样多的译本,那就必然有相应多的影响。
我在这里专谈一谈《法显传》对印度的影响。众所周知,印度古代缺少真正的史籍,这一点马克思曾指出来过。因此,研究印度古代历史,必须乞灵于外国的一些著作,其中尤以中国古代典籍最为重要,而在这些典籍中,古代僧人的游记更为突出。僧人游记数量极多,而繁简不同,时代先后不同。《法显传》是最古的和最全的之一,一向被认为与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和义净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南海寄归内法传》鼎足而三。研究印度古代史的学者,包括印度学者在内,都视之为瑰宝。有一位著名的印度史学家曾写信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历史是不可能的。”
关于《法显传》对印度历史研究的重要性,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印度学者高善必是优秀的数学家,同时又是最优秀的史学家。他在印度古代史方面著述宏富,而且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探讨历史问题,时有石破天惊之论,在国际上享有盛誉。他的代表作是《印度史研究导论》(AnIntroductiontotheStudyofIndianHistory,Bombay,1956)。本书第九章讨论的主题是“自上而下的封建主义”。讲到早期封建制的发展时,他引用了《法显传》关于中天竺的一段文字:
从是以南,名为中国。中国寒暑调和,无霜、雪。人民殷乐,无户籍官法,唯耕王地者乃输地利,欲去便去,欲住便住。王治不用刑罔,有罪者但罚其钱,随事轻重,虽复谋为恶逆,不过截右手而已。王之侍卫、左右皆有供禄。举国人民悉不杀生,不饮酒,不食葱蒜,唯除旃荼罗。旃荼罗名为恶人,与人别居,若入城市则击木以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国中不养猪、鸡,不卖生口,市无屠、酤及估酒者。货易则用贝齿,唯旃荼罗、猎师卖肉耳。自佛般泥洹后,诸国王、长者、居士为众僧起精舍供养,供给田宅、园圃、民户、牛犊,铁券书录,后王王相传,无敢废者,至今不绝。
这一段文字异常重要,它把印度公元400年左右在笈多王朝月护二世(超日王)统治下的中国描绘得具体而生动。高善必根据这一段文字做了如下的分析:官吏们还没有得到封建权利和权力。中国以外的土地一定要缴纳租税的,一般是收获粮食的六分之一。大概是这个帝国中心地带受到了特别的优惠,赋税比较少。在农村中一定有酿酒人和负贩。农民可以来去自由,表明没有农奴制。至于供给僧众田宅、园圃、民户、牛犊等东西,怎样解释?还是一个问题。外文翻译者各有各的理解。从标准的土地馈赠来判断,馈赠的只是收租权,而不是土地所有权。见上引书,页278~279。
第七题 法显 结语(3)
除了高善必以外,所有研究印度古代史特别是笈多王朝时代的历史的学者,不管是印度的,还是其他国家的,没有一个不引用《法显传》的。我再举一个例子。印度史学家LalmaniJoshi的《印度佛教文化研究》(StudiesintheBuddhisticCultureofIndia,MotilalBanarsidass;Delhi,Varanasi,Patna,secondreviseded.,1977)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书。著者在本书中许多地方都引用了《法显传》。比如,在页13和页258讲到弥勒崇拜和乌苌国的首都时,都引用此书关于陀历国的记载。在页298~299讲到佛教在印度衰微时,引用此书关于摩头罗国的记载:“有遥捕那河,河边左右有二十僧伽蓝,可有三千僧,佛法转盛。”他又引用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四关于秣菟罗国的记载:“伽蓝二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同一个地方,相隔几百年之后,伽蓝的数目没有变,僧人却减少了一千人,衰微的情况清晰可见。这样的例子,著者还举了一些。从上面几个简略的例子里可以看出,《法显传》对研究印度中世纪佛教,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我还想再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印度当代著名的史学家R.S.Sharma的《古代印度的首陀罗》(S′ūdrasinAncientIndia,MotilalBanarsidass,1958)是一部颇为著名的书,得到印度国内外学者们的广泛赞誉。在本书第七章讲农民阶级与宗教权利时,著者在四处引用了《法显传》,都是上面高善必引用的那一段。页286,引用“不食葱蒜,唯除旃荼罗”,页290~291,引用“(旃荼罗)若入城市,则击木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第二个例子是BordwellL.Smith的EssaysonGuptaCulture(《笈多文化论集》,MotilalBanarsidass,1983)。这是一部论文集,著者不是一个人,讨论的题目也不尽相同。其中有几篇文章引用《法显传》。页7,A.L.Basham在序言中讲到旃荼罗入城市击木自异的情况。页38,A.K.Narain在《古代印度特别是笈多时期的宗教政策和宽容》这一篇论文中,引用了《法显传》来说明当时佛教兴隆的情况。页130,132~133,136~140,147~148,B.G.Gokhale在《笈多时期的佛教》这一篇论文中,引用了《法显传》来说明月护王(376~414年)时期的印度佛教状况,特别是佛教寺院中研究经、律、论的情形。
除了以上四本书以外,引用《法显传》的书籍还多得很,这里无法一一列举了。
我在上面先介绍了晋宋时期中国佛教发展的情况,然后介绍了法显的生平和他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总起来可以这样说,法显活动的两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佛教发展和中印文化交流的高峰时期之一。他留下的佛典译文,特别是他的《法显传》,到现在仍然保留着自己的活力,起着相当大的影响。他对促进中印两国的文化交流和人民的传统友谊,也有不可磨灭的功绩。《法显传…跋》中有几句话:“于是感叹斯人,以为古今罕有。自大教东流,未有忘身求法如显之比。”法显是当之无愧的。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掉他,印度人民也不会忘掉他。
第八题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1)
【第八题】悟道成佛麦积山石窟第133窟第10号造像碑(局部)内容为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的故事。
六祖像图轴明丁云鹏绘荣宝斋藏“约在三百年以后,到了禅宗六祖慧能(638~713年),中国禅宗和顿悟学说达到了一个转折点。有人主张,慧能以前,只有禅学,并无禅宗,禅宗和顿门都是由慧能创始的。”此图绘慧能诵经于茂叶之下,前有三僧或坐或立,似在辩论经义。慧能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受到其师五祖弘忍的欣赏,得密授法衣,成为禅宗六祖。第八题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佛教十五题
1988年11月,我应香港中文大学之邀赴港讲学,在中文大学讲的题目之一是《从大乘佛教起源谈到宗教发展规律》。我从这样一个观点出发:在人类中有一部分人是有宗教需要的,宗教就是为了满足这一部分人的需要才被创造出来的。但是,人类要想生存下去,必须满足自己的生活需要,即从事物质生产活动;为了繁衍后代,不至断子绝孙,又必须从事人的生产活动,这两种生产活动,同满足宗教需要是有矛盾的,宗教的逐步发展就是为了解决二者间的矛盾的。
我在那一次的讲演中讲了六个问题:
1佛教的创立。小乘佛教
2小乘佛教的基本教义
3小乘向大乘过渡
4居士佛教
5顿悟与渐悟
6宗教发展规律
我进行论证的线索大体上是这样的:公元前6、5世纪是印度古代思想上、政治上大震荡时期,有点像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人民已经有的宗教,婆罗门教,不能满足东部人民的,特别是新兴商人阶级以及个体劳动者的需要,于是产生了新宗教:佛教与耆那教。它们反对婆罗门,反对种姓制度,都得到商人阶级的大力支持。佛教最初的教义比较简单,无非是四圣谛,八正道,十二因缘。用另外一种说法是三法印或三共相(sⅲ齧ⅲ齨yalaks…a
n…a):苦,无常,无我。佛教讲因缘,讲因果,符合商人资本产生利润的心理。修习方式是个人努力,求得解脱,又投合个体劳动者的心理状态,容易接受。大商人也支持,譬如给孤独长者,他们自己并不想成佛,社会不断进化,人创造的宗教也必须跟着变化。公元前3世纪,孔雀王朝大帝国建立后,宗教需要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矛盾日益暴露。小乘的格局太狭隘,不能满足社会需要,于是大乘思想逐渐萌芽。大乘思想是在小乘思想上慢慢成长、发展起来的。二者不是对立的,大小界限有时难以严格划分。我把大乘分为原始大乘(primitivemahⅲ齳ⅲ齨a)与古典大乘(classicalmahⅲ齳ⅲ齨a)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上,后来的典型的大乘学说还没有完全兴起,使用的语言是佛教混合梵文(BuddhisthybridSanskrit)。在第二阶段上,大乘典型学说空(S′ūnyatⅲ┓⒄蛊鹄戳耍褂玫挠镅允氰笪模隽艘恍┯忻行盏拇笫ΑA礁鼋锥喂餐奶氐闶欠鸬氖坎欢显龆啵腥鄣愦媪四鶚劰鄣悖莘鹣瘛⒎鹚鹊取W钪匾母谋涫窃谛尴胺绞椒矫妗P〕耸恰白粤撕骸保虢馔驯匦氤黾摇3黾胰思炔荒苌镏什罚膊荒苌恕3ご艘酝缁峤薹绦嬖冢死嘁步鹜觥4蟪酥鸾ジ谋湔飧霰锥恕O虢馔选鶚劵蛘叱煞穑槐赜蒙夏茄蟮牧α俊D阒恍枘ぐ荩蚩谒蟹鸷诺鹊龋湍艽锏侥康摹P〕斯Φ拢╬un…ya)要靠自己去积累,甚至累世积累;大乘功德可以转让(transferofmerit)。这样一来,一方面能满足宗教需要,一方面又与物质生产不矛盾。此时居士也改变了过去的情况。他们自己除了出钱支持僧伽外,自己也想成佛,也来说法,维摩诘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他与小乘时期的给孤独长者形成鲜明的对照。这就是所谓“居士佛教”(LaymanBuddhism),是大乘的一大特点。这样不但物质生产的问题解决了,连人的生产的问题也解决了,居士可以在家结婚。
我的论证线索简略地说就是这样。
我从这样的论证中得出了一个宗教发展的规律:用尽可能越来越小的努力或者劳动达到尽可能越来越大的宗教需要的满足。这个规律不但适用于佛教,也适用于其他宗教。
我在上面故意没有谈佛教的顿悟与渐悟,因为我今天要讲的主要内容是《六祖坛经》,而顿悟与渐悟是《六祖坛经》的关键问题,我想把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谈。我谈这两个问题的准绳仍然是我在上面提出来的宗教发展规律。
顿悟与渐悟的问题,印度佛教小乘不可能有。大乘有了一点萌芽:但并没有系统化,也没有提顿悟与渐悟的对立。因此,我们可以说,印度没有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佛教传入中国以后才提出而且发展了的。
顿悟与渐悟的问题同中国的禅宗有密切的联系。中国禅宗的历史实际上非常简单,一点也不复杂。但是中国佛教徒接受了印度和尚那一套烦琐复杂的思维方式和论证方法,把禅宗起源问题搞得头绪纷繁。中国禅宗自谓教外别传。当年灵鹫山会上,如来拈花,迦叶微笑,即是传法。迦叶遂为禅宗初祖。至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付法予菩提达磨。达磨来华,是为中国禅宗初祖。(见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中华书局,1982年,页186)这些故事捏造居多,没有多少历史价值。
达磨面壁图(局部)明代宋旭绘旅顺博物馆藏
根据任继愈《汉唐佛教思想论集》(人民出版社,1981年,页40~41),佛教的目的在成佛,在南北朝时期,对于成佛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以为成佛要累世修行,积累功德,这是小乘佛教一般的主张,像安世高以来的小乘禅法就是这样主张的;有人主张可以逐渐修行,到了一定阶段,即可得到飞跃,然后再继续修行,即可成佛,像支道林、道安等就是这样主张的;又有一派主张只要顿悟,真正充分体会佛说的道理,即可以成佛,像竺道生等就是这样主张的。”竺道生是否就是顿悟说的创始人呢?看样子还不是。在他之前,此说已有所萌芽。这个问题颇为复杂,我在这里不去讨论,请参阅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十六章:竺道生。
《六祖坛经》的部分版本弟子法海整理慧能讲经内容而成,是中国禅宗的根本经典之一。
从此以后,顿悟说又继续发展下去。道生生存和活动跨4、5两个世纪。约在三百年以后,到了禅宗六祖慧能(638~713年),中国的禅宗和顿悟学说达到了一个转折点。有人主张,慧能以前,只有禅学,并无禅宗,禅宗和顿门都是由慧能创始的。(见郭朋:《坛经校释》,中华书局,1986年,序言,页1)无论如何,大扇顿风,张皇禅理,在中国佛教史上,慧能是关键人物。他的弟子法海集记《六祖坛经》,开头就说“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全书宣扬的无非是“顿悟见性,一念悟时,众生是佛,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汤用彤语,见《隋唐佛教史稿》,页189)。
第八题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2)
怎样来解释顿悟与渐悟的利弊优劣呢?我仍然想从我自己提出的宗教修行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个观点来解释。从这个观点上来看,顿悟较之渐悟大大有利,要渐悟,就得有时间,还要耗费精力,这当然会同物质生产发生矛盾,影响生产力的发展。顿悟用的时间少,甚至可以不用时间和精力。只要一旦顿悟,洞见真如本性,即可立地成佛。人人皆有佛性,连十恶不赦的恶人一阐提也都有佛性(请参阅MingWoodLiu,TheProblemofIcchantikaintheMahⅲ齳ⅲ齨aMahⅲ齪arinirvⅲ齨…aSūtra,TheJournaloftheInternationalAssociationofBuddhistStudies,vol7,No。1,1984)。甚至其他生物都有佛性。这样一来,满足宗教信仰的需要与发展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就一扫而光了。
我强调发展生产力与宗教信仰之间的矛盾,不是没有根据的。中国历史上几次大规模的排佛活动,都与经济也就是生产力有关。专就唐代而论,韩愈的几篇著名的排佛文章,如《原道》、《论佛骨表》等,讲的都是这个道理。文章是大家都熟悉的,不再征引。我在这里引几篇其他人的文章。唐德宗时杨炎奏称:“凡富人多丁,率为官为僧。”孙樵《复佛寺奏》:“若群髡者所饱必稻粱,所衣必锦缎,居则邃宇,出则肥马,是则中户不十,不足以活一髡。武皇帝元年,籍天下群髡凡十七万夫,以十家给一髡,是编民百七十万困于群髡矣。”辛替否《谏兴佛寺奏》:“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连不能说是排佛的柳宗元在《送如海弟子浩初序》中也说:“退之所罪者其迹也。曰髡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若是,虽吾亦不乐也。”类似的论调还多得很,不一一征引。这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排佛主要原因是出于经济,而非宗教。僧人不耕不织,影响了生产力的发展,因而不排不行。这就是问题关键之所在。
在所有的佛教宗派中,了解这个道理的似乎只有禅宗一家,禅宗是提倡劳动的。他们想改变靠寺院庄园收入维持生活的办法。最著名的例子是唐代禅宗名僧怀海(749~814年)制定的“百丈清规”,其中规定,禅宗僧徒靠劳作度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在中国各佛教宗派中,禅宗寿命最长。过去的论者多从学理方面加以解释。不能说毫无道理,但是据我的看法,最重要的原因还要到宗教需要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关系中去找,禅宗的做法顺应了宗教发展的规律,所以寿命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