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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稚脆有趣,连太后听了也微笑点头。
“那么今天姑姑还要教你另一句,”唐流含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效忠于皇上,就是皇上的人,死也是皇上的鬼,你知道了么?”
“知道了!”熏应声道,小孩子聪明伶俐,向来引人喜爱。
唐流拉着他小小的手,抚上他柔软的发,“还有,熏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你日后身为人仆,虽然效忠不了皇上,可也要记住这个道理——要对主人忠诚,不可为了一点利益出卖主子,为人所不耻。”
边上的陈守规听了这话,脸上顿时讪讪的,有些下不了台。可又挑不出错来,恨恨地看着她。
熏奋力点头,那小小的面孔纯美得不似真人,唐流道:“你已经七岁了,是个男子汉了,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依赖大人,无论什么事,就算是天崩地裂也要学会自己拿主意,知道么?”
“是的,姑姑。”他认真道,“熏儿很明白。”
“乖。”她府身上前在他脸上吻了下,“熏,如果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府邸,有了自己的家奴妻妾,一定要学会严厉驾驭下人,如同皇帝执掌朝政。你亦要懂得如何管教手下,要记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家规应视同触犯国法般不可原谅。”
熏听得奇怪,可仍旧听话地点头。
唐流不由怜笑,“傻孩子,你年纪太小,如何听得懂呢?来来来,姑姑这就给你举个例子……”话未说完,已长身而起,从腰间抽出早备下的匕首,旋身向陈守规扑去。
那陈守规已在一旁听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全未想到她会如此,大惊之下,奋力向后退去,一旁陪驾侍卫也窜了出来,可是还未碰到唐流的身体,已被削中手足,受伤倒地。陈守规倒也机灵,慌乱中回身从身后侍卫腰中抽出长剑,格手刺向她。
只听“扑”的一声,剑身直入唐流右肩,这一下,在座众人无不弹起,太后与公主不由失声惊呼出来。侍卫们不再向前,傻傻地看她受创。
唐流毫不在乎,正好乘此机会,咬牙挺身向前。“呲呲”声中,陈守规手中的长剑直没入她肩,一路穿到了剑柄处,鲜血淋淋地泼散出来,没有人会料到唐流竟如此拼命,全惊得呆住。陈守规握住剑柄僵立,也不知躲闪,此时,唐流手中的匕首却已晃到他胸前,分毫无差,直直刺入他心脏。他眼睁得大大的,立时倒地气绝,手里却仍紧抓着那柄剑,带得唐流一起倒了下去。
堂上众人全都看呆了,竟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挡,直见她倒在陈守规的身上,才有人喝了一声:“来人。”
混乱中,唐流只回头看熏儿,怕他受惊过度,却见那小孩儿虽然惊骇无比,倒也没有失态哭泣。他张大了嘴,痴痴地叫了声:“姑姑……”
唐流忍住肩上的痛,拔出陈守规身上的匕首,抛到他面前,一手指向太后,却向熏叫道:“记住,熏,这是国法。”又指向身下陈守规的死尸,“这是家规,你懂了么?”这时身后有侍卫上来拉她,挣扎中牵动伤口,她终于疼得昏了过去。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唐流于梦中吟着这句诗,醒来时,齿旁仍有余声,她看到婢女们脸上惊异的表情。
肩上的伤口已被人密密地包扎起来,她倒也不觉太痛,睁开眼来却觉慵懒,“这是什么地方。”
“是齐王府。”婢女轻答,“唐小姐可要吃点东西?”
唐流摇头,尘缘如梦,她倒情愿不再醒来,只要想到陈守规的死状,也就瞑目了,可是爹爹也再不能回来。
她只奇怪自己怎么不在大牢里,当众杀人实是应该被解入狱中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找人医治她,服侍她。
“太后吩咐等姑娘伤好了,再作命定。”那婢女轻轻道,她十分聪明,显然已经看明了唐流的迷惑。
唐流苦笑,也对,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犯审起来的确没有什么意思,当然要治好了立在堂上才判得痛快。
她的伤很重,直过了两个多月才渐渐愈合,太后终于又来见她。
仍旧是在老地方,仍旧是那些人,不过少了陈守规,唐流也变得虚弱不堪。
盯着她苍白的面孔,太后的脸色倒是和善的,“看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头。”
唐流微笑,“谢太后恩惠,这是民女咎由自取。”
“你本是个识大体的人,”太后叹气,道,“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事,全然不顾我的面子,竟然当堂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四品的官员,你真是做得太过了。”
唐流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她本不喜欢陈守规,也不在乎他的生死,可到底面子上又过不去,她确是做得太绝了。
“民女愿受一切惩罚。”她轻轻道,反正已达到目的,说些好话也无所谓了,“太后是至仁至善之人,冒犯了太后民女也很后悔,民女有罪。”
太后很满意唐流的回答,“唐泯向来清正,教出的女儿倒也端庄,只是你一时错手铸成大错,我也保不了你。从今天起,你不得在齐王府居住,当同唐府众人一般充作官奴,你可服?”
“我服。”唐流应。父仇已报,本是犯死罪的人,谁知还有一线生机,本就是捡来的好处了,哪还会挑剔什么。
“很好。”太后点头,“那就这么办了,你倒是个明事理的女子。”
唐流低头谢恩,随人退了出去,转身时忍不住看了齐王澶一眼。他今日一身紫衣,仍是坚玉般苍白的面容,令她想起那晚他冰冷的身体,当她看他时他的眼竟也盯着她,黑沉沉的眸子里闪着星光,唐流被看得心头一跳,忙低头去了。
她被解入天牢,又过了两日,又被送到了一栋大宅前。“这是少相府,”解差道,“你被少相选中为婢了。”
是少相么?唐流忽然心中觉得有些失落,她知道所有的官奴都是被皇族、官员由上而下地选入府里的,齐王完全有实力来选,可他毕竟没有。想起那日堂上的那个苍白清秀的人,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与少相隆的关系很不错吧,是不是以后还能见到他呢?
唐流被安排在相府的浣衣部,负责将清洗完的衣服分开给各房的婢女取回,这根本是不累的活,她也乐得清闲,可以养伤。只是她并没有见到少相,更没有见到齐王。
一日闲来无事,唐流答应帮内房的婢女蜞美去花园采摘芍药,相府的人都喜欢将鲜花晒干熏衣裳。唐流低头工作,忽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记,转过头来,却是鸾祺公主,几日不见,她依旧娇艳欲滴。
“是你啊。”她娇笑,已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轻蔑神情,“伤可好了么?”
唐流淡淡一笑,“谢公主关心,还好。”
“你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她咯咯地笑,“世上竟有你这样不要命的人。”
唐流不回答,只想走开,她们本不是一路的人。
可公主却偏要拉住她,“来,跟我去,有人想见你呢。”
唐流不知如何是好,竟被她一直拉走了。
公主直把她拉到一个花园,园中有着一泓碧玉般的湖水,周围环绕着香花异草,湖边还有一只六角亭,亭里已经坐着两个人。
一人穿玫红色袍子,外罩着缀满福字的黑色纱衣,脸容高贵如玉,另一人却是青色的绸袍,俊秀的面孔上满是笑容。
唐流的心不住又狂跳起来,隔了这么多天,她终又见到齐王澶了。
见她驻步不前,鸾祺笑得更欢了,“怎么了,你不是命也可不要的么,怕什么?”
唐流被她说得难堪,可真是有些心虚了,只能冷冷道:“我现在是个下人,应该去做事。”
可公主却不放过她。“是呀,”她笑吟吟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婢女了,怎么能不听话,叫你去端酒呢,你不去?你不是很明白家规的么?”
唐流被她说得心中一痛,低下了头。
见她们走进,那位青衣公子有些奇怪,“鸾祺?你又在出什么鬼主意了?”
“我不过带了个人来跳舞助兴,你们光喝酒又有什么趣味。”鸾祺转身,“隆,你府里的景也好,酒也醇,只是歌姬太差,怎么不好好调教几个来给我们看?”
“这是因为我并不很喜欢听歌。”少相隆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再说这位唐姑娘好像不是我府里的歌姬呢。”
“我说她是,她就是。”鸾祺淡淡道,“来,还不给少相与齐王倒酒。”
唐流忍着气,在隆的杯中注酒,又转身向澶。他清冷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脸上,她不敢与他对视,只低头看他酒杯,见他握杯的手纤长柔韧,指上套着只红玉扳指。
唐流低头服侍,将琥珀色的醇酒倾入水晶杯,骄阳在水晶杯旁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映衬着这几个绮年玉貌的男女。似乎美人佳景应该聊着些风花雪月的事,可话题一变,偏偏转到了她的身上。
鸾祺笑着看她,“你知道不知道,我祖母很是欣赏你呢。”
唐流一愣,终于明白她口里的祖母是皇太后,不便说什么,只是微点了点头。
“她说唐泯的女儿不但有骨气,骨头也很硬。所以这次没有把你严办,祖母喜欢硬气的人。”
唐流听她说得奇怪,只得低头不语。
少相隆闻言也笑,“忘了说了,唐姑娘放心吧,太后说先委屈你一下,等这事过去了,再放你回齐王府。”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笑瞟着澶,“总不能棒打鸳鸯各一方吧。”
澶不说话,只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唐流的脸却顿时红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味道,没想到太后仍是会让她回齐王府,心里又有一点欣喜。
“所以说这次对你是大恩典了,你可要自己明白呀。”鸾祺接道。
唐流苦笑,唐家莫名其妙遇此横祸,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别人的小妾,这竟都全成了一场恩典,这个道理她不明白。念及慈父往日神情,不由心中难过,咬着唇不让眼泪下来。
隆是个极体贴明白的人,见唐流触及痛处,将手中杯子递了过去,“那日在大厅上唐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我敬你一杯。”
唐流不语,接过一饮而尽,微辣的酒水沿喉而下,顺便将眼泪也冲了下去。
“上次在厅里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今天没声音了?”鸾祺奇道,“难道心里仍是记恨么?”
第三节 何期小会良人
唐流看她一眼,不说话。
“毕竟唐老仙去时姑娘不在身边,这必定是姑娘的心头大憾吧。”隆话语温柔,他递上杯子,“姑娘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不妨痛饮几杯,舒缓一下。”
唐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接过杯一饮而尽。鸾祺闻言也倒来了酒,“算我说错了,来,喝个赔罪酒吧。”
唐流也不多话,左一杯右一杯地灌了下去。隆拍手笑了起来,“原来唐姑娘不仅胆子大,酒量也好,今日大家何不一醉方休?来人,把我埋在梅树下的那坛状元红拿来,再把那个西夏女人叫来跳舞。”
仆人们急急端来醇酒,拍去泥封,一股香气直飘了出来。唐流闻香浅笑,“果然是上好的酒,恐怕已过了二十五年了。”
“正是,正是!”鸾祺笑,“你倒明白,那是隆出生时埋下的,今年正好二十六年。”
隆精神焕发,亲自倒酒,“好酒也要遇知己,唐姑娘实在是个妙人。”
唐流取杯即饮,以前也常陪爹爹饮酒,她的酒量原是不错的。
西夏舞女已走入亭中,端见得金发雪肤容貌奇美,身段凹凸玲珑有致。唐泯做光禄大夫时家里常常接待西夏客人,也有西夏来使送女人入朝,她早见过西夏美人的风情,也随父亲学过西夏语,倒也不觉奇怪。
鸾祺却惊笑拍手,“澶,你看,她的眼珠是蓝色的呢,那把金发会在日头底下发亮!”
西夏女在乐声中袅袅起舞,鸾祺说得不错,少相府的舞女中看不中用,舞跳得并不太好,唐流精于此道,看得出她的门路。
他们却都很欣赏,沉浸于那舞动中的妖娆。隆轻笑着低声对澶道:“怎么样,西夏女子床上最有风情,不如晚上送入你府中如何?”
他说得虽轻,鸾祺却也听到了,她咯咯笑了起来,“你们倒是亲密无间呐,怪不得人说齐王少相是可以同享一个女人的。”
澶微只是微笑,毫不在乎。唐流的心一跳,猛然间清醒过来,一时心中雪亮,明白得彻彻底底。想来这些贵族公子根本不把平常女人当人,那西夏女本也是少相的侍姬吧,可是说送就送给了齐王,如此美貌的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件玩物,这大概也算唐流的写照了吧。
她一口酒堵在胸中,咽不下,吐不出,郁积到胀痛。低了头细细思量,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的归宿?纵是回齐王府做妾又能怎样?总有一天他若厌了烦了,只要脸一板,大可再将她赐给家奴。
不知不觉地,唐流脸色灰败下来,放下酒杯。众人并没有发觉,她已于此刻心灰意懒,原来,为奴与做妾,区别不过是从油镬至火坑,她人虽坐在这里,于他们之中,却是个蒙他们看得上眼一同邀来玩乐的人,欢歌乐舞酒醒曲散后自当归于原位。
唐流转头看着澶,试图在他那深刻坚挺的面容中找到一丝关注与温情。可他毕竟没有看她,他哪会用情在一个妾的身上,那一夜,他的眼光冷过秋霜,唐流仅仅想着,已觉浑身发凉,若要去信任那样的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是何等幼稚可笑!
一瞬间,绕耳佳音变成了空洞梵语,如旷野里的风沙卷过,只余下一地荒凉。唐流再坐不下去,缓缓站起来,跨过杯盏往外走,鸾祺奇怪地看着她,隆似乎在叫她,她也似不闻。路过那个西夏舞女身边时,她忽然停了下来,用西夏语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碧眼的西夏美人突然听到来自家乡的话,不由喜形于色,停下舞步,道:“我叫伊兰,你是谁?”
唐流又走近她,发现她有着西夏人所没有的细腻的皮肤,容貌媚丽明艳,果然是个绝顶的美人,令人心生怜惜。她轻轻问:“伊兰,你为什么要来中原?”
伊兰的眼睛立刻朦胧起来,如烟如雾般,当真是夺人心魄的一种美色。她幽幽地道:“他们说我能跳最美的舞,可是我真的很烦,我是从来不喜欢跳舞的,除非是跳索米拉。”
唐流不由伸手去抚她精巧的面庞,人说太过美丽的女子必遭天遣,这样的尤物果然是身不由己的。伊兰越是美艳活泼,眼里的落寞孤单便越是动人,唐流虽是女子,也看了动心,她叹口气,说:“伊兰,不如让我陪你跳曲索米拉吧。”
伊兰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会跳索米拉?”她颤声道,“我可是从来没有跳过呀,出了西夏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跳了。我常常想,如果能有人和我一同跳这个舞,就是死也不怕了。”
唐流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索米拉是西夏人至爱的深情之舞,通常是情人们为爱而跳,也有互相交命的朋友对跳,平时不大上场,只有在婚礼和举国欢庆的大日子里才会有人跳。情深与爱恋是舞的精髓,每一个少女自十岁起就由母亲教会这支舞,可什么时候能正式跳却是谁也不知道。
索米拉是每一个西夏女孩子心里的绮梦。
“你没有跳过么?”唐流叹息,“不要紧,我会,我可以和你一同跳。”
伊兰欢呼一声,扑上来拥住她,在她颊上亲吻,唐流知道这是西夏人的习惯,并不推她。
伊兰放开她时,已换过了一幅神态,面孔严肃,指若兰花,柔软的身体却立得挺拔,手足摆成散花般的形状,她已准备就绪。
唐流向她微微一笑,索性褪去了外袍,正好今天她穿了身紧致的里袍,白色的衣裤如同劲装般妥帖。
她身后的乐师也都来自西夏,见到这个动作马上精神一震。“是索米拉呀!”他们相互惊声提醒,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将那支神秘而诱惑的曲子娓娓地奏了出来。
唐流和着曲中的韵律,轻轻摆动身体,一个节拍一个动作,一步一步向她欺近,这支舞是同西夏来的一位舞妓学的,学得有八分像了,她说过,“索米拉的实质在于两人似近又远,贴魂贴骨的一种依恋,可实质上舞者身体并没有碰在一起过。”
伊兰的身体急促地颤动着,腰身扭得似一根可任人摆弄的铁丝。唐流时时地引着她、顺着她的舞步,如同她的影子。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看着,这样诡魅的舞蹈在中原是绝不可能见到的。
学这支舞唐流用了两个月,可真正跳起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最最要紧的是舞终时的飞旋,一般人可以转十多个圈,唐流却可以转二十多个,不过怕伊兰受累,她们同转了十四个。
乐声戛然而止,舞者与观者似并不满足,乐师们张大了嘴,手指犹自扣在琴玹上不肯放下。伊兰的脸孔泛着满足的红晕,她香汗淋漓,气喘不止,可又满怀欣悦。
“这就是我们的索米拉呀!”她感激道,又来亲吻唐流,“谢谢你帮我圆了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