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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忆到第一次在〃云裳服装〃见到他的情形。
我说:〃我们睡房里去说。〃
他向姬娜眨眨眼。他居然还有这种心情。
我诧异于他在一夜之间有这么大的变化,他扮演没事人的角色比我还成功。
到了寝室,他把床上的被褥推过一旁,像是要坐下来,终于没有。他仍然站着,双手插在口袋中,我等他开口,谁知他立刻开门见山。
〃那一夜,〃他说,〃我的确趁小杨醉酒当儿出去见过滕海圻。〃
〃你不应该的。〃
〃是,心情再坏,我也应当与你出去跳舞,大错铸成,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他怎么引得你出去?〃
〃他说交回那些东西给我。〃
〃你相信他会无条件交回那些东西给你?〃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都愿意相信。〃
〃抑或他说得声泪俱下,极之动听?〃
〃你都知道,你太清楚他。〃
我不出声。
〃他在屋内等我,他带齐所有的东西等我,我开门进去时,他正在荧幕上放映那些片断。〃
我静静听着。
〃但主角可不是我。〃
我忽然明白了,滕海圻就是这样招致杀身之祸。
文思早已把自己豁出去,但他不能看到我受侮辱。
我静静地:〃主角可是我?〃我在这时候插嘴,
〃主角是我。〃
〃是,是你。这是他最终武器,他要我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叫我不能再爱你。〃
现在我可明白,九年前我是怎么有勇气拿起那把刀?很容易,滕海圻可以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他完全疯了,拿凶器逼我。我也非常疯狂,决定与他同归于尽。〃文思的声音很平淡。
〃但你没有杀死他。〃我冲动地说,〃你不是凶手。〃
〃在纠缠中刀似插入牛油般插入他心脏。〃
我战栗地看着文思。
〃我看到刀插在他胸前,心中一阵快感,我并没有打算救他,也没有探他鼻息心脏,只取过所有东西,回到家中,一把火烧掉。〃
我轻轻问道:〃你那么恨他?〃
〃是。〃文思说,〃我很害怕,但我也很痛快。〃
我坐在床沿,他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问:〃你不后悔?〃
〃没有,〃他说,〃我只怕会连累到你。〃
我低下头。
他又说:〃韵娜,你会觉得肉麻,我很爱你。〃
〃我知道,文思,我知道。〃
我与他紧紧相拥。
〃我知道。〃我说,〃你不能忍受滕海圻一直折磨我。〃
他微笑:〃真可惜,韵娜,真可怜我们相逢不在适合的时候。〃
我的眼泪炙热地涌出来。
姬娜来敲门。
〃他们来带我走了。〃文思放开我。
姬娜推门进来,她一面孔忧伤,但相当沉着。她说:〃警察,找左文思。〃
很久很久之后。
姬娜问我:〃你有没有答应等他?〃
〃没有。〃
〃为什么不?〃
〃因为在戏中,女主角都对男主角说'我等你出来'。〃
〃但他的确爱你。〃
〃我并不想等他,所以没有说会等他。〃
姬娜说:〃但是你终于没有去北美。〃
〃文思需要我,〃我说,〃我留在此地,可以常常去看他。〃
姬娜笑,〃我真不明白你,你不承认爱他,却又对他这么好。〃
我也只好笑。
〃你昨天去见工,成绩如何?〃
〃不要提了,那老板一见我,马上疑心,说我面熟,回办公室兜圈子出来。立刻说位置已经有人,叫我下次请早,谁会聘请一个背景这么复杂的职员?〃
〃但你不过是案中的证人。〃姬娜不忿。
〃幸亏父亲已经退休,〃我苦笑说,〃不用见任何人,不必尴尬。〃
〃他真的没有看到任何报纸?〃
〃不知道。老人家……很神秘,有时候明明知道,他们也假装不知道,糊涂点好,给人说声笨,打什么紧。〃
〃健康没问题就好。〃姬娜老三老四地说。
我问:〃婚姻生活好不好?〃
〃很好,〃她又补充一句,〃非常好。〃
看样子也知道好得不得了。
我说:〃文思说,他本来想替你缝制婚纱。〃
〃幸亏没有。〃她拍拍胸口。
我斜眼看她:〃刚才你方说,那些不相干的人没理由歧视我。〃为何她又歧视文思。
〃那怎么同?他太不一样了。〃姬娜说,〃你,你是无辜的。〃
但滕海圻一直控诉我害了他,也害了文思。我才是罪人。
〃你真的不去?〃姬娜问我。
〃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装修都换过了,现在由小杨接手做,你怕什么?〃
〃但店名还一样,我不想去。〃
〃那么你在此地等我。〃姬娜说:〃我已叫彭世玉来陪你。〃
〃姬娜,〃我说,〃谢谢你。〃
新店新装修新老板新作风,今日开张,大宴亲朋,无论发生了什么,太阳总是照样地升起来。
我独自坐在咖啡室中,转动着咖啡杯。
有人走近来,低声笑说:〃仍然失意,仍然孤独?〃
你抬起眼,是彭世玉。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认识他也已经很久了,到最近才看清他的尊容,他非常的英俊高大,非常的能干,非常固执,也非常穷。
学堂刚刚出来,没有什么收入,穷到只能穿一双球鞋,衬他的黑西装,然而仍然风度翩翩。
就是这样,也迷死好多女性。她们称这种格调为〃有型〃。
此刻我在想:〃我小时候亦是一个标致的女郎,为什么从来没有运气结识像他那样可爱的男孩子。〃
我取出香烟,彭为我点火。
他边说:〃政府忠告市民,吸烟危害健康。〃
我苦笑,不语。
〃你的人生观像老太太。〃
有些老太太比我积极得多,还打算穿粉红色迷你裙呢。
〃振作点。〃彭说。
我不出声,我那么同情文思,对他那么好,但不打算与他厮守一生。彭世玉这么关心我,对我没有偏见,但也不见得会得奉献一生给我。
我开口:〃凭良心说,我难道还不够振作?〃
他无语。
隔很久很久,他问:〃去看过左文思?〃
〃他在里面还适应。〃我点点头,〃比想象中的好。〃
〃你知道他那个奖已经取消?〃
我说:〃协会根本否认发出过奖状给左文思。〃
〃世事是这样的。〃彭世玉说,〃有什么意外呢。〃
我说:〃文思根本不在乎这种事。〃
〃你对他这么好,你会等他出来吧,才六年。〃
〃我不知道。〃我抬起头,看玻璃外蔚蓝的天空。
〃左淑东,她现在正式与汤圆小王在一起。〃
〃她快乐吗?〃我不经意。
〃至少此刻她付出酬劳,得回服务,交易是公平的。〃
〃她爱文思。〃我说,〃为这个,一切都值得原谅。为什么不呢,前半生人出钱买她,下半生她出钱买人。〃
有人奔过来,〃你们在这里!哈,可找到了。〃我转头,是小杨,他一脸光彩,神色飞扬,拉住我同彭世玉。
〃今日小号开张,你们一定要来喝一杯。〃
为什么他一定要强人所难。
我刚要拂袖而去,彭世玉轻轻碰我一下,他并没有说话,但眼光与神色都希望我不要扫兴,随一随俗。有些人就是有这种说眼力与魅力,我气馁,深深叹口气,点点头。
彭世玉以眼神表示嘉许。
我们跟着小杨到他店里去。
姬娜说得对,这根本不是同一爿店。黑白大理石的地板早已换掉,改铺厚厚的地毯,一室的石膏模特儿,穿着很俗艳的衣裳。
小杨似穿梭蝴蝶似扑来扑去招呼五百名以上的客人,室内空气混浊,彭世玉诧异地问我:〃这家店叫'云裳'。可是源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倒是俗得可爱。〃
〃开到最后是荼蘼。〃
〃什么?〃彭世玉这种在小学之后没有与中文接触的人自然听不懂。
〃荼蘼。〃我说。
〃是一种花吗?〃
〃属蔷薇科,黄白色有香气,夏季才盛放,所以开到最后的花是它,荼蘼谢了之后,就没有花了。〃
〃这么怪?〃彭世玉问,〃你见过这种花?〃
〃没有。〃我只见过千年塑胶花。
〃一切没有根据。〃彭世玉笑。啊,那边站着与小杨攀谈的不是曹老板吗?再过去的是祝太太。
每个人都很好。
只欠了文思。可恨文思似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