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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雪,车灯照着,有些发黑。雨丝也变成了小雪,道路上铺了层薄的雪泥,车轮压过,发着涩涩的挤压声。
四周一色的黑,雪山也是黑色的一片,我们在山腰上开了十分钟的模样,转过个山角,眼前忽然间是个铺满了灯光的城镇,白的黄的光从半山腰一路伸去,转个弯,似乎没个尽头。
转上了有灯光的街,订好的旅馆就在两个路口过去的一个转角。街上没人,已经是圣诞节的凌晨。旅馆前的停车场零落地停了几辆车,雪还在下,大了些,每辆车车顶都铺了两三寸高。
“真冷,”肖河生从车里先钻了出去。“白色圣诞节。”
“可惜我们已经用过圣诞大餐了。汉堡,薯条,还有杯可乐。”我从车里也钻出来,脚踩在新雪上咯吱咯吱地响。我呵了口气,看着一条白雾直伸了出去,一边伸手拍了拍后座的门,“醒醒,到北极了。”
姚明成从后座门里出来,站直了身,揉着眼,“北极不错啊,还有这么个旅馆。我说里头是不是只住了圣诞老头,还是圣诞老头也有那么几个漂亮妞当助手帮他糊糊礼物袋什么的。”
“不在家吧,他一年也就圣诞节这天干活,总得好好做做。”
“那更好,趁虚而入,咱们把他窝占了。”
我们一边胡扯,一边踏着一地的雪往里走,拉开门,一团湿润的暖气涌了出来,几乎让人有些窒息。窗口前没人,我按了按窗台前的一个铃,哨哨的几声响,过了会儿,边上一个门打了开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走了出来,睡眼嚎咙的模样。这老头当然是确定了圣诞老人今晚拜望的只是小男孩小女孩们,不会来叨扰他,早早地就睡了。
“圣诞快乐,我们预订好了。”我说。
“圣诞快乐。”他也说了声,到电脑前看了眼,问我的名字。
我报了名字,他敲了几个键,“两个房间,一百二十四元一间。”
人住的手续一做完,把钥匙往我手里一递,老头就一头回了房间。我们出了门,把车上的几件行李和滑雪器具搬进了屋。
“今晚怎么睡?咱们里头两个人得睡一间。”肖河生拿了自己的行李,看着我们大大小小抱了一堆的东西。
“随便,反正咱们仨里头没人是美女,有什么好抢的。”姚明成抱着滑雪板,喘着气,“河生,你没滑雪的东西也得帮我们扛点东西吧,拎着你那小包在边上干吗,监工啊?”
肖河生忙说了声对不起,过来帮我们提上滑雪靴,“对了,明天我得去租一套滑雪板。”
“到处都有租的,别担心。”我把一堆东西都搬进了房间,“你们谁睡觉打鼾?”
“我不打。”
“我也不打。”
“那我们先轮流。有谁泡到个妞,那房间就归他了。”我说。
“得努力泡了,又多了个刺激。”姚明成把他的一堆东西也搬了进来,喘了口气。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外面还在下雪,雪花落在窗台上,嘶嘶地响。百叶窗拉着,却没关紧,外面很亮的光线,透了些进来,在房间的墙上,像是流动的水波。姚明成在隔壁的床上,一紧一慢地呼吸。我很累,却睡不沉,总是在要沉到梦的水面下时,有人轻轻地又把我提到了水面上。闹钟设在七点,一响,我就翻身起来,冲了个热水澡,穿上滑雪服,去旅馆的小餐厅里吃早饭。
小餐厅里没有别人,肖河生拿着杯橘汁坐在个靠近窗台的小桌边慢慢地喝。看到是我,他笑了笑。
“圣诞节好。”
“好。”我到了柜台边倒了杯橘汁,拿了两个甜面圈,坐到他对面。窗户外面一片的白,昨晚大概又下了几寸的雪,我们的车已经是厚厚地被雪全盖住了。
肖河生两手捧着玻璃杯,看着窗外,“刚才一个人坐这,忽然有些想家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嚼着面圈,含糊应了声,“不过这是圣诞节,你家里人不过圣诞节,只怕不会想起你。”
“我知道。只不过他们想我的时候,我连中秋和春节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不过总会想想你,这也不错。”
“你想家吗,平山?”
“不知道想哪个家好,就不想了。”
“好几个家吗?我只有一个,从小长大,我家里有个天井,石板铺的,老房子,住的都是亲戚,谁过来都能拍拍我脑袋说今天学校怎么样。”
“我家可就多了,隔两年搬一次。”我说。
“总有哪个记得特别牢些吧?”
“都差不多。”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姚明成走进餐厅,拿上橘汁甜面圈,拉了张椅子坐到我们边上。“雪够大,今天肯定够爽。”
“雪粉太多,不太好滑。”我说。
“那还不好,摔跤前先找好个漂亮妞,摔的时候撞过去,一头铲倒,可不是段姻缘?”
“别一不小心铲到了个大妈,可就有你的乐了。”
“那也成啊,亏你在美国这么多年,怎么能有歧视的念头?大妈也是女人,是女人都行。”
“看来你那天晚上受创还不够深。”我喝光杯里的橘汁,看了看窗外,雪停了,阳光照在雪上,极刺眼。
姚明成做了个大鬼脸,“别揭旧疮疤。”他转过头去看肖河生,“河生,这是你第一次滑,待会儿肯定要摔个七八十跤,千万瞄准了人摔过去。这第一次滑雪可就跟女人第一次和人上床一样,虽然很紧张,可也不能浪费了享受的机会。”
到滑雪场不到八点钟,停车场上车不多,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昨晚雪太大,路上铲过雪,却还是积了层让车轮直打滑的被车尾气融化了些的雪泥。停好车,我打开车后盖,取出滑雪靴套上,戴上滑雪帽,手套,扛起雪板雪杖。近一年没滑雪,有些不习惯,两层的滑雪袜挤得很紧,两脚有些发涨。
姚明成穿好靴子,直直地跳了跳,几乎摔了一跤。
“走吧,”我说。
滑雪靴穿着,扛着雪板,只能直起直落地抬脚走路,吭哧吭哧地踢得满地的雪泥向四面飞溅。肖河生两只手揣在兜里跟在我们后面。
我们住的旅馆和滑雪场间有协议,所以我们在旅馆里就买好了滑五天雪的通行证。到了门前,看门的人看了看我们衣服上挂的通行证,挥手就放了我们进去。滑雪场里人也不多,租滑雪靴板的小屋前没有什么人排队。
“你去租,我和明成在外头等你。”我把雪板从肩膀上放下,竖在雪地上。
雪场的人口是在个半山腰,风不太大,却很冷,阳光很亮,反射在四面一片的白雪上,发出耀眼的光。我把滑雪镜戴上,想,绝好的滑雪天。
“这地方没怎么变。”
“老样子。”我说。
“雪盖着,就算变了,我也看不出。”
“雪是好东西,盖了什么看着都熟悉。”
眼前是基林顿最高的山峰,一条笔直的雪道从山顶伸到我们站的地方,有些陡,却很平直,大概是蓝色滑雪道,中级的难度。一条缆车一路到了山顶,椅子上零落地坐了些人,不是正常情况下每张椅子都坐满人的模样。有些乌黑的人影正从山顶上极快速地往下滑。雪道上没什么人,雪又厚,他们大概都不愿意降速,转弯时都只是小小的一折,略略减些速,像是几滴水银从山顶往下毫无阻碍地滑落。
我们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肖河生扛了副雪板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他走路的模样很尴尬,一般第一次穿上滑雪靴,都是那副模样。
“河生,你他妈看上去就像是两天没上厕所,憋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姚明成笑了声。
“觉得两脚发涨。”肖河生像是个偶人一样走到我们面前。
“屋里温度高,在外面待一会儿,冷,血管收缩,就好了。”我从地上扛起雪板,“我和明成先去蓝道上滑两圈,你去那条初学绿道上先体会体会,过一个小时我们来教你。”我指了指边上一条很缓的短道。
他点了点头,扛着雪板就往边上去了。我和姚明成往前,走到快到缆车人口前,把雪板放下,雪靴前跟顶进,后跟一踩,穿上了,手里的雪杖轻轻一点,往缆车的人口滑去。
人口的地方没有队,一个专职维持队伍秩序的老头靠在边上的大铁柱上在出神,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天很冷,我和姚明成上了个座椅,放下扶手,脚踩在踏板上,很小的风吹在身上,隔了层厚厚的滑雪服,脸上却是暴露着,冰凉刺骨,让我有种赤身裸体的感觉。
车道很长,座椅摩擦在长索上,咯吱地响着往上爬,我把脖子缩着,扭头看座椅底下的雪道。一个穿了身黄色滑雪服的高个男人,从山顶上猛冲下来,却总有些他是在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没有常滑雪人自然的一种优雅。忽然间,大概是平衡没控制好,他整个人平平地飞了出去,一路翻滚下去足有三四十米,身后铲出一道四散翻腾的雪花,人边滚,脚上的雪板,手里的雪杖边四面地飞了出去。
“他这一摔可把雪道上的雪铲了至少两吨下去,多几个这样的,半个钟头这条雪道就要跟个混凝土一样硬了。”
“他精神可嘉。”我说。
姚明成扭过身,对底下正爬起身的人大喊了声:“嘿,哥们,你这跤倒是摔得有中级水准了。”
那人扬了扬手臂,说了声什么,缆车往上升,离得远了,被风声吹着,只是含糊的一片声音。
下了缆车,已经是山顶,风稍有些大。山顶一个小木屋,窗口开着,却没人,边上钉着的个小木箱里松松地插了几张雪道图,被风吹得前后地晃。我滑了过去,取了张图。脚底很厚的几寸新雪,细密的粉状,站着,雪板几乎全陷到雪下。
我看了看雪道图,“我们都忘了,直着下去这条雪道叫‘瀑布’,是双黑钻石的难度,可不是蓝道。”
“是吗?刚才那家伙肯定是觉得很冤枉了,居然被我说是蓝道的中级水准。”
“不过看上去不难,可能没什么雪包的缘故。”
“选个容易些的先练练。”
地图上标着“双勺”是个蓝道,只有中间的一段是单黑钻石的难度。我们滑到雪道的路口,我在口上转了转脚踝,想斜着来个刹车,却是一个踉跄,几乎摔了一跤。
“一年没滑了,”姚明成看着我,“时间过得快。”
我们站在口上往下看,雪道很宽阔的一片,没有几个人。远远地可以一直看出十几公里开外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山岭,绿色的树。从山顶的雪道人口到山脚的终止处,有四五百米海拔落差。
“到山底见。”我轮流抬起左右脚上的雪板,在靴上敲了敲,向姚明成举了举雪杖,脚底稍一用力,向山下滑了去。
久没滑雪,刚开始的几个弯转得有些生涩,每一个弯都像是雪板在雪上刮过个螺旋的纹,一片片的雪向四面溅开了去。滑了五六十米,停住脚,回头看我滑过的道,像是个拧出的麻花。我刚停住,姚明成就从我身边嗖地一声掠过,半弯着腰,他滑雪的姿势不漂亮,很夸张,不太转弯,速度因此很快。转眼间他的一身红色的滑雪服就是半山腰的一个红点,再一转,过了个山角,不见了。
我拄着雪杖站在雪道边,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天很冷,一停下来,就让人有些冻僵的感觉。我抬腿又进了雪道往下滑。天气冷,雪是干的粉末,很白的颜色,比起初冬时候的湿雪,滑起来干脆利落许多。天还早,没什么人滑过,雪道上也就没有什么雪包,平坦的一片。又滑了几十米,肌肉对滑雪的记忆慢慢恢复过来,雪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脚踝一侧,膝盖一拧,我知道身后雪地上留下的是道光滑的弧。
我在雪道上一左一右地往下,什么都没想。滑雪的时候我没有思想,头脑里只有眼前的雪道和肌肉的收缩放松,非常原始的感觉。几十万年前猿人吃饱了生肉摸着肚皮的感觉大概和我在滑雪时候的感觉很相似。人大概毕竟还是有很多原始的欲望需要满足,所以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都是原始的东西。
我滑到山底,看到姚明成拄着两根雪杖在缆车口等我,我收了收脚,平平地刹住,刚好到他面前停下,身后铲起一片的雪。
“很酷嘛,多好的机会表现,可惜我不是女人。”
“去找个女人来站我面前。”我说。
“那不行,我不拉皮条了,现在。”
“拉过?”
“拉过一次,前两个月我介绍了个同事和我一个同学见了面,都中国来的你知道,人现在都住一起了。”
“很有效力。”
“拉皮条其实不难。不过没法替你拉。”
“那当然,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说。
“你当然不是好人,不过我要是个妞,说真的,我早就黏上你了,你这样不是好人的人比绝大多数的好人都值得黏。”我们上了缆车,“这话平常我是绝不能说,这里反正没别人能听到,不过还是够肉麻,以为我是同性恋了该。说出来估计我今天一整天都倒胃口。”他停了停,缆车往上走,“但是你忘不了文佳。数数有几个女人想黏你结果都黏了个空?”
“没数。有人黏我吗?”
“你看,数都没数。我可都能一一列出来,甩了陆纤以后多少个女人我想黏没黏上过。”缆车忽然停了,大概是谁没及时上下车。过了会儿又继续往上走。“文佳和她老公晚上几点到?”
“六点,约好吃晚饭。”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爱她?”
“难说。”
“什么叫作难说?”
“不知道。”
“得得得。不和你这家伙废话。”他说。风有些大,刚才滑了一趟的热气全散发光了,我们都把两臂抱在胸前保暖。
我们在另一条蓝道上又滑了趟,然后上了双黑钻石的“瀑布”滑了次,各摔了两跤,到了山底,都有些累,太久没运动的缘故。我们一齐滑到肖河生练习的初学场地,说了教他滑雪,我们也顺便休息休息。
我们到了雪道底,找了一圈却找不到人,往雪道上看,整个雪道上不过十几个人的模样,都在摇摇晃晃地往下滑。大半是学的两块细长滑雪板的滑雪,有些却是踩在块单板上面,像是在雪上冲浪。今天雪道上的雪本就厚,又没有拍实了,只要平衡掌握好了,踩在板上下来的人,都是包在一团的雪粉里,显得很有些气魄。
“得去学学单板滑雪。”姚明成说。
“看上去不坏。”
“明天我去租个板学学去。”
“我还是滑我的雪。”
“你个懒虫,不想学点新东西?”
我指了指雪道,“那是肖河生。”他穿了身黄衣服,正从坡顶上慢悠悠地下来,很谨慎地弓着个腰,隔不到两米脚就往边上一滑,摇摇欲坠的模样,不过却还能维持住平衡。他还不会转弯,所以尽管坡度很缓,雪道过了一半,他的速度已经相当快,身后带子一团的雪尘。
“不错这家伙,居然还能撑住不摔。”姚明成说,然后对着快到道底的肖河生喊了声,“嘿,河生,我们在这。”
肖河生没抬头,还是埋着头往前滑,从我们身边嗖的一声就过去了。
“太紧张,他没听见。”我说。
“听见他也停不住。”姚明成说,“他要滑过旁边的防护索了。”
雪道尽头围了圈防护索,外面是没有整平过的自然雪坡。肖河生一头往着防护索滑了过去,还是没减速,到了防护索前,忽然一个猫腰,就从索底下过去了,跟着底下一大片的雪尘扬了起来。
我和姚明成到了索前,停住,探头往下看,肖河生正从雪地上爬起来,雪板和雪杖全飞了,他一脸迷惑的模样。
“河生,不错啊,头一天滑就学特技,雪道跳高。我和平山都望眼欲穿呢,怎么没跳过去,倒从底下过去了?”姚明成忍不住地笑。
“没刹住。”他四面看,找他的雪板雪杖,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把它们拿齐了,都扛在肩上,往坡上爬。
“有感觉了?”我说。
“直着往下滑还好,就是还不会转弯。”
“转弯不难,一开始你先学着内八字脚地往下转,以后再学平行转弯。”
我们上了初学者的雪道带肖河生滑了几趟,然后我和姚明成又上了最难的几条雪道滑了两个钟头。东海岸滑雪场的难度比起西岸来差很多,标了双黑钻最难的几条雪道到了西岸不过是单黑钻的难度。但是雪很厚很白,雪道上也毫不拥挤,滑起来是很愉快的感觉。而且再容易的双黑钻雪道也还是双黑钻。这样我们和人吹起牛的时候,可以很漫不经心地说:“我滑了几次双黑钻,挺容易的。”听的人当然是肃然起敬,而我们也可以显得满不在乎,因此可以表现得很有深度,虚怀若谷的模样。
中午我们和肖河生在雪场的餐厅里吃了顿饭,又在后山的雪道上滑了一下午。回旅馆不过四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