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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5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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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她的脸上还带着些水汽,头发闪着湿的光,她的眼睛很亮。然后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抱住我的头,拉低了些,吻在我的额头上,然后鼻子上,然后我的嘴上。然后这世界的一切就离我远去,我抱住她的身体就像是个溺水的人抱住了根木头,这世界上没有东西能让我把她放开。 
  我俯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她下了床,拾起扔了一地的衣物,一件一件慢慢地穿着。房间里的灯亮着,淡黄色的灯照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我就这么躺着,看着她穿好了衣服,理好了头发,从包里取出化妆盒对着小镜子补齐了妆。 
  她伸手拉开对着街的窗,弯下腰,手肘托在窗台上,两只手托着脸,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夜。我知道从那面窗户看出去,一片的树林,远远的树林尽头,是华盛顿市中心的夜空,楼房的灯光把那一面的天从来都点亮着。深夜一个人的时候我有时也会这么看着外面的世界,从很高的楼上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向往,只是觉得那一片的灯是一个看着不会厌烦的东西。带点遥远的东西总是要比在眼前的看得太仔细的一切都好些。 
  我躺着,想大概我真是很愚蠢,我想要的总是遥远的东西,其实遥远的东西并不会比在眼前的东西好,只是远一些,不容易得到一些罢了。可是遥远的东西总是要让我心里多些向往,虽然向往的是什么我其实从来也不知道。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想了会儿,不由的觉得有些像是要哭。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哭,我是男人,男人不应该哭,所以我也就不会哭。 
  文佳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里带着点湿。女人哭的时候很多,她们愿意哭的时候就哭了。也许这世界上有不少可以哭的东西,不过女人们大概碰到个不知道怎么表示或者解决的难题时,就哭了。眼泪流完,很多难题大概也就用不着解决了。不过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我如果知道女人怎么想的话,文佳可能也用不着离开我了。可是我也不能问女人为什么哭,除非很明显的比如说她们刚刚被男朋友甩了,否则实在问不出什么来。而她们刚被男朋友甩的时候,我当然也不能仔细地问,因为十之八九要被瞪上几十个白眼。 
  文佳离开窗台,走到床前,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该走了。”这是她到了我的公寓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没说话,躺着,扭头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侧身坐在了床上,左手放在我的后脑上,手指从我的头发里穿过,摩着我的头皮。 
  “别这样看着我。”她说。 
  我还是没说话。她抬起头,不看我,看着床对面的白墙。“这样最好。我们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回去,结婚,生两个小孩,安安心心地知道每一天都会快乐地过去。你也过你想要过的生活,有一天买条帆船,驾着它到世界的港口。这样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快乐些。” 
  她的手从我的头发里松开,站起身,走了几步,离我远了些。 
  “我该走了。”她吸了口气。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 
  “你想和我结婚吗?”我说。 
  “什么?” 
  “结婚。和我结婚。” 
  “和你结婚?”她像是受了点惊吓。 
  “和我。我娶你,操,我再也不提帆船,喜马拉雅,非洲,亚马逊,他妈的这些东西我全不提了,就当我做了个梦。嫁给我,我也会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你想要的东西我也都能给你。你不是要稳定吗?我现在就有一个很稳定的工作。你要一个男人依靠,我给你依靠。我总有一天也会很成功,我想要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很快乐。你嫁给我。” 
  她看着我,她脸上带着刚开始时有些受惊的样子,然后慢慢她的眼里又有些湿润。然后她笑了笑,走近床边,她用手捂着我的左脸,摇了摇头。 
  “别。”她又摇了摇头,用英文说,“别这样。” 
  “你不爱我吗?”我也用英文说。 
  她又侧身坐回到了床边上,脸对着我的脸。她的手指在我的脸上轻抚了下。她看着我的眼睛,“我当然爱你,我碰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是我的宿命。” 
  “那就留下来。” 
  “我不能。” 
  “为什么?” 
  “你变不了的。就算是在这时候你想要变,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不会快乐。现在你为我放弃,有一天你会怪我逼得你没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看过卡萨布兰卡,一样的,也许今天你不会后悔,也许明天你不会后悔,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我不想冒这个险。” 
  我沉默了一会,说:“你说得对,我是个白痴。” 
  然后我向后躺回到床上。床垫弹了弹,我的身子像是条鱼被扔到个菜板上跟着弹了弹。 
  “别这样,别这样,平山。你这样让我难过。” 
  “我没事。” 
  “别这样。” 
  “你想要我什么样?”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站起身。 
  “就算是你变了,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没说话。 
  她接着说:“我爱你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你,如果你变了,我也就不会再爱你了。你如果变了,那就像是任何其他来美国的大陆或是台湾的这些人,这样的人这么多,沃特现在就有这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沃特也是个好得多的人。我为什么要去等?” 
  “也对。” 
  “你看,你还是原来的你,所以我还爱你,虽然我还是要离开你,就像是两年前我们注定要分手一样。如果你变了,我一样还是要离开你,而且不会再爱你了。” 
  “他妈的听起来真复杂。”我说。 
  现在我们都是用英文在说。有些不好用中文说的东西用英文说可以说得很直接透彻。说的人说得明白,听的人也可以不很伤心地就接受了。换了个语言,我们就像是换了个身份,在这个新的身份里,我们可以说很多用中文说时不好出口的话。我们可以变得很哲学而不显得卖弄,很放纵却还彼此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也可以变得很务实而不市侩。现在文佳和我说话,我们忽然间就像是在说着另外的人的事,虽然这另外的人就是我们自己,但是我们说的话像是包裹上了一层膜,很薄,不可见,却多了很多保护。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说。 
  “我知道。”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别这样了,你这样又要让我哭的。” 
  “我没事。” 
  “你要我多留会儿吗?” 
  “不用。” 
  “我可以多留会儿。” 
  “你愿意就留吧。” 
  “我再留会儿。” 
  “好。” 
  她又坐回到床边,我还是躺着。她的手在我的头发上慢慢抚弄。但是我们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很安静,夜已经很深,虽然是星期六的夜晚,这时候外面我家附近的酒吧和舞场都已经关了门,酒客和跳舞的人群也早已散了。我的公寓很高,街道上的声音就算是在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传到我的公寓楼层时也已经显得很模糊遥远,现在更是全无声响,偶尔一阵风从窗缝里漏过,发出一线细长的哨音。 
  我的心里像是有样东西堵着,有些发闷,有种想要拿把刀子把我的胸口剖开,然后把这个发闷的心脏一把掏出来,一下扔出窗口去的冲动,没有心脏一个人可能会痛快很多。但是我那时候又觉得很快乐,她的手指在我的头皮上摩动,她的身体靠着我的身体。十几分钟前她的身体让我只感觉到欲望,现在我只觉得很平静的快乐。 
  我想我大概是有些受虐症。 
  “我该走了。”她又改回了中文。 
  “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走过去,很近。” 
  “确定?” 
  “对,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好。” 
  “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吧。” 
  “桌上有我的名片。我办公室的号码在上面。 
  “家里呢?” 
  我念给她我家的电话号码。她站起身,走到桌旁,拿起支笔把号码写在了上面。 
  “那我走了。” 
  “好。” 
  我躺着不动,她走到床前,吻了下我的脸,转身向门走去。想了想,她又回过头。 
  “我会永远爱你。” 
  我没回答,看着天花板,听她走到门前,打开了门,走了出去,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上有个弹簧,用力还是轻声关门,声音都一样。她关上门时,是想轻关上门显得有些留恋的样子,好让我觉得好过些,还是有些生气地关上门,因为说了句小女孩才会说的永远之类的话,我听不出。 
  她的人走了,她的气味却留了下来。淡淡的香水味和体香留在了我的床上,就算是我忽然间变得很勤快,明天把所有她碰过的东西全洗过一遍,她的影子已经留在了我的公寓里,再也去不掉了。不过我又想她大概说得对,我是不可能告诉自己说要改变就能够改变的,就像是我不会忽然间变得很勤快去收拾我的公寓,所以她的味道也就会这么在我的床上留下去。 
  我躺在床上,很有些累,觉得四肢都很乏力,却又睡不着觉。又过了会儿,文佳这时候已经到她的旅馆了。沃特会在等她吗?她见到沃特时会说什么? 
  我想文佳离开我当然是很有道理。我想我是不是小的时候受过了什么虐待,还是什么神经错了线了,因此有些不太像正常人,一说起登山,单身旅行,草原,沙漠之类的东西就有些激动。其实每次去旅行,每天都要走得两脚发疼,草原上要被喂蚊子,沙漠上要被太阳晒得两眼昏花,爬山的时候更加累,要是不幸爬的是个高些的山,还要被冻得耳朵脚趾上全起冻疮。旅行结束的时候,人要问我感到最激动的是什么,我一定会很诚实地说终于旅行完了,可以回家躺在沙发上拿瓶啤酒看电视。 
  但是人问我时都是在我回到家后。那时我躺在沙发上已经喝了几瓶啤酒,太阳晒脱的皮或是脚上的冻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电视已经看得有些腻,两 只脚又有些不可抑制的痒,想要到外面去走走。那时候问我,我当然也会提到草原的蚊子,沙漠的热,雪山的冷,但是那时候它们都已经有些遥远。从我嘴里说出来时,就变成坐在草地上,在星空下面,很有些浪漫地一下一下拍着蚊子,拍蚊子的声响像是培养情绪的伴奏。沙漠的热,雪山的冷也忽然间全变作了一个男人面对自然挑战,面不改色,从容应对之类听了要让个比较轻信的男孩热血沸腾,女孩无限倾倒的冒险故事。 
  我想文佳当初是不是也是听了这些东西才会不小心喜欢上我。不过就算是的话,她当然很聪明,她虽然被那些遥远的东西影响了些,但是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和这些很遥远的东西不相符,她当然比我聪明,因为我还是一样地陷身在里面,这些遥远的东西还是我想要的东西。但是其实那些遥远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最初登珠穆朗玛峰的人说他们登那座山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他们必须要登那座山,因为那座山在那。但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在那。这世界上,有女人在那,有钞票在那,追求起这些东西来方便多了。我为什么不去要这些东西? 
  然后我又想其实我这些东西都想要,好的东西对谁都有吸引力,我每天上班,千方百计地想成功,其实都和别人一样,但是碰巧我欲望比较多些,想要的东西多些,欲望太多些,得不到的也就多些,已经有的东西,就算是别的人都羡慕,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我这都是自己找的麻烦。 
  然后我想我是这么样一个人,不能怪在中国受的教育,因为中国的教育从来不会提到欲望这两个字,冒险旅行的事也从来不是什么人和自然独自相对之类的东西,都是些祖国山河无比壮丽之类的话。古老一些的是“千金之子,不坐危堂”那些教育,要让你整天安安稳稳,只要想着传宗接代的大事,但是又不许你想做传宗接代运动时必然要得到的享受。 
  所以我想我得怪美国的教育,但是我又想大多数人其实也不过是坐在躺椅上读读别人的故事,既没有风险,享受的程度可能却也差不了多少,遥远的事在梦里做做也就完了,没多少人真就把那些事当作个需要去达成的目标。所以其实我还是得怪我自己。记得看过篇文章说有些人身体里分泌的多巴胺激素不够充足,需要特别强烈的刺激才能得到满足。我大概也有同样的毛病,所以我也用不着怪我自己,因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谁让我生出来就有这分泌不足的毛病。我又想科学真是好,把什么问题都科学地解释了,到最后谁的错都不是。 
  我最后决定是我的问题,但是也不是我的问题。既然作了个这么哲学的决定,本来我就可以睡觉了,但是我还是睡不着。我躺着,心情又变得越来越糟糕。我渐渐地又有些想要哭的感觉,那种特别的酸楚的感觉从心里慢慢扩展到胸腔,然后往上移动,扩散到喉咙,鼻腔,然后再往上移,充满了整个大脑,然后就留着不动了,我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但是我流不出眼泪,就算是我想流也流不出。我的身体四肢慢慢地积累起一些焦躁的感觉,在床上再也躺不住。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起来,套上了长运动裤和T恤衫,我决定去跑跑步。 
  出了公寓门,我走到电梯门口,按了按电梯按钮,过不多会儿,电梯哨的一声响,门开了。楼里很静,电梯的声响也大。已经接近三点钟,没什么人上下,电梯也来得快。我进了电梯门,按了下二楼的按钮。我不想从底层走,因为我的楼里是二十四小时的门卫,我不想让看门的老太太看见我半夜出去跑步,替她省了因为好奇但是职业道德又不允许她追问而多出的许多烦恼。 
  二楼有个防火梯的门可以用公寓的门钥匙直接打开,出去就是大街。雾比起一个小时前我们从亚当斯摩根回来时淡了些,但是四周还是白色的一片。路灯的光透过雾气照在空空的街面上,一摊摊的水在路面上反射着白色模糊的光。气温又降了些,已经是秋天,每一场雨后天气就更冷些。我在路上跑了两步,冷冰湿润的空气转眼间浸透了我全身,透过T恤衫和运动裤刺着我的每一个毛孔,有些冰凉的痛。但是我感觉好了些,身体上受的刺激现在是我整个注意力的集中点,把头脑里所有的念头都暂时推到了一边。身上的刺痛比起刚才头脑里的钝痛实在不算什么。 
  我沿着威斯康辛大道往下跑,跑过了几个街口后,身体渐渐地发热,也就不再觉得冷。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车都没有,大概是下雨的缘故。一个人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城市的深夜的街上跑过,只有路灯的光和周围的雾,我知道我一定显得很寂寞,那时候我本来也确实很寂寞,但是我在跑步,我的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两只脚一步一步踏在地面上的动作和我一声一声的呼气上。我只要不去想寂寞这东西,它就不存在,就像是街道两旁楼房里睡着的人。睡梦里的人也不会觉得寂寞。 
  我从健身馆的门口跑过,想九个小时前我在同样的路上走过,不过那时天还亮着,商店的门都开着,路上人也多。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晚上会遇到文佳。 
  快跑到Hyatt的楼下,我抬头看了看楼,十几层的客房层上,只有一间房间的灯光还亮着。是文佳的房间吗?她现在是已经躺在床上了吗?她是在沃特的怀里,两个人搂在一起温存呢,还是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一侧上?她在想我吗? 
  我没有再往下跑,快到Hyatt的门口时我调头往回跑。跑了两步,我吸了口气,开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冲去。多少年都没这么跑了。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放学后有时我会从学校一路跑回家,那时候我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每次跑步都要换上一身的衣服,套上“耐克”最新专门为跑步设计的鞋。那时候我是穿着双塑料的凉鞋,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地碰着背,什么都不用想,也没什么可想的,跑步也并不是为了早到家,我只是想跑步,我记得那时候我想象自己背上有一副翅膀,跑起来后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飞,像是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存在,只有我在飞。跑到家时我会一边喘气一边哈哈地大笑。为什么笑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哲学思想,也没有什么珠穆朗玛,高桅帆船,人生理想,金钱女人,那时候我当然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个文佳。 
  我一路用我最高的速度冲到了我的公寓楼下,几乎没有怎么呼吸。停下来后,我弯着腰,扶着楼门前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气,但是所有吸进来的氧气还是不够,我觉得要窒息。我的肺就像是要撕裂一样的疼,然后我的胃忽然间一阵翻腾,我开始一下一下地向外呕吐。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的只是水。同时我的肺努力地要往里吸气,猛呛了一口,鼻腔眼眶一酸,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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